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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下+番外篇——by菠萝个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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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凝凝打量禾后寒几眼,半晌才道:“我倒觉得有江公子在,这空落落的府上热闹了不少。”

禾后寒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敷衍到了极点。

禾凝凝又道:“我倒希望江公子多陪陪哥哥,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极好的。”

禾后寒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儿了,禾凝凝这几句话明显是变味了,不过他装傻充愣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高,他懒懒地哦了声,道:“他在京城做生意,多得我照顾,我还给他开的客栈剪过彩,他欠我的人情,自然要讨好我。”

禾凝凝瞅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她心中一直隐隐的有几个疑点,其一,那江公子对她哥哥太过体贴了些,都赶上供着个菩萨了;其二,她哥哥这样爱装模作样的人,竟懒得和那人周旋,直来直去,不耐烦时就恶语相向,当着她面儿都不去掩饰……禾后寒从来嘴上没几句真心话,这么一看,他与江盛之间的接触模式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禾凝凝一直有点闹不清,他二人到底是交好还是交恶?这会儿她试探几句却见禾后寒措辞神情皆正经的很,叫她一时也说不准。

两人又在偏厅里晒了会儿太阳,周婉灵打了个盹儿,醒来就喊饿。

禾后寒从不知名的烦乱情绪中抽身出来,抱着把周婉灵转了个圈儿,哄道:“舅舅带你找好吃的去。”

禾凝凝打算明早过就带周婉灵回去,这一晚上禾后寒就吩咐厨房做了顿丰盛的晚宴。

周婉灵一会儿就吃饱了,挥舞着两只胳膊坐到禾后寒腿上乱动,禾后寒低头瞅了瞅她,正对上周婉灵仰着毛绒绒的脑袋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瞅他,禾后寒忍俊不禁道:“你这小东西,就等不得舅舅吃完。”

说完他就抱起来周婉灵,站起来往外走去。

禾凝凝连忙制止道:“你太惯着她了,把她给我,你先吃饭。”

禾后寒脚步一顿,他的脑海里猛地浮现出明桥的样子,那小小的娃娃抓着他的手,确切的说是抓住他手上的墨杵……那娃娃仰起头,也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地盯着他。

禾后寒心里一酸,不论他如何不愿去想,不敢去想,那都是他血脉至亲的侄儿,他的命运因他而改变,他的人生将与他休戚相关,紧密相连。那丁点儿大的孩童,他还什么都不懂,可他已经是一朝的太子了……他秘而不宣的身份注定了不会有一个真正的母亲来宠溺他,他甚至不是皇家的血脉……又有谁会这样宠溺他?

禾后寒抱了周婉灵坐回来,一边吩咐道:“把前些天从佳宝记买的甜点拿上来些。”

周婉灵有一个方面与禾后寒特别相似,就是饮食口味,皆喜甜避辣。

禾凝凝饶有趣味地看着周婉灵迅速地被一盘子软糕酥饼抓住了注意力,不禁笑道:“这馋嘴丫头。”

禾后寒也笑:“无妨,佳宝记的吃食的确很好。”

这时他脑海里又冒出明桥仰着脖子打量他的模样,禾后寒心里一紧,再也无法泰然自若,侧身对禾凝凝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与灵儿好好休息罢,明早我叫罗祥送你们回去。”

禾凝凝应了声:“你要注意身体,天这么冷,娘亲又不在,如今也没个人替你操心。”

禾后寒笑了笑,道:“再过些天我就整二十六岁了,哪还用人照顾。”

禾凝凝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说道:“早晚会有个人的。”

禾后寒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暖意融融的厅堂里,周婉灵总算吃了个心满意足,抬头左顾右盼地找她舅舅,禾凝凝被她那茫然委屈的小模样逗笑了,在她脸蛋轻轻捏了一下道:“叫你就知道吃,看,舅舅不见了吧。”

禾后寒在书房里,他先叫罗祥搬了个暖炉进来,这才坐下来,对罗祥道:“你可还记得前年江盛赠予我的别庄?”

