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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似归程 下——by夏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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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争不休,北雍皇室朝堂充满着疑云。

启连回到东宫太子殿便下了狠令,遣楚莫去做了启安身边的近卫,竟令他落得如此地步,当真该杀!

可他却真的算错了对象,彻底地误认为是白义一手造成。所以当白义感到身后一阵凛利的剑锋袭来时,还不明就里,错愕地闪避开,来不及开口便又迎来下一次进攻。楚莫招招要命,白义本没想与他真打,却不想这不使出全力可会丧命。

楚莫这厢带着对启连的忠,对眼前这个人着实愤恨,便是他坏了主子长久以来的计划,落到如今这等境地。楚莫对启连的忠,是多年来的信仰和习惯,早已抛不开舍不掉,是扎在心里根,这样想着,便对阻碍启连所有的事和人都充满恨意,一剑比一剑凌厉,一剑比一剑狠绝。

白义心里带着疑惑,却是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跃上金銮顶一路向南出了皇宫。楚莫紧随其后追了过去,白义暗啐一声,还真是缠人,不得已从怀中掏出一颗似弹药的黑丸,奋力往身后地上砸去,顷刻白烟四起。楚莫惊觉不妙,倏地从后腰处抽出一道银光,烟雾中扔去,却不知刺中没有。

待烟雾散尽,楚莫上前查看,地上没有自己扔出去的暗器,却零落了几滴血色。楚莫望着前尘繁华的大路,扯出一丝笑,收了佩剑。不必追了,扔出去的不过是一只刀片,但上面是染了毒的……

26.瑞龙吟

随园院内,那人仍旧是一袭月白竹墨衣袍,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只有这穿衣习惯还是保持着皇子的风格,不是月白便是丹青,素雅得很,只有在家国盛宴、朝服祭祀时,他才会换上红黑正色。

手里的软剑舞得极顺畅,看上去倒不像是在练剑,反倒似一场即兴表演。身形削瘦却柔美,锦衣将那腰线裹得更是显著,如山脉般蜿蜒。一起一落间,似花瓣随水,似秋叶随风,也带了些许寒气。待子逸收势,便是冬日,也有了些汗。

逾轮驻在一旁轻笑道:“你这般练剑像极了跳舞。”

子逸收了软件,不满地瞥了逾轮一眼正要反驳,随园的大门被猛地撞开,逾轮一个激灵护在子逸身前,抬眼看见的却白义跌走了进来,正想责怪,又发觉不大对劲,此时子逸已从他身后越了出去。

一把抓住白义欲倒下的身子,再次摸了满手粘稠时,子逸早已习惯,只是看着他发黑的脸色和后心处的一刃刀片,失了神有些慌,不自控地低吼:“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嘱咐过的!子逸心急,与逾轮一起扶了白义就往屋里去,边走边道:“逾轮你去把司程叫来,”转而提高了声喊道,“盗骊!出来!”

那厢盗骊一路从后院绕出,见子逸神色急得很,扶着的白义更是没了神智,便知危急程度,一把接过白义将他搀至子逸榻上侧躺着,顺手摸了脉。盗骊神色微变,又察看了白义面色,呈黑紫,是中了深毒之症。

“这……”盗骊惊,“殿下,这毒需韩烨来,属下实在是……”这是南蛮的蛊毒,盗骊的医术虽极佳,但对这南蛮之地的毒却是不熟,不敢轻易下手。

子逸想都没想直接喊道:“陌离!去若青那把韩烨换来,快!”记得之前司程告诉过他若青那里派了韩烨过去,还好他知道每个暗卫的所在。屋顶砖瓦响动,便知道是陌离领命去了。可这样还是不行,盗骊略愁眉道:“殿下,白义后心处的刀刃需要拔出,还请您委身……”话没说完,子逸便伸手按在白义后心流血处。

