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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似归程 下——by夏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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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将子逸抓进怀里,锁住他喉间道:“太子殿下,这人先借我一用了。”言罢,便带着子逸飞上青瓦,跃然而去。

启连二话没说直接跃上鄂隆的马,追了出去。司程也顾不得什么,一个掉马首,跟着启连而去。

那人竟是挟持着子逸到了城门楼上,紧紧锁住子逸的喉,几乎喘息不得。手臂和肩上的伤一直在流血,股股热气往外涌着,仿佛生命也在外溢。他坚持不住了,身子本就疲累,加上受伤,如今已是无力反抗。

漆黑的城楼如鬼魅,见启连策马停驻满眼焦急,那人喊道:“启连!你若不想他死,便过来受死吧,以命换命,不亏吧!”

子逸额前冷汗连连,冷笑道:“你以为……他会过来吗……我只不过是个佞臣罢了……你觉得他会因为我放弃江山吗……”

那人手上一个施力,子逸瞳孔骤缩,猛咳了一声,几缕血从嘴角溢出。

启连怒道:“你们想要什么?”

那人哈哈一笑道:“太子殿下,不够明显吗?当然是要你死。”

子逸心里实在鄙视这等手法,心里冷笑,启连何等精明,就算再怎么喜欢我,断不会放弃那大好河山,顶多在我牺牲之后回去给我立个功臣牌。抬眼得见启连身后司程策马踱来,子逸瞬间放松了很多,若是难逃一死,在你怀里也不错。正思忖,却见司程面色担忧至极,比之启连只有过,而那明亮的眸子,左右晃了两下,子逸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浅笑一声,似乎用了子逸浑身的气力,眼见启连策马上前,子逸明白,他是真的爱上自己了。但怎能让他死在这种地方,太便宜他了。

得了司程暗示,子逸笑道:“其实你不用掩藏身份,你我都明白。”那人闻得子逸此言,扯下面罩,一副羌族人模样。

便趁此空档,子逸弯腰反身闪出那人怀里,对方一惊,伸铁爪便去钩,子逸手里短匕一档,轻笑:“怎能死在你这等杂种手中?”言罢,靠着城楼边缘,轻轻后仰,竟是自裁般的跳下城楼。那人来不及惊讶,下一刻便被利刃贯穿身体,血液喷溅而出,却还要反击,另一边一枚银针直直插入额前,瞬间断了气。

秦铮拔出剑,退了一步,凤箫收了手中银针,与他闪身而去,隐没黑暗。

启连见子逸竟是自己仰下城楼,策马奔去却是来不及,身侧忽地掠过一道身影,其速度之快,令启连惊异。

司程距离虽远,但在子逸逃出那人质控时便策马奔了过去,自然赶在启连见子逸跌落现拉缰绳来得快。

便在那人落下时,司程马不停蹄奔腾过去,伸手捞过浑身是血迎风跌落的子逸,不偏不倚,正躺在怀里。浑身染血却如冬日腊梅般红艳,昏厥过去的容颜亦被血渲染,柔弱的身躯静静地,死寂地落在司程怀里,令人痛心。司程咬牙让自己镇静下来,心急如焚,焚心蚀骨。只是更痛的,却是司程要将这人交给身后启连。

启连接过子逸,小心翼翼地抱着这血人,心竟然在抽痛。居然如此害怕失去,曾经以为只是自己高傲的占有欲,以为只是强烈的肉体需求,却不想自己竟是爱上了他。他启连,如此冷傲的一个人,竟爱上了他。

子逸身上的伤都不及要害,左臂上的刀伤不重,不过是刀口比较长,但肩膀上的钩爪之伤略显严重,深入胛骨几寸。

御医开了药方,楚莫接了去。启连一直在旁照料着,子逸昏睡的脸眉眼紧锁,额间不断溢出冷汗,呻吟不断。

司程一直抱着剑靠在门柱上看着屋内情形,见启连衣不解带的照顾,也握着子逸的手不放开,他心里抓挠着,多希望那身边的是自己。末了司程一个转身,抱着剑出了屋,缄默依旧。走至一方暗角,渠黄明着出现在司程身边,秦铮凤箫都在暗处,跪了一地。

