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知道了。”罗広畅没有承诺什么，在他们之间有些话不需要点明。
回去的路上，陈然特意到陆衡喜欢的那家烧鸭店去买了半只烧鸭。
陆衡还在满是各种仪器设备的地下室里忙碌，手指跳动着，飞快地输入一道道指令。
陈然放下装着烧鸭的袋子，走过去按着陆衡的肩膀揉捏了几下。
陆衡仰起头对陈然疲倦地笑了一下，手却像是长在了键盘上那样，没有片刻停顿。
陈然打开陆衡手边的保温瓶闻了闻，苦涩得几乎像是药汁的咖啡味道让他皱起眉头。
“陆衡，你需要休息。”他轻轻地按住陆衡的手。
“真空袋外层涂抹的药物应该已经起作用了。”陆衡指着面前的屏幕，“议会的秘密听证会马上就要进入实质阶段，那个女人作为安全情报局方面的负责人之一，肯定会到存放样机的地方去做最终的安全检查。海军基地采用的是最新型的热成像安全防卫系统，而她的体温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所上升，这是行动计划最关键的一部分。我必须在这之前进入那个基地的主控系统，调出所有的热成像资料，甄别所有的热源体，只有确定她的行踪才能找到样机的确切位置。”
说着，他把头朝后微仰，靠到陈然身上，背后温暖的体温让他觉得放松。
“陈然，我需要时间。”陆衡素来清亮的声音已经有点嘶哑。
“吃点东西？”陈然不再坚持，陆衡的头在他腹部轻轻磨蹭了两下。
陈然就着这个姿势半转身，把烧鸭袋子拎过来，捻起一块鸭肉送到陆衡嘴边。
“真香。”陆衡顿时就笑了，他纵容自己闭上眼睛细细咀嚼着品尝了十几秒钟。
“要不要沾酱？”陈然又递过一块鸭肉，上面裹着半透明的梅子酱。
“一会儿再吃。”陆衡睁开眼，重又扑到屏幕前，聚精会神地工作起来。
第34章B19
苏闲在枪声响起的瞬间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柚木长桌。
厚实的餐桌带着巨大的震动倒在地板上，还顺势滑动了一段距离，直到桌腿撞上餐室的墙。不需要任何交流，辛宁立刻弯下腰，向前飞扑出去。两个人一先一后，身手敏捷地跃到侧立起来的桌面背后。这张桌子又长又宽，苏闲曾说很适合在上面做某些室内运动，现在倒是成了相当坚固的盾牌。他跳到辛宁身边的时候还顺手拉开了冰箱上下的两扇门，挡住了桌腿面向窗口的空隙。早晨刚送来的新鲜牛奶被一连串的子弹打得包装爆裂，白花花地流了一地。
“该死的越南佬，总是来得这么不是时候！”苏闲缩在桌子后面低声骂。
“10毫米子弹，是MP5。”辛宁扫了一眼飞落在地上的弹壳，“你确定是越南人？”
“确定。”窗外的连续射击让苏闲头上木屑飞扬，他却很悠闲地靠在那里，还在微笑。
“别告诉我这又是你故意招来的。”辛宁看见他那种猎物入爪的玩味眼神，很快明白过来。
“亲爱的，我以为这种战斗会让你更兴奋。”苏闲抬起手捏了捏辛宁的面颊。
“现在怎么办？”辛宁伸了下头，立刻又缩了回来，“两边的门都在他们的射界里。”
子弹追着他在厚木板上打得扑扑直响，也许对方还动用了穿甲弹之类的特种子弹。
辛宁听到穿透了木质桌面的子弹被桌板里的什么东西挡住，发出金属撞击声。
苏闲伸脚把倒在旁边的椅子勾过来，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汤勺，轻松地划开了椅子底部的座垫。
蒙在椅子上的织物被迅速扯开，苏闲从里面拉出一件防弹衣扔给辛宁。
“这种时候还是给我把枪比较靠谱。”辛宁接过来飞快地套上，抽空看了苏闲一眼。
那个人已经如法炮制地给他自己也弄了件防弹衣，正在低头系搭扣。
“壁橱里的密门，夹着装甲钢板的餐桌，藏在椅垫里的防弹衣，然后哪，还有什么惊喜？”辛宁忍不住嘟囔，神情里没有多少面临生死关头的紧张，倒是显得很无奈，这几天他经常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者说，只要跟苏闲在一起他就经常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跑到了女巫的玄幻世界？”
