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丽纱这一番话说出口来,当真把习小雕、许英博听得吃了一惊,许英博不禁暗忖道:“见到这般场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岩城派自古所有石门处都有暗道,沈大侠见闻广,也许他心里早就有数,却未拆穿我,而他也相信当时我是万万不会伤习大侠的,不但如此,他竟故意救我xing命,若不是他在洞窟之中说出那一番话,令人以为他有保我之心,兴许少爷早就将我杀了。”想到这里,他又感激又惭愧,一张面容竟是怔怔的。
这时,沈砚石却已经大步走来,俯身“嗖嗖”两指一点,将小雕的哑穴解kai,又将他挪向石墙,助他靠上稍做休息,而后自己站起,默默的看着付公子。
习小雕早就有一肚子话要说,憋的脸色发紫,只听他先咳了下,还没等缓口气,忙大笑道:“大哥,原来你知道此处的暗道机关,我就说嘛,乳臭未干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不过,这一想来,我又被你骗了一回。”
坐上的付公子听得咬牙切齿,只气的咒骂自己道:“该死!该死!谁叫你大意了!”他忽而又冷笑道:“此洞窟如同迷宫一般,只一个入口,一个出口,你们想原路返回却是再也不能的了,若想离开,甚至还要搭上绳梯,从小崖处顺梯而下,可是,若没于下的命令,各位是走不脱的。”
习小雕不等别人问话,却先道:“你这龟蛋,放屁吧,既然入口能入,却怎的就不能出?”
付公子怒道:“虽然此刻在下xing命都在各位手上,却也容不得你来出口放肆!你们……”说到后来,他已气的声嘶力竭,无法继续。
沈砚石微微笑道:“付公子并没妄言,岩城的洞窟足有三百多处,将川中境内连成一片,纵横交错,有的洞窟虽然可入,等折回时,那来时的道路却如同阵法般变化多端,连他们自己都记不得,可是,出口处却偏偏都连着悬崖峭壁,从不会变动,因此,只有岩城派的人才找的到出口,至于,这许兄弟怎么被骗的,却是很奇怪的一桩事了。”话刚说完,那许英博早就狠狠瞪着付公子,恨不得马上扑过去,将他心肝挖出一般,只听他也忍不住骂道:“这混蛋!他……他只说若是……完成”后面的杀“习小雕”自是不敢说,只好转口含糊又怒道:“付影惜啊!付影惜!枉我还痴心将你当兄弟,咱们两个人再怎么说也有几年交情,纵使现如今我家败落,毫无价值可用,可我甘心称你为少爷,为你办事也算尽心尽力,一条狗尚且容人可怜,你对我却……”
沈砚石忽然叹道:“有的时候,好多事情也没法子。”
许英博道:“沈大……大侠,你何出此言呢?”
沈砚石微笑道:“因为付公子若不杀你,小兄弟你早晚也要被别人杀,若是落入付公子手中,可能你还有一线生机……他总归将你当朋友的,所以,杀与不杀,才会摇摆不定,难道你真的以为仅仅因为在下的面子,付公子方才就暂且饶你片刻?”
付公子仰大大笑道:“我真真不知,原来沈大侠如此好管别人的闲事。”
哪知叶丽纱却轻轻坐起身子,微笑道:“莫不是又被他说中了你的心事?”
付公子的面容登时变色,却道:“还有一桩,姑娘难道不想知道,为何在下可以将南北不同蔬菜果食一一存在蜀地吗?”
叶丽纱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却只听身旁的许英博冷冷道来:“有我在,沈大侠等人是绝掉不进那冰窟里头的。”
冰窟?这森可怖的洞窟之中竟还有个冰窟?
习小雕惊得一怔,喃喃道:“我看,只有死人才愿意住在此地。”
付公子却冷笑着看着许英博,道:“你再也踏不出石屋半步。”他接着又道:“岩城里的人,早已不再是活人了。”
许英博此刻大笑道:“我们三人身上的迷药,不出片刻就会消散,你又能奈我们怎样?”
