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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下+番外篇——by菠萝个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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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丞相有何念(上)

寝宫里静悄悄的,温暖的香气缭绕于檀木的床柱。

禾后寒在床上蜷着,清醒地睁着眼睛,不论这里此时多么宁静安逸,他的脑海里都重现着挥之不去的记忆。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在这里,他不断地哀求,乞求着皇帝的怜悯,却无法唤来皇帝的一点犹豫,他就那样低着头好整以暇地压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反抗不得,天塌了一样的惊惶。

他听见寝宫门口方向传来推门的声音,撑着被褥缓缓地坐了起来。

有人走了过来,在床边站定,伸手拉开了床帷。

两人对视片刻,崇渊才轻笑出声,道:“你这样子很讨人喜欢。”他对着禾后寒笑,轻柔、满足,浓浓的喜爱,这样的神色不知不觉地淡化了他颜色太盛的五官。

禾后寒张了张嘴,抿了抿唇才道:“皇上,请准许……微臣辞官。”

崇渊神色不变,把床帏挂在一边,坐于床沿,不紧不慢地问道:“若朕不准,你当如何?”

禾后寒直视崇渊道:“皇上,臣心中既有芥蒂……您不如另选新相。”

崇渊哦了声,紧接着又问:“你有何芥蒂?”

禾后寒牙根一疼,缓缓道:“皇上临幸微臣一事。”

不料崇渊听了这话,一下就笑了出来,再开口时鼻音里还带着点笑意,“朕记得三年前江盛把你灌醉贪欢一晌,过后你都恨不得杀了他。如今朕光明正大地把你困在这儿,封住你内力,强行要了你,你竟还称之为临幸?你到给朕说说,你觉得哪里有幸了?”

禾后寒面色先红后白,这时隐隐发青,不知是气的还是堵的。

崇渊见禾后寒不发一言,似是抑郁到了极点,才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带朕出宫的那晚?”

禾后寒强自憋回翻涌的血气,道:“记得。”

崇渊点了点头,道:“这么久了,朕还总梦见那晚,朕坐在空空的寝殿里,袖子里藏着把毒弩,等待着……然后爱卿就来了,风尘仆仆的模样,衣冠也不整,可朕那时就想着,这个人……朕一定要拥有这个人,完完整整的全部。”

禾后寒思绪慢慢飘远……那时他脑海里满是年幼的帝王,他拼了命的到他身边去,去保护他,去帮助他……然后他才能安心。如果他知道他会因此落入如今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他还会去救那十三岁的天子么……?禾后寒霎时陷入不可解的思绪中。

崇渊拉过禾后寒戴过铜箍的手腕,掌心凝气,顺着他的筋脉穴位按压,一边道:“以后你莫抗拒,朕不愿总用这样的手段逼你就范。”

禾后寒回过神来,手指一抖,迅速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道:“臣辞官之意已决,若皇上不准,臣愿以死明志。”

崇渊手上动作不停,平静地道:“朕可以准你辞官,然后把你抓到宫中,封你周身大穴,再把你拴在床上,你若想自尽,朕便割了你舌头,你若想逃跑,朕便断了你手脚筋,朕想要你时,你就要在这床上承欢,朕不想要你时,你就只能一动不能动地躺在这儿,没有自由,没有权利,爱卿以为如何?”

禾后寒脸色惨白,只觉胃里阵阵翻腾,他看着崇渊,崇渊也正凝视着他,都说君无戏言,崇渊的眉眼依旧绮丽动人艳色无双,不带一点威胁和凶恶,可他并没有说笑。

禾后寒闭了闭眼,心里的力气,脑子里的念想,一下子就泄了个干净,他在手掌上聚了内力,猛地举高拍向太阳穴。

这过程于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又被崇渊在千钧一发之时阻挡,可禾后寒毕竟是高手,崇渊无法完全抵挡,只能略略使他的掌力错开。

