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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决 下——bywinniefly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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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鹰霍然起身,盯着他,眼中布满血丝,脸上却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朝廷以为杀了沈砚石,天下就会太平?昏庸的君主从此就成了仁君?”上官鹰问谭寺文。

“仁君要有杀天下之狠,恕天下之德的胸怀,大宋国主就已做的很好,试问,沈大侠虽能当英雄,但他却能担当起天下国君这一位置吗?”

“的确不能。”

“天下群雄,逐鹿争霸,待定河山后……”谭寺文说:“每一个皇帝就都变成一口无情的剑,谁离他越近,死得越是快。”

“很不幸的是,我那好徒弟实在是离皇帝太”近了“……”

“就因如此,我才崇拜他,上官前辈。”谭寺文说:“您只要知道这些就已足够,在下特地准备了一坛美酒,特地等着亲自为您饯行。”

“你为什么不说出酒的名字?”

“因为如果您知道酒的名字之后,很可能会影响到您的心情。”

“我能不能再看一看逍yao岛……”

“前辈不能,我却能……在下定会代劳。”

“他们此刻在哪个海域?”

“就快要到逍yao岛了。”谭寺文悠然道:“他们一直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上官鹰微笑,想了想,无畏的盯上他的脸,道:“把酒拿来,哈哈,申嘉……好你个申嘉小儿……好你个申嘉。”

“申嘉……”

风云四合,岛山峡谷在苍茫的暮色中,越发余晖暖人,谭寺文立在那里,立在一坯黄土前。

一坯新堆起的黄土,墓上的尘土未实,墓前石碑也未立,因为墓中的人早已化风飞去,飞向远处。

墓中埋葬着的,也许只不过是一段逝去的英雄岁月,和一段永远不会消逝的遗憾而已。

这墓,静静横挡在石头阵前方。

这墓前,静静摆放着些空酒坛。

这墓前,也正是尸山血海,墓中人并不寂寞,墓中人也已解脱。

但沈砚石仍在,谭寺文仍在,申嘉仍在。

所以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也仍在,他们之间的生死局面也仍在。

暮色渐深,天色渐暗,风生水起。

谭寺文痴痴的站在那里,已不知站了多久,他身后的许言笑,欧阳全,都在瞧着他,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但是每个人心里都知道,如果人生真的如戏,如果这一生也只不过是一出戏而已,就早晚会等到谢幕的时候。

无论这戏唱得有多华丽,有多壮阔,有多斑斓,仍然两手空空。

墓中人只不过是先走了一步,可活下来的人却还要把这段路走完。

不管多难熬,不管多艰苦,都要走完,他们只希望能够完美的走向归途。

谭寺文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了他的使命。

他的生命和使命,是扶植他的家族,那将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道路,也将是一条无悔的路。

在这条路上,沈砚石必须死。

清晨,海上升起薄薄的雾。

沈砚石推开他那间屋室的窗子,白色的薄雾就像飞絮般飘了进来,拂在他脸上。

旭日阳光也同样照在他的脸上,他回头,看了看仍在熟睡的漪罗后,便走到门边,笑着迈步出去。

船的甲板已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沈砚石一直走到甲板处,凭栏而立,极目眺望。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懒洋洋的笑容。

空中传来海鸟的叫声,沈砚石抬头瞧了瞧,见到一群飞鸟掠过而来,那浩瀚鸟群划破了旭日,划过了天际,直到那鸟群飞远了,他才低声自语,笑道:“白颊鸥(英文bunting)还是一如既往,那般执着,只肯安家在逍yao岛上。”

朱漪罗轻轻推开小门,轻轻伸出手,感受着清晨的风,清晨的惬意。

然后,她微笑了,这粉色双裹巾下的笑,比桃花艳,比春天暖。

她看着沈砚石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想起了几个字:一夕成名,衣锦还乡。

雾越来越淡了。

朱漪罗轻轻地喘息着,眼帘终于也抬起,脸上还带着微笑,走了上去,站在沈砚石的身边。

沈砚石看着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愉快和幸福。

“漪罗,从没见你笑的如此开怀。”

:“因为你昨晚送了第一件礼物给我,仅这一个理由,足矣。”

她将裙摆撩起,露出左足,也露出左足上那银色的脚链镯(英文:anklet),朱漪罗也许并不能算是个真正绝色的女人,但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她的眉目太过英挺,眼睛太过明亮,也太冷漠了些,可是她的风神,还有此刻的笑,却是无可比拟的。

这笑是如此的感动和满足。

她微笑着,正想开口,可行使的船儿忽然晃了晃,忽然有人大呼:“长风,把帆微微放下,转帆到下风处(英文:ahull转帆),快些,我都看到逍yao岛了!”

逍yao岛的影子,已影影绰绰自雾中隐现。

朱漪罗到底没有把话说出,而船儿行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再见小长风站在船桅边,着急道:“大哥,我拉不住铰链,链子不好分和,连锁(英文:catenate)也太牢啦,这不是独桅船,我弄不好!”