突然,沈砚石纵身一掠,竟飞也似的自付公子头顶越过,轻烟般掠到门口。
付公子也真未想到这沈砚石轻功竟如此高明,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见他眼中凌厉一闪,却冷冷又笑道:“奈你们怎样?许英博,你虽然不是岩城中人,可毕竟也是在洞窟之中成长的,穴内连连相扣,机关寸寸,纵使你不知道暗道的布置,却总该晓得,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触动毒气,将你们活活毒死。”
他说的每个字都用力非常,用力到足以激发出你心里的恐惧。
有时恐惧能使人迸发出本能的力量,现在,许英博却已怕的得连思考的力量都没有了,叶丽纱这时又挣扎着扭动了下,总算觉得有几分气力了。可她又忽然一动也不动,眼睛看着浑身抖动的许英博,心底不由冒出丝丝冷意。
沈砚石却依旧望着门外,默言无语。
习小雕看了眼许英博,道:“你既然说掉不进冰窟,却怎会碰的那毒气?看你如今的样子,简直好似要死了一般。”
许英博:“我宁可掉进冰窟。”
习小雕:“这么说来,跟毒气一比,那冰窟都不算可怕了,爷爷的,我还真想看看,你俩嘴巴里的毒气,是个什么玩意儿。”
许英博此刻一个字也没回答。
许英博还不想死,他还想要拼一拼,斗一斗,将来成就一番事业,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困死在这里,可惜他的眼睛已经渐渐张不开了,他的两条腿已如烂泥,使不上半分劲。
许英博脸颊的肉斗了又斗,他看着付公子,口中道:“中了毒气,不会马上就死。”他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死时的惨状,睁大眼睛:“开始是皮肤,一点一点,溃烂化脓,眼睛慢慢凸出来,直到掉出眼眶,接着,肌肉嘶啦嘶啦就象,将肉放入锅中翻炒,然后”
就在这时,叶丽纱捂耳大声尖叫道:“不要说下去了。”
人们常说,一个人快死的时候,就会有幻觉。
这不是许英博的幻觉,他真的看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头到尾,化成黑水。
石门的影下,付公子一双鹰般的眼睛,却再不曾离开过他们三人,他非常快乐,因为,这恐惧是来自于他。
习小雕却忙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绝没有弄错,他立刻站了起来,冲叶丽纱露出了笑容:“被他这么一吓,瞧,迷药竟这么快就解了。”
许英博忍不住问:“你心里一点也不怕,以为我再骗你?”
“怕?为什么要怕?”
“你为什么不怕呢?”
习小雕叹道:“我不怕,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他有兄弟,他有沈砚石。
许英博没有朋友,没有朋友的人,总会怕,总不安心。
人的一生中能在这样的关头,挺起胸膛说出这样一句话,
便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好好的活下去。
这时,习小雕忽然蹲下身子,看着许英博,笑道:“你在这里与其怕什么鬼毒气,不如想想方才我对你说的话。”话才落地,叶丽纱忙动了两动,觉得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她神态兴奋,也玩笑道:“这一吓,果然是有用处,竟真解了药xing。”说罢,越发感到一股暖流自四肢流窜,手脚也可以动弹了。
但许英博却是面色沉重,苦笑喃喃道:“哪句话啊?”
习小雕道:“若是我能行动,第一件事就是要”
许英博道:“习大侠,要废了我就快点,最好将我杀了,要不然”
习小雕奇道:“要不然怎样?”
许英博深吸口气,才道:“要不然,落在付公子手里,可真叫我连马上死去也不能了,他的办法多的是,手段毒的很,再杀我前,会想尽法子叫我受苦,方才他说的毒气,其实是由岩城门徒设置的,我委实不知道如何避开,若不是他提醒,我竟忘了那东西了,哎,被毒气毒死,倒不如被你杀了痛快!”
叶丽纱听的是心惊胆战,她此刻也已站起身子,只忙挪了挪脚步,大叫道:“砚石,你听到他说的了么?”
沈砚石脸色不变,回头微笑道:“听到了。”说罢,便缓缓走了过来。
火光下,习小雕的面色斗的一变,先扶助叶丽纱坐在凳上,随即“刷”得一转,怒视付公子,道:“我现在不想废了你,却想宰了他!”
付公子果然不禁为之一怔,但转瞬即道:“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卤莽之人,哼,动不动就嚷着要杀人,就没别的本事了么?”
好笑的是,习小雕果真扬起拳头,突的脸一红,又将拳头放下,瞧着沈砚石,沉吟道:“这……大哥。他”
话未出口,那沈砚石已来到近前,笑说:“到了此刻,他还敢惹你发怒,你说说看,付公子算不算个硬汉子?”
许英博却苦笑道:“他骨头硬了,我们的命就软了。再说他一心要沈大侠死,留着他又有何用处?”
习小雕听罢,虽忍不住点头,却又冷冷笑道:“大哥。”
沈砚石笑道:“有话要说?”
习小雕幽幽叹道:“这二人当真冷血,他们竟都恨不得对方早自己先死一步,哪怕自己也活不成,也要拉一个陪葬的。”
沈砚石微微一笑:“但这又不能都怪他们。”
叶丽纱一旁忙问道:“为什么?”
习小雕也奇道:“难道他们杀人也是对的?”
许英博付公子二人顿时身子不由一震,身心两处,只怔怔瞧着沈砚石,只见沈砚石抬手,一把扣住了习小雕肩头,懒洋洋笑了笑,道:“付公子要斩去我双手,全然是为了救他父亲,不过是再尽孝道罢了,而那位小兄弟胸怀志向,不甘埋没,今日之所为,全在情理当中。”
习小雕大奇道:“大哥,你怎就能肯定,他们说的是实话?”
沈砚石笑道:“我就是肯定。”
这算什么答案?
习小雕瞪大了眼睛,道:“我哎,随你,大哥,我怕你会后悔。”
叶丽纱忙娇笑道:“不会后悔的,不拿付公子当人质,我们怎么走的出这该死的鬼窟?”
付公子一愣,竟大声道:“不,在下宁可和沈大侠同归于尽,也不能叫他走脱。”
习小雕登时又要发作,哪知沈砚石手一滑,一把拉住了他。
沈砚石沉声道:“付公子,你有十足的把握,用在下得双手当真可换回令父的xing命么?”