禾后寒那一击蓄了十成力道,无法收回,被崇渊一挡向下偏去,侧击向胸腹。

眨眼工夫之后,禾后寒微微咳了一声,牙齿之间一下子布满了鲜血,极为骇人。他抬头看着崇渊,他以为那是最后一眼。

第六十九章:丞相有何念(下)

崇渊迅速将禾后寒放平,这时禾后寒已经面如金纸,眼瞅着要没气了。

崇渊没有时间发愣,他迅速按下床头机关,取出暗格里边的龙吐珠。

龙吐珠此剑乃天下至宝,它不属于三十六宝器,却胜其百倍。

三十六宝器中多为兵刃,少数为机关巧弩,精密工艺,皆各有千秋,各有奇巧,但从根本来看,它的排名偏重于杀性的高低。而龙吐珠却并非单纯的一把剑、一样武器。它被皇室奉为密保,代代只传皇帝,自然有其奥妙之处。

此剑从上古源传至今,最早的记录是由上古时代部落大祭司所记载,那时它用于每次重大的祭祀活动,被奉为神器。此后各部落混战,此剑也下落不明。这样过了近千年后,有一个男人找到了这柄剑,在一个群雄并起的年代。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发生了许多大大小小,被载入史书的战争,再后来,这个男人成为了舜朝的开朝皇帝,后代称之为宗烈高祖皇帝。

这柄剑就这样在舜朝皇室的手中流传了下来。在上古流传的传说中,几百年,几千年,它沉浮于世,却从未消失过,每一次辉煌的时刻它都以光芒万丈,崭新如初的模样豁然出现,被尊崇被敬畏,谁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谁铸造了它,也不知道它为何被赋予了神力。

舜朝历史上有无数皇帝花了大量心血去追寻这柄剑的源头,试图解开这把剑身上的谜团……譬如它的材质是什么,为何数千年而完好如初仍削铁如泥;又譬如不论它是被抛进深潭还是埋入大漠为何总有人能找到它,总有一天,它会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还譬如……它是如何让人起死回生的。

崇渊飞快地计算了下时辰,他下朝不久,这时应该巳时刚过,太阳在隅中方位,月亮与二十八宿的奎宿相对……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禾后寒的身子,让他的头颅与月宫相对。他低头检视着,禾后寒身上未着寸缕,胸侧上有一道泛红的印子,看起来并不严重,好似只是被拍了一下……那却是他的掌力全数伤进了肺腑的征兆。

崇渊顺着禾后寒的肋骨向下摸,将龙吐珠轻轻地放在禾后寒第四根肋骨上方,他闭上眼睛,心神里只有一行行的字不断回旋着:人三魂七魄……器于下避恶,于上凝神,于中敛气。日月星宿,以月为主,以日为辅,星宿其列,交于月心……

那册书的内容早已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手下不停,将内力逼到掌心,停在嵌于龙吐珠剑首处那颗圆润剔透的珠子上方,把内力凝于一线压了下去。

他紧紧盯着龙吐珠,陡然一惊。

那剔透光洁的珠子里边缓缓浮现出一排排细小而简易的图形,微白泛光,各不相同又似乎有其共同之处,那些图形不断变化,然而却有其规律……崇渊的眼睛跟不上那速度,对这些图形画符不解其意,但却能分辨一二,在他脑海里慢慢沉淀下来,不断重复……

那珠子里骤然现出大量图形,消失得也快,非常短的时间之后,珠子就又变成了光莹剔透的样子。随着珠子的回复原样,剑身猛地细微的颤抖了一下。崇渊全身霎时感到了一阵远钟似的振颤,那波动好似穿透了他的肌肤,融进了骨血之中,让人浑身发麻。

与此同时,禾后寒的露在外边的皮肤盖上了一层细碎而刺眼的光泽,好似闪电,又极快的消失不见,仿佛那根本不曾存在过,只是人的臆想。在那光泽蓦地消失之时,他的发丝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向上提拉,诡异莫名地半浮在了空中。

