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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楼春寒浅 上——by等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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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邪,再历十世劫难你本应再回神界。但你又犯规条,加之尘缘未了,今朝本宫正式革你神籍,剔你神骨,永堕凡尘,可有甚异议?”

“……”失魂落魄般凝伫良久,才长抽息口气,郑重开口:“王母,我愿受惩处,再无甚异议。”

“甚好。”王母似是有些欣慰,又似无奈地叹息,手上递出一枝玉簪:“尔等带他去罢,剔神骨定要寻个静逸去处。至于神籍,本宫回神界定会详说。”

“娘娘,奴婢遵旨。”四名玄女道了个万福,双手恭敬接过金簪。纤柔的腰肢一拧,绸带在空中飞扬展开,翩跹向城墙头飞去。

“龙君,现在此地再无外人。转眼已三万余年,你仍是这般桀傲。”见玄女带着云溪,向西方蓬莱仙山而去,消逝在了西天的天际。王母才微微笑着开口。

陈吟风仍是没有动静,却转头无声望向了一旁的绿荷。绿荷见眼前这个似妖似神的陈大哥望向自己,也从见到天神的惊骇中反应过来。望着他不解的打量目光,却是有些不识所措。

“龙君,你不认得她了么,荷花仙子。”王母脸上笑意加深。

西王母?四海龙君?荷花仙子?绿荷终于理清这几个名词,只觉脑中一片混乱。而之前那种有物事即将要呼之欲出的感觉,却是更加强烈。

荷花仙子……荷花仙子?陈吟风望着眼前翠色衣衫的女子,像要把她刻进脸海中,和既有的甚么对应起来。后脑却突地一阵钝痛,他猛地捂住后脑,眉眼拧起,几要颓倒,而左手却仍紧紧搂着那个人。

“龙君何必苦恼?”王母右手遥遥一指,怀中的人便像有感应一样动了动。

紧闭的睫扇缓缓打开,疑惑地看着眼前呈现的景物。在看到眼前白发红眸的人时,风挽月不由挣了挣,却莫名地感觉安心。

“月儿。”王母轻轻唤道。

这是作梦么?为甚他竟听到了母后的声音?风挽月皱了眉,疑惑地从那人怀里站直身,循声望去。

巨大的青凤,时不时盐扇一下苍翅,紫云缭绕。虽看不清其上之人面容,也知母后如今定是浅浅笑着,一如千千万万年的时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是释然,又或担忧。

“月儿。”王母又低唤一身。

风挽月回身望了望神色古怪的绿荷,和眉目与那人莫名相似的妖异男子,拧了修眉。轻轻推开身边的男子,垂头低眉,径自向空中行了一礼:“母后万福金安。儿臣私下凡尘,是有不该。”

“唉,世事轮回,天道难易呵。龙君当年睥睨六界,一把乌金剑,一顶古银冠,声名卓绝。三万年前与帝君战于首阳山,出师不利,从此不知去向。”

乌金剑?陈吟风不自禁望向手中吴王剑,确是乌金为鞘。脑中还是隐隐作痛,明明一切的往昔就在眼前,却如同隔了层透明的膜,无法碰触。

“那只是剑鞘罢了,剑身是凡人重新铸就的。”说罢,念动口诀,一柄漆黑的剑并一顶银白发冠于虚空中浮现。再随了法咒,向陈吟风飞来。

顺手接过,先是扔下手中原来剑身,把乌金剑身插入鞘中,竟然果真严丝合缝,天生一体。又并了发冠端详,只觉其上隐隐流露出强大的神力,像要一触即发。

“它们本就是你之物,有了它,本宫方才方得以制止你毁城的术法。三万年了,今朝便还与你。”

“母后……”风挽月发出声来,欲言又止。

“月儿,不,或者该唤你华儿,你父君正在云海仙境与道德天尊对奕,无数日数夜,难分胜负的,你大可于凡间把握这许多时日。”王母看出他心思,说道:“诶,你一世尘缘纠葛,不了不休,正值此机会了尽才好。荷花仙子,你要多多看顾扶持月儿呵。”

