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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似归程 下——by夏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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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为了这等无聊之事而来?”司程挑眉。从小便知他这性子,想是这一生无论怎么改变,这般戏弄人的心思是改不了了。

子逸展颜一笑,透着几分抱歉,就着星光月色,覆上淡淡一层晕,如仙出尘。司程倾身压上,一手与他十指交扣,缓缓带着他的手越过头顶,就那么按着他,此时无语无言,似乎全世都静默下来。夏夜流萤飞过,微光闪现,勾勒出青丝漫际。弯月如吴钩,轻抹天边,星幕低垂,映人眼。

司程只是幽幽地凝着他,静静地,似是想把他看进心底,雕刻一个永恒。

月影莲动,夏夜夏风下渔舟。

银屏红烛,无声无息吴宫丘。

若是能回到那年你与启连初次相遇,若是能够阻止,若是能及早发现他的阴谋,或许此时此刻你不必委身于他,奏着血肉铸成的歌,动着仇恨重生的情。可是时间没有回程,无法回头,只能不悔此时。

末了那人抬手抚上子逸玉如莲的容颜,柔得让人害怕。如魅惑的音色,环绕耳畔。

他说:“你好美。”

子逸愣怔地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黯了神色,眉眼一紧道:“美吗?”尔后却猛地反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脆响震彻整个书阁。司程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气,抓着他的手几乎是低吼道:“子逸!”那一掌仿佛是打在自己心上……

“你说美的,在我看来早已肮脏不堪,无论身心乃至灵魂,无一寸能免……都是这世上最腌臜的东西……”每一句话,剐着自己的心,剐着司程的心,即使知道,他也要说,这身子早已不是能配上他的,可却日复一日的依赖着他给予的所有温暖……“我觉得脏……很脏……”子逸说着,泪便不自觉地落下。

他的泪,那样静谧,没有颤抖没有抽动,只是静静地诉说着内心最痛苦的隐忍,缓缓地顺着面颊而落,可他还在笑。媚如软丝的笑,痛如撕心的泪,同时存在那人容颜上,令见者深深地撼动。

“我想你……”子逸嗫嚅着,他望着眼前英朗的人,紧紧闭上眼,又一滴泪顺着落下,融在青石地上,“司程……我想你……”痛,痛得快要窒息,“我知道自己脏,便嫌着自己……可却舍不得你的温柔……即使如此我还依旧过来找你……”是不是很坏?就算在仇人身下淫荡妖娆,却还依旧希望你的庇护,依旧渴望你的温存……

司程缄默着,心如毒蛊发作,跟着抽痛。他捧起那人的脸,一个深吻落下,缠绵悱恻,如歌如诉,似盈亏月动,似溪水潺流。情动至极,可没一个轻柔触及,子逸却都觉得痛,司程深入一寸,便生生扯痛一寸肌肤。

“……司程……求你……别、别碰我了……”从喉间唇边溢出,祈求般的话语,却让司程无法承受。

“放了你自己……”司程痛心疾首,抚着那人唇边道,“我带你走,放弃这条路,可好?”不愿看你这么痛,我却无能为力。

得来的,想也知道,是子逸的摇首拒绝。他泪痕满面却异常坚定地神色,定定地吐出那个“不”字,毅然决然,没有犹豫,如一把刀,狠狠地刺在司程心上。他一直在痛,他为国仇家恨痛,他便为他痛。

太平长歌,歌不尽曾经桃花扇底悲风起。

歌舞升平,平不下曾经山河壮阔如云散。

“司程,”子逸轻擦一抹笑,“我欠你的,来世再还。”今生,欠你的太多,我已还不起,却还依然受着你的好。

“你为何不懂?”司程深深拧眉,“我不在乎。”不在乎那些是是非非,不在乎你是否被他人染就,我在乎的是你,你这个人啊……心痛着你,心痛着你心里苦,忍着那些伤,却还有委身于仇敌承欢,怎叫我不痛?

“可我在乎啊……”子逸眉眼间透着化不开的伤,哽咽道,“与其恨着启连,不如说恨着自己……是要有多么下贱,那样的姿态,在他身下淫荡的呻吟……我……”想起被启连压在身下,想起他对自己身体的肆虐,便想起自己如何迎合他,如何承欢,如何展开身子……迎接启连……“你越温柔,我越觉得自己贱……”

“姚子逸!”司程握拳吼道,“你闭嘴。”

子逸忽然想起逃出吴宫那天,自己绝望着,他也是这番话。闭嘴。短短两个字,却意外地让他心安。

司程沉了许久终是扳过那人双肩,凝着他幽邃的眸子道:“你听着,我不在乎。”深沉而有力的话语,让子逸无可反驳。

便罢,便罢。

子逸挥手道:“我倦了,送我回去吧。”

“好。”

