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御紫炎向旁移了一步,一只手握住了御天行的手。
这便是御天行每次看待一切“既成事实”抑或“将成事实”时的心态么?冷峻、淡漠,仿佛只是看着一场声色并茂的戏剧,没有实感,没有情绪,没有,起伏……
御天行周身冰冷的气息并未消减。只是,被御紫炎轻轻握住的手,回握住掌心的温度。二人十指相扣,无言,胜有言。
触到御天行手上冰冷的鳞片,御紫炎却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与违和感,甚至觉得,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此情此境。
是何时?
御紫炎竟认真的回想着,却发现只是徒劳。
金殿之上,御天行父子二人心手相连;金殿之下,已经奄奄一息的御雪寒突然两眼圆睁,一双手紧紧抓住胸口。
还跪在一旁的太医急出一身冷汗,不知此刻该如何是好。这四殿下虽是重罪难逃,但到底还是一介皇子。若是他对四殿下袖手旁观,万一日后陛下追究下来,他人在当场,难辞其咎。但若是他此刻站出来救治四殿下,万一日后陛下指责他救助罪臣,他更是有口莫辩。
就在太医心中百转千回、纠结难当之时,却听上方御天行冰冷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回,比起先前毫无感情的冰冷,却是多了几分怒意,“天师!你忒得无有记性!三番两次做些多余之事。今日看你是否还可全身而退!”
躺在地上的御雪寒应着御天行的声音浑身抽搐痉挛,只觉得自己体内有两股无形力量相互撕扯着。体内有什么东西正欲从他体内逃出,而体外则有另一股力量想要困住体内的力量。
“啊!!”
御雪寒痛苦的叫声再次刺激着众位大人的耳膜,令他们不禁怀疑,今日看到的这一幕幕,是否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依然是一片风平浪静。
“嘭!”
一声巨响,殿下站着的众臣只觉得自己脸上、身上溅上了些温热液体,下意识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查看那液体到底为何,又是从何而来。
而凤方芸,早已晕死在当场。
御紫炎此刻走出幻阵,环视金殿一周,随后运足底气,沉声说道,“御雪寒意图谋权篡位,虽是死有余辜,但父皇体恤其母贵为一国之后,凤老将军又为我御寰屡立战功,是以亲王体例厚葬御雪寒。诸位……可有何异议?”
说罢,御紫炎淡淡看了一眼站得最近的御颙岚。
御颙岚看到,上方人儿面若冰霜,全无平日春风和日般的温暖。心中不禁一紧——那人儿的意思,是在看他此刻想要乱中生乱同样趁机逼宫,抑或选择支持父皇,平息这一场骚动。
心中叹息一声,御颙岚率先掀开衣袍跪了下去,“父皇英明,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沐玚和御祺玥交换一个眼神,也一齐跪下,“父皇英明。”
紧接着,御凌耀、御隽兖同时跪下。之后,文武百官再不敢说一声“不”,齐齐跪下,将头埋得深深,只是一遍一遍高呼着,“陛下英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他们再次抬起头时,却已是不见上方一抹明黄与一袭紫衣。耳边只有李祁大人平静的声音,“退朝——”
第一六二章:声音
……
由金殿通往御华殿的路上,御紫炎扶着御天行神色匆匆。来往侍卫只是恍惚看到一抹明黄和一道淡紫色身影擦肩而过,再想看清时,那两道身影已经愈发变得模糊,渐渐远去。
只是,擦肩而过时那冰寒凌厉的感觉,令尚不知金殿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侍卫们不由得绷紧了心弦。
“七殿下,八殿下。”
正当侍卫们心中忐忑不安时,远远看到御沐玚、御祺玥一对双生皇子走来,侍卫们纷纷下跪见礼。
“起来吧。”
御沐玚代替不喜在外人面前多说话的御祺玥说道。
“七殿下,这是——”
向着御紫炎、御天行离去的方向,领头的一名侍卫试探性的问向御沐玚。
“没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四殿下妄图造反逼供,惹怒了父皇。你们也去金殿帮忙清理一下吧。”
御沐玚倒是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却是把侍卫们吓得不轻。
“!啊?!是,是!奴才们这就过去!”
为首的侍卫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句,就领着自己手下的一众侍卫朝金殿赶去。
而御沐玚和御祺玥则是相视一眼,御沐玚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浅淡笑意,二人此刻皆是表情严肃。方才父皇的气息……或许,情况不容乐观啊——
“师弟。”
玚、玥二人赶到御华殿门口时,正巧见到白尘。御沐玚唤了一声师兄,然后问道,“可是三皇兄唤你前来的?”
“不错。”
白尘点头,“我方才突然由识海之中听到炎儿传讯说天行出了事,要我立刻赶入宫内,又让魑裟邪循着天师气息追踪而去。我感到事态或是不寻常,便让阳留在了夜华绸缎庄保护那两个孩子。”
“嗯。”
御沐玚点头,“方才金殿之上,父皇气息确实有异。只是三皇兄事先布下了幻阵,是以具体情况为何,我也不甚清楚。”
三人一面简短交换消息,一面朝寝殿走去。
却不想,刚刚走到寝殿门口,就被一股强烈气流弹了回来。
“这——?”