盗骊迅速从怀中拿出一颗护心丸,喂给白义,可这人全身都因为中毒而痉挛着,唇边外溢的鲜血更是让护心丸无法咽下,竟被他吐了出去。盗骊有些急,咽不下这护心丹可如何是好,就是吃了也不一定能救得,这样下去可……

正焦急间却见子逸捏着白义的下颌道:“那护心丸再给我一颗。”张开手,盗骊放过去一颗,又听子逸道,“盗骊,拔刀。”

“可是殿下,这护心丹服不下万万拔不得……”一旦拔出了失血过多护不住心律,白义就会死……“殿下!”一声惊呼,盗骊被子逸的行动彻底震怔了,一时竟忘了该做什么,只是震惊地看着这南吴高贵的皇子,俯首屈身不顾血污和腥气,竟是以唇口为一个下属送药!

子逸抬身,见那颗护心丹仍在白义口中没有下咽,有些急。此时司程唤着他的名奔进了屋内,见这般情形英眉一紧,卷袖就要上手,却被渠黄拦了下来道:“主子,我来。”言罢便挽了袖子,蹲到盗骊身边,伸手捂上那刀口。

司程正要去扶那单膝跪在塌边,躬身背朝他的子逸,伸出胳膊却落了个空,看过去却是那人又一次倾下身向白义唇口间俯去。

一手紧捏白义下颌,稍抬起他脖颈,紧紧贴住那孩子唇,也顾不得他嘴里的血气味道,将舌叶顶住那颗药丸,尽量送的深一些,能让白义咽下。喉间外溢的血,让子逸有些恶心,闭眼紧蹙秀眉,心里只想着让白义快点把丹药咽下、快些咽下,才能保命啊……

盗骊眼快,得见白义喉结上下涌动时,手握上那刀刃一猛力将其拔出,渠黄立刻将金创药洒在那刀口处,随即用布条按住,让那药粉吃进去。

“子逸!”司程见他仍是以那个姿势俯在白义唇上,展臂一把将他扯了过来,低眉看去,那人眉眼紧锁,嘴边染尽鲜血,红煞了玉唇。子逸抬手捂着嘴震咳了几声,是被血腥味儿呛的。

待韩烨来时,白义的血已经基本上止住,他走过去察看了一番,从袖管中抽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全是银针。一屋子人屏息看着韩烨手如闪电般迅速,寻不着踪迹。

良久之后,子逸见榻上躺着的人呼吸逐渐平复,痉挛也没有了,便问道:“怎样?”

韩烨收起布包,起身道:“殿下,白义这回伤得极重,主因还是在蛊毒,命算是保住了,但……”

子逸紧握双拳,异常害怕,却仍是道:“……说。”

“他这身武功算是废了。”韩烨说得极为冷静,却让子逸心中大动,身形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被司程紧紧稳住。子逸却轻轻挣开司程的臂间,走到白义身边,凝着他沉静的面庞道:“如今身不由己,亡国并非我所愿,你们倒是口口声声唤我殿下,却都真真不拿我当这个主子……”冷且悲的言语,默了这一屋子人,“一再吩咐你们不要拿命赌,竟还是给我这等结果……”

“殿下……”盗骊嗫声唤道。

子逸悲悯地摇头道:“我受不起这称呼……”抬眼扫了一遍屋内除了司程都跪在地上的暗卫,正欲开口,突地见最后方的逾轮猛地起身,一掌击开屋门,就要攻去,却再落掌的那一瞬间生生地定住了,错愕地盯着站在门外的人。

司程本是靠在分隔里外半室拱形门内,又有帘子遮着,所以站在门那边是看不见他的。闻得动静一惊,方才只顾着白义的伤势竟然一个不察觉让人偷了空,却不知那人是何人,又在门外站了多久。他抬身离了檀木雕花的拱门,正想出去看看是何人,却被子逸一把按了回去。

