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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 下——by殿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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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滚了,很快便滚。”莫涯叹口气,从地上支起身来。

“很好,如果你走不动,我可以喊高守背你。”

“不用。”莫涯摇摇手,扶墙立直,“一般来说,一个自虐狂在死之前,都是能够走动的。”

谛听就站在原地咬嘴,明明很纠结,但那一双喜眼却仍是弯弯的。

“你自己走,很快便死了。”终于他忍不住。

“放心,我会尽量死得远些,不会叫和尚发觉。”

“你保证不再来纠缠那绪。”

听了这话,莫涯的脚步就顿住,慢慢回头,看仍然昏睡的那绪一眼。

谛听急了,连忙重复:“你要保证不再来纠缠和尚,他被你害得丢了一颗心,九死一生,怎么也该够了!”

“你放心。”终于,莫涯吐了口气:“我不会再回来,不会给身体里那东西再掐死他一次的机会,绝对,不会。”

最后四个字里面含了铁,虽然没有起誓,但谛听能察觉到里面重量。

“好。我能听心,你这句是真的。”沉默了一会后,谛听也终于下定决心:“既然你是真的,那我便帮帮你。”

“怎么帮我,用那锡杖敲碎我天灵盖?”

“帮你控制住身体里那个东西。”

这句话显然叫莫涯侧目。

“我很讨厌你,但是游光……不能白死。”谛听结语,转头看向高守:“我和莫涯走一趟,你看好和尚,不许跟来,绝对不许,就在这里等着我!”

“你改变主意,准备回来接着被我骑,不跟那个二货私奔了?”

一见到谛听,地藏王就半眯了眼,抖起他的腿子。

谛听有点心虚,伸出小指掏耳朵。

“原来你还是来求我。”很快地藏王又叹,前倾看他:“很好,这次你打算用什么来换,你的人还是你的心?”

谛听连忙咳嗽两声。

“这位施主虽然已经快要病死,但皮相很好,非常好。”地藏王从座上下来,绕莫涯走了两圈:“也罢,你把他留给我做坐骑,我就再帮你一次,你要什么,还是狱水?他娘的,要不是老子睁一眼闭一眼,你上次能偷到?”

“菩萨就是菩萨,气量非凡人能比!”

“菩萨你个屁!”地藏王呸了一口,又绕莫涯一圈,突然间一顿,伸出手来,钳住莫涯经脉:“你是谁?你身体里有什么东西?”

莫涯已经高高低低发了十来天的烧,这会子能站着已是奇迹,就由他扣着,不发一言。

“太岁。”提到这个名字,地藏王满头乱发无风自动,从袖拢里抽出他判官笔来,嗖一声横在莫涯心口。

“但愿菩萨法力高深,将我和那个东西一起灭了。”莫涯摊手,露出胸膛。

地藏王喝一声,目眦欲裂,但犹豫良久,却是最终没有下手。

莫涯说的没错,太岁如今附在他身,也等于关在牢笼,自己举手就能要了这个凡人的命,但却破灭不了太岁的魂魄,杀了他的寄主,就等于打开他的牢门,反而许他自由。

“可惜月光王已死,就算没死,也失去了他族的怒魄。”挣扎良久,地藏王颤抖着放下了他的笔。

“菩萨可以将我囚禁,然后埋伏杀了貔貅。”莫涯抬首。

“放屁,老子要是有这个本事,当年也不会给那对魔物害得……不提也罢。谛听,你快带着他滚,越远越好!”

“当年的太岁和貔貅,真的就天下无敌?”

“若不是无敌,你以为上神们会做缩头乌龟,把这惩恶扬善被众人传颂的机会让给月光族?!”