不待三人有何反应,王母一扬水袖,催动起座下青凤。青凤仰天长鸣一声,长翅扇起疾风,掉头转向九天而去。

57.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

绚烂的紫云伴随着青凤的低哑嘶鸣消失在了天际,天地之间又恢复了充满肃杀的沉寂。

鲜血染了衣甲,沾了发丝,一地的肢骸,满目的疮痍。屹立的高大城墙,犹如漆黑狰狞的怪物。

甚为尘缘难了?孰是四海龙君、荷花仙子?母后为甚未让他回神界,为甚会认得吟风与绿荷?

满腔的疑问,压得心中甚为沉重。想来是方才强自起身,牵动了肩上的伤,噗,一口鲜血无法抑制地喷出。

“华儿,你……”陈吟风快步过来扶住他纤弱的身躯,话到半途却不由停了下来,张了口不知所措。

为甚会唤他华儿?陈吟风捉起鬓边披散下来的发丝,愣怔地看着雪色几乎透明的发丝。只记得方才有一个声音在心间说:华儿,天地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华儿。如若有人胆敢,吾定要他付出代价。于是,自己就变得这副模样?

苦笑一声,没有镜子,但光凭这三千白丝,与挽月绿荷望他的视线,便知自己如今模样定也与妖邪无异。

奇异的感觉涌满了四肢百骸,就要源源不绝的能量四处飞串,却又无处掌握。

甚传说中驾青凤的西王母与风姿绰约的玄女,甚荷花仙子、四海龙君,只王母一声月儿倒是真实。原来,他竟是神帝四子,只那妖冶邪媚全不似映像中神人模样。

绿荷……荷花仙子……莲真……华儿……挽月……风挽月……夙华……

突然大脑之中有一瞬的清明,紧接而来的剧痛,却让他难以忍受地捂上脑后。

那里,似有四海之水翻腾;那里,有为千万年时光所掩盖的过往沉浮,光怪陆离。

“啊……”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呼出声,他只觉得周身愈发得冷。战场上嗖嗖的阴风卷起尸首的血腥,吹得人发怵。眼前一切渐渐变成黑白色,再缓缓变浅变淡。眼帘最终合上,一切终于消失殆尽,恢复了无边黑暗与孤寞的沉寂。

……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戋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轻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半月之后,长安。

午后静谧的宫城,寝殿之内。

“风公子,绿荷姑娘,陛下醒了,醒了。”宫装的侍女迫不及待地推开偏殿的门,说话都有些接不上气来。

依旧是夺目的鲜红,却未有黑纱覆面。男子闻言放下手中黑子,转过脸来。白皙的肌底,浅色的薄唇,波光流转的桃花眸。较之前日,多一分恬淡温和,少一分傲然邪魅。

“嗯,你先回罢,小可与绿荷姑娘待会便去。”

他朝那侍女温温一笑,她心间顿时暖热异常,低下了头,连脸上也现出绯红来。

“诶,诶,又打忿。这局还未决胜负呢。”绿荷不满地努了努嘴,敲着硬木的棋盘,发出沉闷代声响。

“看这棋局,黑子已把白子包围,大抵封杀了一二三面出入。相对而言,如若要杀出重围,白子之前又显得伤亡巨大,定是不敌,所以说小可这局是势在必得也。”拉开椅子,立起身,想了想又道:“这是三日来输与小可第七局了罢?唔,没料到我风挽月还有这等样功力。”

是啊,那人也曾输与十局,换得一个条件。现他醒了,改天得教他实现才好。

“不玩了,不玩了。”清秀的女子作一脸无赖泼皮样,一伸手随意推乱了棋盘:“风大哥终就会欺负人,从前你有法术时就老受你斯负;没有了法术还是这样,作甚都这般厉害,玩甚都输与你。”

