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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起——by南平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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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怨你,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送了梁云起出门,南淑盘算一下最近要做的事情,发现都安排好了,拍拍手掌,回房间把玉器放好,只等梁云起领人上门了。

城西,徐绣把洗好的衣服用清水冲刷一遍,才慢慢拧干,站起来的时候,徐绣脸色一白,手上捧的盆子差点摔到地上去。

勉强站稳了,徐绣一步一挪,慢慢挪到晒衣服的杆子边,深吸一口气,放下盆子,拿出衣服一件一件慢慢搭上去。

最近天气好,收回来洗的衣裳多了许多,固然能赚多些钱,但是也比平常劳累许多。徐绣摸摸犯酸的腰,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徐绣苦笑两声。严重就严重吧,反正家里就自己一个人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死在家里无人知。

想到可能的凄凉结局,徐绣没有感到半分苦涩,反而觉得轻松。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死了就不用批着这身皮,活在这个世上了。

咣啷,虚掩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了。”

徐绣闻声转身往外看,见识平日和自己不大对付的老玛玛弯了身子,在向一个年轻的玛玛讨好地笑着。

年轻玛玛用帕子捂住口鼻,眼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徐绣身上。“就是他?”

“对对,就是他。”老玛玛瞄了徐绣一眼,眼里带上几分不屑。

徐绣笑了笑,让下手上的衣服,大大方方站在年轻玛玛面前,任他随意打量。

“成了,这是给你的带路钱。”梁云起放了两个铜板在老玛玛手上。老玛玛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立即笑开花,转身离开时还不忘瞪了徐绣几眼。

“徐绣?”

“是我。”找上门来的,除了找自己晦气,徐绣还真想不出还有其他人。要自己洗衣服,往往都是打发一个老玛玛过来讲两句话,谁也不乐意接近自己。

“我姓梁,前些日子我的小外甥走丢了,都是因为你吧。”梁云起一脸你别不承认了,就知道是你做的好事。

姓梁的?还是走丢了小孩子?徐绣飞快想起那个晚上自己捡了两个孩子回家的事情。居然是姓梁,但那个不是南淑的孩子吗?

“你想做什么?”徐绣一脸警惕盯住梁云起,孩子已经找到,肯定不是来问自己要人的,那是来打自己,还是要自己远离梁章两家?

“哼!要不是你,我家的孩子怎么会走丢。小童听话乖巧,从来不会自己跑出家门的,都是因为你,好好的,把晦气都过道我家小童身上。就是你!告诉你,幸好找回来的,要是孩子找不到了,看我不把你送到县衙离去。哼哼!”

徐绣脸色苍白,孩子自己跑出家门,这样都能怪到自己身上。

“捉贼尚且要有证据,你凭什么怪到我身上。”徐绣大声回了一句,却正是这一句,原来在门外探头探脑张望的人纷纷面现喜色,互相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徐绣不用听,都知道他们肯定在幸灾乐祸,在用各种难听的说话笑话自己。如同千百根针扎在心头,痛得想捂住胸口,痛得想冲上去撕烂那帮人的嘴,但徐绣的腿却像生根一样,牢牢站在原地,腰背却是挺得更直了。

“不怪你还能怪谁,我家的小童平日挺听话懂事,除了你过了晦气在小童身上,让他一时迷了心智,才跑出家门。不是你,还有谁!”

罢了,罢了。徐绣脸色灰白,自己就一个人,一条命,还有什么好挣的,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做吧。

徐绣默默移开身子。这下,反到是梁云起吃了一惊,他做什么,自己不就说了两句,最要紧的话还没说出来了。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随便砸吧。”

梁云起瞪大眼睛,他居然以为自己要砸东西,自己像是那种泼夫吗?

“你以为砸几件东西就可以了事?”

“那你想怎么样?”

“就你这样的人,哼!”梁云起慢慢从怀里取出一份契约,“你卖身与我,为奴。当然这卖身银子我是不会给的。”

徐绣失声大笑,自己就这半条命了,居然还有人要自己为奴,他就不怕自己把晦气都过到他们家里去。泪珠从眼眶渗出来,好!好!,为奴就为奴,天天有饭吃,有衣服吃,至少死了都有人知道,有一张破席包裹这副身躯。

“好好。”徐绣跌跌撞撞冲过来,一手抢过梁云起手上的契约,咬破自己手指头,狠狠地按了下去。

看着契约上鲜红的指印,徐绣晃了晃身体,“我这里有些衣服,是别人家送过来洗的,我把衣服送回去,就到你家为奴仆。”

“时间?”梁云起也不客气,收起契约,小心放入怀里。

“后天。”

“你来富阳街,问人梁家宅子在哪里,就知道了。你别想给我耍小心眼。我老实告诉你了,我哥哥在府城了当官,手下可是管了不少人。你为是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哼哼!”