“那他们当年,可是齐心?”莫涯又悠悠追了一句。

菩萨到底是菩萨,慧根很深,立刻明白三分,深看莫言一眼。

“可是如今的我恨他,恨不能食他髓吃他肉。”莫涯立刻追上:“菩萨只需助我控制住太岁的意识,那我也许还能借用他的力量,和那貔貅同归于尽。”

“那需要你有很强的意志力。”

“在下是个流氓,从小被人抽打,十岁时候就能被钢丝吊住双脚,往上做引体,五百个换一碗馊饭吃。”

地藏王就不说话了,抚着胡须,显然心动。

“法子不是没有。”隔半晌,地藏王说话了:“但你不知道,这个法子……”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某一天,白泽曾经跟我说,我会下油锅受皮开肉绽之苦。”莫涯垂了头,脸上并无表情:“走进这里我就知道了,原来这口油锅,就是大名鼎鼎地藏王您的。”

“我一直很讨厌你。”站在油锅旁边,谛听挠耳朵。

“我知道。”

“但是游光,不能白死。”说着这话,谛听一边把那个铁钩哗啦啦放下来:“我想来想去,他的死根还在貔貅,所以你一定要成功。”

莫涯不说话,只看着那口油锅发怔。

一口普通的大铁锅,锅边都已经生锈,口径很大,但不深,埋进去大约齐腰。

里面油已经注满,很浅的黄色,偶尔会冒一两个泡。

“我用这个铁钩来绑住你腰……”

谛听的话还没说完,莫涯已经捉住了钩尖,对准自己左肩。

“这应该才是下油锅的标准造型。”噗嗤一声,铁钩入肉,穿后肩而出,莫涯则敲了敲它连着的那根铁链:“麻烦你吊我起来,再投进锅里。我虽然是个变态,但还是没那个胆自己踩进锅去。”

谛听于是出力,哗啦啦一直把他拽到锅顶。

莫涯肩头的鲜血顺着铁钩落下来,掉进油锅,滋啦一声溅出老高。

谛听拽着铁链的手有些犹豫。

“游光不能白死,他的死,根其实在我。”那厢莫涯轻声:“我满手沾满血污,半点也不值得你犹豫。”

谛听于是松手,铁链哗啦啦下落,油锅溅起波澜,扑啦一声,旋即又回复平静。

——这油锅专炸鬼魅,道行浅的很快魂飞魄散,虽然不能要了太岁的命,但至少可以让他虚弱,意识涣散,不能再控制你的身体。

——当然是呆越久效果越好,前提是你要清醒,不能输给他,让他的意识占到上风,出来毁了我地府。

过来之前,地藏王交代得非常清楚,莫涯也觉得自己一定能熬得过,所以替自己准备了一首约莫四分钟的歌。

鲁冰花。

虽然说这一生所得的温暖非常有限,但他总记得胖胖满脸口水嘎嘎嘎跟在他身后的样子,还有每天晚上被妈妈强喂的那一勺难吃到死的鱼肝油。

为什么记忆是这样卑微,他能记得鱼肝油的腥味,却不记得亲生母亲的脸。

等到她右眼被自己亲手打成了血窟窿,却还是一点一滴印象也无。

所以不需要怨尤别人,无论他受哪种还报,都不冤,一点也不。

想着这些,他把一首曲子哼了一半,和以前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不相干的地方,谛听的鞋,和那上面一块污脏较劲。

油锅里开始发出滋啦的响声,莫涯的一只手死拽着铁链,并没有浸入油锅,指甲却也开始卷曲变形。

“你杀了自己的父母,还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一个胖子强奸?”

能够听心的谛听这时候说话。

莫涯于是不看他鞋子,抬头看他,感觉半空无数个烟花在闪,每一朵都是放大的痛苦,灼灼燃烧,烧穿一切。

“拉我上来。”

“你回答我是不是!”

“拉我……上来。”

“像你这样的人渣,就应该被炸成粉,炸成沫!”

