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歌点点头，开始默数。
一，二，三！
辛宁骤然发力向后推动座椅，同时缩身朝一边挤开。
肖战歌紧抓着方向盘把自己半移到驾驶座前，在辛宁松开油门的瞬间开始猛打方向并拉起手刹。
四驱车打横飘移出去，开始在路面上滑动转圈。
隔着覆膜的车窗，辛宁后仰着身体举枪瞄准追击者的车身。
他的手很稳，呼吸平静，几乎不受车速和颠簸的影响。
大约有0.1秒的时间，枪口锁定了福特车的油箱，然后又移开，指向车轮。
带了消音器的枪声同样很轻，就像是轻轻地戳破了一个狂欢节小丑手里的气球。
肖战歌手里的方向盘快打到将近锁死，然后他又用力反打了两把，在地面上磨起了飞扬的烟尘。
车厢在剧烈而快速的旋转中与后车相交而过，被子弹击穿的车胎瞬间瘪塌。
失控的福特车朝着道旁还没有完全修好的防护栏上撞去。
四驱车终于在散架般的震动中停下，然后重新起火，调头而去。
“组长，你没事吧？”辛宁收起枪转回身，看到肖战歌捂着额头。
“没事，就磕了一下。”肖战歌晃了晃头，甩了下手。
“去机场？”辛宁接过方向盘。
“不去西区机场，到艾伏龙去。”肖战歌按住额角上的瘀青，吸了口气。
第7章A4
苏闲在机场书店里买了张报纸，走到饮食区的公用桌椅前坐下。
他迅速地浏览着时事新闻，然后在内页的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东南亚某国的政变显然不如国际原油价格浮动来的重要，只占了三分之一版面。
报纸的右上角有一张百业凋敝的街市照片，旁边是政变前死于刺杀的反对党领导人的遗像。
苏闲眯起眼睛对那个男人的脸注视片刻，然后把这页报纸抽出来，叠成小块放进口袋。
“收集被害者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一个人在他对面坐下。
“收集军火也不是什么好习惯。”苏闲笑了起来。
“老大跟我说你身无分文。”段郋有些好奇地看看他手里的报纸和面前的快餐。
“我习惯把最后五块钱藏在内裤里。”苏闲像叼烟嘴一样的咬着吸管，慢悠悠地磨牙。
“头儿，我怎么记得，每次你都是光着出来的？”段郋斜眼嘿嘿地笑。
“滚！”苏闲卷起报纸朝段郋扔过去，段郋利落地闪开。
“这次活儿干得还顺利吧？”段郋顺势探身从他的口袋里摸出那页报纸看了看，又照原样叠好给他放了回去，“反对党领袖，家世显赫，经济学博士，还有军队当权派的支持，这可是个大人物啊。他的竞选支持率比现任执政党高很多，倒阁基本上已经十拿九稳。难怪他一死就政变了，可能连皇室都一起遭殃了都说不定，这下你那个本子里又够贴上好几页，还都是高级收藏品。”
“你小子被传染了，整个一话痨。”苏闲摸出一个注射器丢给段郋。
“这什么呀？”段郋飞快地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礼物，陆衡那小子多半会感兴趣。”苏闲摸了摸脖子，“杀人灭口，差点就扎上了。”
“哪边的东西？superman还是007？”段郋的玩笑里透出关切。
“利益相近的那边。”苏闲笑笑。
“大人物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段郋摇头感叹。
“这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事。”苏闲拍了他一下，“老大呢？”
“跟越南帮的人去酒楼摆茶了。”段郋边说边扒拉着纸盒里的薯条。
“他还真当自己是黑帮老大了……”苏闲咳嗽一声，差点呛到。
“干一行就要爱一行，这叫敬业。”段郋幸灾乐祸地笑，“你教我们的。”
“都快人到中年了还玩。”苏闲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然后冲段郋伸手，“资料。”
“我飞过来一趟就为给你当回速递员。”段郋小声嘀咕。
“那么多废话，欠收拾了是吧？”苏闲接住他扔过来黑莓手机，还有一个钱包。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家里还忙着哪。”段郋撇了撇嘴，打算起身。
“等等。”苏闲叫住段郋。他倒没急着查看手机里的资料，而是先打开钱包看了一眼，从里面抽出一张十元的纸币，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捐款箱前，把钱轻轻地塞了进去。
“偷的？”段郋看看桌上已经吃得差不多的快餐，“就十块钱？”
“这叫良性循环，总得有人愿意做善事。”苏闲走回来坐下。
“我替埃塞俄比亚的难民兄弟感谢您。”段郋忍不住翻白眼。
“说说，”苏闲摸出烟来，“这次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段郋有些错愕。
“没事老大会派你来就为送个快递？”苏闲用下巴冲段郋点了点。
“老大就是让我来看看。”段郋一愣。
