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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似归程 上——by夏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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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此刻,他却又希望从不记得他,从没爱上他。

苦难太多,仅靠着他,又如何能挡得住。前路如此凶险,一个不慎,便会连累那人永坠深渊不得翻身。当初不想让他陪着,可却坳不过他温柔软语,仿佛誓言一般说着那句:“岂曰无衣,与子同仇……”如同世间最美的情话。

这便是他的誓言吧。

如今司程与启华大婚,明知是为了铺路,子逸也相信着他,只是会想念罢了。谁又阻的了焚心蚀骨的相思,渺无涯,渺无期。

回想起那日婚宴,子逸在台下,望着白玉阶上的司程,那样耀眼那样光辉,仿若这世间罕有的宝物。英朗的面容因衣着的红色,映得更显鲜明,硬气的轮廓透着岁月磨蚀的痕迹,年逾三十的他,却是子逸心里的风华绝代。早已经忘记何时何地,便将他牢牢的刻在了心里,曾经予启连的爱也早随着那火光消散,一点不剩。经年留下的,只有司程耳畔轻语,以及他那温暖的臂膀。

他想与他亲近,想与他交揉,只是如今这副身子……

子逸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深深地将头埋进臂弯中,他恨,恨得想把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肮脏的肌肤都剐下来,哪怕鲜血淋漓。他真的会去做,抓紧的臂膀有了红痕,指甲深陷皮肉,尚觉不够。

若不是逾轮掀开帘子提醒着子逸到家了,恐怕他真的会将自己搞得体无完肤。帘外的逾轮看到他这般模样着实吓了一跳,将那坐在车里魂不守舍,不断划着自己胳膊的子逸抱出车厢,吼一句放手,他的意识才回到现实,眼神逐渐有了色。

子逸扶着逾轮稳了稳身子,虚弱一笑,透着深深地痛楚,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便走进了随园。

一夜无眠。

15.破阵子

有些时候,世事难料,前一天没准还在风花雪月享受荣华富贵,后一天便是在黑暗阴冷的地牢中等待身首异处的痛苦。

吏部尚书钱承宇也没有想到,自己贪污受贿卖官敛财之事会这样快就被皇上知道,以致龙颜大怒将他和那向他买官的信任侍郎打进地牢,那小侍郎甚至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要面临砍头的命运。

弹劾他的是大理寺的人,可钱承宇分明记得前不久刚收了太子的恩惠,那应之遥来与自己彻夜畅谈了一番,仿佛把自己收为心腹一般的挖心,禁不住权力金钱的诱惑,钱承宇终究是答应成为太子一党,却没想到自己的命数如此劫难,还不到一月,就被人弹劾了出来。皇帝当然会相信大理寺的言论,却不知他们如何得到消息。皇上一个下令,正逢那日买来的小侍郎居然在受贿,当场逮个正着,毫不含糊。

可钱承宇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担这个罪,他觉得太冤了。明明是太子结党营私,以谋圣位而把他硬拉进来,现在自己出了事,太子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根本没有要救他的意思。这可与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说来这钱承宇也天真,跟太子做交易,却也真敢放得下,信以为出了事到最后真的会有人出面相救吗?简直是笑话。启连怎么可能为了他一个小小的棋子,而去认了这名头。所以钱承宇只能为自己的肆无忌惮而赴死了。

只是他不服,他不甘,心里的怒火无处可发,已然想到了要将太子私下不发的勾当禀明圣上,哪怕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可是想要启连做垫背的,钱承宇未免有些天真,很多东西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皇上的怒气未消,听说此事时在朝堂上便怒不可竭。谁能想到这天统一个小小的吏部尚书,居然敢顶了如此多如此大的罪名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跃了这么长时间,任哪个皇帝也不可能容忍此类事情。放肆的够可以,简直就是公然的挑战朝廷的威严。只是任这人再怎么大胆,也绝不会这样嚣张,皇帝想定了他背后一定有人撑着,就算没有撑着的,那么这钱承宇也一定是觉得那个人会给他撑腰,所以才这样放肆。