他的话刚刚说完,只听船底“咯噔”一声脆响,连锁分和,转帆到了下风处。

桅杆的大帘子也已然拉了下来,申嘉一身白衣,衣襟随风飘展,他的双手正灵活的扯动链条。

长风急出了汗,瞧见申嘉后,才呼了口气,笑道:“申嘉哥,你来得正好,我哥竟然叫我弄帆,他去掌舵,可把我吓坏了!刚才好玄,申嘉哥,这可恶的锁你也会玩啊?”

申嘉淡然一笑,道:“原本不会,不过,小长风难道忘了,巧手铁匠是申嘉哥哥的什么人了?”

小长风拍了一下脑袋,道:“忘了,忘了,要不然咱们怎么能这么快就到逍yao岛,还不是申嘉哥哥会择路用琐,我要是也能有个巧手铁匠(也可称做:锁将)的师傅就好了,若真能如此,不说别的,光是弄琐玩船这一处,就肯定会比你强。”

申嘉双眉微展,轻轻一笑,伸手在长风头上摸了摸,道:“小长风有一日终会比申大哥强的。”说罢,将锁链交和完毕,松了手,兀自走上前去。

朱漪罗看着申嘉已经远远走来,便螓首轻起,微微笑道:“申兄弟果真准时,一刻也不多耽搁。”

沈砚石微笑道:“都是小时候在戒尺下管教出来的。”却又突然叹息一声,缓缓道:“挨尺子最多的是小雕,其次是我,申嘉虽然尺子挨的最少,可他的心里却是最苦的。”朱漪罗笑道:“苦点不怕,没有往日的苦,何来今日的他?”

申嘉已经足够靠近,近到可以清晰的听到朱漪罗和沈砚石的对话,他立在二人跟前,笑道:“大哥,你和朱姑娘怎么说到我身上了?还把我往日挨训的狼狈也讲出,这可不是一个大侠的作为。”

朱漪罗和申嘉的目光便一齐望到沈砚石身上,二人都只望着他笑。

沈砚石面容粲然,缓缓道:““大侠”原来也是要受约束的,恩那下次背地里说你坏话可要小心了,绝对不能让你知道。“

三人而后一齐大笑出声,那朱漪罗笑毕,瞧了沈砚石一眼,慢慢自腰间拿出一根木簪,簪头正是一朵桃花,她将簪子轻轻交到沈砚石手上,轻轻笑道:“这是我的回礼,你拿着。”再看了眼申嘉,冲他点点头,突地转过身子,往船央行去,她心知申嘉和沈砚石此刻必是有话要说,她不该留下,便留了空间给他二人。

沈砚石凝视着她的身影,见她已走远,才掉过头。

“再回到逍yao岛,感觉就象做了一场梦。”沈砚石道:“景色依昔,感情依昔,唯一会变的,就是上官师傅的头发已斑白。”

“岛上的百姓也不会变,他们还是会如以往那样欢迎大哥。”

“当年离开逍yao岛正当秋季。”沈砚石道:“我那时就说,只要不死,一定会回来,这里才是最后属于我的地方。”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申嘉笑说:“大哥从未和我说过这个决定。”

沈砚石站在栏边,笑着点了点头,风吹发动,人却不动。

申嘉也没有动。

申嘉看来虽然还是那么文弱儒雅,但是他的安静已如平复的海水。

唯一的一点变化,是他看向沈砚石的眼睛里,仿佛露出一抹伶悯和哀伤。

这是不是因为他早已算准沈砚石一定会做留在岛上的决定。

他太了解沈砚石了,就象他了解自己一样。

申嘉看向远处,淡淡的说:“朱姑娘肯放下朱门吗?”

“她若不和我一起,就不会跟来,朱门,她已打算留给寺文暂时打理,然后,就交给你了。”沈砚石说。

沈砚石也同样了解申嘉。

申嘉慢慢地伸出手,遮住阳光:“小弟恐怕不能接受,无功不受禄,不是自己打的江山,怎样也不安稳。”

申嘉丝毫没有犹疑,就将朱门拒绝了。

他的梦想是能够在江湖上有所作为,能够一展才华,受人尊重。

但他却仿佛忘了这些,将大好机会白白让了出去。

沈砚石轻笑一声,再点了点头,他也没有劝说,笑道:“我早该知道你会这样回答,大哥也会耐心等到你成功的那一天,而在那之前,永远不会再提起此事。”

申嘉面无表情,掉转视线,他眉若青峰,双目斜飞,如泼墨画中人,在这海天一色间,只看得见他一身白衣,一身芳华。

逍yao岛的高崖已隐现在连绵的薄雾里,碧色的绿林滔滔在苍茫中闪动,随风舞蹈。

申嘉忽然长长叹息:“大哥本来是个英雄,只可惜现在你要归隐,我纵然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可如果身边少了你,又有何意思?”他抬起头,凝视沈砚石:“大哥就真的舍得这么多年来的名声和地位。”

沈砚石哈哈一笑,立刻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再说我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好多东西都没了往日的激情。”

申嘉道:“我想小弟会不习惯,因为我只有到了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的时候,往往才会变得坚强起来,而大哥却那么快就要离开我,这江湖对我来说,根本就没什么意思了。”申嘉逼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江湖永远都是大哥的,在你的面前,小弟永远是陪衬。”

沈砚石忽然提高声音,说道:“申嘉,你是为自己活,不是为我,从小到大,论计谋,论才华,我样样输你,而且江湖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属于我。”

申嘉没有回答,没有开口,两手却暗自抖得更剧烈,难道他在发抖?世上还有什么事可以使申嘉颤抖?