在不能确定门外是何人之前断不能让司程现身,若是启连,子逸便舍了命也要保住司程,不能让他知道司程的在场。

逾轮面色沉了下来,停下掌风不是因为他杀不了门外那人,只是因着子逸说过,他并不讨厌他,反而有些喜欢这样的弟弟,更何况于他们而言,这人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逾轮有些气恼,冷道:“三皇子,我倒不知北雍皇家有这等兴致。”讽的是启夏一声不响地在门外站着听墙根。

“子逸……”启夏就着斜阳正好,踏了进屋,“我如今才晓得,原来你竟是姓姚……”

一道身影闪过,短匕瞬间架在启夏颈间,渠黄一脚将房门踹上,握着匕首道:“三皇子,既然让你晓得,我等便不能留你了。”言罢,便将匕刃往启夏稚嫩的脖颈上挨去,划出了一道血痕。

“渠黄,住手。”一个沉厚的声音响起,渠黄顿了。

启夏有些惊,这把声音不是子逸的,除了跪在地上稀落的人以外,却没有看到还有什么人在,可那声音的沉稳度又不似这些人中任何一个可以发出的。司程从拱门帘后侧身而出,见渠黄仍是没放下短匕,重复道:“渠黄,放手。”

“可是主子……”渠黄犹豫着。

子逸这时笑道:“无妨的,渠黄,放开三皇子。”闻得子逸此话,渠黄才渐渐离了启夏,退身靠在门后。

司程对渠黄的行为甚是不满,明明自己是正主,子逸的话倒是比他的还管用,这些人都是怎么养的?有些怨气的瞅了身旁的人一眼,而后又无奈一叹道:“盗骊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是。”

一时沉默,只有盗骊在身后照料白义的希嗦声,谁也没有先开口。

末了子逸轻叹一口,走向仍然伫立门口的启夏,却被小皇子拦住:“你别过来。”子逸也不理会,径自走到他面前停下道:“三皇子,好久不见了。”再没有刻意佯装的卑微,也没有尽力疏远的别扭,云淡风轻地笑着,平起平坐的言语口气,令启夏感到一阵心伤,竟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让启夏觉得很烦,自己的姐姐杀了人,哥哥竟是突然被扣上了通敌的罪名,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下子皇宫上下都乱了起来,流言蜚语四起。前些日子听闻子逸受伤中毒,一直没得闲来看他,这次过来本就是想看看他,顺便跟他说说话,却没想到进了院子一片沉寂,待接近屋子时本想敲门,却听见子逸那句亡国并非我所愿,便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

真相往往有着令人崩塌的力量,启夏听得傻了眼,大脑空白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该怎样接受这些话,直到匕首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启夏才真的意识到他听到的不是假,而是一个让人震惊的事实。

“我以为姚若君死了。”启夏冷道。

“所有人都知道姚若君死了,他确实死了……”子逸扯出一丝悲凉的笑,“曾经的他确实与南吴一同,灭亡了……”

启夏有些气道:“所以你是来复仇的吗?”目光转而落到他身后的司程,“你们早便相识,却一直装作陌路,我自当司将军投降北雍是识趣之举,却不想如此卑鄙!”

“卑鄙?”子逸冷眼挑眉重复道,“三皇子,你敬爱的皇兄那般光鲜的战绩背后藏了什么腌臜事你是不知道吧?”又因他指责司程而恼气,“你说司程卑鄙,他不是照样为你们北雍朝廷效力这么些年吗?”

“哼!”启夏甩袖,“谁知道他藏了什么心!竟还与我皇姐成婚,他一个降将有什么资格娶我姐姐!”

“你闭嘴!”子逸怒道,他可以忍受启夏的气和怒,可以承受启夏任何的责骂,只是独独不能说了身后那人半分不是,“哼,你那皇姐嫁个草野莽夫都相配,就是配不上他,”冷笑一声,“启华倒是有什么资格嫁给他,污了他这身!”

