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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决 下——bywinniefly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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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只听那莫纤纤嘶声道:“陆小小!我我恨你,我恨死你!!陆小小!我恨你!!”而这句怒语,竟是久久不散。

第三十一章:刀对刀,恩怨怎了

洛阳今日的早晨,带有萧索之意,日头有如寒霜,照得人竟觉得几分发冷。

日头下,城东近闹市的一条宽阔大路上,几百宋兵分开了两队,前后押着三辆囚车,“吱呀”“吱呀”,在两侧围观的百姓中向东首的高台而去。

人丛人林里一个小男孩子,挤在前头,见到这等架势,不禁扭头去看他身旁的父亲,问道:“爹呀,他们是谁?可是犯的法?要砍头的?”孩子父亲看上去淡秀儒雅,当是文士,听到小儿稚语,不禁摇头,说道:“人心不埂,如今这世道唯利是图,好人也要枉死。”一农妇自一边忙道:“先生,在这里可别乱说话,小心被当做逆贼给抓了去。”那小孩却又问道:“爹爹,他们到底是不是要掉脑袋?”小孩父亲道:“瞧如此大张旗鼓的,自然一定要砍头,何况告示都贴了出来,可怜,可怜,那沈侠客为人正直,平日听人评价此人都是极为仗义行侠的,最最为我弱者百姓所仰慕,如今却要青天白日下命丧断头台,唉。”越说越是感慨,口气也甚是凝重。那小孩道:“真是要砍头了?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父亲道:“你这孩子,真自然不能去看,那砍头吓人的很,你小小年纪看得什么意思,跟我回家。”那小孩道:“爹,你曾告诉过我,要想记得深,记得住,便要身临其境,如今他们把好人给杀了,我一定要”身临其境“,好好记得这些当官兵的,是怎样枉杀”忠良“,对待我们贫苦百姓的,您说我是不是很有道理?”他父亲哭笑不得,道:“道理在你嘴里便成了歪理了,迟晨幕,也不知你到底哪来的这些鬼主意。”又眼见三辆囚车已经去远,拉着这小孩的手道:“好了,咱们回去,要是凑巧,说不定还会遇见你爷爷,咱们祖孙三代,好久未曾同堂一聚了。”当下父子二人转了身,那文士将孩子轻轻一提,放在肩上,慢慢的挤出了人海,不见了踪影。

囚车行到尽头处,终于停下,久久,车内三人皆是轻笑出声,长街上人头攒动,囚车旁宋兵如饥饿的狼,正等待着将车中人活噬。密云低压,天地间,冷清,茫茫。

申嘉鬃衣,坐在高台尽头处的一张玉色椅上,面对着这条长街,心里觉得很满意,因为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他的脸是那么美丽,似画里人走了出来,他的眼是那么冷清,如千年不化的寒冰,而这冷清却是他自己的武器,他生来冷清。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手里却把玩着行刑的令牌,不停地将它来回摩挲。他点了点头,旁边的一个宋兵已经向囚车走去,手里捧着一坛酒和三个大碗。

金麒麟霍然坐直,又软了下去,脸上已全无血色,他并不是害怕,也不是愤恨,但他却从未想到过,面对这断魂酒,竟是件如此煎熬的事,因这断魂酒,是申嘉给他的,给他和凤凰的,他看到这酒,就觉得五脏六腑拧了一成,直想要呕吐。

两个宋兵将酒倒好,依次递给三人,林凤凰看也未看,好似没有手一样,骄傲的坐着,金麒麟叹气,也是决不会去喝这种令他恶心的酒,只有沈砚石,两声大笑,接酒便喝下去,空碗随手丢在囚车外,那碗立时破碎。