申嘉微微一笑,道:“人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因为在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为别人而活,所以小弟为大哥而活也很正常,若是大哥想要隐退,小弟绝对奉陪。”

沈砚石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要我内疚一辈子?”他问申嘉:“如果我要杀了你,是不是你也让我杀?”

“是。”申嘉的回答直接明了。

他并不想要沈砚石死,可是他自己也不想放弃,所以他再想尽办法规劝沈砚石。

他在给彼此一个机会。

但是这次他又失败了。

他刚说了那个“是”字,沈砚石的身子已像是一阵清风般从他面前掠过去,掠向了船心方向。

阳光照亮了申嘉的脸,他的脸上并没有一点惊慌的表情。

他觉得非常遗憾,非常难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公然顶撞沈砚石,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逍yao岛渐渐逼近,船也越来越慢,早晚会停下来,而有些事,却永远也停不下来。

比如,死亡。

惊风怒号,云雾渐涌,逍yao岛夕阳峡一弦长谷,长至两里,两旁陡绝,高耸天外,远远看去,直如两条断削尖刀,直直横在苍穹之下,绿浪之中。

晓色云开,浓雾更稀,峡谷尽头处,双星石阵之旁,卓然立着一个体态如柳、风姿绰约的美貌少女,一手轻抚凤鬓,一手微弄衣袂,柳眉娇娇,明眸流波,此刻,她却浑身战抖,掩不住满目的悲与怒。

险峻的山石路上,横满尸山,染尽血海。

石头阵前,两座孤坟,其中一座,挂着条七彩花冠,墓碑雕刻一行楷字——竹竿老者之墓。

莫芊芊眼含热泪,她转而望着那座没有名字的坟墓,这墓里,只能葬着谭寺文。

沈砚石,申嘉一行十几人,都已站在她的身后,都已震惊的动也不能动。

习小雕也一直呆立在阵前,过了半晌,一声怒吼,众人谁也没去阻拦,他扑向一侧,跪倒在地,抱起两个孩子,两个不足岁余的孩子,他将孩子紧紧的抱在胸前,衣服染成血红,他,根本想不起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峡谷虽不是很长,也不是很宽,却也有几十户依山而建的人家。

峡谷里的人家,每一个都是一个样子,简陋的小屋,新鲜的海产挂在屋檐上,和住在岛上小镇里的居民没有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小镇里虽然还有这样的人家,却已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小镇街道两旁的门窗,都已残破败坏,屋内街上,都布满鲜血,尽管沈砚石等人一到海滩之时,就已看到斑斑血迹,就已看到满地尸身,但他们还是带着希望,来到了小镇上。

可是,他们却更失望,他们站在小镇的街道上,亲眼看清楚了一切,但他们却还是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不忍相信!

这地方究竟发生了甚么?

是怎么发生的?

沈砚石静静地站着,看着小镇的旗帜在风中摇摆,等风停下来的时候,他就慢慢地走过去,带着众人一路来到了峡谷,因为,他知道,有人希望他到峡谷里来。

到了峡谷后,他的心却更冷,更寒。

他欠下了三千多条人命!欠下了逍yao岛!

沈砚石那懒洋洋的笑,再也未曾出现。

而众人就这样一直安静下去,连哭声也没有。

朱漪罗,沈凤仪,莫纤纤,叶丽纱,小荷包,陆小小,葛清幽,林凤凰,金麒麟,顾船家,申嘉,他们也都只是凝注着沈砚石的背影,却想不出一个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在这片无情的大地上,生命的价值本就已变得十分卑贱渺小,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又有何分别?所以,他们需要沈砚石,沈砚石绝对不能倒下!

申嘉叹口气,终于上前,看着沈砚石道:“那墓未必是真的。”

沈砚石道:“有人费尽心机,,视人命如尘土,若不是因为要杀我,何必至此?那墓不管埋的是谁,都是无辜的。”

申嘉道:“对。”他想了想,忽然又道:“能把逍yao岛”夷为平地“,他们总不会就带了几个人来。”

沈砚石道:“前面就是石头阵,也是他们为我安排的坟墓。”

申嘉道:“岛上的敌人会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却坚信石头阵永远不会成为大哥的坟墓。”他露出悲哀的笑,又道:“石头阵的变化大哥最为清楚,此不利倒成了有利,算是冥冥之中,上天庇佑。”

葛清幽跟着走上几步,左看右瞧,忍不住打断道:“申大哥说的虽有道理,可此谷地势狭窄,若是围攻而上,势必引起大混乱,到时恐怕也来不及入阵相避。”

陆小小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会引起大混乱,难道是你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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