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菲闻言轻轻摇头道，“修道之人不分入道先后，只以达者为师。天行公子当初宣布入道修真至今不一年不到，二位修为却已与奴家相当，如此天赋世间罕见，因而奴家断不敢在二位面前妄自尊大。”
“呵呵。”
御紫炎与御天行相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家主过誉了。”
紫衣少年并未说出，他与御天行修为进举如此之快，其实是由种种原因共同所致。
看着御紫炎恬静笑容，宇文菲也现出几分欣赏之意。
二人虽是初次见面，且仅是交谈了这片刻功夫，却已对彼此有了不错印象，似是多年未见的旧友一般。
注意到宇文菲看向御紫炎的温和目光，御天行不动声色伸手环过爱人腰肢。
而宇文菲早已知晓二人关系，因而并未觉得如何意外，只是她先前没有想到，传说中冷漠寡情的御陛下，竟是这么一个善妒的男人。
妙眉轻挑，宇文菲主动开口说道，“昨日傍晚时分我的灵识在街上便察觉到两道陌生气息。莫非正是二位？”
见御紫炎点头承认，宇文菲唇连笑意更深，“那么想必二位昨夜也已察觉到奴家气息了？因而今日在皇宫内一直观察解语，便是想要查探我二人来历？”
“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见被揭穿的，御紫炎也并不否认，而是再次致歉，同时也算默认了宇文菲之言。
“紫炎公子心怀坦荡，况且立场使然，二位对我们有所猜忌了也属正常，奴家实在没有理由怪罪于你。”
“呵呵。家主才真是好气度。”
御紫炎话音刚落，御天行疏冷声音却是响起，“家主此番前来大央，可是还有其他要事？”
宇文菲闻言抬头看向面前这位御寰前任帝王，从他深邃黑眸之中，看到的并非询问目光，而是肯定之意。
略愣片刻，宇文菲旋即释然点头，“天行公子果然厉害，一语道出奴家隐瞒之事。此事，便是解语都不知道啊——”
“愿闻其祥。”
看着宇文菲有些飘渺目光，御天行继续说道。
似是被御天行疏冷声拉回了思绪，宇文菲美目重新散发出睿智目光，“其实，奴家是为了我们宇文家族的宗主而来。”
“宗主？”
听到宇文菲的话，御紫炎不禁疑惑的看向御天行，同时也从爱人眼中看到同样的不解，“难道家主并非宇文家真正的掌权者么？”
“不。”
宇文菲摇摇头道，“真正支撑庇护着宇文家的的确是奴家，但是在数千年前，我宇文家的祖先，也就是赋予我们世代传承妖修血脉之人，那一位，才是我们宇文家族的宗主。”
“家主的意思是，那一位宗主，乃是道道地地的妖修？”
御紫炎挑眉问道。
“正是。”
宇文菲点头肯定了御紫炎问话。
“那么那位宗主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家主离开家族来到大央呢？”
“为了寻人。”
宇文菲提及此事，眼中划过一抹淡淡愁绪。
“寻人？”
“正是。”
宇文菲眼中淡淡愁绪一闪而逝，继续对御紫炎说道，“要寻的，乃是宗主数千年前的爱人。”
“那个爱人是寻常人类？抑或是——人修？”
御紫炎轻轻蹙眉，似乎……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是名人修。而且修为不低。”
宇文菲回答了御紫炎的提问，而后声音忽而变得有些沉闷，“只是……后来那名人修弃宗主而去，从此再无音信。”
“……”
没想到宇文家宗主与那名人修之间还有这般恩怨情仇，御紫炎不禁为自己挑起这个话题感到有些抱歉。
而宇文菲似乎看出了御紫炎心事，轻声说道，“紫炎公子不必介怀。这个话题虽然有些伤感，但若是我不愿提起，此刻也不会对二位讲述。”
