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焕猛的眯起眼,不会错了,这人的确是览月公子洛清随,虽然不知道跟他一起的那个淡黄衣裳的少年是谁,但是能和览月公子一起,势必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何焕双手颤抖,一半是畏惧,一半是激动,畏惧的是览月公子的毒辣手段,激动的是有此机会能手刃览月公子,实在是件能让人兴奋的事情。
他手一挥,沉声喝道:“速整队一千将士包围玉茗萧!连一只蚂蚁都不可放过!”
“是!”手下抱拳,转身离去。
洛清随啊洛清随!一千将士对你二人,何焕倒是当真不信他长了三头六臂!俗话说一拳难敌四手,还不信他能长了翅膀飞出去不成!
何焕激动的呼吸急促,双手微颤,那张微圆透着凶恶的脸上,红光四溢!
客栈内,宛晟月早已经不在意之前洛清随对他发火之事,慵慵懒懒在椅子上摆弄茶杯,状似随意问道:“阿览,那二百将士你打算如何处理?”
照理说,那些残兵均属北越朝廷,但是又是宛晟月救下的,宛晟月不属朝中之人,那些兵将也都表示无颜再面对朝廷。
整个军队都全军覆没了,留下他们几人,哪里还有什么颜面?
洛清随抬头瞧他一眼,又低头摆弄所携的银针,淡淡道:“人是你救的,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问我做什么?”
“真的?”宛晟月依旧闲散,但那双眼中却有着一点期待的光芒。
“嗯。”洛清随应了一声。
宛晟月笑,拉起袖子在手中摆弄,似随意般的部署:“我倒是觉得,培养成一批死士,或者是私人护卫也还不错。”
“随你。”洛清随头也不抬,玉白手指缓缓拿起一根银针,仔细的瞧着,头不转,身不动,突然就出手了。
窗外传来压抑的一声‘呃’的痛苦叫声,接着就有人倒地,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洛清随脸上挂着冷笑,寒光直达眼底。
别看宛晟月毒术厉害,但他却不会武功,即便是这样,也很少见他露出畏惧的神色来,此时,他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上随意的敲着,眉眼弯弯,笑的温柔,但是仔细看了,便会发现,那笑意未及眼底。
他的眼底与洛清随一样,是七尺寒冰样的绝冷光芒,寒彻心底。
洛清随眸光扫他一眼,依旧安静的摆弄银针,宛晟月突然倾身过来:“阿览,你这么多银针是哪里来的?”
倾身说话的同时,一只羽箭从他身后擦身而过,射断几根青丝。
他依旧笑得眉眼弯弯,虽不会武功,敏锐性却绝对不比洛清随差,就那么在椅子上或趴或倾,或退或进的躲避着不断射来的羽箭。
目前他们的攻击目标是宛晟月,洛清随也就没有动作,根本就不担心对面这个不会武功的人的生死,只淡然的答:“从你那儿翻出来的,我出来的时候带的有点少了。”
宛晟月躲得有点气喘,却仍在笑,嘴上不饶人道:“你这王八羔子,这是抢劫!”
“哦?不觉得,既然你目前在帮我,倒不如好人做到底,反正你最近又不医人。”
“没良心的,我不医人你就拿去浪费不成?”
“谁说是浪费?这是武器。”洛清随面不改色答的四平八稳。
宛晟月累的惨了,一张俏脸红的很,再答不上话了,他侧面的雕花木床上早已经羽箭插满,一片狼藉,眼见一只箭从刁钻处再次射来,他不禁叹气:莫不是就要这样葬身在此了?
瘪瘪嘴,还真是不爽!
