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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 上——by殿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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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喜欢听八卦而已。

同一时候,还是那件破落客栈,白泽垂目,正握着椴会的右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的写字。

——你能确定他没听到我们的对话?

盲人椴会在纸上回复,字写得有些走形。

——他是听到一些,可没听到最要紧的。

——你确定?

白泽就有些犹豫,半天也没有落指。

夜下椴会抬头,脸孔迎光,渐渐透出杀气。

——我不想他死。

白泽连忙在他手心划字。

——我不让会让他死,只是让他听不见,永远永远,也别再想听见。

在侧头了片刻后椴会终于落笔,握笔的姿势优雅至极,慢慢慢慢的,将这一句最终落到了纸上。

“吴员外的三姨太,正商量准备跟名角柳如絮私奔,还准备把吴员外家卷空。”赢了钱窝在狐皮毯又喝着玫瑰香片的谛听心满意足,听人壁角听到两颊飞红,喝了酒似的兴奋。

一旁高守蹙眉:“你难道不觉得你天赋异禀,应该做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你堂堂横山派的大侠还不是好赌,而且逢赌必输?这个世道,各有各的恶趣味,咱放轻松,谁有别说谁。”

“我还有正事。”

“盯梢是不?三天一封密信捎回京城,还必定凌晨的时候放鸽子。你知不知道那位变态莫施主已经雇人专捉那只鸽子,你的密信……从没有一封到达过京城。”

“你确定?!”高守瞪圆眼,额上抬头纹出来,一张苦瓜脸立时又苦了几分。

“我确定!”谛听扬声,脸上荡满坏笑,腿架上脚踏,正想奚落他几句,却突然神色一凛。

“白泽这家伙在说什么……嘘,你千万别作声,我来听听,声音压得这么低,什么事情鬼鬼祟祟的。”过了一会他道,屏住了呼吸,听到了一些,又似乎不大分明。

“纳色岭……第九重门。”到得最后他终于捉到了要紧处,有些不可置信:“第九重门……无所不达的第九重门,高守!我可能知道它在哪里了!!”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山的树全是红的?”三天之后,到达纳色岭的高守非常纳闷,拿手不停抓头:“是枫树么,是枫树的话也该谢了啊,这已经是冬天了。”

“嘘……”一边谛听又架上了手指:“别说话。”

“你又听到了什么?”

“不是。”难得谛听居然也正色:“我什么也没听到,这点非常奇怪,诺大的一座山,居然一点声响也没有,连声鸟叫也没。”

“也许鸟死光了呢?”

“那风扫树叶的声音呢?你别告诉我树叶也掉光了。”

两人就这么闲话着一路往前,慢慢到了山口。

很平常的一座小山,站在山下略略抬头,就能看见山顶。

唯一奇特的就是山上风景。

明明季节已是深冬,可山上却是红枫遍地落叶萧萧,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派秋景。

一路踏着野菊,谛听和高守顺着一条依稀可辨的小径往前,慢慢上了山。

安静到诡异的山,两人的脚步似乎踏着虚无,一点声响也没曾发出。

一开始两人还在交谈,可到了后来,谛听踏着碎叶,却发现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开始变得微弱。

这静寂的山岭,好似是有魔力,在吞噬一切流动的声响。

谛听觉得不对,可也没看见什么具体的危险,所以脚步未停,很快就爬上了这座小山的山顶。

山顶并非平地,似乎有个湖泊,高守和谛听踏前一步,终于是看见了这纳色岭尽头的光景。

眼前的确是有个湖,可里面铺着的却不是水,而是暗褐色带诡异香气的泥沼。

泥水泛着气泡,在不停地翻搅,一刻也不得安宁,因为里面伏着至少上百只马不像马长着一只独角的动物,正在彼此交缠,扭动呻吟。

其身躯洁白如玉,长尾乌黑、飘然曳地,映着火枫之色,尤为撩人。

高守恍然,这里,竟然是这种动物集体交合的领地。

谛听头疼,隐约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这种动物。

“应该是在白泽图上见过。”他捧着头,明明已经在喃喃自语,可出了口的话就好像轻烟,被风一掠转瞬就没了声息。‘

周遭的一切这时开始有了变化,不可名状的一种变化,似乎是气息流转,有个鼓胀的气泡突然破裂似的那种感觉。

谛听仍捧着头,在脑中回想自己看过的白泽图,慢慢的,终于是有了一些映像。

这些曾配着图片出现的文字慢慢在他脑中清晰。

还有就是那绪曾经说过的话:“駮,喜欢在冬天交欢,因为数目繁多,本身食虎,发声如战鼓,而发情时的声响更加委实吓人,所以其王一般都会布下噤声结界,吞噬方圆数里的声响。”

“所以这里才会这么寂静。”他终于明白,看了眼高守,轻声一句。

“所以什么?”那厢高守回头,一派木然表情,这一刻,竟然好像听见了他说的话。

在它们领地的中央,结界的中心,高守竟然听见了他这轻得不能再轻的呢喃。

——难道说噤声结界已破?