听到宇文菲之言，御紫炎心中歉意稍解，却又想起一事，因而问道，“那么家主又为何特意来到大央寻人呢？莫非是得了那人修的消息？”
“不错。”
宇文菲悠悠点头，“前些时日，宗主突然由长达千百年的沉睡中清醒过来，却一醒来便开始发狂。奴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令他稍稍平静了一些。然后宗主便说出了自己突然醒来，而后发狂的原因。”
“因为贵宗主感受到了那人修的气息？”
御紫炎猜测到。
“正是。”
宇文菲再次点头，眼中似是又划过一抹怨恨之意，声音也变得冰冷了几分，“宗主称，那人就在大央。”
注意到宇文菲目光，御紫炎心中一顿在，有一瞬间他觉得面前温婉高贵的女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周身上下环绕的都是极其阴沉晦暗气息，仿佛心底埋藏着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不过，下一刻宇文菲又恢复了常态，以致御紫炎怀疑自己只是看错而已。
抛开心中莫名违和之感，御紫炎继续问道，“这么说来，那名人修之前一直隐藏了气息？”
“不。那名人修当年已经身死。”
“死了？”
御紫炎不由得微微扬高了音调，“那如今家主正在寻找的是——”
“他的转世。”
“……”
宇文菲的答案肯定了御紫炎猜测，使得他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看来，他的身边，到处可见转世重生之人，这些，都是巧合么？
“可是已经寻到？”
御天行淡淡问了一句。
而宇文菲听到这句问话，有些沮丧的摇摇头，“未曾寻到，等我们赶到大央时，那人气息早已消失不见。”
“是已经离开了大央么？”
御紫炎问道。
宇文菲再次摇头，“不清楚。不知是离开了，抑或隐藏了气息。”
“原来如此。”
御紫炎轻轻说了一句，有些惋惜的说道，“这么说来，家主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这倒也不是。”
提及此事，宇文菲目光中闪烁着柔和笑意，“此番出门，奴家特地带了解语一起。便是为了让她见识一下这大千世界。那孩子自打出生起便一直跟在奴家身边，除了修炼，几乎未曾接触过其它。而今见她在此处玩得如此开心，也算不虚此行。
何况，还有莲华。能够解开她的心结，也算是功德一件。若是能够再成全了雍岚与元三公子，就更加圆满了。”
听到宇文菲提到御雍岚与元澈之事，御紫炎不由得展颜轻笑道，“呵呵，只可惜大皇兄浪费了解语小姐一番心意，如今费心了心思躲避解语小姐呢。”
听到御紫炎如此说，宇文菲也不由得轻笑出声，“呵呵，各人自有各人机缘。解语对雍岚乃是血浓于水的一份亲情，只是因为小孩子心性，且过去少与人接触，因而如今遇上雍岚便十分想去亲近。谁知如此一来倒令雍岚有些为难了呢。”
“呵呵，为难倒也淡不上。或许大皇兄正苦于没有理由盘桓在尚书府中，如今解语小姐倒也算帮了他一把呢。”
御紫炎眼中闪烁着狡黠笑意，想到昨夜见闻，不由得将自己的大皇兄出卖了。
“呵呵。”
被御紫炎一句话逗得忍俊不禁，宇文菲也不由得轻笑出声。
笑过一阵过后，御紫炎再次问道，“那么如今一直寻不到人，家主又有何打算呢？”
想了想，御紫炎又补了一句，“若是家主不介意，不妨将那名人修特征告知，我们也可帮家主留意一下。”
谁知宇文菲闻言却是轻轻摇头，“多谢紫炎公子美意。只是奴家也说不出那人有何特征。”
“咦？”
听到宇文菲回答，御紫炎大疑惑不解，“那家主又是凭何在寻找那人呢？”
