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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滋味+番外篇——by错染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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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四天又即将要结束,曹通悲惨的发现才月初就已经把香烟钱全花光,口袋里只剩下乾瘪瘪的一包,总共三根。

所以他弯了,不得不弯。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缴不起房租,变成一根活体大烟囱。最后像香烟盒照片恐吓的那样,阳萎了。

其实这些都是藉口,他知道。真他妈犯贱,不找人抽一顿浑身不舒服。

弯吧。曹通自暴自弃的推着车走到鸟招牌下面,却突然一愣。店面连同周围墙壁全被人泼洒上大红色鲜艳的油漆,旁边人行道地砖也惨遭波及,干脆把整间店全都涂红了还比重新刷白的快。曹通伸手去摸,发觉油漆已经干了,肯定不是今天的事。他放着摊车在门口不管会不会被偷,大步流星的走到车库前面,那片铁卷门显然还没修好,他用力拍打着大喊:「钱真!」

没人应,他直接参照上次那样钻狗洞,什么好不好看什么自尊全见鬼去!

一进到车库里面,看见断头的喇叭锁也还在那里,他推开门闯入厨房,钱真正蹲在一片狼藉中,两手抓三、四个瓶子往大锅里倒。

「钱真!叫你怎么不应?」没空顾虑踩坏多少东西,曹通直觉钱真不对劲。一头鸟窝乱糟糟,脸颊上还沾着酱料,更不用说一身白色厨师服简直跟抹布一样皱巴巴脏兮兮。他确定厨房对于钱真而言,是不可侵犯的领域。

「店外面被人泼油漆你知不知道?」曹通抓住钱真的手腕,没想钱真两眼只盯着锅子,手一挥,把曹通的手甩开了,却同时将手中玻璃瓶撞上后面柜子,‘匡—’的碎了一地,本人竟毫无知觉。

「钱真!你到底怎么回事?!」曹通立刻握住他的手,鲜血沿着手腕一路往下流。一时找不到卫生纸更没干净的布,曹通强硬将钱真整个人拖起来押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冲洗。

「你发什么神经病!」曹通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赤红的血液顺水流蜿蜒进排水孔中。那么红,红得他眼睛刺痛。这几天自己在呕脾气的时候,钱真到底经历过什么,他错过了什么?!

「你家在楼上对不对?跟我上去,先把伤口包好再说。」

「不用……」钱真低声讲,要不是距离这么近,恐怕曹通听不见。钱真用另一只手推开曹通,眼神中饱含着痛苦与茫然。曹通伸手扣住对方的脸颊,逼迫他看向自己。「血一直流,你想死么?!」

「我不想死。别管我,不关你的事。」

曹通一把火上来当场揪住钱真的头发,钱真吃痛皱起眉毛,脸被迫向后仰。

「我当你发神经病不算。以后敢再说一次不用我管,我现在就干死你!」

钱真像是再忍耐不住的大喊,甚至带点哽噎。「拜托你让我做,我快没有时间了!」

被这样失态而焦躁的钱真吓住,曹通松开手着急地反问:「什么叫没有时间?你赶什么?」

钱真眼圈一红,双目浮肿的看着曹通,几乎憔悴得不成人形。

「我……我必须在这个礼拜内做出新菜单,你不要吵我,我真的没时间了。」

「为什么这么赶?」曹通不让钱真再度投入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更何况碎玻璃还没扫,万一又刺伤怎么办。

「你帮不了我……拜托你走开,别妨碍我!」

曹通应该炸火的,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看见钱真近乎绝望的目光,浓浓的黑眼圈、消瘦的脸颊,面色灰败与前几日简直判若两人。曹通看不下去,张开手臂将钱真紧紧抱住,好像眼不见为净。可是胸口又酸又闷,憋得他喘不过气。