“欢迎来到纳尼亚，myprince。”苏闲利落地收紧最后一个搭扣，笑了。
“那你是什么？”辛宁试探性地扔出一个调料瓶，“那头通神的狮子？”
“不，我是人马战士。”瓶子立刻被打飞，调料漫天飞散，苏闲的头发上沾了不少黑胡椒。
“我看你现在比较像是一盘通心粉。”辛宁扭头看他一眼，扯了块椅垫上破布料递过去。
苏闲没有去清理，反倒不以为意地抬起头，褪去了懒散，眼中只剩冷静，“两种方案。”
辛宁抿紧嘴角不再出声，他迎上苏闲的目光，专注地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一是全歼外面的敌人，”苏闲神情肃然，没有笑，但是他的目光中有一瞬闪过欣慰之色，因为辛宁没有任何反驳或者质疑，他只是在认真地倾听，“利用尸体和这个地方，适当的布置一下，栽赃嫁祸或许是没问题了，但这样对我们针对暴雨计划样机的行动实际上没有任何裨益。黎英现在是丧家之犬，但也是亡命之徒，这两种身份都可能对我们的计划有利。”
辛宁不出声地看着苏闲，用眼神表示自己对此已经明了。
“第二种方案，造成一种能与黎英进行对话的情势。”苏闲也没有多余的废话。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要以寡击众，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游击性质的狙击战，好在房子够大，能周旋的余地也大，地利上我们占优，而且狙击手的精准火力打击也可以形成压力。”辛宁想了想，他明白苏闲的意思，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脱身，而是要最大程度地利用外面的敌人，以达到更高的战略目的，“但是我需要枪，不是地下室里的那些短程武器，近战我们太吃亏。”
“你的宝贝在烤箱里。”苏闲朝餐室另一边的开放式厨房偏了下头，“预设温度235度，时长设置到34分钟，然后按下烤架的加热钮。打开机关需要六点四五秒，以你受训时的记录，组装分解模块需要十五到二十秒，然后想办法上楼寻找最佳位置。我尽量替你争取两分钟时间。还有，这幢房子没有通风管道，除了走楼梯，上楼的最快办法是直接打穿楼板。”
“难怪烤鸡老是会糊。”辛宁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亲爱的，别为自己糟糕的厨艺找借口。”苏闲的神色突然又活泼起来。
“防弹衣挡不住穿甲弹。”辛宁在一臂远的距离看着正在地上收集刀叉的苏闲。
“所以你只有最多两分钟，两分钟以后还不能形成有效压制，我就报销了。”
苏闲像在说今天谁做饭那么轻松，他把附近散落的刀叉都收到手里，然后向辛宁打了个手势。
辛宁很干脆地转身半蹲起来，伸手抓住木桌的一条桌腿。
苏闲点点头，两个人突然一起发力把木桌朝厨房的方向推去。
房间里的异动引来了更多的火力，枪声近了，看来外面的人正在缓慢靠近。
辛宁猫腰在桌板的掩护下冲向他的目标，一边默数着属于穿甲弹特别的击打声。
外面的人不多，从枪声和射角判断不超过十人，他在计算那支最有威胁的枪的装弹量。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枪而生的，比如辛宁，他背出各种枪械标准参数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思索。
密集的枪声里听不到弹夹空仓瞬间的轻微异响，但是辛宁和苏闲还是同时动作起来。
苏闲手里的刀叉稀里哗啦地被掷向一边，身体却在对方注意力被分散的那一刻扑向另一边。
很简陋的声东击西，所以有几支枪几乎没受什么影响，一直追着他的身影倾撒着子弹。