天统帝愠怒了一天,傍晚在书房按着太阳穴紧锁眉头。

他不想去怀疑谁,只是还留着这钱承宇,打算再派人彻查清楚,延期审问这个人。心里隐隐的不安,泛滥如潮。

虽然表面上看此事与启连毫无关系,但毕竟吏部也是尚书令下面的分支,所以启连或多或少会受到责备。皇帝在朝廷碍着给太子几分面子不便发作,下来却在御书房狠狠地斥责了他一番。

用人竟然如此不当,太子尚书令这个职责何在?怎的如此糊涂竟任用了这样一个人来做吏部尚书。吏部,人事调用,相当重要的朝廷分支怎能如此草莽。而今看来,老皇帝对这个太子的用人不当着实的不满意。这回便真是触及皇上的底线,想不到区区一个吏部尚书,因一件事而查出来的罪名如此之多,却不知这朝廷上有多少官员都是这样。

岂能不气?

启连只是静静地跪着,听着父皇的斥责,没说一句话。即使再怎么有野心,他也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人在气头上解释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他只是有些怒意,怒于钱承宇这枚棋子这样不生气,更怒于应之遥这次没有选好人。亏得启连信任应之遥,将这些事物都交由他处理,待时机成熟,便可下手。却没想到应之遥枉费了他一番信任,竟如此选人不当,害得他失了父皇的信任。

信任这种东西,要在两人之间建立以及坚固,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然而失信,却是可以只用一件事,哪怕这件事很小,都足以破坏长时间堆砌成的信任。启连此刻深感这样的道理,一直以来巴望着皇位,却始终都是小心翼翼,虽压不住心中的野心和权欲,也知道慢慢地来一步一步地,如今却因一件事令父皇这样责骂,着实恼怒。

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有那么一瞬间,启连真的很想剥下自己伪装乖巧的面具。凭什么这么多年的伪装,只在一个小小的吏部尚书这里毁掉。却又忍下了。时候未到,无论如何都是要忍下的。

而到了最后,启连只能将这次的事件归结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回到太子殿,憋了一天火气的启连重重的将手里的奏本往御桌上一摔,满脸愠火几乎是低吼着道:“楚莫,将应之遥给我找来!”语气里蕴含的怒气一听便知。

没有听得楚莫的回应,启连本就气愤的心里又添了几分怒意,正要发作,却随着一声轻笑,从里间踱步而出一袭淡青色身影,带着一点点的檀香之气。

“太子殿下何来之怒,如此挠心?”子逸捧着一本泛黄的书籍,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轻道,对启连的怒气丝毫不见。

本是气着的太子殿下不知怎么,见得是这个人清雅而出,气也消了些许,却还是眉峰紧锁。启连一把拽过他,二话不说将他紧紧箍在怀中,只低首看了那笑眼婉转的墨眸一流光,便狠狠地吻了下去。带着愠火的吻毫无理智的压下去,深深地压住子逸薄唇,辗转噬咬,一点也无怜惜和温柔,只是一味的索取和发泄。

末了放开子逸,启连觉得怒气被他的唇齿消磨殆尽,竟然有些倦意。他拥着子逸轻道:“我累了,睡吧。”

子逸轻轻推开启连笑道:“不是要找应大人吗?不如我去唤好了。”说罢便往外走。

启连哪里容得他走,一把抓回来之后二话不说便将他抱进内阁床榻上,或许是有些重了,子逸捂着嘴轻咳了两声,笑着假意嗔道:“可急甚?不忙公务了?”这人知今日事发,本是想来宫里看看热闹也没想留下,这时被启连抱在怀里,才觉自己又是挖了坑往里跳。子逸心里轻叹,跳便跳了,只当来安慰他,让他觉得自己善解人意好了。

启连细碎的吻落下,沉声道:“你来了,便忙你……”一句话说得情色冲天,子逸苦笑一下,倒是真会说话。

子逸仍旧是笑着推开启连道:“殿下,您似乎忘了今夜是有要务的。”

启连凝着他笑意深切的俊美面容,良久之后挑眉道:“何来要务?”