「你说清楚。既然时间来不及,多我一个帮忙不是更快?」

曹通揉揉钱真的后脑勺,刚才太用力揪疼了。他绞尽脑汁想说服钱真,只好把别的心思放一边,讲:「至少我们是朋友。还是你看不起我?」

「我没看不起你!」钱真仰起脸,极不服气地瞪着曹通。后者被瞪得终于放下一点心,有反应就好。

「行,没看不起我就讲清楚。出什么事,谁欺负你,我帮你出头!」

钱真嘴一抿,垂下眼移开视线,彷佛在思考怎么样说好。但曹通不吃这一套,他才不可能给对方时间找藉口编台词,便粗鲁地捏起钱真的下巴,逼钱真抬头。

「看我!直接说,不用想!」

钱真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觉得有点恼怒,却还是只能照实讲。「我爸希望我能登上米其林指南。就算只拿到一只叉子,或者绿色指南。」

「米其林……我知道,就是做轮胎那个。」不是星星嘛,怎么变成叉子?怕钱真嫌弃,曹通不敢多嘴问。

「为了得到米其林评监,我必须自创几道新菜式。」钱真疲倦地闭上眼,似乎隐忍着情绪。「我爸的时间不多了。我接到消息,下周是我最后的机会。」

曹通回想起来,恍然地问:「所以前几天你早上去医院就是……」

「已经转去安宁病房了。」

看见钱真紧抿着颤抖的嘴唇,曹通很想含住他,但现在绝不是时候。

「你不是早就在研究新菜?我试的那几样都很好吃,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钱真摇头,「都被他偷走了。我从以前写下来的菜谱,全部。」

「什么?!你干嘛不讲,让我去跟他要回来!」

「要回来也没用,制作方法已经泄漏,我不可能再做一样的。」

「所以你才急成这样。你早就应该跟我讲,我帮你一起想菜单不好么?嫌我只是一个卖咸酥鸡的不够格么?」曹通气的牙痒拳头更痒,这口鸟气不出还算男人么?!

钱真颓丧地垂着肩膀,「如果靠你帮我想,就不算是我一个人独创的料理。」

「你当我什么人,我会跟你抢功劳吗?反正说来说去,你他妈就是看不起我!」

「我说我没有,你听不懂人话?!」钱真涨红着脸,使劲瞪大眼睛的样子看起来虽然生气,却也多几分纯真,不再阴沉。

「最好是这样。」曹通故作凶恶的盯着钱真,「现在,先把你的手包扎好,要做什么再来做。」然后又一反常态的搂住他,好像终于能安心下来,满足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钱真下巴正好抵在曹通肩头,从没被母亲以外的人拥抱过,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却打从心底漾起阵阵温暖。他不是不想找曹通帮忙,只是还没想明白那些话,所以不敢贸然踏出去一步。

过一会,曹通总算在地上那一堆『乱葬岗』里头找到简便的医药箱,替钱真仔细上药用纱布包裹好,虽然把手臂弄得有点像面肠,也比没弄好。

「所以你这几天都在搞这些,没吃没喝没睡觉?」

「……不知道,没什么感觉。」

「应该饿不死你,做菜总要试吃吧?有吃就还好,没睡觉比较严重。我刚才看你跟神经病没两样!」

不至于到神经病的地步,但不眠不休加上精神高度集中紧张,身体确实相当耗弱。两个人窝在废墟堆里,钱真又开始捧着他那一锅子,神色迷茫的讲:「你帮我吃吃看。」

曹通瞄着一锅子黑呼呼的不明汤汁,心里有点玄。但经验告诉他钱真做的菜都称得上人间美味,就算现在稍微摆盘失常,也不能以貌取菜不是?于是他爽快的答应,「汤匙拿来,我试!」

一汤匙舀起来跟着一团看不出形状的谜样物,曹通放大胆子一口塞进嘴巴里。没几秒钟——

「咳、咳咳……我靠!这是什么……」曹通舌头吐长长在外头晾着,眼睛眉毛鼻子全痛苦的挤一块,「又苦又酸又辣,你放的什么鬼啊?!」

钱真一下子慌了,他努力回想放了什么调料,可是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对不起!我、我好像不记得……八角、花椒、肉桂……不,好像不是……」

「你放什么东西自己不记得?靠,我要喝水,水!」

钱真觉得很抱歉,但也一时没办法接受自己做的菜竟然让曹通吐出来。他不敢讲从小到大煮每一样料理都好吃,可是最少他一定会先试吃,过得了自己这一关才请其他人吃。再怎么个人喜好不同,也不可能难吃到无法下咽。