申嘉凝视着他,冷冷道:“大哥,这酒是庄梦,是咱们以前常喝的酒。”沈砚石慢慢的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他根本已无话可说。申嘉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人这一生,原不过是活在一个又一个梦里头。当日蜀国望帝如此,如今我也如此。”沈砚石笑道:“望帝到死依旧能化为杜鹃鸟,做着它永不灭的梦,它是执着的,你我恐怕谁也没那勇气。”申嘉双眉紧皱,忽然道:“我不会去做毫无边际的梦,我有理智。”沈砚石道:“但凡说自己有理智的人,大部分却是杀人如麻之人,因为杀人的确不需要感xing,不要感情。”申嘉道:“大哥比我要理智的多。”沈砚石道:“我同意,因我杀人时候,也的确是理xing至极的,会把利害关系,对方所有细节,他该不该杀,该怎样杀,都计算出来。”申嘉道:“但,还有人却不惜为你而死。”沈砚石道:“他们也不是感情用事,而且理铸了头,那就是妖孽了,我们毕竟是凡人。”申嘉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就算不是妖孽,也不算是个人了。”沈砚石道:“哦?”申嘉道:“夜归人,已断魂。”沈砚石笑着道:“怎么想要做首诗来应这景色?”申嘉道:“不敢班门弄斧,大哥的才情本也不差。”沈砚石道:“谦逊至此,我焉能不败于你手?”申嘉道:“胜败何必分清,胜和败,都不见得有区别,同样惨烈,同样血腥。”他冷淡的目光忽然眺望到远方,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洛阳城,朱园中的桃花,现在想必该开放了……”沈砚石不语,林凤凰用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瞪着他,咬着牙道:“要杀要剐随你吧,怎么还这么多废话。”申嘉道:“时辰还未到。”金麒麟道:“你对我们几个还真好,还多给我们多喘几口气的机会。”申嘉竟然笑道:“不必客气。”接着道:“做事本来就该认真点,仔细点,多负些责任。”林凤凰道:“天底下竟有你这样的狂徒,你毁了麒麟宫,对着我们还能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申嘉道:“我会加倍补偿麒麟宫,它会越来越美好,至少不会令它成为一个如小倌馆一般的去处,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的手中,绝对不一样。”林凤凰方要再说,就见沈砚石笑了笑,先道:“一个人或物在有的人眼中是标着价钱,按照不同价格来区分类别,有的人则是按照价值来区分,价钱和价值的确不能混为一谈。”申嘉叹了口气,道:“所以大哥知道,你在我眼中,价值是多么重要了。”沈砚石忽然笑了笑,道:“但这种人一定死得比大部分人都早。尤其”申嘉道:“尤其?”沈砚石道:“尤其是跟你作对的人。”申嘉哈哈大笑,沈砚石也懒洋洋的笑着,笑毕,申嘉看了看台下的人群,又瞧了瞧天色,幽幽道:“大哥,一路好走!”沈砚石道:“多谢。”

几名宋兵听申嘉发了话,已然上去,开囚车门,将三人押解至了台上,底下百姓,不论老幼妇孺,有的声声叹息,有的用袖子悄悄抹泪,皆是不忿,却也不敢太过惹眼,可见这杀沈砚石,竟也至百姓有几分怨声载道了,再见那些宋兵将林凤凰、金麒麟押着跪下,沈砚石却傲然站立,无论怎样喝骂总是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跪下的意思,申嘉点头,示意不必强求,给了个坐垫,那沈砚石才懒懒散散的坐在了台上,待一切停当,申嘉便闭了闭眼,忽然睁开,手掌微微颤抖,霍然起身,手里令牌猛然向外一抛,大声喝道:“行刑!”

:“是!”三个行刑刽子手,精壮的身体一躬,大声应了申嘉,已举起寒光霍霍的钢刀,余光只待等令牌落地的瞬间,便要砍下去,“嗖嗖嗖!!”朱箭三连,自上方射来,那三名行刑汉子,连喊叫也未发出,便“轰隆”一声接着一声栽在台上,众官兵不由一骇,胡乱叫嚷:“谁?是谁?”申嘉冷笑,抬首向一高阁望去,果然见那布衣谭寺文,手中握着朱箭连环强弩,一身卓然,当风挺立,可他的面上却是青紫一片,申嘉还未开口询问,便在此时,突然大街处竟有一人一匹,乘风破浪,威不可挡,单qiang匹马直直冲来,那马肚马身两侧挂满猎袋,里面竟是满满的刀剑,寒光映照之下,飒然凛凛,不冷自寒,马上那人目中熊熊燃着一团火,他口中大呼:“借过,都让开!”百姓见了,竟不由自主全部让开了道,在街旁举起双手欢呼不止,众宋兵气的拔出大刀,恨不得斩飞那马上之人,但听那人接着运足气力,催马狂奔,嘶声大呼:“陆小小在此,今日同沈大侠同进退,沈大侠在我在,沈大侠亡我亡!若要阻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当真语声浩浩,威可震天,那申嘉微笑轻轻颔首,笑道:“暂不要去斩那三名犯人,好个千万人吾往矣,陆小小是个好儿郎,唉,可惜,太可惜了。”申嘉身边左右统帅兵卫的几位众将听得大人夸奖敌人,心里哪能好过,果见许言笑、潘久当先领命,五名指挥官齐声怒喝,手带兵器冲下台,领导众士兵接着冲将上去。