洛清随知道,自己要是再不管,事后非得被这人报复不可,轻轻耸肩,伸出手指在桌上一拨,刚才还被宛晟月拿在手里把玩的茶杯就直直的撞向那只箭。
箭擦着宛晟月的耳朵落地,他衣袖轻拂,将那茶杯再次卷回来放在宛晟月面前的桌上。
宛晟月喘着气狠狠瞪他一眼:“算你有良心。”
洛清随懒得理他,微微侧头去看那窗,窗上印出不少的人影,再看看门,门上亦然。
整个客栈鸦雀无声,他耳力极佳,听出房间外的无数呼吸声,不由的目光一棱,人真不少,想要脱身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他在等,等门外的人的动作,门外的人也在等,等屋里人的动作。
宛晟月好整以暇的在椅子上笑的清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是一场耐力的比拼!
洛清随自来喜欢安静独坐,耐性自然好到极点,宛晟月也是温润之人,笑脸盈盈的坐着,终于,屋外的人沉不住气了,带头的手一挥,‘咔嚓’数声,门破窗裂,外面的人一起冲进来,黑压压一片!
洛清随微微皱眉,那群人接近了,突然便觉眼前一团银光炸开来,未等反应,已经个个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呻吟了。
洛清随不知何时出手,一只手发出数十银针,根根刺人双目,准确狠毒!
领头的一见还未战己方已经吃亏不小,顿时怒了,气急败坏的大喝:“都给我上!将军说了只要这二人首级,大家不必顾忌生死!”
洛清随冷哼一声,玉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手上携的几只针直冲几人脖颈,未等反抗,又倒了几个。
宛晟月笑脸盎然的说着风凉话:“阿览你真是浪费,我看你都用完了待会儿还用什么。”
洛清随瞥他一眼,摇摇头:“你别给我添乱。”
“我有吗?”宛晟月无辜的眨眨眼:“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洛清随坐在椅子上,无数暗器从他手中发出,所过必伤人,带头之人终于领教到了览月公子的厉害。
他眼睛在屋中乱转,洛清随暗器实在厉害,不好近身,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一片闲散的宛晟月身上。
那少年闲散逍遥,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这阵仗放在眼中,最重要的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见他出手。
此人若不是文人,就是高手!
洛清随的眉越皱越紧,眼中寒意越来越深,对一边观战的宛晟月说道:“想全部解决是不可能了,你先走吧。”
说着,他纵身跃至人群之中,寒光闪过,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洛清随向来喜用暗器,不常用剑,但是这把剑在他手中却使出别样的风采来,一把长剑如秋水流转,光华闪烁,数招之间已经取了多人性命
宛晟月乖乖点头,暗暗赞了一声,结果还没等他动作,便有一把剑架上了脖子,那人功夫不错,只是两招就将他制在了手中,动弹不得。
头目大喜,他猜的不错,这少年竟然当真不会武功,真是天助他们!
洛清随听见动静,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宛晟月被人制在手中,却还在微笑,笑的轻柔美好。
见他回头,微微撇撇嘴,轻耸了耸肩:“阿览你先走吧,我中招了。”
说的轻松自在,哪里有半点已经落入敌手的觉悟。
洛清随不禁头痛,这人,真让人费心,当即手中长剑一隔,隔开数把大刀,冷冷的瞪宛晟月一眼,目光中满是嗔怪,微微叹一口气,道:“别玩出麻烦来。”
说完,也不再管他,用剑砍出一条道来,纵身扑了出去。
敌手全数涌过去,但那头目心里却明白,想抓览月公子是不可能了,再看看手上这笑的轻灵如画的少年,却也不妄跑着一趟,好歹逮住一个,有的交差了。
阮笑尘在扬城收到书信,只有五个字:勿轻举妄动!
字迹娟秀工整,却又飘逸洒脱,比女儿家写的更温婉,却也有着男儿的劲力在其中,阮笑尘近日笑容绝少的脸上一片喜悦,此信虽没有其他多余内容,却至少传递着一个信息:洛清随在环城安然无恙!
他暂时没有危险!
