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吧。”旁边内政联络处的负责人摊开一份当天的报纸推过来，不冷不热地说，“希望你能在议会对我们提出质疑之前抓到那些该死的‘掠食者’。要是再这么闹下去，女士，相信我，很快就会有皇家监察委员会的调查官进驻你们内务处的办公室了。”
“昨晚和今晨的连续多起恶性事件又是怎么回事？”副局长皱眉看着报纸的头版。
“大圈帮和越南帮火拼。”亚洲部的人冷笑出声，“也许你要找的‘掠食者’就在这里面。”
“一个杀手，可能是关键人。”卡罗琳简单地解释，“这只是普通的帮派报复行动。”
“不要闹得太过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先把这些事都压下来。”副局长严肃地看看卡罗琳，然后又环视着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女士们，先生们，下星期就是议会对暴雨计划的秘密听证会，国防部和军方的人鼻子都很长，如果让他们发现我们在利用这个议案，军方的反应恐怕会很激烈。这个时候不要出什么纰漏，否则五角大楼的爆炸事件说不定会在我们身上重演。”
“是，长官。”几个负责人都站了起来。
“陈，这笔帐我们以后再算！”亚洲部的人在离开前冷冷地看了卡罗琳一眼。
“Matthew，你还没到那个级别。”卡罗琳从他面前淡然走过。
第30章B17
宁静安详的海滨小镇，洁净的街道一侧就是金黄色的海滩。
辛宁从栈桥旁的小店走回来，两只手里分别拿着两个纸袋：“鳕鱼排还是炸目鱼卷？”
苏闲靠在车里，脚翘在仪表盘上，一条胳膊搭在车窗外，抬起手指了指辛宁的左手。
辛宁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纸袋里的东西：“你怎么知道鳕鱼排是左边这个？”
苏闲摘下塞在耳朵里的耳机，笑了起来：“凑巧吧，我又不是神仙。”
辛宁把吃的东西递过去，弯下腰趴到车窗边微笑：“下来晒会儿太阳？”
海风不急，连白色的浪花都显得很柔和，四周静静的，午后的沙滩上阳光正好。
苏闲把搁在大腿上的交通图册扔到驾驶座的座椅上，顺着慢慢竖起的椅背坐了起来，打开车门。
辛宁稍微让开一点，殷勤地用手挡着车门的上沿，向那个懒散的伤员伸出了另一只手。
苏闲握住辛宁的手，虎口相交地翻转手腕紧紧合扣住，然后一用力，让自己借势站了起来。
他们像普通游客那样坐到了沙滩边的石阶上，捧着手里油腻的纸袋吃着小店外卖的炸鱼饼。
“为什么要停在这里？”辛宁看着远方的碧海蓝天，脸上是暖洋洋的笑容。
“看见对面那个岛了吗？”苏闲手里的那只黑莓轻轻落到辛宁的腿上。
“陆衡搞到什么了？”辛宁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拿起黑莓打开解锁键，“密码？”
“earthworm。”苏闲没有回头，只是忙里抽空地问，“用我给拼你一遍吗？”
他正兴致勃勃地把纸袋里的薯条挑出来扔到面前的沙地上，隔一会儿扔几根，撒得四周到处都是。
远处的海鸥拍翅飞来，不一会儿就在半空中聚集了一小群，雪翅红喙，样子很漂亮。
“暴雨计划的秘密听证会……”辛宁飞快地扫了一眼，“对面那个岛是海军基地。”
“这是距离听证会最近的军方基地。”苏闲看着飞来争食落在他脚边的海鸟，微微仰起头眯着眼，一副正在享受阳光假期的闲散样子，“参加听证会的议员肯定会要求看到实物，甚至还可能要求进行现场演示，才能确定这种武器的杀伤能力，以及是否适用于配备派遣部队。所以如果真有样机，很可能就在这个基地里。”
“打算怎么确认？”辛宁也做出闲聊的样子，随手捻起一块炸目鱼卷扔进嘴里。
“你怎么看？”苏闲没有急于回答，反而笑吟吟地转向辛宁。
“这又是什么考核项目？”辛宁眯起眼睛，极目望向海平面尽头隐约露出轮廓的岛屿。
“不是。”苏闲摇摇头，又抓起几根薯条抛到更远些的地方，让脚边的海鸟惊飞起来。
“这是一个海军基地。”辛宁安静地思考片刻，“不管防御有多松懈，它都是一个军事基地。如果仅仅依靠我刚才看到的那些资料，想要潜入这样一个海上堡垒那完全就是异想天开。不过这里离法兰西岛已经不远，既然我们要去那里，我相信你心里肯定已经有可行的方案了。要不是为了考我，好像根本就不用这么问吧？”
“辛宁，你要学会信任我。”苏闲转过头很认真地说，“起码从现在开始。”
“谈不上不信任。”辛宁笑笑，低头拨弄着纸袋里的东西，浅浅的笑纹被嘴角牵动出来。
“信任不是嘴里说说的，它是一面墙，抽掉太多砖头就会倒。”苏闲伸手勾住辛宁的肩膀。
“那也应该是互相的吧？”辛宁挑出块形状近似正圆的目鱼卷，举起来对着半空中的太阳。
“问你是想听听你的看法。”苏闲被他那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毕竟潜入行动的执行者是你。”
辛宁扭头看着苏闲，好一会儿才掉开视线说：“我现在才相信你是真的受伤了。”
苏闲笑了，他抬起手抹了抹额角。
没有荫蔽的日头让他身上稍微有点见汗，恤衫腋下的部位已经湿了，露出两滩水渍。
辛宁闻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的汗味，莫名的觉得很安宁。