付公子转头冷道:“只有半成。”
沈砚石却叹道:“半成?付公子今日和张川那般的人合作,可想而知岩城此时的艰难了,重担必定都压在你一人身上。”
付公子冷哼道:“家父担的起,在下便也抗的住。”
习小雕见状,此刻忙甩开沈砚石,可他嘴里还是忍不住道:“我不妄动便是了,大哥想叫这混蛋活多久,就让他活多久。”
还未等沈砚石说话,在这间火光四溢的屋中,众人竟已闻得一阵阵檀香(英文:Santalumalbum白檀,木心所制)扑鼻而来。
叶丽纱的手,不禁摸上了沈砚石的手背,虽然她只是摸了摸,便缩了回去,但口中还是几分颤抖道:“谁……在外面呢?”
沈砚石笑道:“总不会薯魂。”
习小雕大笑道:“鬼魂竟也会这么香?”
沈砚石也笑道:“洛阳美女最香,洛阳美酒最醇。”
习小雕又道:“大哥,你简直是我的知己,竟知道此刻我脑袋瓜想些什么。”
说罢,他仰首狠狠的大笑,笑声震在屋中,回荡其间,笑声虽响,却听的许英博、叶丽纱二人更加发寒,一双眼睛再不肯自石门移开。
沈砚石叹息一声,不说话,但他身形展动更急,一瞬之间,便立在了付公子的身旁,辉煌的灯光下,那付公子面色没有丝毫变动。
忽的,石门开启,灯光也已变得绚烂起来,门外人影幢幢,四位白衣妙龄少女,分列两侧,她们身影曼妙,却无一人敢将头抬起来。
习小雕笑道:“竟然真的是美女?她们莫不是天庭仙女来救咱们的?”
沈砚石道:“是么?”
习小雕道:“那她们,……”转瞬又吸气急道:“刚才逃走的……”突然顿住语声,再也不说一个字。他此刻也已发觉情况不对,付公子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但却太安静了,安静得简直可怕。习小雕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窜过去,窜到门旁,目光扫动,又不禁被惊得呆在那里。
这时,一个袅娜的白色身影,自门外缓缓入进屋来,她向前走一步,那习小雕竟然不由的倒退一步,再走一步,习小雕却涨红了脸“腾腾腾”掠回,退到沈砚石身侧。
叶丽纱却反正已豁出去了,索xing屏息,细细去看她,只向她瞧了一眼,目光便再也舍不得离开,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也不足以形容此美妇半分风华,但见她宫鬓柳腰,素容绝色,纵使沈凤仪、朱漪罗加在一处,也不及她清艳无双,叶丽纱忍不住暗叹忖道:“我是女子见了她都已失了魂魄,何况男子呢?”思及此处,偷偷拿眼去瞟那沈砚石。
宫鬓美妇亦自瞧了叶丽纱一眼,随即忙看了看坐上的付公子,半晌轻柔道:“影惜,没有受伤吧?”
付公子强笑道:“海棠阿姨,你来的倒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我要被人杀了才赶到,你半点功夫也无,带着几个小丫头来送死么?还是想看看大名鼎鼎的沈大侠何等俊俏?春心大动了?可惜,可惜,你都那么大年纪了,早已配不上沈大侠。”
付公子的话何等恶毒,叶丽纱几乎都已听不下去了,她方要开口,默鬓美妇人眼波流转,含首勉强笑道:“你……嘴上这么说,却是因为心里替你父亲着急,阿姨不怪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设计伤害沈大侠。”
此番话一说出来,众人心里皆是一怔,对宫鬓美妇半须疑,许英博狠狠盯了付公子一眼,一字字道:“沈大侠,莫要轻信,别再又是个诡计。”
若是别人,见那付公子存心令这绝色美妇难堪,自然不敢大意,但沈砚石突然大笑道:“此间再无诡计了。”
付公子手掌立刻冰冷,宫鬓美妇面上也不由微微动容,她那美到极至的眼波一转,慢慢道:“多谢沈大侠的信任。”此刻她面色绯红,灯光下,更似仙宫艳姬,天上仙子。
习小雕“恩”的咳嗽两声,竟有些手足无措,他见那付公子还是大模大样坐在那里,还不时面露冷笑,心里自是疑惑,忽听默鬓美妇接着道:“沈大侠,实不相瞒,妾身……妾身却不是影惜的生母。”
叶丽纱插口道:“我们本管不着你的家事,只不过,你既知道这小混蛋要害我们,却怎么不早来救人,现在才出现,未免太事后殷勤了吧?”
宫鬓美妇柔声道:“这位姑娘,你并不知晓,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叶丽纱却道:“你人已经够美的了,说话再也不用这般滴出水来。”她的话方说完,不由得再次看着沈砚石,见他面色如常,竟暗暗松了口气,这倔强的姑娘吃起醋来也如此可爱。
默鬓美妇倒也真未见过如此率直的女子,美艳绝伦的面容上,不禁露出了几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