“唔……先去看看你陈大哥罢!这个时候怕午门是外等满了来报虚实的百官了吧?”风挽月振了振衣袖,向门口行去。

“喂,等下,我和你一起。”绿荷把桌上的棋盘随意拢了几下,提着翠裙急急跟上。

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尤自面红耳赤地望着未阖紧的门扉,看着两人离开偏院向正殿行去的背影发愣。

这个风公子生得端的是温雅秀美,平素待人也是温文得很。不知绿荷姑娘恁交得这般人物,若得这般人物相交,就如这般惟作兄妹,也是一大幸事了。不知……哪家的姑娘能得他垂青?想到这里,心中又乱将起来,忙理顺惴惴心绪,暗责如今是秋日,自己倒乱发春心。

话分两头。陈吟风从浓稠的黑暗中醒来,朦胧着双目四顾。惟见极精致的装湟,典雅中不失贵气,又未显得过为厚重。屋中点了一壶清淡的香,气味如室中装饰一般优雅,闻之怡然宁神。许是精选了上好龙涎,壶中燃烬了一半,香烟袅袅,门扇半闺,屋中未有其他人影。

有宁神作用的熏香使他初醒的大脑舒缓过来,减轻了后脑隐隐的钝痛。他撑起身靠在榻上,突然眼角的余花瞥见一个事物。顿时于心中不知触发了何等冲动,他扶着栏杆站起,勉强抓住才立起身子。踉跄几步行至榻边不远的小几上,发了狂似的抓起镜子便瞪直了眼。

呈现在镜中面容,依旧是俊眉修目。一头漆黑的青丝未绾,同样深沉的星眸。身上已被换洗过,着了素色的中衣。

不知道为甚突然赁般想看自己的现在的面容。似乎曾经发生过甚大的变故,思来想去,却连现身在何处都不得而知。他一手握了镜子,一手抚着额,有些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昏迷了半月,本就虚浮的下盘不稳,支撑不住,干脆划落于地面,倚了桌脚依靠。

时已秋际,日近清明,天色仍是有些害冷的,他委于地上倒也不叫冷。

门外有阵阵脚步声传来,据他听来应该不只一人。然而心上疑惑的黑云容不得他细响,茫然地转头,愣愣看着被推开的门扇。

“呀!陈大哥,啊不、是陛下,这几天天气见凉,你怎坐在地上?”从后面赶上来的绿荷看到了这奇怪情境,边喘着粗气,边疑惑地发问,意欲上前相扶。

风挽月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绿荷,几步上前走到那人身边,右手伸出,状似盛情相邀。

形状姣好,洁白颀长,指骨匀称的手就在自己眼前,陈吟风抬了偷睨了他一眼。眼前的人果然温雅笑着,心中莫名地感动异常,这才伸出左手,握上眼前的素手。

两手交握,微热微湿的暖意从相贴的手心里传递,像是别了经年一般。风挽月微微使力,柔和的力道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中了魔一般,愣愣看着他,不知不觉已经站起身来。

58.曾忆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1

两人伫立良久,陈吟风才松开手掌,定定望着风挽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甚么都没发生,一切都结束了。江山如画现在君手,你不是盼着有朝一日,君临天下,造福万民么?如今便是时候。”浅色的薄唇微翘,人世间最柔美的弧度,低低的声音如同安抚人心的法咒。

“嗯……”许是昏迷方醒,向来眼眸光威严锐利的男人竟然显出呆愣之态。

“是啊,午门外都跪了一众大臣呢。都等着大哥醒来。”绿荷吩咐了门外一众宫女自去忙碌,笑着进来,回身阖上门扉。

“醒来?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三人围着金丝楠木的方几坐了,陈吟风看着眼前两人。一个笑得温婉柔美,一个是清涩可人,心神不由有些恍惚。直觉说予他,有甚物事一朝改变,再不同从前。而这种感觉只是模模糊糊,全没有头绪可寻。脑海像缺失了甚么,空空荡荡的。