罗祥点头:“自然记得,就在蜂丘镇边上,依山傍水,雕栏玉柱,只此一家,江公子好大手笔!”他一边说着,一边啧啧叹道。

禾后寒不理会他的感叹,又道:“你明日起早,就送小姐和小小姐去那处。”

罗祥刚要张口问原因,就见禾后寒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他便把不解咽回了肚子,退下了。

室内静悄悄的,昏暗中一簇微弱的烛火蓦地闪动起来。

禾后寒将榴髓玉牌摸出来,摆在烛火上边温热。

在等待宫里暗卫赶到的这功夫,禾后寒已经镇定心神,冷静下来了。

他脑海里一瞬一瞬地跃出三年前他带着崇渊逃出宫的片段……他为崇渊挑好素衣艳鞋,为他描画妆容,他那时满眼都是少年天子绮丽得不似人间的面容,满心都是冒犯帝王的紧张……那时小皇帝轻轻地对他说:朕不视当不知,爱卿放宽心。

如今他还可视若不见否?

窗扉被轻扣两下,禾后寒脸上一瞬间就退却了种种复杂神色,凝声道:“进来。”

两名暗卫无声无息地跃了进来,跪在地上行礼道:“参见大人。”

禾后寒摆手叫他们起来,瞄了其中一人的脸,咦声问道:“今日当值的该是十六,为何你来了?”

被禾后寒点名的那人回答道:“宫里今日一直在忙新入三个妃嫔的事情,人手不够,就轮到属下当差。”

禾后寒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喜。

他早料到今日宫中必定暗潮汹涌,皇上极有可能顾不上太子明桥那边,而他就可以趁机……趁机将明桥偷出来!

对他而言……这说其实算不得登天难事,他位居丞相高位又身手了得,是皇宫里所有暗卫的统领,再说他兼任护国公,手中握有三块兵符分摊京城兵力,这样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器重宠信的大臣,他若想从宫里带出一个人送到宫外,可以说轻而易举。

禾后寒是万事俱备……连东风都早已候好。

他本来琢磨着得寻个借口把暗卫抽调开,又担心崇渊即便在大婚之时也不忘看顾明桥……如今看来宫中此时恐怕已是水深火热,波涛汹涌了……说话这暗卫本该是明桥所居燕祥宫当值的,但他却顶替了传话送信那暗卫的差事……此刻燕祥宫守卫便已空虚!

禾后寒心中过了那阵大喜过望,隐隐地又冒出点说不清的愤懑来。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说道:“你二人现在立刻去芳菲楼,本相心中有所怀疑,今夜恐怕要出大事。”

那二人一丝犹豫都没有,应了是就转身跃出了窗户。

禾后寒从前心中总对皇家暗卫的太过听话有不满,认为他们几十个人大男人都和石头人差不多,比起说没脑子还不如说满脑子只有戒律守则,常常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没有半点儿主见似的,这时他却暗自庆幸暗卫的这个特点,省了他解释糊弄的口舌。

他又坐了一会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细节,利索地换上一件黑袍。他推开窗户,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宫城,悄然靠近。

他无法预知到,这一夜的变故,将会远远超出任何人的预计。

禾后寒的动作很轻,却又很快,他迅速将燕祥宫每扇门窗锁紧,接着在正殿里每个角落点上火苗,又把能燃烧的所有物件一一烧着,这之后他才缓缓步到太子床榻边上,低头看着躺在那儿的小小身影。

明桥如今不过一岁多,可身为太子,他已经开始学习自立和习惯孤独。

这会儿他正老老实实地一个人躺在那儿睡着,丝毫未察觉自己的命运即将再次迎来巨大的转变。

禾后寒闻到了一点烧着东西的烟味……他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明桥抱在了怀中,这小太子要比他三岁的小侄女轻很多也小很多,可一样的柔软,一样的惹人爱怜,但一个让他满心爱怜无尽宠溺,一个却让他要死死咬住牙齿才不至于失态。