“我的状态很好。”苏闲微微蹙眉，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头儿，我哪儿敢来检查你老人家的状态啊。”段郋耸耸肩，指指苏闲手边的黑莓。
黑莓的屏幕闪了一下，苏闲接起来。
“头儿，听说你陷在巴布亚的野人部落里差点回不来。”陆衡的笑声从那边传来。
“秤砣，这次是你在做评估？”苏闲看了段郋一眼，有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不是评估。”陆衡被那个外号郁闷了一下，很快又笑了，“看下资料，不多，但是很有趣。”
“有趣？”苏闲飞快地调阅出资料，然后轻轻地吐了口气。
“熟人哪，头儿。”陆衡感叹，“那张照片是两个月前抓拍的，他好像没怎么变。”
“看起来很精神。”苏闲笑着评价了一句，忽然抬起头看向另一边。
段郋也立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角的余光只捕捉到两个闪进了厕所的背影。
那是两个年轻男人，搂搂抱抱，拉拉扯扯，仿佛急不可耐。
“确实很有趣。”苏闲收回视线，低声笑了起来。
第8章B4
辛宁和肖战歌搂在一起挤进厕所最靠里的一个隔间。
肖战歌栓上门，辛宁已经迅速查看了一遍，然后对肖战歌做出一个安全的手势。
肖战歌从拉杆箱的底部夹层里抽出几本备用护照，翻了翻，挑出一本来扔在坐便器的水箱上。
“都烧掉。”他把剩下的那些交给辛宁，用唇语说。
辛宁掀开肖战歌挑出来的那本护照看了一眼，点点头，开始脱衣服。
站在他面前的肖战歌也同一时间解开领带，飞快地脱掉了身上的西装和衬衫。
隔间里很快传出轻微的喘息和呻吟，好像被人捂住了嘴。
辛宁正蹲在坐便器旁，小心地拆下护照的塑料封皮，用打火机点着了里面的纸页，举在手里。
火苗不大，燃烧的气味也不明显，偶尔有人经过也不会注意到。
辛宁身上光着，只剩下一条内裤，嘴里一边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目光却始终平静。
肖战歌已经套上了辛宁脱下的休闲服，正在换鞋。
他的脚比辛宁的大两码，虽然是比较宽松的涉步鞋，可还是穿得有些吃力。
辛宁回头轻轻碰了他一下，低声说：“我兜里有小刀。”
肖战歌低头翻了翻，从钥匙包的夹缝里摸出一个极细极薄的刀片。
刀刃映着坐便器上方的火光闪了几闪。
“怎么带着这种东西？”肖战歌用手拍打着坐便器的瓷体，做出肉体撞击的声音。
“这算是一个，”辛宁配合着哼哼了两声，“纪念品吧。”
“多一件武器就多一分危险。”肖战歌用刀片割开鞋帮，终于把脚塞了进去。
“不算是武器。”辛宁转头继续看着手里的燃烧物。
纸页已经烧得蜷缩起来，形成一片形状奇特的灰烬，然后轻轻断裂，飘落到马桶里。
直到所有的纸质全都烧完，辛宁站起来，按下了冲水钮。
肖战歌过来打开水箱的盖子，掬了点水拍在头发上，他的头发已经上了快干的染色剂。
整齐服贴的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肖战歌拉起连帽衫的帽子罩在额头上。
辛宁接过他手里的刀片，蹲下来在他牛仔裤的膝盖附近随便拉了几道口子，又用手使劲揉了揉。
肖战歌点点头，用唇语说：“我先走，你过几分钟再走。”
辛宁拦住他，从手臂内侧揭下一块创可贴，贴到肖战歌泛着瘀青的额头上。
肖战歌一愣，不过皮肤上塑料片的冰凉触觉让他马上反应过来，疑问地看着辛宁。
辛宁像一个真正的偷欢者那样搂住肖战歌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暴雨计划。”
肖战歌的眉头拧起来，一下把辛宁压到隔间的墙上，“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辛宁很冷静：“有人教过我，该做的事就要尽力去完成。”
肖战歌甚至比他更冷静，他无声地骂：“狗屁，你这样会牵连到整个小组。”
辛宁笑了笑，微微摇头：“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跟小组的任何成员联络。”
肖战歌退开一点，手撑在墙上，他目光里的意思很明白，他在问辛宁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辛宁的目光也半点不退：“如果这是陷阱，那就到我为止。”
他又有一点出神，然后看着肖战歌不出声地说：“无法判定时，总有必要的牺牲。”
肖战歌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到辛宁身上，一言不发地踢开门转身就走。
辛宁没有理会被肖战歌摔在身后来回晃动的木板门。
他把肖战歌换下的西服一件一件套上，又拉了一沓卷筒纸塞在鞋子里权充鞋垫。
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颈间，辛宁对着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撑在水池边默默地等了一会儿，手指缝里摩挲着那个细小的刀片。