曹通见钱真一脸纠结着不敢置信的样子,便将汤匙交给他,说:「不然你自己试。这种味道我保证全台湾人都受不了。」

当然要试,钱真拿了汤匙往锅里挖一口,接着便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曹通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太大,搞不好伤了钱真的玻璃心,就难得缓颊圆场几句:「大概是我吃不习惯你放的外国香料。外国人嘛,口味和我们不一样。」

钱真不说话,反而扔掉汤匙两手捧起锅子,直接对嘴牛饮,大口大口喝下肚。曹通傻了,该不会真的这么好吃,只是他乡巴佬不识货吧?不料喝到一半,钱真突然猛咳嗽起来,呛得眼睛鼻子通红,眼泪水都流出来。

曹通赶紧把锅子拿走,拍拍钱真的背帮他顺气,一边关切的问:「你干嘛喝这么急,再好吃也不用这样。」

这时钱真双手抓住曹通的T恤,力道之大彷佛曹通是他的浮木。钱真急促着呼吸,张着嘴好像很难发出声音,他沙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味道?」

「这个,应该是我不习惯。」

「说实话!」

钱真从来都是平平和和的态度,至少曹通认识到现在,钱真总是嘴笨不晓得回话的一方。曹通听见钱真说话只剩下虚虚的气声,便肯定是太辣呛的,他说:「我先去找能喝的水,你润一下喉咙再说。」

结果钱真死死抓住曹通不放,两眼赤红着,一副好像天要塌下来压死人的样子。

「……快说!你吃的什么味道?!」

曹通皱起眉毛,却不是因为钱真的死缠烂打,而是他比鸭公还难听的嗓音,再折腾下去得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实话就是很难吃。

「很苦、很酸、很辣,有一股发酵味。你喝那么一大口还呛到,问你自己到底放什么奇怪的调味料进去。」

曹通摆脱了钱真站起来,正环顾四周打算要不要重新烧一壶水比较快,就听到钱真低哑的声音讲:「我吃不出来。」

「你说什么?」曹通没听清楚,又蹲回去靠近钱真旁边。钱真伸出手抓住他,这次却虚弱得像全身被抽乾力气。

「我不知道。」钱真像一个茫然无助的孩子,迷失了找不着回家的路。「不记得……没有味道。」

厨师如果失去味觉,会变成什么样?或许,比断手断脚还糟。

(10)

曹通手忙脚乱,顾不得乾不干净,接了过滤水就倒一杯给钱真喝。钱真先是漱口,又喝掉小半杯以后,曹通再拿砂糖加好几大匙进去,自己先试,确定甜到牙酸才给钱真。

钱真大口灌下,停顿一会,摇头。「……没有味道。」

曹通不放弃,捡起一颗在地上乱滚的柠檬,切对半挤汁出来,让钱真张嘴直接滴进去。钱真啧啧舌尖,嘴唇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还是摇头。

曹通傻了,怎么会这样?!

「明天、明天我带你看医生。一定是因为你没睡好,而且刚才喝那么大一锅呛到。你看别人吃麻辣锅不是都呛得要死,吃什么都没味道,你就是跟他们一样!」

本来以为钱真会大哭大闹,甚至像先前那样发神经病,可是他却像根木头桩子,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脸皮上面一点表情也无。但就是这份异常平静吓得曹通更加胆颤心惊,简直像不定时炸弹。

「现在先好好休息,睡一觉,说不定明天早上起床就好了。」

不知道钱真听进去没有,仰起脸望向曹通,浮肿的单眼皮看起来像面龟,显得眼睛更小。他的声音一时好不了,好像得重感冒一样又细又沙。「……你要回家了么?」

「你赶我走?」曹通粗黑的眉毛挑起来一边,像一条毛虫。可惜钱真笑不出来,他低头看着地板,讲:「可以帮我一个忙……」

「说,帮你什么?」

「陪我……一下。」

曹通俯下脸,嘴唇轻轻印在钱真的眼睑上,不带任何情欲。「陪你几下都可以,我无限量供应。」牵起钱真稍嫌冰凉的手,十指交扣也不觉得奇怪。「走,你带路。回家。」曹通没想过有一天能自然地说出这句台词,连带着胸口升起一股膨胀感,温温的,还有点酸。

