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罗広畅，收回来的手指扣在一起。
罗広畅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大少，陪我出去抽支烟。”
陈然把罗広畅带到自己的书房，墙边的矮几上立着一个刀架，上面如今空着。
“我送你的那把刀呢？”罗広畅朝刀架瞥了一眼，摸出烟来点上，走到窗前。
“丢了。”陈然坐到书桌前，冲罗広畅伸出手，“来根烟。”
“你不是抽不惯我这个吗？”罗広畅扔了根烟过来，不等陈然再问就开始解释，“有情报，西部边境外的武装独立分子很可能已经通过某种渠道得到了跟暴雨计划样机类似的磁暴武器，所以必须把整机弄回去，越快越好。我这边的人在想办法搞国会听证会的完整会议记录，我给他们下的也是死命令，哪怕整个小组都暴露了也得把东西搞到送回去。”
“很可能？多大可能？”陈然深皱着眉，不知道是嫌烟味太冲还是别的什么。
“百分比只是一个数字。”罗広畅转身看着外面，“我们没有时间。”
“每次都是这句话。”陈然用力地吸进一大口烟，喉头涩滞却面无表情。
“干我们这行，永远都是在跟时间抢命。”罗広畅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
陈然没再说什么，几口抽完那支烟就走了出去。
陆衡正从楼梯上来，看到陈然就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陈然走到自己身边。
一起下楼的时候，陈然突然低声说了句：“这么些年，我都快忘记自己原来的名字叫苏悠了。”
陆衡张了张嘴，没出声。
放在平时，听到这话他说不定会尖锐地问一句陈然，下那些命令时是怎么想的。
可是现在，他只想默默地，用力地握住这个男人的手。
南太平洋寂静的海面上，苏闲正懒洋洋地趴在卧舱的铺板上，脖子上的汗一滴滴透入床垫。
辛宁的手伸过来想要抚慰他还没有发泄过的欲望，中途就被苏闲轻轻地一掌拍开。
刚才他们是真的在做，辛宁多少有点明白苏闲退让的原因，这次的任务可能很危险。
可苏闲却在正灼烈的时候忽然疲软下来，顺带着让没什么经验的辛宁也泄了。
空气里弥漫着腥膻的味道，乳胶套子黏糊糊看似漫不经心地扔在地上。
苏闲扭头拍拍辛宁的脸说：“起来吧，小混蛋，还打算压一辈子哪？”
辛宁不吭声，只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起身轻手轻脚地收拾苏闲和自己。
苏闲心安理得地继续趴了一会儿，还仿佛很享受似的眯了会儿眼。
耳边的手臂被压得有点发麻，他甩了甩手，翻身起来。
他们做的时候并没有脱掉全身的衣服，所以整装速度很快。
收拾干净以后，辛宁默默地把枪递给苏闲。
苏闲拽着胳膊把辛宁拉过来抱在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按着他的后颈。
凝止数秒，手指动了动，从下到上缓慢摩挲，抚摸着每一节颈椎的凸起。
等辛宁猛地抬起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苏闲已经放开他，转身走开。
第40章B22
被突然爆炸的难民船波及了船体的巡逻舰已经顺利返航，基地的船坞就在前方。
刷着标号的灰蓝色船身下突然冒起几个影子又消失，悄无声息地从水下离开吸附着的船身。
巡逻舰的船体声纳在爆炸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立刻就退出任务返回基地进行检修，所以没有人知道PI655号在返航途中还顺便搭载了若干不明乘客，这时已经从船坞的配件通道潜入到派克岛这个号称固若金汤的A级军事基地里。
十几个穿着紧身衣的人从水里摸上来，飞快穿过通道，聚集在一个废料堆旁的阴影中。
苏闲从臂袋里摸出防水地图摊在地上，嘴里咬着支笔式手电。
黎英蹲在他边上，气喘得有点急，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两只手都捏成了拳头。
辛宁跪姿持枪警戒，枪稳稳地抵在肩窝里，在苏闲的另一边护着他的后背。
“目标在这个位置，从基地结构图上来看是一个半地下的指挥室，全封闭设计，但是从司令部大楼的通气管道可以到达距离这个指挥室不到二十米的一个储藏室。”苏闲看向黎英，“还是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分头行动。地图归你，你带人去搞东西，我负责撤退的通路。”
“可以。”黎英突然指了指辛宁，“不过他要跟我一起行动。”
“不行！”苏闲断然摇头。
面罩遮住了脸，没人能看到苏闲的表情，但他露在外面的目光却骤然变冷。
“只让我的人去拼命，你也想得太美了。”黎英的眼神缩了起来，显得很危险。
“他有别的任务。”苏闲冷冷地拒绝。
“什么任务？”黎英神情扭曲地低吼。