“属下未能保殿下,还请主子责罚。”凤箫道。

司程叹一口道:“罢了,不怨你们,启连即在身边,你们也不便明着出手,这次赖我,没能防着羌族阴谋。”

“主子……”渠黄唤一声,无限哀切。

“你们看好他,我去与鄂隆将军处理后事了。”司程言罢,踱步而去。

留在这里,也是痛。无复往来的痛,救下来满身是血伤痕连连的人,却还要交到那人手里,再不情愿,也不能表现出来。天知道启连接过子逸时候,司程手里的落空感,竟让他如生命也空了一般,丝丝苦痛蔓延在心里,如蛊毒一般。

回到府里,启连守在子逸身边,寸步不离,司程静默观望,什么都不能做。眼看着自己爱的人,在别人手里,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必须看着,时时刻刻盯着别人的爱恋关切。明明是置身其中,却又深深地局外人之感,这一场情爱里,一开始便是司程赢,只是为什么偏要让给那人,自己忍受如此绞心之痛。

这般爱着,明明是爱着对方的,竟要忍受咫尺天涯。

羌族此番前来行刺,可谓是一早的计划。其实当初和谈,无论北雍这方开出什么条件,羌族都会应的。尔玛那般模样,又作难又犹豫不过是一场漂亮的戏罢了,一开始,便打算杀了前来议和的使者挑起战事,而听说这次来的竟是太子,便更加暗笑。北雍若没了太子,方寸必乱。

只是他们不知道,如今皇帝对太子已是有了戒心和隔阂,不然不会派遣他来。他们也不会知道,以启连这等的野心,又怎能放过这次机会。

鄂隆对于此事感到自责和愤怒,没能及时赶到是他的过失,好在启连没有受伤。对于羌族派人暗杀,自是愤怒,发誓一定要跟羌族拼个你死我活,给他们一条活路反而不知好歹,当真以为北雍不敢开战吗?

很奇怪,启连对此事并没有过多的愤怒,反而冷静异常。或许说是太子的沉着,或许说是他的以静制动。启连以沉默应对此事,只道一句让鄂隆不要轻举妄动,即使现在把暗杀这事情挑出去,羌族也不会承认。

这话确实不错,司程心里也明白。当晚一个冲动竟是让凤箫和秦铮将那羌族人给杀了,没留下活口留个证据,只因着心里怒意难消,而暗卫们也是因为那羌人伤了殿下而下了狠手,现在想来,真是冲动。不过转念想来,即使司程不杀他,想必他为主尽忠的心也必定会使他自杀,结果却都是一样的。的确,如今暗杀之人都死,没有证据能指证羌族派人暗杀,贸然行事反而会让他们抓住北雍挑事的把柄。

但司程却觉得,启连不怒,有着另外的打算。

远远得见他走向子逸休息的屋子,门口时驻了脚,叫了楚莫来吩咐了两句便踏进屋子,而楚莫则是神色凝重的领了命出了去。司程眉眼微锁,唤了秦铮暗随。

子逸昏睡了两天。其实伤口并无大碍,未伤及要害之处也未伤及内脏,只是不知为何,他却一直醒不过来,浑浑噩噩间还发着高烧,昏睡中眉眼紧锁仿佛忍受极大的痛苦,冷汗涟涟。可是不管启连怎么问太医,太医都说伤处无碍,上药修养便好,至于发烧或许因为受了惊吓。

启连无法相信这等理由,子逸既然会武,便不可能因为惊吓而发烧。他并不想去问子逸为何会武,也不想责怪他一直隐瞒自己,只知道他这样一次次的救了自己,心中千百般不忍和心痛。终于体会到爱上一个人的心悸和酸楚,启连无意识地将心交了出去,却如此厌烦这种牵绊太深的情感,只到如今,已经控制不住。