陆小小见这五人气势汹汹,三个带着几十人从左侧包抄,另两人领着过百宋家将士从右奔来,喊声如滚雷,似洪水般迅速奔近马身,陆小小遥瞪了眼高台上的申嘉,将发咬在口中,当即停也不停,拍马迎战,抽出两把明刀,自马上横劈而起,“啊呀!”的一声惨叫,将一名宋兵头皮削飞,血溅当场,吓得一旁百姓大叫逃到附近楼里,陆小小刀起刀落,纷洒奔腾,猫身在马背上将两侧兵士杀得片甲不留,再见潘久靠近,扔掉已生生折断的长刀,双手自袋中抽出另外两刀,“嗖”“嗖”一前一后瞄准潘久掷了过去,一刀将潘久挡在胸前的兵刃震飞,随后的一刀直接透胸而入,潘久身亡,其余两名将士身子飞起,双剑齐齐刺来,要借由骏马奔腾之速挑了小小大腿,小小再抽刀剑压住那两人剑势,身子一挑,竟室在马身,转到另一头,如此一来,自然避过那两人凌厉的两剑,随后脚尖点了地下,重新坐回马上,跟着双腕翻转,回身将刀剑又是猛烈投掷而去,要知道那两名将士都是使用长剑,碰此突变,万万是回转不过身的,他二人连头也不及回,大叫一声,在半空中被那刀剑背后刺中,双双摔在地上。

到了此间,又有悍勇宋兵争先恐后刺马而来,仍是要和小小博命一般,小小横过双刀,一路劈砍削崩,大刀隔开众亲兵长刃,随着“扑扑”声响,只杀的宋兵败如山倒,但见他骏马过境,所向披靡,众兵将见陆小小在刹那之间连毙三名勇将,又斩杀无数人马,无不胆寒,方才的勇猛之心,早已去了大半,自然再不敢上前与之正面交手,只是不住的在高台上放箭。

谭寺文见状,纵身下了高台旁的阁顶,飘然落稳于弓箭兵手的一旁,猛地里双臂回斜,右足点动,不待众敌人反应过来,扔了弓弩,已抽了把刀,将十余弓箭手,一一斩杀,而后跃出台缘,又落的远远,那陆小小的座骑也终于近了台前,他方欲待抢马腾跃至台上,便见数十宋兵密密实实的排在申嘉身前,“呼啦啦”抽出刀来,连连挺出,那马若要上台,必然葬身刀下,小小驾马兜转两回,都是毫无办法破解,不能近到沈砚石跟前,突然间胯下坐骑一声嘶鸣,前腿轰然跪倒,竟是马头插中一长剑,不消多问,这一出手的,必然是申嘉。

众亲兵回头,果见申嘉手中不过只剩剑鞘,无不佩服,高声欢呼,方要奔下台去,却见那陆小小竟只在马背上一点,纵跃而起,从背后囊袋中甩出个小弓弩,拉弓一起排了四箭,身子还在半空,箭依然急射而出,箭矢声声入肉,射死数名宋兵,接着落地又排满六箭,但见箭尾激如寒月光星,霎时间打死了多名兵将。

