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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龙+番外篇——by桔色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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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离了那坠饰,陆宁似乎清醒了不少,虽然面上透出掩不去的颓败来,浅淡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清明,凉薄的丝毫情欲也看不到了。

“好个子辰六,我次次信你,到头来却落得个自己作践自己的惨淡下场,你明知我身体里豢养着万毒蛊王相思,还贴身带着避毒奇物南枝,你一掌打死我也就罢了,我本就从未防你,却不想你对我竟是连半分真心也没,端的要用这最惨烈的方法取我性命,自离开隐园,陆宁自认心窍比之常人只多不少,如今算是明白了,怕是这世上再没比我更蠢笨之人了,竟将一片痴心都交予一头野狼,当真是可笑可笑。”陆宁话音未落,嘴角便溢出黑血来,陆宁只是惨白着脸,面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体内蛊虫煎熬不止,胡乱啃噬着陆宁五脏六腑,浓稠的血呼啸着从身体深处汹涌而出,喷了一地。

陆宁却毫不在意,甚至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只是语气凛冽,字字如利刃,生生刺在龙毅心上:“龙毅,若真有阴司轮回,我就算魂飞魄散化为飞灰也定不要再遇见你,双手不要再碰到你,双眼不要看到你,耳边不要有你的声音,这蚀心之苦,只此一生,只此一次便足以,求你放过我吧。”

龙毅浑浑噩噩的,眼前模糊一片,窗外一抹素白闪过,房中陆宁的影子便散了,只余下一地的殷红,犹如烈焰在龙毅心里翻滚着,焦疼细水一般连绵不休。

40.锋芒

自从孟九把陆宁从越国皇宫之中救出来以后,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精神恍惚的躺在马车之中,只是偶尔能昏昏沉沉的说些胡言乱语,浑身时冷时热,手脚胡乱抽动,莫小七他们虽然知道是和陆宁体内蛊虫躁动有关,奈何不通医术,也没什么好办法,两人只能一头一脚的把陆宁压在马车里的软塌上,免得他在颠簸之中滚落下去。

吉生带着部族里的高手们前来救人的时候,只知道陆宁是遭到软禁,因而只是挑选了些武功底子不错的族人,至于医官,吉生原想自己手下没人比陆宁医术更高明,也就没带出来,没想到不过三天时间,陆宁便遭了变故连正常的说话也很困难。

吉生束手无策,只得出了越国便一路往北齐行去,只指望着宣伦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一行虽有数十人,除去陆宁都是武功精深之人,即便是带了装着陆宁的大轿子,赶路依旧十分迅速。好在陆宁虽神志不清,却也不像寻常人有口腹饮食之欲,每日只是喂些清水给他,白露刚过,他们便赶到了宣伦的封地。

宣伦在北齐虽只是闲散的琅琊王,却到底是北齐当今皇上唯一的宗亲,很快便安排陆宁一行人住进了北齐医仙无崖子居住的百花谷。无崖子初始还有些惊讶司徒家的人竟会带外人到谷中,但看到陆宁形貌之后,便沉默下来,只尽心尽力的开方熬药,不过半月陆宁便清醒了。

无崖子虽成名已久,却丝毫没有诸多隐士的怪脾气,和陆宁甚是投机,从早到晚一直兴致勃勃和陆宁讨论些医术上的古怪问题,吉生和孟九虽听不大懂,但百花谷中吃穿用度皆由宣伦带进谷中的人伺候,他们两人也因此得了些两人独处的机会,一同练剑赏景好不快活。

待到寒露节气将近的时候,陆宁便精神大好,在无崖子医仙的精心料理下,身体竟比以前还好了几分。这日是深秋时节中难得的好天气,宣伦便开口说要带陆宁去赏景,除了莫小七和莫小五之外,陆宁、吉生、孟九,个个都是心思玲珑之人,立时便知道宣伦有什么话要说,便同去了。

说是百花谷,其实并没多大一片地方,孟飞云(孟九全名)刚入谷的那几天便绕着整个谷细细查看了一番,谷中虽有不少不知道名字的山涧野花,却远不到百种之多,至于百花谷这名字的由来,就连无崖子老前辈也不是很清楚。

正因为地方不大,又机关重重,所以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对这百花谷的所在求而不得。宣伦这次带他们走的便是一条荒败的草径,半点也没有采药的童子们经过的痕迹,大约走了两个时辰,陆宁一行人才到了一处地势十分低洼的地方。