被从未见过的霸道灵气阻住,白尘一愣,随即想到一种可能性,“龙血?”
“嗯,方才三皇兄带着父皇离去前似是对我二人交代了一句‘父皇龙血显形’之类的话。”
御祺玥回忆着方才匆忙之中,御紫炎丢下的一句不清不出的话。
“这下糟了!”
白尘一听猜测成真,不由蹙了眉头,低声道了一句。
“怎么?”
虽然转世前是白尘的师兄,今生又成为御氏皇族之人,对于这些仅有皇帝知晓的秘事,御沐玚到底并不清楚,是以此刻有些疑惑的问道。
“此事以后再对你们详细道来。只是此刻,我们需得想办法进到寝殿之内。否则耽搁久了,怕是天行和炎儿都会受伤。”
白尘一脸肃穆,平日总是一派淡然出尘的模样,此时也被焦虑所取代。
知道事态果然很是严重,御沐玚也不再多问。
三人正准备合力闯入这一个狂暴的灵力漩涡,却在识海之中听到御紫炎的声音,“师傅,七皇弟、八皇弟,不必强行闯入,只需帮紫炎守住这寝殿,不要让外人知晓此处发生一切便好。”
“炎儿?!”
听到御紫炎的声音,白尘在识海中有些焦急的说道,“炎儿此事不得鲁莽!天行这灵力暴乱的实在太不寻常。你一人在内,若是被天行暴乱灵力误伤,先不论他人,便是天行事后得知,也定会责备自己!”
“师傅不必担心,紫炎自有分寸。何况此时父皇意识已然涣散,这灵力漩涡便是他本能排斥外人的结果。若是师傅你们此时强行闯入,怕是会适得其反。”
“——”
白尘不语,不能否认,御紫炎所言,自有其道理。但是——
“但是师傅不能看着自己的好徒儿只身涉险啊——”
“师傅放心,紫炎并非意气行事,至于细节,事后紫炎再慢慢道来。外面之事,一切就都拜托师傅与二位皇弟了。”
“……”
确实,听御紫炎此刻话音并无张皇失措,反而出奇的镇定。自知御紫炎身上藏着许多秘密,白尘也不再坚持,“好吧,为师便依着炎儿的话。只是炎儿一切千万小心,万不可勉强。”
“是,紫炎谨记。”
识海之中,御紫炎最后一句话说罢,便再无声息。
白尘等三人虽是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只得在御华殿四周布下巨大幻阵,以防旁人看到御华殿中异动,节外生枝。
“父皇!”
御紫炎紧蹙双眉,看着眼前这个仿若一头困兽一般低吼着的男人。从那盯着他、充满欲火的眼中,御紫炎了解到这男人在忍耐。为了不伤到他,而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强自忍耐着。
“炎……儿,快,走!”
艰难的吐着字,御天行拼尽全身力气要御紫炎快些离开他的伤害范围。
方才在金殿之上,引发了龙血力量的御天行便已是觉得全身上下似要被烘干一样,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渴望鲜血、渴望杀戮、渴望——翻云覆雨之欢。
意识混乱的御天行只觉得自己浑身如同燃起烈火一般,只想找个途径泄去一身邪火,但模糊之间,他还记得身边那熟悉的一抹冷香,是属于自己心头最爱之人的。
是以,一直由金殿返回御华殿,他一直强忍着心中各种暴虐因子,不愿触碰身边那片热源,不愿去伤害那放在心头疼着、怜着、爱着的人儿。
“……”
怎么办?——御紫炎无声的询问着自己。虽然方才强作镇定,阻止了白尘等人强行闯入,更加刺激到御天行。但是此刻,单凭他一人,确实是毫无对策。
就在这时,御紫炎脑中有个声音响起,是那个曾经几次在他梦中出现过的熟悉声音,“这是他凡人之体无法承受纯阳至刚的龙之精血,才会引发心中一切暴虐与欲望。”
见那声音知晓事由,御紫炎也顾不上此刻发生之事有多么超出常理范围,只一心想要找到解决之法,遂与心中声音对话问道,“那么你可知如何做才能减轻父皇的痛苦?”
“为今之计,只有你承欢于他,佐以自身灵力,方能平复他暴动的灵力。”
不知为何,那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捉狭的笑意。
御紫炎听了这一句话,心中又羞又恼,“此刻你倒有心开玩笑?!”
却全然不觉对一道声音如此有何不妥。
“呵,你难道不曾从你那位师傅处听过‘双修’一说么?”
“……”
虽是有些疑惑,但御紫炎莫名相信着那声音,“听是听过。”
只不过不是从白尘处,而是从前世所读书籍之中得知。
“但这又与此刻之事有何关联?”