他心神之中被两种激烈的情绪洗涤,一为夺回亲侄子的喜悦,一为对抗皇帝的战栗。要放在别的时候,叫他欺君、暗度陈仓、瞒天过海,他想都不会去想……可如今这些他把往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全做遍了。他求了江盛,用他难以启齿的方式,换回了一个条件,一个对方心甘情愿的条件……送明桥出京城,离这不属于他的皇宫远远的,也离他的亲人远远的。

这一动,又要牵扯无数,免不得再起风波。

可这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他一早就知道。

燕祥宫外,火光还未透出来,一切都看似平静,只一道漆漆黑影倏地掠过宫墙,潜进了静默无息的城巷。

第七十六章:丞相有何恐

京城最多的就是巷子,七拐八绕,一不留神,走出来的就是另一个街口。

禾后寒携裹着明桥,快速地穿过几条小道,终于看到了守在巷口的一辆马车。

这个时辰,大街上早已没有行人来往,空荡荡寒冷的小巷里,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着。

禾后寒悄无声息地摸过去,冷不丁开口道:“做什么的?”

车前车后分别有一人,那二人忽听漆黑夜中传来这么一声低低问询,先是浑身一激灵,紧接着马上回过神来,其中一人立刻回道:“渡江过桥的。”

这是禾后寒与江盛定下的暗号,可谓驴头不对马嘴,基本上没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可能。禾后寒向前走了几步,将搂在怀中的明桥递了过去。

那人刚接过来,就听明桥嗯嗯几声,醒了过来。他一路上被禾后寒裹挟着腾转挪移都睡得好好的,这会儿不知怎的却转醒了。

几人俱是一惊,生怕明桥在这寂静深夜里哭闹不休,惹人来看,到时候他们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带出城去,就要增加不少难度。

却不料明桥只探出脑袋,地盯着禾后寒瞅了几眼,然后就迷迷糊糊地把眼睛闭上了,竟又睡了过去。

禾后寒松了口气,悄声叮嘱道:“你们千万小心。”

那人立刻应道:“您放心。”说完不再多言,抱着明桥跳上马车,那马车里竟然还有人,伸手就将明桥接了进去。在外边的两个人不作停留,立刻驾马离去,动作轻巧敏捷,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禾后寒站在原地目送那辆马车远去,心中忽喜忽悲……他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片刻便收回了心思,一个闪身就隐入了漆漆巷口。

他这时以为所有事已尘埃落定,再无变数。

可这一夜的故事……其实才刚刚拉开序幕。

禾后寒到家的时候,并未察觉到异样。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打算好好休息,以承受明日崇渊的勃然大怒亦或绝情手段。

四周静悄悄的……

静悄悄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禾后寒蓦地睁开双眼。

他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禾府地方不算大,前院后院加中厅,前院住杂役仆从,后院分为两部分,一大一小,大的是禾后寒父母当年住过的,他自己则住在小院。后来有了禾凝凝,姑娘家的总不好跟着哥哥住,禾府当年就把隔壁的院子买了下来,修筑一番给禾凝凝住了。因而禾凝凝所住之地确切来说并不是划在禾府地契里的,乍一看,也不知道后院那道小门后边还住着禾家的人。

自禾凝凝出嫁后,这个小后院久无人住疏于打理,三年前珠华来到京城便先住在禾后寒隔壁,院子小,离得就近,夜深人静的时候,便能听到珠华较常人略微粗重的呼吸。按说武功练到一定程度便可闭息纳气,可禾后寒与珠华相识多年,知道她所习武功源自关外,于延年益寿一道较少讲究,更注重爆发力,使得人的心肺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让珠华入睡后的呼吸总显得有些重。后来禾后寒找人重新收拾了禾凝凝的闺房……才让珠华搬了过去。