这个念头方才在他心头流过,那空气之中微妙的流转转瞬却已到达顶点。

结界全破,似一根尖针刺破了最后的屏障,所有被掩盖吞噬的声响,就在这缺口迎面朝谛听扑来。

上百头声如惊雷的在呻吟嘶叫,那声浪如万道利剑,一下悉数刺穿了谛听那异常灵敏的耳朵。

厮时,谷内枫如血。

第十六章

入耳的那瞬,好似世界万物之声,悉数贴在谛听的耳膜处开炸。

谛听抱住头,仰面倒地,发出一声惨叫。

谷内,红叶随风在旋,一直在飘,无法落地。

意乱情迷的场面,一下肃清。

几只地上的駮翻了个身,不悦地站起,向后退开,估计是母的。

而另外的駮纷纷扭转了头,看向谛听与高守,估计是公的。

谛听依旧抱头,身体稍稍发抖。

谷里每一道轻微的之声,对谛听而言,都如利针,穿刺着他的耳朵,无孔不入。

谛听实在熬不住,幻出了原形。

神兽谛听,形如駮,无角,全身若乌云压远山般——凄艳的黛色,染得眉目烟绡。

头部毛长垂,巧妙地掩住了双耳。

如果不是因伤,抖得厉害,可算一派丰神。

风不止,枫叶依旧在飘。

高守迟滞在原地,突如其来变故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而对面恼羞成怒的駮略微低下了头,将锋锐的角尖对向了目标,前蹄十分不耐地刨地。

相当不善的味道。

傻里傻气的高守终是反应,上前一步,对着駮做了个江湖上的长揖:“不好意思,我们路过……”

没兽回答。

高守耸肩,继续解释:“大家是爷们,我非常理解你们,好事被搅,任谁都恼羞成怒……”

这时,谛听已然缓回了气,虚弱截口道:“高举人,快逃。”

话音未落地,駮已经笔直冲向了谛听。

风里,红叶终究落地,只是一颗血珠比它先落一步。

紧接,第二颗,第三颗,血珠渐渐串成血线,滴答落地。

而谛听嘴里的高举人,有型地卡在了駮与谛听之间,挡住駮的去路,双手抓住最靠前駮锋利的角。

血继续从他指缝渗出,沿着駮角而下,渐渐凝聚,然后落下。

个性憨直的大侠高手,终于出手了。

“别怕,有我!”高守回首,冲谛听一乐。

人如谷里的风,很有干劲。

这位高手俨然为谛听竖起了一道保护的墙。

可惜谛听心里非常清楚,现在敌众我寡,很明显,这道墙其实少刷了四个字:螳臂挡车。

谛听吃力地换回人形,踉踉跄跄地站起:“这是我们神兽之间的问题,你快走。我能扛!”

说完逞英雄的这句,谛听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纠缠不清的駮开始侧目,有点摸不着头绪。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高守吸气,推开两駮,随后转身,背起昏沉沉的谛听,黯然消魂地说了一句话:“放心,你还有我。”

接着,高守打开两脚,摆开架势,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他正全身斗志冲霄时,围攻的駮,却突兀地分左右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而路中间,孤零零地横着一只駮,高昂着头。

僵持间,白色的駮化出耀眼的白光,白光渐渐散开,跟前的駮眨眼化出了人形。

居然还是个银甲帅哥。

银甲帅哥走近高守他们,高守防备出招,却碰到了结界,将他震了开去,连带谛听一起飞弹得老高,身体几乎是纵飞而起,在将树枝折断了好几根后,又直直地跌落下来。

眼见人就着地,谛听咬牙,强撑最后一丝清明,在半空拼命翻身,再次化出兽形,用脊背将高守稳稳托住。

“駮王……”

这次重创,绝对够呛,谛听说了两个字,顿然眼一黑,身体飘然歪斜,彻底昏迷不醒了。

“我当谁胆那么肥,原来是谛听。”银甲駮王说话了。

“你想做什么?”高守又重新背起谛听。

駮王朗笑:“你闯我地盘,反问我想做什么?”

“我刚刚解释过了,我们是路过。谁愿意看这么有伤风化的一幕。”高守嘀咕。

“哦?”駮王高挑一边的眉。

“没有没有,我是说祝你们生活幸福。”

“三个时辰。”

“什么?”

风里银甲玎珰,帅哥伸出三根手指:“我说我给你们三个时辰,让你们先逃。如若逃出我们的地盘,我就当这事从未发生,如果没呢——”駮王微笑,“你就会知道,什么叫有伤风化。”

高守拧着浓眉,迟疑不语。

银甲帅哥冷笑了声,摇摇手指:“你们没有选择。人,要懂得惜福。”

“我数三开始。”駮王微微一笑,“一……”

高守扛起谛听,撒腿就跑,卷起一道狼狈的风尘。

駮王漠然看着他们走远,才缓缓扭过脸,道:“出来吧,叛徒。”

须臾,山丘后走出了白泽,仍旧一身孔雀蓝纨绔模样:“多年不见,駮王这‘叛徒’一说,从何而来?”