让我再贪恋你一点,便一点,放我任性一回。

皇上旨意下达,便与启连说得八九不离十。天统帝遣太子出使边疆与羌族议和,司程将军随行。

临行前,却出了一档子事。

启安竟公然上表启奏说军队里有将领与朝内人员勾结,以防谨慎起见,要皇上实行更戍法。皇上一向不器重启安,这次不知怎的,竟是前去视察军队。军队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何等守纪的兵士,一向都是除了将领的命令,谁的都不听,皇帝也不行。于是天统帝便真的要采纳启安的建议,实行更戍法。

军中将领大多都与启连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都属太子党,自然不能同意。太子又不能反得太明显,便使了应之遥婉言相劝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又有很多人附议,天统帝只得作罢延迟此事。

但皇上心里毕竟是不舒服的。

而启连不知道的是,这局,是启安听白义的话设下的,就是故意要太子党的人反对,将此事压下来。皇上已然心里有数,太子所拥有的权,竟已经可以左右他的权政,这可是老皇帝万万不允许的。

老皇帝心里沉了许多,启安进言,起初他并不相信,可近来的事情让他不得不相信启连真的在结党营私,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对皇帝来说是一个多大的威胁不言而喻,可毕竟没有证据,不能说明什么。鉴于朝廷的稳定,老皇帝也并不想对启连有所动作,还是期望着这个孩子能够觉悟,早些停下。

却又不能放任。

于是便想出此举,这次议和,让启连去,一来为了试探他到底是否有心篡位,二来也可以趁他不在都城之际整顿一下朝廷党派之事。

白义听从子逸吩咐,如今不仅让启安完全信任了他,几乎是他所有的对策意见全部采纳,还让这大皇子按着自己的说法去做了。启安这人一向头脑简单,有利可图,有财可贪,有色可食,便都跟着了,何况以他一个不得势的皇子位置思量,白义提出能助他登上皇位此话,更是具有不可估量的诱惑。竟连太子那一步都省去,直接坐上那金銮宝座,实在是爽极,便没有什么不可听从的了。

当然,白义哪有如此头脑,基本上每一步每一条敬献给启安的计谋,甚至每一句话怎么表达,怎么去抓住启安的心,都是子逸的城府。他的殿下,才貌无双,白义敬佩,便也愿意跟在他和主子身边,鞠躬尽瘁。

启安是个白痴皇子,登上皇位?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做他的梦去吧,到最后不知身死何处,那就不是白义能管得了的。

皇上旨意,太子及司将军一行人十日后出发,到边疆小镇河朔,与羌族议和。

启连是在旨意下达后的第三天,微服到随园来的,一并将启夏也带了来。子逸看着启连身后的小皇子,一脸羞赧和不知所措。想起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说着皇兄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却在子逸故意作弄之下乱了手脚逃了去,有些忍俊不禁,终究还是个孩子。

启连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子逸一眼不自觉地闭上,而另外的眼睛却观察着启夏,那孩子可以回避了去。

这才想起还没见礼,子逸忙推开启连拱手道:“三皇子近来可好?”

启夏一楞,僵直地回过头脸色羞红道:“还、还好。”只要一见子逸,便会想起那日他的举动,不是因为被吓着才不敢接近,是被惊艳了。启夏逃回去后,子逸那番媚然总不断缠绕心间,控制着不去想,却越是浮现,到最后反而不压抑了,任凭思念泛滥了去。这一下拉开了堤,对子逸的情侵袭而来。

自知争不过皇兄,便不争了,却也不想逃,能看见他就好了。所以这次才跟着启连一同来了,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想来看看他。

子逸笑着将二人请到前厅,吩咐逾轮看茶。凤箫在一旁装作婢女侍候,着实有些不习惯。

听三人聊天,无非就是宫里宫外之事,寒暄客套不外乎就这些,凤箫大咧惯了,平日里子逸也惯着他们,竟是公然大了个打哈欠,惹得启连注意。凤箫便轻柔一笑,弯身致歉,随后便在子逸的挥手下退了出去,这才觉得大爽。

“子逸这里的下人,着实有趣。”这是启夏。

“让三皇子见笑了。”子逸笑道,“管教无方。”

启连却道:“你性子如此,何言管教无方,根本是不管。”这人在启夏面前竟是捏了几分,放了几分冷傲的姿态,让子逸觉得他对这个弟弟,还真是宠溺。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启夏便起身拱手告辞了,说是自己的母妃唤他过去,不能久留,便离开了。

启夏与启安都是嫔妃所出,只有启连和启华是真正的兄妹,乃当今皇后的孩子。启安的母妃早逝,这也便早就了他既是庶出又不得势的原因。而启夏的母妃是天统帝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但启夏年轻也不是皇后出,所以与皇位无缘。还好启夏这孩子不在意,与子逸谈天间也说过,自己只想做个安逸的王爷,不争那血染的皇位。

子逸倒是佩服这孩子的淡泊,却也知道皇家的孩子有这等心,自是成不了大器。若说启连登上皇位,其实也未必不是个好皇帝,以他的城府谋略,阴狠的招数,是帝王必备的手段,只是……断不能让他如意,不然怎能安慰他父皇母后和若青。自私便自私了,不为南吴百姓,不为南吴殉国的将领,只为他的家人而复仇。

启连,此恨无极。

正走神间,忽听启连道:“这次跟我去。”恢复了往日的傲然,不过对于他,启连还是温柔宠爱的,只是言语间多了那份不容抗拒。

“我跟你去作甚?”子逸惊,一时也忘了礼仪,却不知是真是假。

“你独留皇城,我不放心。”启连冷道。

子逸抬眼看过去,启连眸子凝着自己,便笑道:“你怕启安吃了我不成?”