阮笑尘笑逐颜开,至少清随没有危险,他当然懂这信上是什么意思,此事果真是皇上指示,虽然他已经猜出来了,可是面对现实的时候,还是一阵心痛。
阮家世代忠良,何以招此横祸?洛清随在怕他沉不住气贸然行事?
他轻笑起来,清随啊清随,你尽管放心,阮笑尘不会那么傻,阮笑尘可是世界上最大的无赖,脸皮厚的堪比城墙,哪里会连这一点刺激都受不了?
若真是那样,哪里还配的上睿智之心举世难寻的览月公子?哪里还配和清雅绝尘的洛清随站在一起?
周左宇难得见自家少爷再复以前的灿烂笑容,打心眼里高兴,他也明白,这高兴,必定与览月公子脱不了关系。
高兴之余反而有些担心,少爷与公子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难以理解了,再这样下去,保不准会走入不可挽回的死局的……
少爷,你可否回头?
阮笑尘嘿嘿笑两声,他不知道周左宇在想什么,心情极好的对周左宇打招呼:“左宇,你先照顾着府里,我出去透透气。”
周左宇看着阮笑尘满面笑意,点头:“是。”
牵来那匹白马,一路飞驰,阮笑尘心里闪过一个想法,笑意更浓,骑马直往那‘竹渊’去。
洛清随生性清冷,最配这竹了,青山林也多是竹,连那阿暖也说,自家公子就像竹一样,清冷绝傲,站在这无边竹林中,更是与这些青竹融为一体般,此般景象,还真是少有。
洛清随,本就是世间少有的人,没有谁能与之对比的,至少在阮笑尘心中,当初那惊艳的一面之缘,似乎便已注定了他此一生便再放不了手一般。
马匹飞奔,马上紫衣少年神采熠熠,带一丝倨傲,一丝年少的轻狂,犹自有着无法掩盖的贵,英气逼人!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英气无双的少年,会有多大的坚韧之心?
坚韧的,守护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第9章
天下没有什么事是皇上所不知道的,皇上,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握着天下苍生生死的那个人,那个有着最高的权利来判断是非的人。
但是洛清随不同,洛琦恒一直以为,这个皇弟,从小就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甚至于,他将永远听命于他,永远!
但是洛琦恒还是错了,洛清随一直乖乖的听命于他,从不反抗,从不多说一句话,自从与那阮笑尘相识……
晟王爷洛清随自从遇上将军之子阮笑尘,洛琦恒才发现,真正的洛清随是什么样子,他清冷高洁,手段狠厉,行踪诡秘,甚至于,那股认真的气势,早已远远的压过了自己。
明明他才是皇帝!但是在洛清随面前,他总是感觉有一丝的怯懦……
此次洛清随第一次反抗他,因为阮笑尘,之后,他便没了洛清随的消息,那人行踪原来可以诡秘至此!
直到数十日后,才听报,洛清随早已到了已经失守的环城!
环城!长英将军战死之地!五十万大军葬身之地!
洛琦恒目光狠厉似鹰,洛清随,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他摆布的洛清随了,野马已经脱缰,雄鹰已经开始翱翔,谁也不能再掌控他了,谁也不能……
洛琦恒没来由的一抖,他又想起四年前那一幕幕,十四岁的洛清随,笑的轻柔温润,将一把匕首递到三皇弟手中,看着那柄匕首握在三皇弟的手上,再刺进太子的心口。
那时,他曾手捻青翠竹叶,轻松自然的说出‘想要四哥不能活着回来,断了他的粮草不就好了?’这样狠绝的话来,那时,他的语气明明那么温柔,就像是在轻吟着一首最美好的诗歌。
就连那小他两岁的九皇弟,他也微笑着,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他逼下悬崖,不留全尸……
洛琦恒第一次,真正察觉到洛清随的恐怖之处,洛清随,他不是人,他是魔鬼,最恐怖,最残忍的魔鬼!