“他会负责破坏电力室，不会比你们轻松。”苏闲的态度更加冷漠而平静，他用不是解释而是命令的口吻说，“这是一个A级基地，有好几套备用能源系统。破坏电源以后，要启动备用电源需要两到三分钟时间，这就是你和你的人必须用来冲过那二十米并炸开指挥室大门的时间，否则你们将面对的就是整个基地武装人员的围剿。到达那个储藏室后立刻给我们发信号，如果没有回音，那就是他的行动失败了，你们最好马上原路撤回。”
“你保证我们都能撤走？”黎英用力吸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苏闲很干脆地摇头，“我的任务也不轻松，能搞到多少潜水装备很难说。”
“我可以分几个人给你。”对撤离路线的关注让黎英开始正常思考。
“无所谓，只要你不怕我会干掉他们。”苏闲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那我们他妈的怎么知道你到时候就不会黑吃黑？”一个越南人忍不住叫了起来。
一只手从那个越南人背后猛地伸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那个家伙甚至来不及挣扎头就已经软绵绵地垂落下来，连同滑倒的身体一起被那只带着手套十指修长的手接住。整个过程不过十来秒，苏闲连视线都没有晃动一下，始终冷冰冰地面对着黎英。一击即中的辛宁松开手，把越南人失去意识的身体轻轻放到地上，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无声地警戒着四周。
黎英没有动，因为那个人没有死，平躺在地的胸膛里还看得到呼吸。
“不好意思啊黎老大。”苏闲摊开手，冷冷地笑了笑，“我的人脾气不好。”
“我们到时候见。”黎英死死地盯了苏闲一眼，收起地图。
越南人迅速集结离开，辛宁收起枪，贴到苏闲背后问：“真去破坏电力室？”
苏闲摇头：“不用，黎英不会撤的，再说进入地下后他手里的通讯器根本就发不出信号。”
辛宁忍住笑：“总说迷死人不赔命，这回是真的不赔命了。”
苏闲笑笑，扫了一眼远处的灯光：“我们走，先把尾巴甩掉。”
辛宁点头，两条人影像黑豹般矫健地向前奔出又突然停下，缩身躲进一片阴影中。
前面响起了脚步声，还有手电的灯光，有一队巡逻的士兵朝这边走来。
尾随而来的三个越南人急忙也低头躲了起来，等巡逻兵的脚步声过去，他们起身跑到苏闲和辛宁刚才隐蔽的地方，杀手和他的情人早已不见踪影，昏暗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到地上用手指沾了水画下的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目送着越南人的身影消失在凌晨的夜色中，苏闲拍拍辛宁，两人起身向另一边奔去。
飞快地转进一个隐蔽位置，苏闲把黑莓扔给辛宁：“我来呼叫陆衡，你负责看路。”
说着，他把枪挎到肩膀上，低头摘下表拉出耳机线。
辛宁用下巴夹着黑莓，背贴着墙挪过来帮苏闲把表用表针别到肩膀上。
苏闲微微眯着眼，靠在那里：“弄紧点，一会儿要是跑丢了咱们可就麻烦大了。”
辛宁默不作声地从装备袋里摸出根细钢丝，缠在手指上试了试牢度和柔韧性。
苏闲稍微挪动了下腿脚，换了个角度好让辛宁更容易贴近自己的后背。
“你腿怎么了？”辛宁把表牢牢地缠死在苏闲肩部的绊扣上，一面低声问。
“跳弹擦伤，问题不大。”苏闲伸手摸了摸膝盖下方的某个位置。
“不处理一下？”辛宁皱眉，如果真的问题不大，苏闲就不会让他看出来。
“嘘——”苏闲竖起食指做出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头儿，在你们前方向左约三十米处有一个防御真空点。”陆衡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再过八十七秒，这一批巡逻兵会离开那段甬道，穿插巡逻的下一批士兵要到两分钟以后才达到那里，甬道一头有一个茶水间，是个不错的落脚点。”
“我记得那是地面一层的当值军官休息室的配属设施。”苏闲看向辛宁。
“对，就是那里。”陆衡立刻确认。
“那附近好像都是基础设施，离地下一层的通风管道口也不远，只要打通地板就能下去。”辛宁已经飞快地在结构图里找到了这个位置，对苏闲点点头，“而且防御体系升级时在中间加了道墙，来回要绕路太麻烦，这个地方估计很少有人在用。”
“我们过去。”苏闲冲着辛宁抬起手，五指竖立。
张开的手指在陆衡的读秒声中不疾不徐地依次收拢，最后一个手指曲下的瞬间，辛宁跳起来冲向目标位置，苏闲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个便于掩护的距离。脚上的软底鞋让他们在高速飞奔中也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就算带着负重，三十米的距离不过是几秒钟的事。辛宁已经贴着茶水间的门闪身进去，在他身后两步的苏闲立刻掩过去，背朝着门里枪口朝外地警戒着倒退而入。
苏闲轻轻掩上门，辛宁已经解下背包，把装备袋里的切割枪拿了出来。
“不急，再等会儿。”苏闲走到茶水间另一侧的窗前查看了一下。