“哎呀,”子逸假意捂嘴道,“难不成是我自作聪明了?以为殿下……要去地牢……”他莞尔一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想必启连心下也知道他的意思了。

“你倒是精明。”启连笑道,“楚莫与你说的?”

子逸点点头道:“我来时见楚莫在殿内焦急地徘徊,便问了何事,那孩子便将事情都与我说了……”随即轻笑道,“倒是不怕我得知会做坏事。”

启连身子往前靠过去,咬着他耳畔吐着气丝道:“你会做什么坏事,我倒是想看看……”

“殿下取笑我……”一股娇嗔一股媚意,透着子逸极尽风姿的笑和羞,蔓延在空气中。若不是被子逸得知此事,启连真是想立刻将他压在这锦被中,尽情品味把玩一番,只是现下要去处理要务了。

启连应了子逸回随园之请,想来今夜所处理的要务有一些血腥,心下竟是不忍于子逸沾染这些,便应了他回去。

楚莫早便来了地牢看紧这个钱承宇,生怕他在这里因不服之气胡乱喊叫会给启连带来不少的麻烦,所以赶过来在他要嘶喊的时候将他打晕。但没有启连实打实的命令,楚莫也不敢将这人擅自处理掉。

启连来了便支开了狱卒,径直走到关押钱承宇的地方,刚才被子逸磨去的愠怒又回来了。只觉这人坏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着实恼怒。他向来压不住自己的火气,能忍一时,却别让他吞下去,如今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憋屈自己却被这人的胡闹毁了,可不是气。

楚莫见启连大步走来,行了见礼禀告了情况。

启连还未开口,那阴湿的牢笼里便传来愤怒的低吼:“启连!你这个小人!”便是那钱承宇。

启连站在牢笼外,俯看那满身污垢的钱承宇,眼神冰冷令人不寒而栗。钱承宇再怎么不服,迎来这等眼色也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那道视线如同剑寒冷光,不,甚至比那更加令人恐惧,竟让他再说不下去。

只见那人在楚莫耳边低语了两句,便转身走了出去。

钱承宇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踉跄跪在牢笼里扒着粗木柱手臂伸出,喊着让启连救救他,他再也不敢了诸如此类的话。但那人依旧脚下如风,头也不回的踏出地牢。楚莫睨着钱承宇,冷道:“千不该万不该你惹到他了。”言罢,寒光一凛,牢里的人顷刻间便再也吐不出一点不敬之语。

启连交待楚莫打理好一切,将牢里的情况伪装成是钱承宇畏罪自杀。

转天皇上如太子所愿,并没有追究此事,只道那钱承宇是自杀而死。启连心下稍稍松气,却还是得来皇上的冷淡。只是老皇帝未必不知这件事是他所为,不过是不愿揭发,一来留给这太子一些面子,毕竟是自己选出来的太子又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责;二来也是为了再给启连机会。

太子之位不好做,一直以来无惊无险便好,稍微有差池,便给了众人议论的机会。这样的诟病对太子来说压力是大的,启连虽然一直是一个好太子,但并不代表他没有野心。如今算来自己已三十又六了,而他的父皇还是龙体健康得很,他倒可不想坐上这皇位时候已经人老珠黄。

但不能急,这样的不逆之事还是要慢慢来,到最后不动声色的坐上皇位才可。

叹了叹,看着空荡荡的太子殿,启连觉得累便着了内侍伺候更衣歇息。今日没有留下子逸,便觉有些寂寞。

什么时候开始离了他心里便空了?启连也不知,却也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为一个人心底掀起情潮。从前无论姚若君如何卑微如何对自己尽了爱,都不屑一顾。本就冷傲,又怎么会看得起敌国的人。自始至终,他对姚若君的感情从不存在,从不存在,所以没有愧疚没有罪责,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南吴,理所应当灭亡。

而今却不同,虽然有些时候启连能从子逸身上看到些姚若君的影子,可终究不是同一人,不可能是同一人。子逸比之姚若君,多了几分妖冶多了几分大胆,却也有相似,比如那戏谑模样,比如那份云淡风轻。