“你不怕我的晦气过到你家,我有什么好怕的?”徐绣轻声说着。

梁云起原本转身准备出门,猛一听见徐绣的说话,身体一晃,对哦,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梁云起立即回头瞪了徐绣一眼,“你少给我得意。你的卖身契约在我这里,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梁云起转身就走。

得去找南淑,要去和他说清楚,这个人不吉祥啊,怎么就能因为一时之气就收他做奴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52.逼

梁云起在院子里急得跳脚,“我就说这事不妥当,你非不听。他一个不吉祥的人进门,家里还能有什么好事。”

“我哪里是让他进门了。”南淑听梁云起说话实在隔应。进门进门,说的好像要做什么似的,“不过是买个奴仆。”

“卖身为奴的多的是。不是一定要选他。我看这事干脆就这样算了。”

“好啦好啦。瞧你急得。我不是看他卖身又不用花银子。”

“这点便宜不能占啊!”梁云起真想敲敲南淑的脑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占这些便宜。

“唉,不过就是洗洗衣服,我又不留他住,不留他吃喝。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我……”梁云起在院子里连转了两圈,“我是说不过你的了,这契约你自己拿好。他说了,后日就上门,你自己想想吧。”

南淑接过契约,摆弄了两下,契约上面的字,南淑认得一半,上面的内容却是游甯写的。

契约上血红刺目得很,南淑挪开眼睛,随手就丢在一旁。

“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你管我?”

屋子内的气氛一时尴尬起来。游甯也不怒,自己找地方坐下来,把契约折好,收怀里。

“那是我的。”南淑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我替你保管。”

南淑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这段时间游甯一改以往的态度,不纠缠,就是静静待在院子里教导两孩子。有事就站在月牙门前看着自己,也不出声问。

章日章月对游甯是越发依赖了,甚至新来的两小子也天天游公子如何如何。听得南淑很不是滋味。

说他不对了,游甯又没做过分的事,就是站在这里碍自己眼睛,耳朵。让自己眼睛不论转到哪里都能发现他的影子,让自己耳朵不轮论听什么,都能听见和他有关的一星半点事情。

游甯现在好像成了生活必需品一样,天天在眼前,在耳朵边出现,无论南淑愿意还是不愿意。

南淑有想过,自己贪图一时便宜,让游甯住进来,到底对不对,想归想,人进来住了,一没拖欠房租,二没犯事,有什么理由赶人走。而且赶走了他,哪里去找章日章月找这么价廉物美的先生呢?

看看现在,游甯不声不响坐在这里,就是不走。南淑转过脑袋,故意不看游甯,“你还有事?”

“陪你坐坐,解解闷。”

到底是解你的闷,还是解我的闷。

南淑心里腹诽。想自己当年在街道办事处,这类软硬不收的人最是难对付,不过这种人多数是上面来的人,基层的倒是没。

“我不闷,你回去吧。”

“章日年岁不少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不少。”

又来了。每每自己要赶人走,他就拖章日章月来说事,但南淑却不能不听。游甯一提起章日,立即勾起南淑的心思,想起前段时间想找游甯帮忙说说的事情。

“小娑人间难免会讲起这些事情。张小牛来自乡间,耳濡目染,知道得多些,来到这里,你故意让张小牛多说一些外面的事情给章日听。张小牛又怎知哪些能讲,哪些不能讲,好的丑的,都讲。章日呢,平日里是被家里一直护着,第一次听这些,难免会多想的。”

那还是自己不对?南淑一听心头冒火,瞪着游甯,看他还有什么说话说出来。

“说开了这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大户之间,娑人成年前都有陪房的尼人,成亲前玛玛都会为孩子准备,好等孩子知晓人事,早日为家族开枝散叶……”

“看来游公子房里肯定有不少了!”南淑突然插嘴。

“我说了,我身边一个只有娑人伺候,人你也是见过的。”游甯目光直视南淑,毫不退缩。

南淑缩缩脖子,但一想自己没理由退缩啊,脖子一硬,又瞪过去。

“谁知道你有没隐瞒……”南淑说不下去了,游甯看自己的目光,怎么看怎么像是宠溺,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宠一个口出狂言的……

南淑脸一红,哼一声,扭开头,不看游甯。

“我说的是大部分大户如此,但并非所有人家都是如此。在我看来,早一些知道,不是坏事。只需要适当引导即可。毕竟孩子永远不可能护在家里,等他大了,自然要到外面闯荡一番,与其让他在外闯荡,被别有用心之徒利用,引诱做了错事,倒不如一开始,就坦白了告诉他,让他明白娑人尼人之事,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就怕矫枉过正。”南淑把梁童赔手帕给章日,章日死活不肯收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觉得他该收?”