在这荒败的山谷深处竟还细细垒砌着青石板的阶梯,蜿蜒往下一直通到洼地的中心地带,陆宁站在石阶的高处往下俯看,一尺见方的灰黑墓碑清晰可见,陆宁转过头斜斜扫了当先走在前面的宣伦一眼:“是要带我去祭拜陆欢么?”虽是问句,语气却意外的很笃定。

宣伦精致的眉眼神情未动,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句:“好歹也是你哥哥,你既来了,还是去拜拜的好。”

“宣伦,你有什么话现在便说了吧,既然你早和吉生达成了某些约定,那必然还是要为北齐做某种打算的。如果来这里祭拜也有某些特别的意义的话,你还是及早知会随云知道的好。”陆宁语气冷淡,流畅不间断的话语里,一点情绪也感觉不到。

“隐园的星现在还有几人?”宣伦突然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不过陆宁却丝毫惊讶也没,很快便利落的答了句:“隐园既然只剩下三分之一,那自然是三星只余下一星了。隐园天机、伏龙、追魂三阁大小事务俱由随云掌管。”

“既是如此,那天机阁中的仿字之术你该是知道的吧。”

“随云虽未亲见,倒还算是略知一二,据说是由工匠们把原本的字迹从绢纸上拓印下来,然后转移到木板上的技法。(大约就是活字印刷什么的),也就是说,近在眼前的陆欢墓冢里存了他字迹的拓本,以便日后在恰当的时候可以作为和云浩交涉的筹码么?”

“随云到底是聪明人,既然是天机阁的工匠接手,那么随云日后出去应该也能得到这个拓本才是。”

“宣伦,你现下虽只是北齐一个闲散的琅琊王,若是你有心,成为君临整个天下的王也并非难事,如此一步三计,文武双全,又有长风常在你左右,还担心区区隐园?”

“随云误会了,宣伦只是不想失去这个重要的筹码罢了,并没有要阻止你的意思。”

“虽然随云不得不佩服宣伦君的小气,但你既已经开了口,我应了你便是了。也算是还了当日你助我和龙毅离开的人情,日后我若再和云浩交锋必不用陆欢之事胁迫他便是了。”话说到一半,陆宁脚步一变,整个人凑到宣伦眼前,双手抓着他衣服的下摆,将嘴唇放在他宣伦耳边:“若是我不应你,你便要强行将我留在百花谷中么?百花谷地处北齐腹地,守卫森严,又有擅长医道的无崖子前辈,你便笃定不管是动武还是用毒,随云恐怕都出不去吧。”

温言细语之间宣伦面色徒然一变,身形交错间飘逸的移开数丈之远,显然武功亦是不弱:“随云下了什么蛊?”

陆宁并未答话,只是安静的敛了衣袖摇了摇头:“宣伦,因为长风的关系,我知你必不会阻我图越,又何必冒此风险多此一举?随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就算无崖子前辈医术天下无人能及,也压制不了吉生君的天生媚骨,因为天生骨相本就不是毒物所致,随云虽不才,蛊毒偏方却还是略懂一二的。此时此地,就算随云要与宣伦君动手,吉生和孟九未必就会助你,最多不过是静观其变罢了,小五小七,俱在身侧,动武随云亦有一战之力,至于遍布百花谷的机关既是天机阁所设又岂能拦得住我?”

宣伦颓丧的垂了眉眼,安静下来,陆宁略微苍白的面容上却浮起一抹笑意来:“宣伦啊,古人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又何必要固执的把段临雪藏起来?莫非你当真以为他还是那个只会射鸟猎狐的长风么?他亦是威震天下的铮铮男儿,又岂会不知你辛苦,若你真冠盖锦华出使越国招降,他又怎会连这点胸襟气度也没?随云言尽于此,就此拜别,他日再会亦是至交,至于出谷的路就不劳烦琅琊王相送了。”

41.饲鹰(上)

荒芜的草径之中,龙毅一身黑衣踏着低矮的灌木丛在半空中飞掠,幽黑的眸子专注的盯着昏暗的树顶上一只灰褐色的鹰隼,暮色渐渐浓重起来,好在龙毅内力已是今非昔比,目力好的惊人,才不至追丢了去。