榻上人有一阵痛苦地呻吟,灼烧启连的心绪,无法冷静。

他突然涌出一种很强烈的想法,强烈到从脑海中往外溢,压抑不了。他想保护这个人,而不是让他一味的护着自己。想保护他,必须有能力有权力,必须早点登上那王座。他等不了了,因着自己的欲望、野心,也因着榻上人的温柔和妖冶。他要有时时刻刻能将这个人拥在怀里,不让他受伤,不让他溜走的权势。

启连握紧拳,甩身出了屋门。

在楚莫的带领下,河朔的夜幕中,两道身影闪现在苍穹之下。楚莫领着启连在河朔的巷道中穿梭,末了到达一家民居停下来,而后翻身进院。

屋内人听得外面动静,冲出来两三人将启连楚莫围住。楚莫正想上前,却听屋内人爽朗的笑声道:“太子殿下!恭候大驾!”

启连冷哼一声道:“尔玛大人,别来无恙。”

尔玛现身门前,挥手道:“都下去,今日我与太子畅谈一番,你们在外守着!”随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太子殿下,请吧。”

一盏热茶,落于启连面前。

“尔玛大人好雅兴。”启连端起茶盏,正要饮,却被楚莫伸手拦了,怕是有毒。

那厢尔玛得见此幕道:“啧啧,真是个好亲卫,不过你放心,这茶里,没有毒……”言罢自己端了饮一口,又道,“不然我与你主子,怎么谈这笔大生意呢?”尔玛故意将大字咬重,颇具深意地忘了启连一眼。

启连轻抿一口道:“我开出的条件尔玛大人可满意?”

“北雍太子开得条件,尔玛岂敢觉得不满?”尔玛道,“只是……”

启连冷眼一扫道:“你们派人暗杀我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别太过分。”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开的条件我们王很满意,”尔玛笑道,“只是太子殿下要我们如何相信您?”

“你怕我反悔?”启连冷道。

尔玛哈哈一笑道:“我当然相信您殿下,只是做生意,都得有个保证不是?这是原则。”言罢,尔玛点头示意下人呈上来一份锦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启连拿起来睨了一眼,便又放下道:“这东西我若画了,落得别人手中,你我都得死。”

尔玛却拿起那份锦帛道:“我明白,所以……”转手将这锦帛放在烛火上烧尽了,余灰随风而逝,“太子殿下,我王欣赏您的勇气,我们成交。”

启连起身便要走,却听得尔玛凛冽地声音道:“殿下,若是您骗了我王,必屠北雍三城百姓。”

启连顿了一下身形,没有回应,踏出了屋门。

21.伤春怨

司程是在启连走之后进入子逸昏睡的屋子,自是知道启连做什么去,遣了秦铮跟着。秦铮是暗卫中最擅长跟踪和窃听的,所以司程遣他去自是不用担心会暴露行迹。最初本是想着渠黄去,但是这孩子性格有些直率与白义相似,只能从着明面的活儿,虽然跟着司程时日最长,但这等暗事,最终还是决定秦铮去。

带着盗骊闪身进了屋,门口自是有渠黄和逾轮守着,司程缓缓走到榻边,就着夜色,凝着那平静而憔悴的面容。小心地坐在塌边,虔诚地伸手抚上那人面颊,仿佛抚摸一尊玉像,冰凉而滑腻。

不想那人涌动气丝,微声道:“……别让盗骊……太尴尬了……”气若悬丝,仿若一不小心就会断线,如今子逸这般虚弱,司程心中如被他抽去一样。

他抚着子逸面容道:“何时醒的?”说着,便让盗骊点了烛火靠了过来。橙黄色的火光,染不就榻上人苍白的容颜。

“他走之后……咳咳……”子逸道,忽地震咳惹得他翻了个身侧卧,手捂上唇口。却停不下来。直到从子逸捂着唇口的手指间溢出一丝血液,司程拧着眉一把抓住他手腕道:“你到底怎么了?”有些急,有些怒,往日的冷静全都不见。