“有什么不该的,不过就是一条手帕,小孩子玩闹,本来事情就不大,梁童已经有心道歉了,小日就该收下来才是。他不单不收,上课的时候,还避开梁童。你说,这是不是矫枉过正。”

“我却是觉得不该收。小日跟我说过这件事。我赞成他的做法。”

怪不得那孩子如此硬脾气,原来有人撑腰。

“虽说年岁少,但是有些是该避嫌的,而且尼人早嫁,梁童原来就被小日年岁大,过了三年就得找人家,十岁许嫁,十二出门。尽管这事两孩子都光明磊落,没偏差,但落在其他人耳中,却不是这一回事。为省得日后麻烦,现在就不该收。”

游甯一排道理说下来,说得南淑无言以对。好吧,现在不是从前,现在讲究娑人,尼人大防,现在讲究……

“而且我看这两孩子也不是没可能。”

什么?

南淑慌得扭过头去瞪游甯,转得太急,颈脖子一抽一抽得痛。

“你,你说什么?”

“我说两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乱说,小日才多大一点人。他懂什么?”

“他懂得比你多。”游甯说得意味深长,说得南淑慌张得不敢往他那边看。

“我累了,要休息。”南淑想端茶杯送客,但手在圆桌上乱摸了一番,始终没找到茶杯,眼睛扫过游甯始终没移开过的眼神,南淑越加慌乱,“你不是说什么娑人,尼人大防吗?你一个娑人留在这里不合适。你赶紧走。”

南淑眼珠子盯住地面,只看见游甯那双腿似乎站起来,似乎往外动,不,不对,没有往外动,而是往里走,是往自己这里走。

“小淑啊……”

热气喷洒在南淑耳后,南淑下意识身体往后倒。

“我只是说,为了孩子们以后的婚事着想,有些事能免则免,以免将来麻烦。小淑啊,你为什么总是误会我的说话啊。”

“反正我听,就是这个意思。”南淑避无可避,唯有伸手去推游甯。

游甯垂头看见那双手,原来白嫩的手,因为经常泡水,帮人洗头,手指的皮肤现在有些皱。游甯强压住想把那双手捂在掌手的冲动,慢慢挪开了身体。

“小淑好好休息。小日小月的事别担心,我自会处理妥当。”

好不容易盯住游甯走出正厅,南淑猛拍自己胸口,出事了,出事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凑过来,都吓得自己心慌,前面那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南淑一想起刚才的事情,又觉得气闷,明明自己在梁云起等玛玛面前游刃有余,怎么换成游甯,就不得呢。

自己凭什么怕他啊。都是男人,他有的,我都有,就该站起来,和他斗,不就是比眼睛大小吗?自己这双眼睛还真不少。

但不知怎的,一想到刚才游甯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宠溺,那爱护,南淑浑身不由自主抖索起来,这都是什么眼神啊。想当年自己和老伴拍拖的时候,都没这种溺死人的眼神儿。一定是眼睛抽了,看不清。

南淑紧张地揪住衣角,一定是眼抽了,绝对是。心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但偏偏说得越多,越发布肯定。

不是已经对他说清楚了吗?他自己都是知道的。怎么又这样。

他这种人,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怎么就那么讨人厌啊。

南淑在正厅里,又是跺脚,又是抓衣角,屁股在椅上挪来挪去,像针扎一样,却始终想不出个法子来。

游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看见四个小孩子蹦蹦跳跳跑进门。孩子们看见游甯,章日章月扑上前,游叔游叔亲热地叫着,郑晓和张小牛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口称游公子。

章日这段时间经常被游甯带出去,皮肤被日头晒得有些犯黄,不像从前那般白嫩可爱,但是现在章日能连玩带蹦一整天,不喊累,身体比从前不知强壮了多少。

游甯抱起章月,打发郑晓和张小牛离开,“梁童又送你一条手帕了。”

章日喵喵小嘴,“就那条花不像花,鸟不像鸟的手帕,我才不要了。”

“我看梁童是用了心的,至少这条看上去,比上两次送你的,颜色上看来好了不少。”

“就游叔你会说他好。”章日满脸不乐意。

“今日梁童练字的时候,我看他握笔的手势不对,矫正他的手势,就看见那孩子冒了一额头的汗。看来是痛得不轻啊。”

“哼!谁让他没半点尼人的摸样。拿针绣花这些小事都做不好。”章日嘴上这般说,眼珠子却是乱转。

游甯了然一笑,要说张小牛来了章家,变化最大的就是章日。乡下来的孩子,就算再懂事,有时也会嘴上没遮拦。张小牛跳脱,野了的性子开始让章日惊讶,久而久之就是互相影响。南淑磨去了章日骄傲,自视高的毛病。张小牛教会了章日心眼多,教会了章日外间的事情。小孩子也渐渐脱去原来单纯幼稚的一面。

游甯摸摸章日的脑袋,“回去看看你阿玛,他今日不舒服。你哄哄他开心。”

章日干脆应了一声,蹦蹦跳跳跑进正厅。游甯看着章日的背影,幸好这孩子在南淑面前还是一副乖小孩的摸样,否则,南淑肯定又找他说事。

不过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小月,想不想放风筝?”

章月一听,连连点头,“是那种,大大,漂亮,天上飞的那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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