“具体情况来不及细说了。你再不快些,他便要因勉强压抑、超过极限,爆体而亡了。”
“!”
“你只需顺着自己心意去做便好。”
脑海中的声音说着毫无根据、抽象的话,御紫炎却依旧莫名信任着那声音。
看看眼前那个已经完全迷失了理智的男人,御紫炎心中一阵揪扯的痛。他刚才从金殿将御天行带回御华殿时就已经知道,他的父皇在咬牙忍着破坏一切的念头,以及——狠狠要了他的念头。
是以,不去顾及自己受伤的可能性,御紫炎劝慰着努力隐忍中的御天行,令他尽数释放、不要再压抑,“父皇,不要忍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好。”
御华殿寝殿之内,一片琉璃顶下,偌大的龙床之上,两道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
那一句话,好像顷刻间撬开了御天行给自己心底兽性暴虐强加的一道道枷锁。终于,最后一点理智燃烧殆尽,御天行狠狠的扑到对自己软语温柔的人儿,毫无温柔可言,将所有的渴念化为无止境的索取与欲望。
第一六三章:平息
……
御华殿,龙床上。
凌乱的衣衫只勉强挂在身上,却也早已看不出衣衫的模样。
散乱的发丝,紫色与墨黑,交错。
“父皇——”
御天行身下的御紫炎有些艰难的呼唤着御天行,却并没有阻止御天行近乎于粗暴的动作。
没有任何的准备,没有任何时间适应,御紫炎咬牙承受着这一场突如其来、并且已然无法称为“相爱”的情事。
但是,令他心中惊奇的是,他原本以为承受着御天行横冲直撞的自己会伤得惨不忍睹。然而此刻身下传来的,只有微弱的疼痛。全然没有受伤的迹象。
透过被御天行自己粗暴的撕裂成一条一条的衣衫,御紫炎惊异的发现,不止御天行的手上,眼前男人整个上身已经几乎铺满了龙鳞。但是,只有他左胸一朵沙华印记周围,依然露着正常的肌肤。
“炎……儿,离,开——”
尽管狂暴的动作着,御天行心底的声音依旧通过识海艰难的传到御紫炎耳边。
御紫炎心中感念于御天行对他的顾及与怜惜,原本紧紧抓在床褥之上的双手,费力抬起,环绕住御天行的脖颈。
“唔……父,皇——紫炎,没事的……呼。所,以——父皇不,必担心……啊——”
随着御紫炎支离破碎一句话,御天行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御紫炎识海之中只感到御天行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幼年时得不到父母关爱的孤寂,看破一切的冷漠,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但最多的,却是对他的深深爱意与眷恋。
那乱作一团的感情,却意外的没有搅乱御紫炎的思绪,反而令他的心情意外清晰。
即便是这样混乱的时刻,父皇对他的感情依然那样有如高耸入云的山峰,屹立不动。一时之间,御紫炎突然很想流泪——这个男人到底有多爱他?竟然爱到这种让他心痛的地步。他——真的值得这个男人倾尽所有去爱吗?
相信自己。不要去怀疑他对你的爱,否则便是亵渎了这好不容易握在手里的幸福——御紫炎阖上眼,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着,眼泪,终于绝了堤。
狂乱之中的御天行此刻却是蓦地低下头,有些粗暴的吻去御紫炎滑落眼角的泪珠。
被脸庞传来的温热濡湿的触感惊得张开眼,御紫炎便看到那全金的眼眸正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父皇——”
虽然知道现在的御天行听不到,御紫炎还是想要说出三个字,“谢,谢你,爱——我,啊!”
突然被猛地一撞,御紫炎想到之前御天行说过的话,嫣然一笑,粉唇轻启,另外三个字,缓缓吐出,“我,爱你——”
好似呼应着自己口中的爱语,御紫炎感受到自己体内似是有一团力量在缓缓运行着。
那股力量先是在他体内循环往复起来,御紫炎仔细体会,发现那力量循环的路线,正是之前白尘传授于他们的、灵气运行路线。
随着那力量的循环往复,之前的那一些微弱痛感也消失无踪。
正当御紫炎倍感疑惑之时,他发现,那股力量,又经由二人相连之处,渗入到御天行体内,再回到他体内,如此在二人之间,形成一个循环回路。
几次循环之后,令御紫炎精神为之一振的现象发生了。御天行暴虐的灵力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平息下来,虽然只是极缓慢,但是御紫炎依然能够察觉那细微的变化。
莫名的,御紫炎认为那股力量温醇的特性,正是保护他之前没有被御天行粗暴的行为所伤、亦是此刻缓慢的平复着御天行暴动灵力的原因。
御紫炎为自己这一认知感到欣喜——若是如此便能使父皇清醒过来,那是最好不过。否则,他只怕父皇伤人伤己。
……
终于,一场激烈的情事结束,御紫炎快要因为力竭而昏昏睡去之前,看到御天行身上、手上的龙鳞已经褪去,金色狭长的眼眸也已变回原本的流金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