崇渊生平第一次怔愣住——然后他看见禾后寒睁开了眼睛。

崇渊伸手在他鼻翼下方探了探,触手温热而规律的呼吸,崇渊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停的细微地颤抖着,他迅速收回手,紧紧握成拳,沉默地扶着禾后寒坐在床边。又把龙吐珠放回暗格。在他的视线之外,在刻满图腾的剑鞘之内,剑身上极长的铜黄色剑脊,蓦地划过一道明亮的光线。

禾后寒一时茫然,任谁对自己下了死手,神游太虚之后片刻又被救活,都会觉得费解惶然。况他自行运功,发觉被他一掌震断的心脉竟与之前全然无异,经络也完好无损……这等怪事他前所未闻,简直是怪力乱神!

崇渊对此有心理准备,此刻并不去追究思索那无解谜题,而是将重点放回问题的起因上,他坐在禾后寒旁边,道:“你怎会轻生……朕说那些话不过是吓唬你的,你想想,朕平日对你还不够好?朕如何舍得伤你害你。”

禾后寒被崇渊这番话拉回心神,只觉无比怪异,任他再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也绝猜不到有朝一日,皇上会以这般诱哄的口吻对他说话。

他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此时心态已大变,现在一想他也不知为何刚刚骤然起了寻死之心……恐怕是连番变故刺激削弱了他的神智,加上崇渊的恐吓,让他觉得眼前无光,前途不继,此生无望才钻进了牛角尖,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谁料那种重伤之下他竟然还能活过来,不光小命保住了,心脉也无恙。

禾后寒不想再死一次……那短短瞬息,生命不可挽回地流走……他突然涌起了争取的期冀,他捋了捋思绪,回道:“臣……微臣自小就被送到山中学艺,从八岁到十五岁,七年没回过家。这些想必皇上您都知道。”

崇渊点了点头道:“不错。”

禾后寒抬头看着崇渊,语气很平静,刚才自残时的绝望与疯狂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在他瞳孔深处留下一点虚脱,他又道:“后来微臣终于学成归来,又忙于备考科举……四年后微臣考中,于祁县做了两年县官,同时妹妹嫁人。等臣再回来机缘巧合得了先皇赏识,封了丞相,父亲却辞官与母亲一同还乡了。”

崇渊听到这儿已经明白禾后寒的意思,不过他只静静看着他,并不做声。

禾后寒越说越快:“至今禾府中,能与臣说的上话的,不过管家与小厮。臣幼时未能绕欢父母膝下,稍长时又未尽到兄长的责任,如今亦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道。然,微臣一朝之相,当以舜朝百姓,皇室安康为重,臣情愿以一小家之喜乐团圆换万家欢颜。”

“但微臣不能因皇上您一己之私,就断了禾家的后,让父母不得安宁;不能因皇上您一时执念,便舍弃臣多年夙愿。”

“……臣想有一位夫人,有一双儿女,臣想让府中再次热闹起来,就像臣八岁离开之前的样子。”

他极少真情流露,推心置腹,他盯着崇渊,眼神里带了一丝乞求。

崇渊神色带了点了然,道:“朕都明白,但若朕不立后,你这愿望便不可得现。”说着他的眼神一点一点深沉下来,缓缓地道:“朕于三年前便下定决心,此生绝不立后。”

这句话于禾后寒而言无异晴天霹雳,一瞬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半晌才犹豫地道:“皇上……皇上是说臣,此生不能娶妻生子?”

崇渊看着他道:“朕不许。”

禾后寒心中一半冰一半火,两厢碰撞,让他内心翻腾不已,手心布满冷汗。

崇渊靠近他,神色里带了点强硬,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仔细听着,牢牢记住了,朕不许你娶妻生子,你不会有儿女绕欢膝下,不会有贤妻举案齐眉。但朕承诺,朕承诺你,朕会陪你一生一世,不论生老病死,朕都不会弃你于不顾,朕会宠你,信你,照顾你,满足你,朕会……”

禾后寒已然无法听之任之,猛地开口打断他道:“承蒙皇上抬举,但臣只求寻常生活,有妻有子,阖家欢乐。况臣为当朝丞相,皇上若一意孤行……让微臣日后如何做人,又如何服众?”