一直在高高的枝干上穿行的鹰隼突然滑翔到低空,龙毅视线一转便看到陆宁一身杏黄夹在莫小五和莫小七中间悠闲的从某条小道中穿了出来,他们离的还有些距离,凭陆宁的眼力是察觉不到的,龙毅呆站在原地又痴痴看了一会儿,几乎是在陆宁扬起脸来的瞬间,龙毅身形一晃已躲到了树后。

龙毅垂着头,耳中陆宁温软的声音却清晰的传了过来:“没想到百花谷真的是在这么荒败的地方,走了许久我也累了,不如随便打些野味吃,也好休息一下。”

龙毅深潭一般的眸子里暗流不断,却终究只是看了头上的鹰隼一眼,安静的飞到树上在它旁边安静的呆着了。

一行数人,只有陆宁不会武功,他既已经开了口,自然没人反对,莫小五自觉的去打野味,而孟九则是去周围收集些枯枝权当柴火。

吉生穿的依旧是那一身莲花般的素白,只是合着他天生媚骨,清静的衣衫也生生透出几分妖娆来,甚是惑人,明明是只是七八岁大的幼童模样,语气里却带着反差极大的沧桑:“随云方才对宣伦所说可皆是虚言?”

陆宁早料到吉生会有此一问,因而故意放大了音量:“吉生君媚骨天成自是不假,可不能与人亲近却的确是由毒物所致,只是这毒甚为奇特,若是用一般方法解毒,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亦不可尽除,随云方才所言,倒有大半是实话。

因为你所中的便是西羌兰极部落中的蓝莲花之毒,若是我所料不差,你中毒之时不过十岁左右,故而毒性早与你五脏六腑合在一处,极难根除了。我既知道你是被兰极部落所伤,自然明白其中必有隐情,又岂会轻易让宣伦君觉察到?

随云虽不才,可信誉二字还是懂的,孟九对随云,先有赠剑之谊,后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随云自当尽力为你们解决此事。吉生君大可放心,况且日后随云也有诸多地方需要吉生君帮忙,又怎会自断后路?

吉生一句话也没说,随意的靠在一颗歪树上,色泽浅淡的长发遮蔽了满身的魅惑,素白的小脸上神情复杂,末了却颇有些哀戚的扫了孟九一眼,孟久立时便回了一个日光般耀眼的笑,英挺的眉眼朝气勃发的散开来,似乎四周暗沉沉的暮色也因着这个爽朗的笑意明亮起来。

吉生秀气的眉眼里漫溢出薄薄的湿气,风铃一样空灵的声音里透出几分藏不住的忐忑来:“随云是第一个不用诊脉便知道是蓝莲花的人,只是此毒凶险难测,不知随云有几分把握。”

陆宁纤长的手指胡乱拨弄着地上枯枝,蹙眉仔细斟酌许久才在唇舌之间极慢的挤出几个字来:“蓝莲花无药可解,唯一的办法便是给孟九种上蛊虫,若如此,则今生今世便只有一人可以相守……”

陆宁说到这里,突然想起龙毅来,心中一阵苦涩,便再也说不下去,只得干涩的停顿下来,声音很快逸散在荒郊之中,突兀的寂静莫名的沉重起来。

这样的安静里,吉生本就素白的脸上稀薄的血色瞬间褪去,惨白中渗出凄厉来,伶俐的眉眼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灰烟,眸子里的神采隐没下去。良久,孟九沉稳的声线才刺破了这尴尬的静默:“给我种上蛊虫,吉生便丝毫负担也没了么?我虽不是一定要与他行那欢好之事,到底还是比现下这般,他谁也不能接近要强上几分才是。”

陆宁心中苦涩,却不欲被人察觉,便直直从莫小五手中接过鲜嫩的兔子,利落的动手料理起来,刚要坐下,却发现莫小七早已经体贴的把刚剥下的一整张兔子皮毛垫在身下,雪白的兔毛亮得刺眼,一如当日龙毅笨拙的为他做的那把兔毛团扇,陆宁心中一痛,身形摇晃几乎歪倒在地上,好在莫小七眼明手快拉了陆宁一把,他才不至于跌的太狼狈,陆宁酿跄了好一会才精神恍惚的说了句:“小七,你该随身带着白盐才是。”

莫小七虽察觉到陆宁神色有异,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忙不迭从怀中取了一小包调料递过去。陆宁木讷的接了,提线木偶一般动作僵硬的把调料涂到兔肉外面,就连杏黄的衣袖被窜起的火焰烧去一截也仿若未觉。

孟九何等眼力,他拣拾的枯枝都是干透了的,火势极大,兔肉本就嫩,不出半刻便熟了,五人安静的围坐在野火旁,谁也没多说什么,莫小五将特地留下的一小块的生肉放在脚边,响了一生口哨,灰褐的鹰隼疾风一般掠了过来,欢快将肉块叼了去。

吉生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大奇:“随云,这等猛禽是如何驯化的?”