对话到这里已经失去意义,莫涯只得屏息,聚集力气,自己扯动铁链,借力离开油锅。

油花四溅,地府的泥地还算光滑,可莫涯已经体无完肤,全身斑驳,再没有一块能看的地方。

第三十七章

不过趴了片刻,灼伤的皮肤就已经和地面粘连。

莫涯撑起身,听血肉撕拉的声音,屏住呼吸,头顶着地,非常不雅地爬进不远处一个浅塘。

油锅架在狱水池边,向来不十分大方的地藏王这次下了血本。

按照传说,入狱水池者,其伤立愈。

可莫涯浸在水里,却只看见血沫在一片黑色的水中悄无声息散开。

和先前在油锅一点点爆裂的疼不同,这一次的疼痛是收缩着的,比较能够忍受。

莫涯于是将头挂在池边,看地面一只爬来爬去的蟑螂。

地府居然也会有蟑螂,多稀奇。

而蟑螂居然最后被一只人形的神兽踩死,就更加稀奇。

是谛听,先前一甩袖子走人,这会子居然回来了,还端着一只碗。

碗里面有药,很粘稠的黑色药汁,果然地府风格。

“虽然你不知道那是你爹娘和弟弟,但我还是很讨厌你。”

谛听哼一声,走到池边蹲下。

“多谢抬爱。”

“你的手能端药碗么?”

“不能,你可以嘴对嘴喂我。”

谛听立刻翻脸,到池子里捞他一只手上来。

是左手,五指还在,不过血肉粘连。莫涯没有说谎。

谛听就有些无语,讪讪把他手放了回去。

“你把碗放下,我会吃。”终于,莫涯有一分正形,说了半句正经话。

许是消耗太多,谛听将碗放下后,他看着那药碗发了一会怔,若有所思。

谛听的耳朵也随风动了一动。

一间黑屋,水泥屋,十三岁的莫涯已经身形修长,虽然很瘦,但每一分肉都紧到不能再紧,此刻被冻得全身乌青,赤身裸体趴在地面。

天气仲秋,其实不算太冷,而他之所以觉得冷,是因为他很饿,非常非常饿。

屋子并不是完全封闭,门虽然封死,但在墙根有一个长方形的洞。

在洞外,放着一碗菜泡饭,因为已经放了三天,所以早已变质,泛着酸味和泡沫。

饿到渴到快死的人没有尊严这种东西,那个狗洞莫涯早就去钻过,远不止一次,可每次都卡在肩膀,就算刮破多少皮肉,也不可能过得去。

人都说绝境催生智慧,而这个洞,就最终教会了莫涯一样新的技艺。

在试过三次之后,他居然就学会了卸下自己的右肩关节。

单肩脱臼仍然不能过去,他居然又卸下了左肩。

就这样他爬出了那个洞口,因为肩骨不能复位,所以很快又学会了一项新的技艺。

狗一样用嘴吃饭,一碗变质的菜泡饭,两分钟后被他一扫而空。

“用嘴吃饭,其实还可以有很多种花式。”

因为是被触发,所以回忆非常简短,很快莫涯就结束感慨,很贱地将头伸过去,张嘴咬住了碗边。

谛听抓狂,两只手乱挠了把头发,终于忍不住,过去端住碗,小心翼翼喂他。

地府的药果真很苦,可莫涯仰头喝着,却突然有种恍惚。

六岁以后,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曾经喂过他药。

和尚的药总是不冷不热,凉得刚刚好,如果很苦,那么他还会在手心里扣一颗甜杏,自己渍的那种。

可惜药莫涯总不肯好好喝,唯一对甜杏感兴趣,有一天干脆带着那嗔,把和尚渍的半罐子甜杏吃了个干干净净。

“和尚渍的杏很好吃,梅子就酸点。”有一颗熊熊八卦之心的谛听不自觉听着人家心声,居然还不自觉接话,接着接着,陡然一怔。

“不要再想着和尚!他对这世上任何人都好,不独独是你!!”怔完之后他立刻立眉。

很奇怪的,这一次莫涯却没有回嘴,只淡淡哦了一声。

药味蒸腾,空气中涌动着一股苦涩。

莫涯果然没再想那绪,什么都没有再想。

谛听的心肠到底软些,蹲在池边,玩了一会耳垂,终于先开口换个话题:“那个把你关在黑屋,还给你留个狗洞的人,是谁?”

