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贵妃误会了,后宫纳新是可喜可贺之事,我怎么会不高兴。”华阳紫陌冲她婉然一笑,缓缓分辩道。
“恐怕不是吧,众所周知端华贵妃专宠已久,难道你就不怕皇上一有新人便弃了你这旧妇!”荣贵妃咄咄说道。
“怎么会,皇上贵为一国之主,自当雨露均沾,怎么只让华阳专美于前。况且我现在身子有也无法尽心尽力的伺候好皇上,我也盼着有哪位贤德的妃子可以为我分担一些。”华阳紫陌依旧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笑道。
“有了身子自然是好事,不过还是得把孩子顺顺当当的生下来才算是本事,恕妹妹说句不周的话,难不成端华贵妃伺候皇上久了便不记得自己是男子了。”于嫔掩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众妃一阵轻笑。这话实在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华阳紫陌不动声色地跟着笑了笑,说道:“于嫔说的是,只是不知于嫔是怎么知道我竟不能把孩子顺顺当当的生下来呢?咱们怀的可都是龙子,只怕孩子若有什么闪失这儿没有人能担当的起吧。”
于嫔脸上已显出怒色,华阳紫陌却依然笑道:“难不成于嫔是对我肚子的皇子有什么想法吗?”
座上的太后的忍不住打断说道:“都给我住嘴,大喜的日子你们两个在胡说些什么,要不是看着你们于身哀家非得把你们拖出去各赏五十大板。”
张贤妃忙打圆场说:“太后说的对,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些不吉利的话,两位妹妹平日里都是明白人怎么今天却都糊涂了,快快各自坐下吧,别扰了皇上和太后的雅兴。”
华阳紫陌缓缓一笑,拂礼说道:“太后恕罪,臣,逾越了。”
于嫔却只是愤愤的坐了回去
章三十
已近亥时,大殿之中的筵席依然在继续,月色伴着灯火映照在青青的石板路上。华阳紫陌沿着平缓的小径,慢慢地向前走着。刚刚几杯酒下去喝的他胃里一阵翻腾,只能借着体力不支,难胜醇酒的借口,告退了出来。
只见他沿着小路兜兜转转最后在曲桥上停了下来。这里已经离大殿很远了,周围一片静谧连一丝人声也无,只有几朵凋零的花瓣随着微风,飘飞了起来,浮过他的眼前,飘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华阳紫陌依靠在汉白玉雕的栏杆上一步也不想动了,他突然想如果能葬在这干净的湖水中也是极好的。
明亮的月光洒落在碧波荡漾的湖水上像极了皇上常穿的那件五彩云蝠金龙鳞纹,华阳紫陌想到这里悄悄笑了起来——恐怕能做出如此相像的自古以来自己还是第一人吧。
这时一声带着迟疑的轻呼打破了周围静谧的环境,“华阳……”
正在沉思中的华阳紫陌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望去,岸边郁郁葱葱的树丛一侧,出现了一个人影,月光之下容颜看得分明,却是多年未见的欧阳明浩。
他的神情带着几分惊诧和惊喜,显然是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里见到华阳紫陌,看着他寥落的身影,欧阳明浩的眼中闪过一丝的心疼。
一时间两人呆呆的望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还是华阳紫陌率先打破了沉默:“欧阳大人是何时回京的?”
“前…前天,华阳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称呼我‘欧阳兄’可好?你这样子我不习惯。”
“好。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这脾气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直爽。”
“向我这种扛枪打仗的粗人还是直爽些好。”
“谁说你是粗人了,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欧阳大人允文允武,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你这样的自谦岂不始负了众人给你的这份好名声。”华阳紫陌打趣说道。
“哪里哪里,华阳过奖了,敢问天下谁人不知华阳公子天资聪颖文采斐然,这偌大的京城你若自称第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欧阳明浩听后哈哈大笑,急忙摆手说道。
欧阳明浩以为华阳紫陌仍会像少时那样与他抬抬竹杠互相打趣一下,没想到他却面色一凄,再不做声。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微风过处小树枝传来“沙沙”声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才听欧阳明浩喃喃的说道:“华阳,你过得并不好,是吗?”
华阳紫陌闻言涩然一笑,:“宫中的日子本就难熬并没有什么好或不好,只不过数一天算一天罢了。”
欧阳明浩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转头就看到太后身面的玉嬷嬷领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华阳紫陌正待要说什么不料还未曾开口就被玉嬷嬷抢先说道:“老奴只道鼠妃娘娘身体不适以先回宫歇息了呢,不料却在这里与这位少将军聊的正好。”
华阳紫陌赶紧笑道:“嬷嬷误会了,我与欧阳将军是碰巧遇上的,我方才正要回宫呢。”
玉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只怕这不是娘娘回宫的路吧。娘娘请恕老奴多嘴,依照内廷规矩皇上的妃嫔是绝不许私自觐见大臣的,娘娘今日既让老奴等撞见了,还是请娘娘与这位将军随老奴一起到皇上太后跟前说个清楚吧,不然这宫里人多嘴杂的只怕传来传去会有损娘娘的声誉。”
欧阳明浩听到这里已气的满面通红实在忍无可忍,只听他大喝一声说道:“大胆刁奴,竟敢与贵妃娘娘这等说话,你眼里可还有皇家的威严!”