“你!”启夏气得脸色发青,瞪着子逸冷得如寒夜般的面容和眼神,一向温雅的人此刻竟是怒了去,转眼又望了司程,忽地明白了些什么,“你……你骗了我皇兄,是不是?”尾音上扬,而后夹了一丝不屑哼道,“你就是为了这投降了的懦夫骗了……”

子逸猛地扬手甩在启夏稚嫩的脸上,竟带了几分内力,打得启夏有些懵了,连退了两步,嘴里有一丝甜腥。这小皇子自小还没被人这么打过,莫说父皇母后疼爱自己,哥哥姐姐也是护着他,委屈也没受过。记得当年想跟着启连一同上战场,小小年纪想助皇兄一臂之力,却都被他拦了下来。

“子逸……”司程在后方唤道,这一掌吓了他一跳,但心里终究是泛了些甜的,可对方毕竟是皇子,这样下手怎么说都有些重了。

“我告诉你启夏,”子逸步步逼近,眸子里冷得如冰,“他就是降了,也比你们这些金殿里养的皇子值得人尊敬!”启夏心惊,他从不知这个人竟有如此让人胆寒的气势,第一次唤了他的名字,而不是敬语,却让启夏畏惧。

“你说我骗了启连?”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子逸笑得更开了,却有着令人彻骨的寒意,“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错吗?”

启夏被他那一掌打得还有些发懵,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子逸边反问边解了自己衣扣,就那么在启夏面前扯了衣襟,露出勾人的锁骨,指着左肩狰狞地伤疤冷道,“姚若君早在他刺了这一刀的时候就死了,你不知道吧?也是,他们又怎能把这等卑鄙事告诉你……”言罢,竟是莞尔一笑,温柔道,“来,我告诉你……”子逸说着,牵过启夏的手放在自己肩上伤处,“你那英勇多谋的皇兄是怎样杀了我父母,灭了我南吴……”

启夏触到他伤疤的那一刻,心里一震,本能想躲,却被子逸死死按住。感受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肌肤,似乎都传来阵阵伤痛。抚着那疤痕,不知怎地,启夏竟是怔怔地问出一句:“疼吗……”

子逸苦笑一声:“疼,疼得很……”握着他的手缓缓下移至心间,“是这里很疼……疼得快要窒息……”启夏如电击般猛地缩手,却听那人道,“我曾爱着他,爱得不可自拔,爱得疯狂沦陷,给他一切我作为皇子所能给的殊荣、关怀,不顾父皇母后的愤怒将他留在身边爱着恋着……可结果呢?”

闭眼回忆起当年自己的奋不顾身,自己的卑微下贱,都是为了能爱那个人,他是真的爱了,却爱错了人。须臾沉醉,换来一生恨一生痛,爱得失去了一切,爱得致使家破国亡,只因那一个他自认为可贵的情。

“换来的是这冰冷的一刀,换来的是我父皇母后的尸体、南吴的国亡,换来的是我妹妹若青决绝的跳崖……”悲得很,痛得很,已不能言喻,“原来我爱的竟是北雍高傲的皇子,又如何得来好结果?打从一开始,启连就是为了灭我南吴而去的,他们一手策划缔造了这等一统天下的功绩,却不敢公布这下流的手段……”

启夏惊得说不出话,这些事,他从来不知,又怎么会知道?启连一手策划,启安启华里应外合,完美的实施灭吴计划,无力反击。这小皇子一直认为是南吴朝廷腐朽,积贫积弱,才使得北雍一举攻下,却不想背后的真相竟是如此黑暗,难以置信。

“这就是你敬重的皇兄皇姐们,真是值得敬重啊……”子逸无不讽刺地说着,句句砸在启夏心里,震慑人心。

沉默良久,启夏才回过神,拧着眉问道:“你要亡了北雍来祭奠南吴的子民吗?”

子逸轻笑摇首:“这天下有一半都是我南吴百姓,如今太平长生,子逸虽恨,却也不想祸害百姓,况且我也没那能力灭了一个大一统的北雍。”看着启夏蹙眉惊慌的脸,轻道,“我不过是要他们偿还,予我的痛和恨,我要让启连尝到被自己所爱背叛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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