“相信我，把你交给我，让我也把自己交给你，嗯？”肩膀上的手移过来轻轻摩挲着辛宁的后颈。
“哎，我说，”辛宁突然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其实这种话不太适合你。”
“小混蛋，真想捏死你！”苏闲的手指一下子收紧，从后面紧紧扣住辛宁的颈椎骨。
“鳕鱼排味道怎么样？”辛宁满不在乎地扭了扭脖子，干脆伸头去看苏闲手里的纸袋。
“要不要尝尝？”苏闲的手绕过脖子伸到前面，顺势在辛宁的下巴上推了一把。
辛宁转过头，稍微有些长了的毛茸茸的鬓角和耳廓轻轻擦过苏闲的嘴唇。
苏闲的手指称得上粗糙，摸惯了枪的手，虽然手指长而灵活，玩枪的时候也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但苏闲的舌尖是细腻的，柔软，温热，湿润。夹裹着暖暖呼吸的舌尖，像蓝天上的日头一样，时间一长就会让人在不知不觉当中产生些微的晕眩，轻轻的，浅浅的，慢慢的，沿着耳廓的外弧从耳垂一直向上吻到了辛宁的发际。这是个特别轻柔的吻，根本不是苏闲平素的风格，轻得几乎好像舌尖上的味蕾和耳廓上的皮肤并没有真的接触到那样，只是呼吸一阵一阵地打在耳蜗里，那种温热的感觉就顺着被吹落的气流漩涡般的钻进了心里。
辛宁随着那样的触碰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喘息。
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在远处的海平线上游移，眼底的神采始终很清澈，也很清醒。
“想什么哪？”苏闲在他耳边柔声问，声音低得像是在蛊惑。
“单人水下推进器能让我潜游到基地附近，但是最后两公里必须得靠自己游过去。”
“这算是挑衅？”苏闲眯起了眼，辛宁立刻有种被什么凶狠的野兽盯上了的感觉。
“随时保持清醒和警惕，”辛宁埋头轻轻笑了起来，“还以为你会夸我哪。”
“有些事是需要专心才能做好的。”苏闲用力扳过辛宁的脸。
“我知道，射击的时候必须要专心。”辛宁做出偏头思考的样子。
苏闲用的力气很大，他的手没受伤，上臂肌肉线条饱满，所以辛宁只是小幅度地歪了下脑袋。
“我说的不是那个。”苏闲噗嗤笑了，他用指腹摩挲着辛宁的下巴，“而是这个。”
辛宁微微张开嘴，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另一个人已经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吻了上来。
凌乱到几乎是啃噬的挤压碰撞在一起，不再有人还有过剩的精力用在语言交流上。
再优雅的豹子也还是野兽，粗暴的温暖才是属于他们的节奏。
淡淡的铁锈味在牙床间氲开，很新鲜，这是活着的味道。
第31章A18
梁炯停下车，卡罗琳拿着一份隔天的《领导者报》透过车窗打量着街对面的中餐馆。
饭店门前站着一群亚洲青年，态度粗暴目光凶狠，显然不是店家的侍应生。
“BOSS，是大圈帮的人。”梁炯回头说。
“看来传言可能是真的。”卡罗琳点点头，带着雨伞开门下车。
“什么传言？”车里的杰克低声问。
“那个杀手跟大圈的老大是情人。”梁炯把车开过街角。
天上下着迷蒙的小雨，在这个季节，这个城市，算得上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天气。
卡罗琳脚下的高跟鞋踩着街面上的水洼，步伐轻盈地向那家餐馆的正门走去。
聚在门口的混混们习惯性地冲着迎面而来的美女吹起了口哨，有人转过身来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有人抬起下巴在装酷，各式各样混杂而闪烁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典雅的女人身上。一个浑身挂着金属链条的家伙蠢蠢欲动地好像正准备过来搭讪，人群后面突然有人说了句什么，声音不高，但那些小混混们立刻都肃然起来，眼神里的贪婪和欲望差不多都变成了戒备，手摸上了武器，虽然那些武器都很简单，有刀和铁链条，还有粗重的金属管。没有枪。
人群沉默下来，朝两边移开，为走到近前的女人让出一条算不上宽敞的通道。
相比门外的杂乱而言，店门内显得很清净。
陈然独自坐在一张圆桌前，面前放着壶茶，还有一盘没吃完的肠粉。
卡罗琳收起伞，走到圆桌的另一边坐下，手中的报纸轻轻地摆到桌上，露出分类广告那一页。
“贵姓？”陈然嘬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抬起眼看着对面的女人。
“卡罗琳•；陈。”卡罗琳取出一张名片放到圆桌中间的玻璃转盘上，轻轻一推。
“那就是你，没错了。”陈然拿起名片看了一眼又丢了回去，“有人要给你带句话。”
“陈先生，按照国人的说法，我们同一姓氏，五百年前是一家，很可能在漫长的华夏文明史中存在着某种亲戚关系。”卡罗琳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其实我们以前见过，在旁遮普邦的一间古代寺庙里，据说那个地方就是释迦牟尼圆寂前最后向世人布道的庙宇，您还记得吗？好像已经过去七八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学生……”