“欧阳将军误会了,这位玉嬷嬷乃是太后身边第一得力之人,她老人家眼里又岂会没有我等,只不过是一心挂念着太后所以说话一时没了分寸罢了。”华阳紫陌在一旁笑微微的劝道。他接着转身对立在一旁的玉嬷嬷说:“嬷嬷别着急,这位欧阳少将乃是我读书时的同窗好友,自从他被皇上派去镇守边关我们已有数年未见了,今日老友乍然相逢未免多说了几句,我与你且去皇上太后面前说清楚便是了,相必太后她老人家也定能体谅。”
章三十一
袅袅的观音香在晦暗的佛堂中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闻之使人心神气宁,而华阳紫陌却被这淡淡的檀香味熏得几欲呕吐出来。当安公公推门进去时看到他右手按着小腹默默地跪在佛龛前的垫子上,神色一派淡然,终究忍不住开口说道:“贵妃娘娘心气未免也太高了些,惹着太后对您能有什么好处。她老人家说您不该暗通外官您给她认个错不就得了,干嘛非得置这口气。您不妨听老奴一句劝,去向皇上太后认个罪算了吧,您现在身子有,圣上与太后定然不会十分的难为您。”
华阳紫陌眼睛定定的看着桌角涩然的说道:“可是我究竟哪里有错呢?我不过是与儿时的伙伴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辱没了皇家的颜面了呢?”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安公公便急急的将门关了,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说道:“我的主子哎,您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的,这话让人听见了还了得!您自己不怕在这儿罚跪受累,也得为肚子里的小皇子想想啊!听老奴一句劝,出去认个错吧!”
华阳紫陌听后凄然一笑说道:“这个时辰我去向谁认错呢?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歇息的早。皇上?皇上只怕这会子正同你们的那位新主子被翻红浪舒服得紧,怎么会有时间想到我?”说着,他把手腕上那串碧绿的玉珠退下来,塞到安公公的手里。“安公公,您老的心意我心领了,您要真心为我就请您去我那儿传个话,让他们别等我回去了都歇了吧。”
安公公听后把东西往袖里一掖,无奈的长叹一声说道:“也好,老奴就为您去跑这一趟。”
安公公走后华阳紫陌依旧咬着牙冷汗涔涔的跪在那里,他只觉得一股钻顶般的疼痛从小腹处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方膊公公在时他还能咬牙撑着,而此刻疼得他却只盼着能够早早晕厥过去,好结束这没顶般的痛楚。昏昏沉沉中一声炸雷将他猛地惊醒,雕花的木栏窗被狂风拍打的啪啪直响,外面已是大雨如注。他无力的抬头看着面前神态端庄肃穆的佛像,心里冷笑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你若真能观照世间一切众生,救苦救难,怎么会让我落入如斯境地!我自问这一生秉善度日,从未起过伤人、害人之心,却为何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为何要让我舍弃男子之身嫁与他人为妾?为何又要让我的孩子无端枉死?从今日起我决不再信你!
“哐当”一声,紧闭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的推开,华阳紫陌忍痛睁眼看去,只见荣娇儿双手叉腰如饿狼般狠狠的盯着他,身后紧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奴才。华阳紫陌无力的张了张干裂的嘴,哑声说道:“你…你来做什么?”
“呵呵,我来做什么?”荣娇儿一把薅住他散落的长发,恨声说道:“端华贵妃好大的本事,都被关起来了还能作乱。我问你,是不是你暗中命人在于嫔的汤中下药妄图毒害她腹中的孩儿?”
“你…你胡说!……”
“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拖到太后那里去,我看他还不肯承认!”
早已在旁等候多时的几个太监闻言立刻上去将他拉起来,半拖半架的将他弄到了太后专用的“四斋厅”。“四斋厅”取自佛教寓意,旨在心如菩提善良淳厚之人每日吃斋念佛只要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定可长寿安康福泽绵长。华阳紫陌被拖到“四斋厅”时整个人已被雨水浇透身上直打冷颤,彻夜的困倦、体内的疼痛、心里的委屈,种种的苦通混在一起狠狠的折磨着他,让他如濒死的鱼儿般发出绝望的挣扎。“你们放开我,我自己能走,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他”,一道冷漠而又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华阳紫陌无力的靠在厅内的红木柱上,任凭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流过微睁的双眸冰凉的唇角,沿着颀长的脖子与浸透的袍子的雨水一起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他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站在那个小小的水洼里,任凭那些人的目光如冷箭般嗖嗖的向自己射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挤满人的小厅中竟无一人说话,仿佛都在各自的考量着——看这场沉默之战究竟谁能胜得过谁,沉默到最后的人就是最终的赢家。
在这场战役中首先竖起白旗的竟然是太后身边的玉嬷嬷。她俯在太后的耳朵边轻声说道:“太后,天快亮了,这种事情还是早些解决的好。”
太后听后微微颔首,忽而怒喝一声:“华阳紫陌,你好大的胆子,身为贵妃竟敢指使身边的宫女对皇上的骨肉痛下杀手,你是不是活够了!”