陆宁闻言,先是一怔,半响才反应过来:“哪里是驯养,不过是自小便种下了蛊虫而已,我们这些体内有蛊物的,便能借着蛊虫的活动知会给这畜生知道罢了,这小东西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也没少吃苦头,原本是只雪鹰呢,如今倒像只灰隼了。”

陆宁这话虽说得是云淡风轻,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在坐的几人,谁不是少年时便受过苦楚的,当下更是心有戚戚,愈发的安静了。而那只鹰隼却早已经叼着饲主给的饵食不知道到哪根树枝上逍遥快活去了。

42.重逢

龙毅缩着身子蹲在嶙峋的树枝缝隙里,晶亮的黑眸瞅着远处一团模糊的桔色暖光,神情暗淡而委屈。灰褐的鹰隼叼着一块鲜嫩的兔肉,悠闲的歇在龙毅身旁,拿尖利的喙理了理刀锋一般的翎羽,鹰爪一斜,竟将兔肉分了一小块给龙毅。

兔肉皮毛去的极其利索,这手法一看便是死士出身,没由来的,龙毅有些羡慕起这只畜生来,至少还能从陆宁哪里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关心,而现在的自己恐怕要再看陆宁一眼也只是奢望了。

陆宁决绝的声音时不时便会从脑中窜出来:“龙毅,我双手不要再碰到你,双眼不要看到你,耳边不要再有你的声音……”字字句句堪比魔咒,让龙毅一阵阵头晕目眩,心痛得想要死掉。

很长一段时间里,饭食对龙毅而言不过是填饱肚子的手段罢了,自从遇到了陆宁,他也渐渐能从花样百出的菜肴之中分辨出不同的味道来,甜腻也好辛辣也罢,似乎只要陆宁做的,便横竖都能吃出无数的滋味来,龙毅垂着眉眼盯着手里的半片生肉发呆,对龙毅而言,蛇虫鼠蚁,生熟老嫩原本皆不在话下,只是心中的疼痛一阵接一阵让龙毅莫名的失了将兔肉吞进肚里的勇气,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想要见陆宁,看他温润的眉眼,沉稳的浅笑。于是龙毅鬼影一般朝那温暖的归处飞掠了去。

自出了百花谷便一直是步行,这对体力稀薄的陆宁而言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原本一出谷,莫小五便要背他,可陆宁却莫名的想起星夜中绽放的那盏乌金灯笼来,龙毅坚实的脊背上麦色的肌肤灼热如火,深深烧进陆宁心里,和着漫天的星光一起定格成难忘的图景,深深印在灵魂里,似乎连自小便习惯的莫小五,脊背也变得冰凉起来,让人敬而远之。

走了数个时辰的陆宁,虽然只是踱着极慢的步子,却早已是身心俱疲了。他安静的靠在莫小五沉稳的肩上,纤长的睫毛仿若袖扇,于精致美妙中透出少有的风姿来,不过两天没有细细端详陆宁的眉眼,躲在树影里的龙毅便从中发现出无数的新奇来。陆宁俊秀的五官在零落的火光中碎成无数温暖的线条,丝丝缕缕渗进龙毅心里,这样远远的守护对龙毅而言也是莫大的幸福,他锐利的侧脸前所未有的柔和,唇边甚至带着模糊的笑意,孟九敛了气息安静的立在龙毅身后,却不知此情此景到底该不该叫醒陆宁,片刻犹疑之间,耳中传来吉生梦魇里的低语声,孟九摇了摇头,径自去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叶脉的倒影,斜斜投射到莫小五身后的歪脖子树上,他虽早就醒了,身体却未动分毫,因为陆宁依旧香甜的困在他的胸膛里。莫小七带了竹筒本想去远处取些清泉来,却意外撞见孟九和吉生亲密的搂在一起在山坡上看日出,只得尴尬的又折返回来,皂白的鞋在层层叠叠的落叶中荡起软绵绵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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