辛宁耳中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玻璃碎裂的声音，如击破蒲的声音，家具倒地的声音。
然后，那边开始响起清脆的点射声，带着辛宁耳熟能详的某种节奏。
他不知道苏闲身上中了几枪，也不知道有多少不长眼的子弹击中了没有防弹衣保护的部位。
他没有时间回头去看，苏闲承诺了两分钟，但辛宁希望自己能更快。
他背对着苏闲扑出的方向，冲到安着烤箱的墙边，尽力平静地控制着呼吸，按照顺序打开烤箱里的机关，拿出从箱底被推上来的步枪模块以最快速度组装起来，推上子弹，然后毫不犹豫地先朝屋外草坪旁停着的汽车开了一枪，又朝天花板接连放了两枪。
汽车被子弹击穿的发动机猛然冒出滚滚浓烟，遮挡住窗门暴露出来的视野。
头顶的预制板上立刻破了一个大洞，淅淅沥沥的石灰粉跌落下来，落了辛宁满身。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用一只手提着枪，空出另一只手帮助平衡。
脚在桌沿上借了下力，辛宁像猫一样蹿了上去，迅速消失在楼板的隔层之间。
第35章A20
地下室里，陆衡还在一刻不停地工作。
陈然不在。此时此刻，他们每个人都有很多事要做。
保温瓶里几乎可以拿来毒杀老鼠的不明液体已经被强制性地倒掉了。
键盘和靠墙的显示屏之间边放着一杯热茶，处于一个既顺手又不累赘的位置。
噼里啪啦地输完一段指令，陆衡扭扭酸痛的脖子，向后一靠，仰头闭了会儿眼。
机器熟悉的运转声在他耳中轻响着，陆衡的嘴唇微微颤动几下，像是在默数着什么。
“砰——”口型无声地模拟出一个正中靶心的音效，陆衡一下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屏幕。
一串串绿色的代码正像流水般滑过，在这个纯粹以零和一构成的世界里沉默厮杀。
屏幕下方预设的一排虚拟指示灯已经快速地跳动到第六个。
然后是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屏幕上的闪光在这个没有自然光线的空间里四散洒落，也落到陆衡脸上。
陆衡的眼睛越来越亮，一种兴奋的情绪爬上了他的面颊，从每一条皮肤纹路里洋溢出来。
当十二个指示灯全部变绿的霎那，陆衡大声击了两下掌，像是在为自己独自喝彩。
“好了，小猫咪，让我们看看你在哪儿。”满脸战意的青年嘟囔着又扑到了键盘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上的画面令人目眩地飞快闪现又消失。
陆衡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右侧不断变换的分析数据，把一个又一个热源体甄别出来。
警卫、工作人员、各种生物和非生物，各色带有热反应的物体被详细地标识到基地结构图上。
终于锁定目标的时候，陆衡长长地吐了口气，放松下来，伸手去拿陈然留下的茶杯。
他的手不自觉的微微有点抖，长时间全神贯注的脑力劳动让肢体出现了轻微的失衡。
茶已经有点凉了，陆衡毫不在意地先猛灌了一口，然后用手拂了拂洒在桌面上的水滴。
为了放松一下过度紧张的大脑，他随手拿起一份日志，站起来走了几步。
漫无目的地哗哗翻了几页，陆衡一愣，突然又往回翻过去。
某一页的行间空白处，有人画了条波浪线，旁边还端正地写着两个字——“同意”。
那是陈然的字迹，完全是签报告的格式，字一如既往的写得很用力，笔划如刀。
陆衡仔细看了看这个签署意见旁的那段通讯日志，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那是他前一天跟辛宁通话时的记录，当时他们不知怎么就说起了感情的事。
陆衡记得还曾拿自己的例子来鼓励辛宁，要勇往直前，更要坚持到底。
这八个字于是就出现在通讯记录的打印件里，又被陈然用墨水笔勾了出来。