崇渊并不恼怒禾后寒打断他,平静地道:“朕早知道说服你是绝不可能的,江盛追着你三年,费尽心思花样不断,你都不曾软化一分。”

禾后寒不明白崇渊这话的意思,不过心里已经隐隐觉得不安。

崇渊站起来,走到门口,吩咐道:“把太子抱过来。”

第七十章:丞相有何忿(上)

崇渊把明桥抱在怀里,那小小幼童看起来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些撒娇似的哼哼唧唧,崇渊连声哄着他,“桥儿乖,桥儿乖乖的。”

禾后寒坐在床边看着,他正往身上套一件天青色的外袍,他缓缓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崇渊瞟他一眼,抱着明桥走到桌前,上面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俱全,崇渊把明桥轻轻放在桌边,宠溺地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道:“桥儿可别乱动。”回头对禾后寒道:“替朕磨墨。”

禾后寒不明所以地照办,他掀开彩釉描金边的盖子,用搁在一边的白瓷小勺舀出清水来,滴到墨砚里,用墨杵细致地研磨起来,他看起来仍然是有条有理的样子。

这时明桥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墨杵,小孩子的动作从来都没什么目的性,因而禾后寒也并未制止,只是带着明桥一起磨墨,明桥先把视线投在砚台上,似乎对那一圈一圈滑动的墨汁着了迷,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禾后寒身上,用明亮而澄澈的双眼看着他。

禾后寒不禁和他对视起来,小孩子的眼神总是充满奇妙的力量,他会一眨不眨地盯着一样东西很久,而你一点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禾后寒细细观察着小太子,他有一对漆黑的瞳仁,禾后寒不知怎的心里一动……然后那小小的人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略长的眼角不甚明显地勾了一个可爱的弧形,禾后寒研磨的动作猛然僵住。

崇渊铺开了宣纸,正提笔勾画着什么,但他一直分心注意着禾后寒,此时见他研磨的手一顿,就若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口气,加快了手上动作。

明桥笑了一会儿,转过头去要崇渊抱,崇渊正好将笔停下,就势将明桥搂过来,一手点了点桌面上铺着的宣纸,对禾后寒道:“你看一看罢。”说罢他轻轻摇晃着明桥,踱步离开桌边。

禾后寒强自压下心中波涛汹涌,凑过去细看崇渊画在纸上的东西。

那是一幅画像,一名相貌清秀的男子立于其中,风度翩翩,雅致极了,那五官却是明桥的,崇渊画了一幅二十年后明桥的肖像。

然而这样一张普普通通的画,却如同在禾后寒的脑子里投下了几十斤火药,剧烈凶猛的冲击叫他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那的确是明桥的画像——可又分明是禾凝凝的模样!

画中人既是明桥长大成人后的样子,又是禾凝凝若生为男子的模样。

禾后寒抬头看向明桥,那小太子眉眼之间虽还未长开,可仔细分辨,依稀有禾凝凝幼时的模样,他脑海里顿时如同开了闸一般,浮现出无数联想……

第七十一章:丞相有何忿(下)

三年前,六月盛夏。

廷琮殿。

崇渊正在听黄一的汇报。

“……峰丘镇周延家饮食用度皆已混入……一切都在暗中照着皇上交待的药方按时进行。”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呈上,道:“这是黄七的详细汇报。”

崇渊接过信函,点了点头道:“你们言行要谨慎,绝不可叫人发觉。”

那男人听得这话,更加小心,他跟了崇渊小半年,从未听过崇渊这般谨慎的叮嘱,他立刻点头应道:“是,请皇上放心。”

崇渊摆了摆手,道:“下去领赏罢。”

那男人悄声离去。

崇渊坐在御座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好似小憩了一会儿,外边的阳光正好,让阴凉的殿内也明媚起来,到处都是静悄悄的热烈的日光,这是皇宫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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