“你以为他不敢吗?”启连冷哼,竟带了些杀气,“近来不知谁给他壮了胆,公然跟我作对。”不知死活。

子逸心里暗笑,是我给壮的胆,可惜不能告诉你。

“没事的,”子逸道,“有逾轮呢。”

“不行。”话音未落,便被那人毅然回绝,“跟着我。”就算是边疆凶险,也比在皇城内安全,不知启安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在那边即使遇到危机,也有我护着,而在这,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殿下,”子逸放下茶盏,缓步移到启连身前道,“殿下,你在玩火。”

启连眯眼瞅着子逸道:“那又如何?”

子逸轻笑:“我却不知能被殿下如此记挂,甚感荣幸,但殿下是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怎能因一介草民而动情呢?”

“我知道,”启连定定地望着他道,“只是你,我不会放手。”

子逸听到这话,心里冷笑了很久,简直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若你知道我是谁,恐怕尸骨都不会让我留下来,如今却跟我说着这般令人嗤笑的誓言,真是好笑至极。仿佛在看一个杂耍,子逸一瞬间的不屑和鄙夷只停留在启连眨眼的缝隙,便恢复笑意道:“殿下厚爱,子逸三生有幸,只是此去,恐怕会成为你的负累。”

“真是自不量力。”启连哼道。

“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啊……”子逸话没说完,便被启连一手抓了身前之处,浑身一个激灵,险些本能提了内力抵抗,却拼命控制住。本能,真是个要命的东西。

“过来。”启连一个命令,不等子逸动,便自行将人拉了过来。

子逸伸手拒绝道:“殿下,大白天的……”

启连停下手,咬着他耳朵道:“那你晚上过来,侍寝。”

“……好。”

启连并没有听出来,子逸这一个字,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着牙溢出,他本不想答应,可又不能拒绝,心里一阵阵的恶心和厌恶。

待启连离开之后,子逸直接坐到了前厅门槛前的青石地上,咳了几声,咳得重了些许。将头仰靠在门框上,望着湛蓝的天,伸出手去,触不到阳光。

一夕天堂,三寸日光,金銮殿,青锁闼,寒窗何处,樽前醉琉璃。

逾轮从后院回来时,便看到子逸坐在地上,仰头靠在门框上,远远望去,如一幅恬淡的画卷,他竟是这样睡着了。想必是昨夜看书看得太晚了,今日便又早起应付启连和启夏,这才毫无防备的睡了去。

笑着摇头,逾轮正欲过去将子逸抱回屋,一个影子却从身边掠了过去。

司程将外袍解下挥在子逸身上,轻缓的锦华,落于那人身上。他蹲在那人身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子逸的睡颜,如细水长流,安然恬静。

正要伸手抱他,那人却突然睁开眼睛,倏地抬手闪出银亮的短匕,只一瞬间,寒光便贴在司程颈间,刹那静默。司程有些怔,子逸也怔了,他似乎自己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出手了,本能地觉得有人接近,本能地抗拒,好像是刚才启连留下的余蕴,让他心生反感,一时放不下,感到有人近身却以为是启连。

末了子逸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启连,不然这等功夫虽然不好,却也足以让打碎多日以来建立的关系。

关系……吗……心灵上还是肉体上,子逸早已分不清,爱恨纠葛太纷繁太复杂。只是这等情感,让子逸觉得可怕,他竟连司程的气息也感应不出来了。

司程灿然一笑道:“有进步。”

子逸狠瞪他一眼:“进步到差点要了你的命。”

司程这回笑得更是爽朗,也不顾子逸的挣扎将他打横了抱起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子逸一时无以回嘴,不知何时司程竟会如此逗弄他了,只得狠狠地、再狠狠地瞪着他,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却在不觉间被那人轻放到软榻上。

“下次记得找到床再睡。”司程道。

子逸完全没听他的话,而是起了另一个话头道:“你怎么来了这大白天的?”其实言外之意是怕被人发现,却被司程好死不死的误会个彻底,只听他道:“你这晚上才来得?好个规矩的小官。”

哼哼,没完了?看我反击的。“那也比不得司将军家里娇妻如玉啊。”

司程这回真是满脸冷汗,虽然子逸这么说代表他吃味了,但却让人不住地冒冷汗。他干笑两声道:“你吃醋一定要这样不可爱吗?”一连想起之前很多次,子逸虽是不说,但手段可让司程有些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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