“主子。”盗骊轻唤一声,搭在司程抓着子逸的手臂上摇头道,“主子,殿下情况很不好,请您冷静一点,让我来。”

司程闻言,不舍地将手松开,盗骊便伸手去把脉。谁想到子逸躲开了,动作不大,轻缓柔弱,只是这个动作惊了盗骊,司程的眉眼更是拧得紧。那人却抹了一把嘴角笑道:“没事的……”

“闭嘴!”司程吼道,抓过他的胳膊伸到盗骊面前。

盗骊小心翼翼地为子逸诊脉,那人却一脸含笑望着司程道:“我本以为可以坚持到最后,没想到这次的受伤致使它发作更甚……”苦笑一下,“自认为可以耍的小聪明,却还是估错了时间……我若去了,司将军一定帮我完成大业啊……”言语间还是笑着,却透着这世间最深刻的伤。

“他怎么了?”司程根本不理会子逸,转头问着盗骊。

盗骊秀眉紧锁道:“主、主子……”似乎要道出后面的话很艰难,盗骊的模样让人揪心得很。

消瘦的手搭在司程腕上,子逸笑道:“你别为难他了,我告诉你。”

司程俊朗的容颜眉峰深锁,仿佛永远撬不开的禁锢,他望了一眼子逸,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不好的预感一阵一阵上涌,而子逸此事的表情言语都告诉着他,这不详,不是预感,而是事实。

“我吃过毒。”子逸轻道,“我想盗骊应该是知道的……”子逸低首望向跪在地上的孩子,盗骊轻轻点头道:“情殇。”

子逸回看司程:“情殇,多好的名字……痴情必伤,爱极必夭。”

“为什么?”司程沉声问道。

“为什么……”子逸冷笑道,“我要让他体会到被自己所爱深刻背叛的痛楚,让他亲身体验被最爱之人杀死的焚骨之痛!所以不够……我所计划的都不足以让他毁得彻底,就算他……”

“别说了子逸……”几乎是祈求的声色,司程痛得难以言喻,只有这一句,才能停止子逸对他的折磨,那语言的力量,一字一句的刺在司程心里,每一字都划出血。

“主子,这种毒非常缓慢,用量不同发作期不同,一般以三个月为始,久则一年。”盗骊说着。

子逸淡淡道:“这是最保险的一个方法,若下毒,食物、熏香、衣物都是不可能的……”既然身为太子,生活起居肯定由楚莫或是宫人严格审查,一点遗漏都不得有,明着下毒必是不行的。“所以在确定他想要我,爱上我的时候,我就服了那毒……”子逸握拳恨道,“不是想要我吗?不是爱不释手吗?何不利用这点让他染毒呢?没有风险却又保证毒可以进入他体内……何乐而不为……”

“你……”司程心里百感杂集,面对眼前人,已说不出话。忽然间明白了,为何最近一段时间子逸都不让司程碰,都不与司程欢好,唯一的那一次,也是子逸喂了他抗毒的茶。这毒,最好的染就方法,便是与他交合欢好。

“你不知道吧?你一定不知道……我忍着那种恨和厌,与他欢好交合,在他身下承欢,让他每次都深深刺进我身体里,那种滋味……”子逸平静地叙述着,仿佛与他无关,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顺着面颊不断滑落的泪,一滴一滴落在锦被上,落在司程手上,落在他的心里。

他笑着流泪,凄美而绝望。

轻轻闭眼,毫无涟漪,只有两行泪蔓延在前。

“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司程握紧眼前人的手,紧紧地握着,英俊的面容因伤痛而扭曲。转而猛地问道:“可有解药?”

“没有。”盗骊还没回,便被子逸抢了去,“没有解药,我让逾轮带回来的时候便把解药洒在了护城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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