所以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不是叉子之菊花……咳,粗俗了。曹通心虚地偷瞄着钱真,两人一前一后,看起来是钱真拉着曹通走,但主观上却是相反的依赖。

进到二楼家里,装潢风格很简单,没什么多余的摆设。要说最多就是书,尤其用鸟字写的烹饪书,满满一墙壁。

钱真有点不知所措,呆站着也不敢把手松开。倒是曹通没脸没皮惯了,喊:「一块冲澡去。我没带衣服,你找件大的给我。」

「呃……你先洗,浴室在那里,我找衣服。」

「干嘛不好意思,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当过兵。」

「我、我不习惯!」

「放心,我不会动你。」曹通吃豆腐似的拍拍钱真的屁股,「让你一个人在外面等,万一又发神经病我来不及抓你。」长臂一伸搭上钱真肩膀,便不容拒绝地半推半拖将人拐进浴室。

「……我还是自己洗,你出去。」

钱真被困在墙角,眼巴巴地望向门口。曹通不理他,拿了莲蓬头调好热水,就直接往钱真身上冲。

「曹通!」钱真反射性抬手抵挡,曹通哼哼笑着讲:「脱吧脱吧,都湿透了。」然后另一手摸上钱真的衬衫扣子,好像解不开干脆扯开算了,这情境怎么看怎么像大流氓强欺民男。

「还是你在等我帮你脱?嗯,很有情趣。」

「走开!谁跟你有、有……」钱真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有什么也说不出口。曹通把还在出水的莲蓬头塞进他手里,盯着对方的小眼睛恐吓:「十分钟内洗完。超过一分钟我就进来帮你洗。」

钱真愣愣看着曹通慢悠悠走出去,在地砖上留下一串湿答答的脚印。

浴室门一关,钱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曹通在外面喊:「一分钟!」

「等一下,哪有这么快!」

「两分钟。」

「曹通!」

门外的曹通倚在墙壁边,掏手机开始上网找专业的医生,脸色阴沉。

只有报时的大嗓门持续着,嚣张而欢快。

结果钱真花了二十分钟才洗完,气喘吁吁的打开门,只用一条毛巾包裹着下半身。曹通抬手摸摸对方因热气而淡红的脸颊,说:「很好。赶快去穿衣服。」

挺翘的屁股遮掩在浴巾下,白皙笔直的两条长腿看得曹通咽口水。钱真似乎也感觉到背后灼人的目光,匆匆躲进房间里关上门,没几分就换好一身干净衣裤。

「换你去洗。」钱真看了眼曹通,尴尬之中带着点无可奈何。

「不急,你先把头发吹乾。吹风机放哪啊?」曹通跟自己家一样自来熟,钱真找了吹风机,曹通就拿过来,再将钱真按下坐床铺上,开启开关嗡嗡地响着热烘烘的风。

钱真浑身犯别扭,歪着身体想自己来,曹通三七步站在面前喝他一声:「别动!」钱真抬头想瞪曹通,却被热风吹得睁不开眼。

很快头发吹干了,蓬松松一颗大鸟窝,曹通也不管,随便五爪耙一耙了事。

「好了,睡觉!」

被曹通盯着钱真只好乖乖躺平,四月初盖的棉被尚且不薄,一个钱真窝进去剩半张脸露在外面。曹通不客气坐在床边,伸手把卧室里的灯全关掉,顿时一片漆黑。钱真看不清楚曹通什么表情,只感觉一只大手掌往脑门上摸了摸。眼睛有些发热,赶紧阖上。

「快睡。」不像先前的命令句。虽然只有两个字,曹通低沉放缓的口气莫名在黑暗中温柔了起来。

掌心的温度离开,被当成幼儿园程度的钱真想抗议又怕太不知好歹。然而的确因为有曹通在,让他对于吃不出味道这件事还缓不过神来。当然,也是故意不去想,不敢去想。以后,该怎么办?

钱真把脸往枕头和棉被里藏,忍不住闷闷的声音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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