“小姐，我只要问你一句话。”陈然不感兴趣地打断她，抬起手掀开手边的餐巾。
“我听说大圈的然爷从来不用枪。”卡罗琳看着横在桌上指向自己的枪口。
“夜店里的杀手是怎么回事？”陈然拿起枪，手法纯熟地卸下弹夹又装上，打开保险栓。
“不是我的人。”卡罗琳知道陈然要问的是什么，也知道陈然手里的东西不是摆摆样子而已。
“证据？”陈然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扣进扳机圈，带着种教学分解动作般的清晰明了。
“利益。”卡罗琳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直白，“苏先生死了，并不符合我的利益。”
“可你也没有示警。”陈然冷冷地看着她，“那个地方当时都是你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见过苏先生的身手，我是说真正的身手。”卡罗琳轻轻地笑了起来。
“七年前，旁遮普邦？”陈然皱了一下眉。
“对，就是那个差点被土匪炸掉的寺庙。”卡罗琳平静地点点头，“虽然当时不清楚你们的身份，也不知道那实际上是一次黑帮势力之间的火拼，不过从客观上讲，你们救了那个寺庙里的所有人，其中也包括我和我的同学，一群趁假期出去背包旅游的学生。我是学数理统计的，从小的愿望是要当一名科学家，直到那次事件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文明总是太容易被暴力摧毁，所以维护文明最好的办法，不是不遗余力地发展它，而是先要拥有与暴力等同的力量。”
“小姐，我不是牧师，”陈然随手把枪扔到桌上，“对改变别人的人生目标不感兴趣。”
“陈先生，我要见苏闲。”卡罗琳拍拍手边的报纸，“想必这些东西都是他告诉你的。”
“他受伤了。”陈然露出讽刺的冷笑，“现场有他的血，你同样不可能不知道。小姐，做人还是不要过分自信，如果不是他没什么大事，你现在也不会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追忆什么往昔。他是去见你的时候遇险的，这笔帐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算。不过今天我只是替他带句话，如果夜店的杀手不是你派的，那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派的。”
“这不可能！”卡罗琳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除了你和他，还有谁他妈的知道那个什么芯片的事？”陈然站起来走到卡罗琳面前。
“黎英和越南帮绝对不可能是那个人！”卡罗琳冷静下来，相当坚决地摇了摇头。
“几十个小时以前，我也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越南佬，卖卖粉，赚点女人的皮肉钱。”陈然就着站立的姿势略微低下头，冷冷地盯着卡罗琳，声音很淡，里面压抑着的怨恨却很明显，夹裹着的嘲讽也同样明显，“但是他跑了，被围堵在一幢普通的民居里，几乎没有任何脱身机会，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在黑道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彻底的失手过，陈小姐，现在你能不能用你那个过分聪明的漂亮脑袋告诉我，这件事要怎么解释才算合理？”
“你的动作太大，也许黎英得到风声早就逃走了。”卡罗琳依然反驳。
“知道黎英的情妇吗？最近死在东南亚的那个。”陈然背转身，从她面前走开。
“这是什么？”卡罗琳看着陈然留在她面前的真空袋，里面好像是个不大不小的圆柱形物体。
“道上都说黎英要干掉苏闲，是因为苏闲拐走了他的女人。”陈然走回去坐下，冷峻地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几乎不算是笑的笑容，“其实苏闲对那种女人根本没兴趣。他从来不缺女人，也不缺男人。黎英的情妇确实他下手干掉的，不过买凶的就是黎英本人。那个针管也是黎英给的，你可以拿回去化验。苏闲说他下手时用的就是这东西，生效很快，不是普通货色。”
“你无法证明这是黎英的东西。”卡罗琳把真空袋拿起来看了看。
“我不需要证明。”陈然微微眯起眼，“我只要黎英的命。”
“那就更不可能了。”卡罗琳摇头拒绝，“陈先生，我不会说那些政府绝对不跟非法地下组织同流合污之类的蠢话。你想要借势，我需要情报，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可以各取所需。但如果黎英真是你说的那个人，那就对我们很重要，我不可能把他交给你。甚至包括他那些重要的手下，我都不可能交给你。”
“生不如死也可以接受。”陈然淡淡一笑，“而且你的动作未必就比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