爱情是个玄妙的东西，天时、地利、人和，每个因素都会造成影响。陆衡不是罗密欧，陈然也不是朱丽叶，二楼的那扇窗户可不好爬。第一次，他被陈然的刀迎面砍得差点直接摔到楼下的玫瑰花床里，除了目瞪口呆地傻看着眼前被砍飞了半边的窗台和死死扒住墙砖上的凸起，完全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表情。第二次，有月光有花瓣有意义不明的阴影和随着灰尘及暗香静静浮动的饱满情绪，但是他却摸到了苏闲那个妖怪……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哪？
只要继续努力，总有一次会圆满会成功的，不是吗？
陈然亲笔写下的那两个字，让陆衡轻轻地笑出声，这是比任何东西都有效的提神药。
带着笑的青年眼神明亮地重新坐回到屏幕前，那上面，代表目标的热源正在移动。
无数线路和信号的另一端，卡罗琳正带着杰克走进安放样机的临时演示室。
梁炯和两名技术人员已经在里面等待他们。
这里原来是派克岛海军基地的一个核防御指挥室，四周都用强度特别高的特殊材料密闭包裹着，不要说电磁信号，就是人说话时发出的声波也会被完全吸收和屏蔽，是安全等级为A的最高级防御体系。再加上近海的巡逻艇和武装巡逻直升机，这个地方根本就是一个固若金汤的战争堡垒，基地的负责人曾经很骄傲地说，这里根本不可能被人从外面攻破。尽管如此，卡罗琳还是在很仔细地检查着每一道安全程序。
“怎么样？”杰克走过去，弯腰查看技术人员在样机上接插的起爆装置。
“差不多快好了。”梁炯从机器的另一边站起来，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只要有人试图搬动或者恶意破解样机的主控面板，就算进来一整个突击队都会被炸得灰飞烟灭，保证再也分不清哪块是肉哪块是皮。当然了，前提是有人能进来。”
“再核查一遍。”卡罗琳回头淡淡地说，“他们会进来的。”
“可是老板，”杰克忍不住问，“这样不留活口，对我们好像意义不大呀？”
“留下活口也未必有用。”梁炯冷笑出声，看得出他并不太愿意承认这样的现状，这种认知让血气方刚的梁炯既无奈又愤怒，“近年来都没有关于这些‘掠食者’的确实情报，简直就像神话传说一样。我不信他们都是变形金刚，肯定有伤亡，说不定还有俘虏，只是没人能撬开他们的嘴。也许他们自己在发现任务失败的时候就会采取自毁行动，谁知道哪。但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国土，安全防务的主要手段还是震慑，能震慑到让他们收敛一点大概就算是起到效用了。”
“好了，先生们，提高效率。”卡罗琳不置可否地走过来，“战役才刚开始。”
屏幕上的目标红点在某个区域停留的时间明显超长，陆衡在结构图上核对着这个区域的位置。
片刻之后，他的眉头突然纠结起来，对着翻转解构放大又缩小的基地结构图发了一小会儿怔。
几个显得异常的点被重新提取出来反复对比，陆衡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他终于抬起手，按下了通讯器上代表紧急情况的那个红色按钮。
“陆衡，出了什么事？”两分钟后，陈然打开入口处的闸门走进来。
“你来看一下，这是那个基地目前的布防情况。”陆衡回头看向陈然。
陈然凑近到屏幕前凝神看了一阵，然后调转视线，对上了陆衡几乎完全肯定的目光。
“是圈套？”陈然的判断跟陆衡一样，所以话里疑问的语气并不明显。
“这几个关键位置的防卫显得薄弱了。”陆衡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的几个地方点了点，“而且这是调动后的结果。这些是我最初进入主控系统时获得的实时图像，那几个位置当时明显有更强的守卫力量。他们的调动速度很快，变动范围也不大，我刚才差点就漏过了。在应该加强防御的时候却故意露出破绽来，不是很反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