“不怕越南人真的带着样机跑掉？”辛宁把手里的切割枪放到地上。
“他要真能带着东西跑出去，那我们就省事了。”苏闲过来，跟辛宁背靠背地坐下。
辛宁把枪拿过来抱在怀里，脸颊贴着冰凉的枪管，低头笑着不说话。
苏闲扭头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捏了捏辛宁腮边的酒窝：“有什么话就说。”
“哎，你还欠我一次。”辛宁抬起头看着苏闲，眼睛里闪着光。
“食髓知味了啊，小混蛋。”苏闲回身用手臂勾住辛宁的脖子压到自己面前。
“对了，你在船上是怎么回事？”辛宁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更亮了。
“什么怎么回事？”苏闲煞有介事地在装傻。
“阳痿是种病，头儿，得治。”辛宁沉着冷静外加一本正经地说。
“敢咒我！”苏闲忍不住狠狠拍了下辛宁的脑袋，然后又下手使劲揉了揉。
“真没事？”辛宁意有所指地瞄了眼苏闲的腿。
“你小子还是不信我的话？”苏闲放开他，转身坐回去，沉默片刻自己倒先轻轻地笑出了声，“不信也对，这也该算是种条件反射了吧。哎，辛宁，你们受训的时候是不是都觉得我这个教官特别可恨特别无耻，自己不干正事，整天就光耍着你们玩儿，而且还训得你们特别狠？”
标准的苏闲语气，尾声还有点挑高了。辛宁低头磨牙，懒得回答。
通常苏闲用这种特别诚恳特别语重心长的口气说什么的时候，最理智的回应就是不说话。
苏闲叹口气，半真不假地笑着说：“我也有过被人训得跟孙子一样的年纪。”
辛宁来了兴趣，抱着枪扭头问：“就是你说的那个罗队？他怎么训你的？”
可苏闲只是笑眯眯地指指下面：“条件反射，不是病，你放心。”
第41章A23
“老大，没信号！”黎英身边的越南人盯着手里的通讯器。
“阿雄，告诉兄弟们准备硬冲。”黎英木然地点点头，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
“老大……”阿雄压低声音说，“要不我们还是撤吧，不能把兄弟们都扔在这儿。”
“阿雄，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黎英看着眼前这个房间，一个储藏室。
阿雄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慢慢捏紧拳头低头凝视着，然后突然像扔垃圾那样的扔掉了手里那个刚刚还怎么藏怎么护着都觉得不放心的通讯器。银灰色的塑料壳摔落到地上，在翻滚当中磕飞了几块碎片，但却没有人再多看一眼。阿雄走到一个兄弟面前，一把抓过他的背包，从里面掏出好几块C4捏在手里，最后回头看了黎英一眼。
黎英的眼神有点空洞，他挨个看着身边的这些人，目光终于还是落到了阿雄身上。
“阿灿已经没了，以后你要是能记得，就给我家那边寄点钱吧。”阿雄的语气很平淡。
“我会找大圈帮把这些债都要回来的！”黎英慢慢点头。
“不管怎么说，我们一起跳过海，老大。”阿雄边说边拍了几个兄弟的肩膀。
他也许想要做出个笑脸，面皮僵硬地抖了抖，牵动了脸上的刀疤。还没等黎英看清楚那个笑容的全部，阿雄已经踹开门猛地冲了出去。被他拍到的人都紧握着武器跟着他一起往外冲，他们的目标是二十米开外的那扇门。说是二十米，但其实并不是笔直的道路，中间还有一个拐角。冲出去的人留下几个在拐角的地方停下，各自寻找隐蔽位置，找不到隐蔽位置的就干脆端着枪站在通道里随时准备开火。剩下的几个人护着阿雄继续向前跑。设置炸药和引爆都需要时间，他们每隔几步停下一个，准备用自己手里的枪和命来替阿雄换取多一点的时间。
留下的黎英盯着那扇空荡荡的门看了几秒钟，抓过一个手下背着的火箭发射器冲着天花板轰去。
储藏室的墙壁震动着，巨大的爆炸声在太近的地方响起，让人都暂时失去了听力。
外面的枪声也许已经响了，也许没有，黎英在一片灰粉当中仰着头站起来。
坚固的钢筋板只是被炸开了一个破口，还没有被击穿，黎英近乎疯狂地又轰出一炮。
更多的水泥碎块和灰粉从空中落下，如凄迷的烟雨般湮没了黎英伶仃的身影。
监控室里，卡罗琳一手扶肘一手按着嘴唇，正在一排监视器前来回踱步。
“头儿，他们开始行动了。”杰克指着绿色屏幕上的那些红点。
“看样子是想硬攻进去。”卡罗琳走过来看了一眼，“船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有三个人，可能是想弄船。”梁炯语带嘲讽地笑了笑，“还真以为自己是007了。”
“不要大意，让船坞那边的人等等再动手。还有，指挥室那边可以开始派人过去清缴，要有一个A级军事基地发现入侵者之后应有的紧急防御规模。”卡罗琳又开始踱步，可是这次她只是走了几步就突然停下，又回过头来凝神盯着屏幕，“指挥室那边一共侦测到多少人？”
“九个，七个在通道里，两个在储藏室。”杰克让技术人员马上调出数据。
“加上船坞的三个，一共是十二个人。”梁炯插进来说。
“配件通道那边最初得到的图像里有几个人？”卡罗琳站在幕墙前若有所思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