今日禾凝凝回来,带着女儿住回她原先的闺房……珠华便又在禾后寒隔壁借宿一夜。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能听见珠华的呼吸,但是此时此刻,隔壁却安静得好似是一间空房子。

禾后寒心里发凉,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明桥……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两者之间并无联系,也无相关的途径,他无疑是心神不宁,才胡乱猜想。

可珠华深夜不在房内休息,偏偏又赶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不免让他心烦意乱。

禾后寒从床上起来,悄悄走到正房门口,他驻足细细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是没有人在,便轻轻推开了门。

这一看,禾后寒的心就凉了半截,脑子里轰的一声,一时简直不辨东西。

入眼便是被外力破坏得一片狼藉的窗扉,显然刚刚发生了一场激战,他几乎可以想象那数人缠斗着的场景。

禾后寒手指发抖,他忍不住使劲儿攥了攥拳头,并非因为珠华,珠华的人生不会永远平静,她可以在禾后寒这躲一时,却躲不过一世,她总有一天要去面对……禾凝凝则不同,她平凡极了,若是被追踪珠华的那些人发现了,多半要杀人灭口——与这间正房相连的后院,那正是禾凝凝与周婉灵下榻之所!

他难以控制愈发高涨的恐惧,几步掠过去,心跳剧烈得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张嘴轻声唤道:“凝凝?”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他咽了口唾沫,继续唤道:“灵儿?”

一片死寂的黑暗……

突然有个声音回应道:“哥哥!”

禾后寒心头一松,就见禾凝凝从屋后跑了过来,她怀里还抱着周婉灵,那丫头睁大眼睛,嘴巴却闭得死死的。他连忙接过周婉灵,又上下打量了禾凝凝几眼,才勉强镇定下来,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之感,道:“幸好你二人安然无恙。”

禾凝凝惊魂未定地道:“我与灵儿正睡着,就听前院喧声大作,灵儿睡得死,我就偷偷摸过去瞧了瞧,离得有些远,我看得不太清楚,不过打头一人确是珠华大姐!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很高大,但手里都拿着刀,我见他们不似良善,哥哥你又不见人影,只好先把灵儿唤醒,带着她躲到屋后去了。”她一口气说完,才稍稍定下心来,问道:“哥哥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禾后寒摇了摇头,转而道:“好在你机灵,也幸好你住得偏僻,才躲过这一劫。”

禾凝凝后怕地道:“那些人凶神恶煞,很是吓人!”

禾后寒稍作凝思,便道:“你二人快回屋里休息罢,这一夜安生待着,千万莫再走动。”说着将禾凝凝与周婉灵送回了小院,安抚了禾凝凝几句,又摸了摸周婉灵拧着眉头的小脸,才转身离去。

他脸上自始至终也没流露出焦急慌乱,他所烦恼的都无法与人言说——对着至亲的妹妹也不能出口。

禾家现在只有他一个男人,他是一家之主,是一朝丞相,他要担起一家重任,要扛得住朝局,他的行事不能有丝毫差池,一不小心,则满盘皆输。

譬如此时此刻,他知道珠华有难,可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找禁卫军或者暗卫前去协助。

不说别的,就说皇上随便问一句,爱卿昨夜调动京城禁卫军何用?他就得语塞,他能说什么?说去救友人,皇上再问,什么友人啊?到这儿,禾后寒就没法再多说一个字了,说一个姑娘,他动用禁军救一个姑娘,这得是什么关系啊?崇渊轻饶不了他,恐怕还要连累珠华。说是救命恩人,皇上肯定得瞧瞧这是什么人……可珠华又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头露面的。

禾后寒不想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此时此刻便只能自己单身一人前去救珠华,他别无选择,珠华于他又相救之恩,他若置身事外,简直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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