这样的人,洛琦恒怎能容他继续留在世上?既然是威胁,那便该早点除掉,洛清随,已经不是可以留下的人了!
“皇上,皇上?”身边报信的太监李余小心翼翼的喊着正在出神的洛琦恒。
洛琦恒回神,淡淡的看他一眼:“说。”
声音不大,却气势磅礴,李余微颤了颤,凑过来谄言道:“皇上,晟王爷已经不是一张保守的牌了,是不是……。”
他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目光狠厉,透出丝丝的奸诈和狠绝。
洛琦恒看着他的动作,细细思忖了一阵,缓缓点头问道:“依你之见,可有什么好法子?”
“法子当然有。”李余笑的狡诈似狐狸,那张白面的脸上满是恭敬:“晟王爷不是私自去了环城吗?目前环城已经是东荷的境地了,只要皇上再下一道密令,要晟王爷宰了那东荷将领,不要给晟王爷派一兵一卒,到时候……。”
他没有说完,但任何人都能知道他的意思,不派帮手,任洛清随一人,就算他武功再好,在那满是敌军的环城公然杀人,杀的还是敌国将领,这样一来,还能指望洛清随能安全回北越来?
除非他是神仙,否则,谁能一人破了那百万敌军?要他一人对阵百万还能活命,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洛琦恒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来,洛清随与阮笑尘,已经成了他最大的威胁,因此,这二人是非除不可的!
他当即便提笔拟了密旨,交给李余道:“可掌握了晟王爷的行踪?”
“是,奴才已经都调查清楚了,晟王爷暂时还没有回来的打算。”
“将这密旨交给晟王爷,他若不从,你便告诉他,莫要忘了当日誓言!”
“是!”李余跪拜,小心而快速的退了出去。
洛琦恒在桌前看着那沾墨的狼毫,缓慢而深沉的点头,清随啊清随,莫怪皇兄狠心,你当日设计陷害几位兄弟时便该明白,这些报应,总有一日会报到你自己身上的!
阮笑尘近日里心情犹好,自从收到洛清随的信后,照顾母亲之余,他每日都会去那竹渊,至于做些什么,连那周左宇也不知道,更加猜不透了。
然而周左宇此时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坏,或者说是矛盾,亦或是心惊?
无意间得知的消息,将他打的连腿脚都软了,刚才,那小太监华顺偷偷告诉他说,皇上让太监总管李余携了密旨去找那晟王爷。
找晟王爷干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就凭这些年来,皇上与晟王爷的关系来看,想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莫非皇上对那晟王爷……
他越想越心惊,只盼望着再次去了那竹渊的少爷能早些回来。
阮笑尘自来警觉,周左宇这消息一说,他便变了脸色,那脸上的笑容已经全数隐了去,只留下一片的漠与慌:“你是说,皇上给清随下了密旨?”
周左宇点头:“华顺偷听到告诉我的,少爷,你看……。”
阮笑尘一听,不由苦笑:“还看什么,皇上摆明了要清随去死,那密旨能有什么好东西?”他紧紧的咬牙,轻啐了一口,牙齿磨的嚓嚓响,一甩紫色衣袖,转身便又上了马——这马刚回来,还在他手中牵着。
他一拉马缰俯视着周左宇叮嘱:“左宇,我现在去环城,你好生照顾府里。”
“不行!”周左宇蹙眉阻止:“少爷,不可鲁莽行事,你现在去环城做什么?”
阮笑尘遭他拒绝,知道他是好心,也不怒,缓缓道:“清随在那边,我总要去看看才行,现在皇上一道密旨下来,我若是再不去,怕是……。”
最后几个字,说的低而伤,若是再不去,怕是再也见不到那清冷如玉的人,那么,他阮笑尘,将会后悔一辈子!
周左宇心里一惊,料定自己猜想的没错,少爷居然真的向那死局走去了,他埋着头想,最后长长出一口气:“少爷,我与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