时间差不多了，辛宁扶着腰微显踉跄地推门出去。
有人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也有人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
他松弛而又疲倦地靠在墙上，仰起头，长长地出了口气。
紧张过后的疲倦，完成了使命的松弛，随便怎么说都行，也许他就只是想喘口气。
一道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扫过，几乎不着痕迹。
辛宁却一下子警醒过来，谨慎地环顾四周。
他似乎没能发现什么。繁忙的机场里依旧人头攒动，肖战歌早已不知去向。
辛宁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脚底高高低低的，很不舒服。
他索性把鞋脱下来提在手里，又把西装外套也脱了，扔在肩膀上。
然后光着脚一身轻松地朝外走去。
第9章A5
夜晚之后总是白昼，海明威说，太阳每天照常升起。
不算热闹的街道，阳光铺撒在爬满了绿荫的白墙上，大门旁的招牌显得很破旧。
这是一个廉价单身公寓的房间，进门就是一张看起来不怎么舒服的单人床。
苏闲靠坐在床头，嘴里叼着烟，大腿上搁着个笔记本，正在跟屏幕里的人开视频会议。
“国内来的消息，那边的政变让CIA跳脚了。”三方会谈，照例是陈然先开口。
“培植了那么年的亲美势力，不奇怪。”苏闲笑着把烟从嘴上拿下来，随手掸了掸烟灰。
“毕竟事情是出在东南亚，老美那边估计会要求ASIO配合，特别是出入境方面的记录。这个由陆衡负责，不要完全清除，留点线索也好。”陈然在屏幕中冷漠逼人地笑了笑，微微挑起的眉毛就像两把刀，“我们有黑帮背景，就算不碰粉，走金三角这条线跑跑走私货也是常有的事，太干净了反而显得有问题。”
“好的。”另一个视窗里的陆衡干脆简洁地点头答应。
“还有，本土这边的行动要暂时收缩一下。”陈然补充。
“是，我会通知下去。”陆衡再次干脆简洁地点头答应，年轻的脸上面无表情。
“老大，说说新的任务吧。”苏闲看着屏幕里一本正经的两个人，轻轻搔了搔额角。
“头儿，任务简报已经发给你了。”这次是陆衡先接过话头。
“为雇主取回丢失的东西？”苏闲看着简报有点哭笑不得，“我们什么时候成失物招领站了？”
“助人为乐是快乐之本。”陆衡在面对苏闲时就嬉皮笑脸起来。
“老大，杀手和盗贼是两个行当吧。”苏闲没搭理他，直接把问题踢回给陈然。
“苏闲，知道三流杀手要怎么才能显得三流吗？”陈然也笑了。
“知道，”苏闲苦哈哈地环视简陋的居所，“出门没有五星级酒店住。”
“应该是不能挑剔雇主和任务。”陆衡像个好学生那样举手回答。
“老大，你这是在考我？”苏闲眼里闪过一丝懒散的狡黠。
“你说哪？”陈然没回答，只是笑着反问。
“雇主是谁？”苏闲想了想，问陆衡。
“一个公用IP，我查过了，是网吧。”陆衡立刻回答，作为行动组的信息专家，这些资料都在他脑子里。
“付款？”苏闲紧接着问。
“邮政汇款，是现金。”陆衡笑了起来。
“挺干净啊。”苏闲意有所指地感慨了一句。
“不是新手，对这行很熟悉。”陆衡点头表示赞同。
“行了，秤砣。”苏闲向后一靠，吐了个烟圈，“说吧，不会完全无迹可寻的。”
“别叫我秤砣！我这么聪明的脑子不是那种实心铁疙瘩可以比拟的！”陆衡有些抓狂地叫了一声，然后冲苏闲耸耸肩，“头儿，我只能告诉你，发出汇款的邮局和网吧的地址都在你现在正呆着的那个城市，距离不近，但是也不算太远，是私家车或者公共交通可以有效覆盖的范围。还有就是雇主提供的那个地址，也是租屋，离大学城不远，里面的住客大部分是学生。”
苏闲令人意外的有些沉默了，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像是在想什么。
陈然和陆衡都没有催促他，知道他一定有什么需要思考，所以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老大，我对这边不熟悉，最后一次来还是三年前，应该不是最好的人选。”
他再开口时，连陈然都有些惊讶，因为苏闲透出了拒绝的意思。
陈然想了想，扯开了话题：“苏闲，你还记得我最后一次给你做评估吗？”
“最后一次？”苏闲思索片刻，“中东那次？”
“马扎里沙里夫。”陈然点点头。
“那次啊。”苏闲明白了陈然的意思，有点不太自然地笑笑。
“阿富汗？”陆衡好奇地插嘴，“是实战评估？”
“不算实战，就像你们一样，每个人在正式加入前都要经历的最后评估。”陈然不紧不慢地解释，“人是空投下去的，当时还是战乱区。苏闲，我记得你那时候一句当地话都不会说，对吧？评估小组给了你三十分钟时间，要你安全进入那个城市并且潜伏下来。我记得你只用了十分钟就完成了，你不但搭上了当地人运送鸦片的货车，还很轻易地敲开了一家居民的门。一分五十七秒，我记得很清楚，从你敲门到那家主妇把你让进客厅并给你端来茶点，只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