众人见了这等势头,不由得面露惧色,皆是拥护着申嘉,退了几步,在台上进退维谷。便在此时,那申嘉陡然笑了两声,下令道:“将兵器收起,通通退下,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动手。”命令一下,众卫士们焉敢违抗,虽极是不解,但将令如山,万万不可当庭抗令,便收起兵器,分开两队,退于两侧了,陆小小、谭寺文跃上高台,当先同时向那坐在台上,一身囚衫的沈砚石大叫:“沈大哥!”沈砚石竟然冲耳不闻,面对陆小小为他出生入死,即不表示动容,更未有一丝反应,换做是谁都要心凉半截不可,谭寺文正自错愕间,忽听申嘉又是笑了一声,不急不缓道:“痴男即来,却为何不见怨女?本是花前月下,情生两世的好一双仗义儿女,如今少了一半,却残缺的很哪。”陆小小撇嘴冷道:“就算今天我们葬身于你手,纤纤也决计不会冲昏头脑,她若想要报复,就算耗上一生一世也在所不惜,足可令你惶惶不可终日了,呵呵,你就不要指望她也来劫法场了。”申嘉闻言,优雅踱了一步,站在沈砚石的身后,叹道:“大哥,小小是做好打算,要来个玉石俱焚,生死同毁。”话到了这里,林凤凰突然惊呼一声,往后便倒,竟是晕了过去。陆小小一愣神,申嘉笑道:“还不去救醒他么?难道你不想问问他为什么会昏过去?”谭寺文二人上前,急忙救醒林凤凰,同问:“怎么了?”林凤凰悠悠转过精神,脸色却苍白惨淡,颤声道:“是点穴手法,申嘉他封了我们耳门穴、风池穴,也不知道当时是如何点的,我们几人任脉、督脉、冲脉,但凡内力武功沿着经,由内侧向外壁游走的径路经络都。被堵了,因此根本就使不出功夫来,我”越说气息越是微弱,显然不及沈砚石半分内力雄厚,那金麒麟靠了近来,抱起林凤凰,跟着苦涩叹息,谭寺文、陆小小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申嘉又道:“可都问得明白了么?”谭寺文道:“问明白了,既然你会封沈大哥的穴道,却为何不干脆挑了他的手脚筋腱,废去他的武功,那岂非更为万全的计策?以你的为人,实在不该会如此手软。”申嘉笑道:“谭公子,何时你也这般嫉恶如仇,出口浩然了。”谭寺文身子一起,冷冷道:“大错已经铸成,不管善恶,我都没颜面去嫉去恶,倒是申嘉你,不可不谓色厉内荏,譬诸小人。”许言笑在一边听他这么一说,先还发愣,而后登时省悟,满脸愤激之色,手要将刀提起,那申嘉含笑拦住,冲他道:“他说的本就有道理,这么有道理话,多听些也是有好处的,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谭寺文挺直身子,昂然道:“你外表装的是又清冷,又凶狠,其实根基却薄如纸张,别人轻轻一捅,立马就大厦倾塌了,沈砚石落在你手里头,总算令你得意的快昏头了,不废他武功,也只是满足那一点点可笑的虚荣心,申嘉,只要抛去层外面的浮面,你便原形毕露,你的火候还差得远呢!”许言笑又惊又怒,道:“手下败将,也敢在申大人面前大放厥词?”谭寺文哈哈大笑,道:“昔日区区的一条狗,也敢出来乱吠?怎么,难道申大人舍不得去买条链子拴狗?”于是将许言笑以前如何在逍yao岛卑躬屈膝,如何背后诋毁申嘉之事说了,其他兵将听了,面上虽无太大波动,心昼就越发瞧不起许言笑,申嘉待听他说完,皱眉道:“言笑,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我共事如此久,早该光明磊落才是,又何须瞒着我呢?”申嘉一向善待他手下的人马,从未在旁人之前对许言笑说过重话,如今这句涵义不明的话说出口,只叫许言笑诚惶诚恐,不由得满脸通红,垂首道:“大人明察呀,这,这是谭寺文的离间计呀,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曾不曾诋毁过大人我当真没有。”抬头瞧了眼申嘉,接着小声才道:“属下纵使是说了那么几句,也是情势所逼迫,决计不是真心...”

陆小小呵呵一笑,也站起来,道:“你能背叛谭寺文,便也会对申嘉存反心,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小小添油加醋的一说,许言笑更不敢再说甚么,唯恐越描越黑,只恨恨的道:“龙将手下无弱兵,我敬重崇拜申大人,便也要学习大人的城府与坚韧,当日不过故意麻痹谭寺文而已,看你等都已强弩之末,竟还敢挑拨我和大人的关系,真是好不可怜!”申嘉一言不发,慢慢的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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