莫涯于是挑起眼,默默看他。

“你笑我八卦?”谛听嗤一声:“好,当我没问,不稀罕知道。”

“他是我的养父。把我养大,为我挡过枪子,然后又要我亲手去杀了自己的父母。他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到了现在仍然不肯放过我,这问题的答案,其实我也想知道。”

结果,顿了片刻的莫涯回答,也算基本诚恳,目光穿过谛听,无有聚焦,落到了一个荒陌的远处

国师回到祭坛,已近黄昏。

无日的天开始刮风,风里有沙,好似一股黄色的烟,混浊,若有若无,带着一种古怪的诗意覆盖了这片天地。

“你来了?”椴会从他身后,拥住舔着他的脖子,噬咬其下稍露的锁骨,“事情办得如何?”

“顺利。”

这回复,让椴会情绪高涨,他将手探进国师的领口嚣张摩挲,“很好。”

风沙里有了燥热的气氛。

天须臾黑透。

国师仓皇不安地将衣服褪尽,向椴会袒露出青涩的身体,匀称的腿。然后,他转身跪地,虔诚地跪拜式,背对椴会。

椴会莞尔,走上前拍拍他后背,一把抓起他头发,一记刺入。

祭坛灯座里颤动火焰熄灭。

椴会动作越来越激烈,国师身体也跟着逐渐适应这份凶悍的癫狂。

痛苦与欢愉并存,他闭上眼睛……

遇到椴会是几个月前的事情,那是他花钱买到国师这个官职不久。

此国师本事不大,有的是钱,也极爱收集神兽鬼怪。他最爱将猛灵与神兽关在一起,看他们互相厮杀。

一直,一直。

直到决出最强的一只。

一场场原始力量的搏杀,让他兴奋异常。

之后,他将那只最强的豢养当宠。

记得一个绵绵雨夜,有群猎户来找他,还扛来了一只笼子。

笼子外罩厚布,严严实实。

掀开布。于是,他见到了一只貔貅。

这貔貅染病,双眼因高烧而通红,但即使体现出一股病态,神情也相当嚣张跋扈。

线条充满干劲,轮廓就是实力。

诚然,新国师着迷了,他精心照看貔貅,并且安排了一场有力厮杀。

狻猊对貔貅。

于是,他花了大把的银子,买了最好的酒,点了京城第一妓院最美的姑娘。

预备一边征服美人,一边欣赏神兽互相残杀。

美人真是美,酒真是香。

挂满符咒的牢笼里,那场厮打果然精彩绝伦。

而国师骑着美女,正忙碌一刻,绝世的美人突然惊叫,没命地向后退,恐惧的神情让美好的脸也扭曲变形。

他转过头,顺着美女的目光望去。

狻猊那左右分裂的尸身,差点砸到他脑袋。而准备逃逸的美女再也受不住惊吓,昏死了过去。

挂满符咒的笼子四分五裂。

貔貅漫步而来,冲天沸腾的煞气渐渐收拢,等国师瞧清楚,已经人形鲜明。

人形鲜明的貔貅,摆弄肩脖,筋络骨节咯咯作响,活像是久没活动筋骨在慢慢舒展。

国师跪着,双手撑地呆呆怔住。

“你不逃吗?”貔貅脚轻轻踩国师后背问。

国师抬头,见傲物堪堪碰着他的脸。这种强大美感,让人心悦臣服。

太美了。

于是,他忍不住用嘴轻轻舔舐。

他不是崇拜强者,而是痴迷。

如今,一个月过去,椴会身体完全恢复,强者更强,这痴迷就无以复加,到了贱的程度。

因为最后的姿势是骑乘,椴会身上沾了些脏东西,所以他便卷着舌头,小心翼翼一点点替他舔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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