华阳紫陌无力的分辩到:“臣,没有。臣不知道太后所指究竟何事?”
“你还敢装,难道不是你指使‘映阙阁’打杂的宫女春儿在于嫔的汤中下药致使她腹中的孩儿流产!”太后气得哆哆嗦嗦的指着他接着说道:“华阳紫陌,你这下贱东西,真是送了本宫一份天大的寿礼,一个已成型的小皇子就被你这样毁了,你究竟成不承认!”
“臣没有,真的没有,我不明白您究竟在说什么!”华阳紫陌嘶哑的争辩着。
“证据确凿你还不承认”,“啪”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脸颊上,这一掌太后使足了力气,直煽得他趴在地上,血顿时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股血腥味涌上他的喉头,华阳紫陌闭了闭眼强压下去缓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今日若不拿出证据来,臣死也不能承认。”
“好,你要证据,本宫就给你证据。”
“来人,把那贱婢给本宫拖上来。”
不消片刻,华阳紫陌就听到一道凄厉的哭喊声在耳边响起,之间还加着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啪啪”声。他吃力的睁开双眼看到一个披头撒发浑身血污的小宫女扯着他的衣袖挣扎着说:“娘娘,您就承认了吧。今儿个下午是您只是奴婢到御膳司趁人不备时将配置好的牛藤粉洒进于嫔娘娘的安胎汤里的,奴婢本不想去,可是您说奴才们都在忙着准备太后的寿宴肯定不会被人发现,还赏了奴婢一百两银子。您…您怎么能不承认呢?”说完,她便“嘤嘤”的哭起来,仿佛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华阳紫陌听后默然的看了看她,缓缓道:“她确是我那边的小宫女,可是我确实没有指使她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呦,端华贵妃,您就别抵赖了。来,看看这是什么?”荣贵妃俯身挑起他的下巴,将手中的纸包在他眼前晃了晃,尖声尖气的说道:“这些剩下的牛藤粉可是从你的床铺底下翻出来的,那几个贴身伺候你的奴才也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
“你、你把她们怎么了?”华阳紫陌用力撑起身子急切的问道。
“给了一点小小教训而已。端华贵妃,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管她们,你与她们可真是主仆情深啊!难不成皇上不在时她们还会为你暖床不成?”
“够了,娇儿你退下,”太后对着荣贵妃喝了一声,却又对着华阳紫陌慢声细语地说道:“端华贵妃,本宫若是你此时定会乖乖的招了。你放心,只要你肯招供本宫定不会十分的为难你,那几个伺候你的奴才本宫也不会再治她们的罪。你若是不招,天亮后本宫便命人将你们主仆数人押送至大理寺,由大理寺卿来负责审理,到时不止你难活命,恐怕你们华阳家也再也无法在京城立足了!本宫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希望你能知道好歹!”
华阳紫陌苦笑道:“太后,事到如今招与不招有何区别?这分明是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只等着臣往里钻罢了。”
说完,他模糊的看到太后、荣贵妃那豺狼虎豹般的嘴脸在面前晃了晃,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章三十二
华阳紫陌在一波紧接着一波的钝痛中醒来,头脑懵懂着,一片混沌,他吃力的睁开双眼看了看四周,屋里极静——一丝人影也没有。于是伸出舌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强撑起病痛的身子挣扎着去够床边梨木茶几上那杯凉透了的茶水。
“哐啷……”
守在外屋的燕儿被屋里突然传出的响声惊醒,她急急忙忙跑进去看到华阳紫陌无力的伏在床上,愣愣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她急忙跑去为他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地喂他喝了,关切的问道:“娘娘怎么醒了?夏御医说您得到夜间才能醒呢?”
华阳紫陌摇摇头,撑着额角,说道:“疼,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我是疼醒的。”
“那如何是好?要不再让夏御医过来瞧瞧?”
“不用了,你流珠姐姐呢?”
“姐姐在小厨房里煎药。夏御医说那是订好的安胎药,让姐姐一定要文火慢熬定得煎足12个时辰才能给您喝。娘娘,要不要我去把流珠姐姐叫来?”
“不用了,我脑子里浑浑沌沌的什么也记不清楚,你在这儿慢慢的与我说说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又病了?”
于是燕儿便坐在桌边的矮凳上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细细的和他说了。
华阳紫陌听完后又闭着眼睛沉沉的想了一会儿才觉得心里渐渐清明了,复又问道:“那晚他们没有难为你们吧?”
燕儿摇摇头说没有,却又顿了顿,吞吞吐吐地说:“不过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吓人,他们要翻您的东西,流珠姐姐不让被他们推在地上踹了好几脚,都疼得起不来了,最后还是翠儿姐姐带他们进去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