终不是,子逸对他而言,已经深驻心中。

子逸坐在木椅中,笑意满眼地望着来访者,请他入座。要怎么说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皇子启夏成了随园的常驻客,总是三天两头的跑过来。有几日子逸不太应付得过来这孩子,便刻意跑去乐府“忙”公务,实则躲着启夏。

他真的不大擅长应付启夏,这位小皇子每次来都要带些东西送给子逸,且都是宫里上等的物件和茶品点心之类,子逸吃不下,便统统塞给逾轮让他拿去给鸾凤。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子逸没怎么见启连没怎么司程,却总是能见到启夏。凤箫总是以此事来调侃子逸,倒是不顾了主仆身份。子逸无奈,只得耸肩苦笑。到底是哪里不对,本就想惹了太子,没想到北雍三个皇子却都绕在自己身边;本想除了启连是复仇,再不想与皇室有任何牵扯,如今反而事与愿违,子逸颇为苦恼。

他看得太清,自然知道启连对他是真的动了情,启安却不过是贪图美色和新鲜,至于启夏,根本就是年少轻狂喜欢上了自己。

启连启安这样或多或少带着尘世纠葛和利益的情,子逸倒是觉得好应付,无非就是手段和城府,如今他并不缺这些。而最头疼的,真就是启夏这样纯真的喜欢。越是真诚,越是无瑕的东西,倒让子逸胆怯躲避。

即如那水里的鱼,接受不了人过高的体温一般,启夏这样的喜欢,纯纯地喜欢,让子逸不知所措。

他不想利用他,不想连累他,不想害他。可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边,启连不会不知道,只是一直以来觉得这个弟弟不成器也没有城府并不在意,现下有些要抢人的嫌疑,启连断不会放过。

子逸有时都会劝他,可启夏总一副年少无知的模样,认真地道那一句:“我只想陪着你。”

陪着吗?你不知道这一陪能给你陪出多少事端?启连尽管一直宠他,一旦与他抢了属于他的东西,这样的宠爱便不会在了。他本就冷血,在乎血脉亲情?

其实子逸并不讨厌也不恨启夏,反而有些许的怜爱,对待他的态度像是对待弟弟一般温和柔情。面对着启夏,子逸便会不经意地想起若青,有时念的重了,就愣怔地望着青石地,谁唤也不理。

所以他不愿启夏老来随园,他一来,子逸便会想起若青,便会想起若青临死前毅然决然的纵身,也就更加痛恨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启连,恨不得立刻杀了他。浑身血脉倒流一般,寒冷至极,抬眼看见启夏那面容,与启连八分相似,有些怨。

启夏见子逸有些不舒服,脸色苍白,便上前扶去,却被那人一个挥手推开了。

“臣恳请三皇子不要再来这里了。”子逸一向与启夏用敬语说话,尽管启夏纠正很多次但他仍不愿和自己亲近,而今日这话落在启夏心里便如针刺一般。他只是喜欢他,皇兄能做的,自己也想做到而已。

子逸冷笑一声,似乎看清他心思道:“殿下,你皇兄能做到的,你做不到,所以臣请殿下不要来了,来得多了,难免毁了殿下清誉。”

启夏抿着唇握拳道:“子逸,我不信,皇兄做得到的,我做不到!”

子逸秀美一挑道:“殿下以为……太子能给的,你也能给吗?”这下真让子逸有些急火了,不给这小皇子来点真的看他是不会罢手了。

启夏坚定地重重点头。

子逸没有回应他,只是笑了笑,近了启夏,慢慢地贴近他的身子。听得到小皇子紧张的抽气和僵直的身子,子逸只是搂上启夏的颈项,笑咪咪地在他耳边轻吐气丝,极尽媚意道:“臣身子渴得很,不知殿下可否给微臣……”

启夏那厢脸腾的一下红了,一时僵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从没见过这样的子逸竟是有些傻了眼。待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子逸面红耳赤、又气又急,语无伦次地指责子逸道:“你、你、你……子逸你……竟如此……如此……”末了也没挤出个意思来,只重重地哼了一声甩手便离了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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