“你找人编修白泽图,等同自毁灵界生灵,不说你是‘叛徒’又是什么?”駮王冷笑。

“我有我的理由。”白泽笑得无辜,皮相却显耍赖。

“找死的理由?”駮王反唇相击。

“算吧。”

“你若想死,我一刀结果你。”

“来吧。能死在灵界战神之手,荣耀也。”白泽大方张开双臂。死,他从来不怕,甚至期待。如果能死的话。

“白泽,你为何要毁我的结界?”駮王自是厌恶他这点,却又有点无奈,便别开眼,转问其他。

白泽笑笑,“还是那句,我有我的理由。如果你看不惯,真的可以来杀我。”

駮王不说话。

白泽将手拢袖中,欢笑道:“既然你找到了我这祸首,可否请阁下饶了谛听?”

駮王牵动嘴角,阳光下,银甲闪耀着冷冰的光:“相识千年,你何时见我说话不算?三个时辰后,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只有三个时辰。

只有……三个时辰。

高守一边玩命地奔跑,一边还时不时地安慰谛听:“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我们有时间……”

信誓旦旦,声如洪钟,让刚刚清醒的谛听头又炸裂般奇疼。

谛听不动声色地变回人形,用手捂住耳朵,中肯道:“駮跑得比千里马快很多、很多。”

“我的轻功不弱!”高守仰脖,顶不服气。

谛听沉默了一会,转转眼珠,浅笑道:“今天是初几?”

“嗯……初八。”

这回回答的声音不响,谛听的头依然奇痛。

谛听强忍住疼,笑呵呵道:“初八,太好了!高举人,我想到办法了,你先停下歇息会,我慢慢与你说。”

高守喘气,望望天色:“边跑边说吧,不能浪费时间。”

“哦,”谛听也跟着看看天,远处,暮云绕树,“我刚想起纳色谷南边有个侵月湖,每月初八都会来羽人来此沐浴。”

“你说什么?”声音不小。

“羽人,就是带翅膀的人,怎么你不信?”谛听皱眉,将头稍稍后仰,悄然与高守保持距离。

“信。”

也是,今天见识过那么多半兽人了,能不信嘛!

“你听我说,羽人会脱下自己的羽衣去沐浴,你趁机拿了他们的羽衣,必须让他保证答应送你离开后,才能离开。”

“是我们两个人。”高守提醒。

“对,是我们。让他答应送我们离开,才能把羽衣还他。”谛听笑得很平和。

高守嘿然:“我小时候就听过类似的故事,没想到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留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办。”谛听头疼如鼓敲。

“我背你一起去!”

谛听不耐闭眼:“高举人,你一个人跑,会快很多,等你勾搭上了羽人,再来救我。”

“可是……”

“万一我们去迟了,羽人飞走了,怎么办。”谛听有点恼火了。

高守迟疑。

“快去啊!”谛听推搡高守离开,“记得,是最南面。见了湖一定躲好,耐心地等,别让羽人发现!”

终于,高守跑远。

谛听吸气,在地上拾起一片枫叶,手指蘸着自己耳朵缓缓流出的血,在叶上画了符,口中念咒。

带血符字的枫叶在咒语中,像是赋予了生命,灵活地飞了起来,直冲远方。

谛听轻笑:“那绪,但愿你得了信,能赶得及来救高举人。还有,你一定能保佑我能拖住駮王哦。”

接着,谛听继续蘸鲜血,画出他的血阵。

山雨欲来。

谛听伸了个懒腰,准备开阵,举目却见数丈外,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很快,黑点逐步放大。

谛听失笑。

很不幸,高守飞奔回来了。

“真对不住,我记错了日头,明天才是你说的日子。”高大人焦躁地挠头,中肯道歉。

谛听的脸瞬时薄了一层冰。

他试图深呼吸,没想到,一口气没补上,耳朵在“嗡”地一声响后,顷刻听不到任何声音。

全谷,无声无息。

高守正色,过来拍拍几乎石化的谛听:“没关系,你我,并肩作战。”

雄壮誓言,谛听却没听见,但他瞧高守的唇片翕动,大概能猜出意思。

于是,谛听含笑,向高大人勾勾手指。

高守把头凑近,谛听咬牙使出吃奶的神力,掌风没头没脑劈下,直接一记,“砍”晕高守。

随后,谛听提起高守两脚,直接拖进三尺外的矮树林,隐藏灭迹。

再待他步出树林,眼前已是千军万马。

“现在开阵,好似没了可能。”谛听呐呐,心里有点惋惜自己的血,白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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