“额……上月廿八随军回到长安,现在又是一旬有三了呢。唔,后日便是仲秋佳节了呢,正好随庆功宴一同庆祝。”绿荷托着下巴,像是想到了到时火树银花的盛景,一脸甚是神往的样子。

“你就恁德行,就知道玩。”风挽月带着微责的语气啐道,眼神却是不动地望向眼前的男子。

“原已有近两旬的日子……”陈吟风有些惊诧,低下头皱眉思考着。

这次竟不省人事恁久日子,而为何自己竟丝毫没有相关的记忆。那日战场……那日战场……究竟发生了甚事?为何任他冥思苦想,所有的记忆到了姑苏城下便断了弦?

“陈大哥,你醒来应是饿了罢。我听说方才你一醒来,风大哥便唤了御膳房的人作了味口清淡却是滋补的餐点呢。这个时段应是好了罢。”绿荷朝风挽月挤挤眼睛,狡黠轻笑。

“十多日未进食,是要好好将养。”明知她的调侃,风挽月却是不动声色。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通传声。

“嗯,等下,这便来了。”绿荷起身出门,定要亲自去取膳点。

吱呀一声,那扇门扉再次阖上,阻隔了午时日光。

陈吟风突地握住身边人桌下的素手,风挽月不由微微一震。

不是记忆中温热柔软的触感,他不禁抓起了放到眼前,迎着半阖雕户门射入的阳光观瞧。

在半昏暗的屋内,迎着阳光白皙的表皮似变得透明了一般,可以清晰看见其内分布纵横的血脉筋络。突出的指骨似要挣破皮肤,微长的指甲面不再是红润饱满,而是枯槁苍白地可怕。

直觉这一切都在他不知道的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连。心也不由自制地抽痛不已,手上更是用力,把那一双手攥得死紧。

“唔……”风挽月吃痛,不由呼出了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忙松了手上力道。望着眼前人明显消瘦的颊上紧皱的眉,担忧至极却是不知所措。

“呼,来啦,来啦。”绿荷端着偌大的餐盘,推门进来。

陈吟风窘迫之间,只好站起身帮忙绿荷布菜。

御膳房方烹出来的菜肴,还冒着袅袅的热气,从餐盘中一碟碟取出。黑白相间的皮蛋瘦肉粥,撒了嫩绿的葱花,光是颜色便分外可人。外加几碟开胃的小菜,清新可爱,全不似宫廷中物。

看着热气于空中四散氤氲,浓郁却不油腻的香气,不由让人食指大动。加上腹中确是有些饿了,遂举箸享用起来。

没有侍立的人影幢幢,没有助兴的歌舞升平。三人就像普通人家的兄妹一般,一同用得笑语盈盈,和乐之极。

餐至一半,风挽月伸出手于桌下轻轻拉住身边人的衣袖。

陈吟风放下手中箸,疑惑得回头望去。只见,背着窗外的阳光,略显苍白的皮肤如美玉般无暇。樱色的向来冷凝着的唇融化般向两边微勾,笑容直夺了阳光去。

疑惑难平的心中,不由得便平静安稳了下来。是啊!管它甚记忆与遗忘,甚前尘或来生。只要他现在仍在我身边,仍安然无恙,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外宫城,午门。

守门的御林卫,威严地立于高大的朱色门楼两侧。

门前,通外宫城大门的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平整神道。一众文武百官,着或紫、或红、或绿的官袍立于午门前神道上。开始还是按照文武品阶,排得井然有序。但随着日头的偏西,人群中不可抑制地喧闹、队伍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公公,劳你通传一声,就让吾等进去一探面见圣上罢。”一个绿袍的文官向门内的内侍连连作揖。

“不得。圣上旨意:这些日子中事务都由风公子和绿荷姑娘看顾,没有他们的旨意任谁也进不得午门。刘大人,你求咱家,咱家也没办法呀。各位大人们,你们还是请回罢。”那略年长的内侍看着一群官员,个个是得罪不起。只好尖着嗓子,无奈地开口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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