只见宇文菲这一回并未急于回答御紫炎问题，而是纤纤玉手微扬，指尖顿时出现一个光点。
定睛瞧去，御天行与御紫炎同时发现，那光点原来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
看着那蝴蝶不掺一丝杂色的翠绿，圆润光泽的颜色，仿佛是一块上好的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然而最令人称奇的是，如此美丽的玉蝶却有着鲜活的生命！
看到如此奇景，御紫炎不由得赞叹一声，“好美！”
宇文菲轻轻一笑，看着自己指尖上正微微震动双翅的玉蝶缓缓说道，“这是宗主一缕灵识幻化而成。奴家便是凭着它的反应才寻找那名人修的。”
“原来如此。”
御紫炎了然点头，心中暗道，能够令灵识具化成形，看来那位宗主的修为可是极高的。
“既是那人背信弃义，你家宗主又为何还要执着将其寻回？”
这时，御天行疏冷声音再次响起。
心中觉得爱人此问有些唐突，御紫炎不由得略带嗔怨的看向身旁男人。
谁知宇文菲接下来的回话地令御紫炎更加震惊不已。
“宇主为了那名人修中了心魔。数千年过去，一直受着心中怨恨绝望的煎熬。如今突然感受到那人气息，宗主突然发狂，便是要将那负心人亲手了结，想要借此彻底斩断乱世情思，从此再不受红尘琐事牵绊，一心向道，争取早日飞仙。”
第四零六章：负心之人
“……”
御紫炎听了宇文菲之言，眉峰微蹙，并未言语。
而御天行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身旁爱人，也未曾言语。他知道，爱人心肠柔软，便是同情宇文家那位蝶妖宗主数千年煎熬心伤，却也认为对方这般极端做法并不可取。
何况，身边人儿更加知道，所谓“因爱生恨”，那宗主对负心人如此恨极，也正意味着是爱极。既是爱极，即便他当真将那负心人找出杀了，或许只是令自己更加痛苦、于事无补。
轻叹一声，御天行摩挲着爱人柔软掌心。细嫩触感，一如这人儿心肠一般。
感受到爱人动作，御紫炎侧首，先是不解眨眨眼睛，而后露出一丝了然笑容。
紫色的瞳眸中没有半点感伤或是迷惘。笑容，也并非假装，而是发自真心的惬意从容。
“天，你想太多了。”
心中传来御紫炎合着笑意声音，御天行不以为意回了一句，“炎儿莫非不知，但凡关于你的事，即便再如何细枝末节，在我看来都算天大的事。”
“呵呵。”
御紫炎唇角扬起，轻轻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二人目光相对，默契一笑，而后视线重新落回宇文菲身上。
御紫炎眉峰舒展，并未直言心中真实想法。毕竟那是旁人之事。各人有各人处世之法，他一个无关之人，没有任何立场指责评判。
不过，有一件事他还是要弄清楚，“那么家主如今有何打算呢？”
谁料御紫炎这么一问，宇文菲脸上却是划过一抹愁容。
原本清丽脱俗的面容上添了着一抹愁思，竟是醉人的美丽。
只可惜此刻看到这一幕美景的二人心中早已认定了世上独一仅有的挚爱，因而没有一个为了宇文菲此刻惊为天人的美丽动心。
宇文菲自然也没有心思理会对方是否为了自己美貌倾倒，而是忧心忡忡说道，“其实一直寻不着那人，奴家也是十分心焦。近几日玉蝶的情形有些反常，偶尔会显得躁动不安。
奴家猜想，应是宗主的暴虐之气愈来愈难以克制。奴家有心赶回族中主持大局，却又担心如此无功而返，宗主会因为心结难平而积累暴戾之气。到时候……”
说到这里，宇文菲的声音戛然而止，美丽的双眼中，却是划过一抹赴死的决然。
注意到宇文菲模样，御紫炎心中一顿，下意识问出口，“到时候会如何？”
似是听出御紫炎话中隐合的急切之意，宇文菲忽而展颜一笑，然而那笑容中却偏偏带着几分动人心弦的凄绝之美，“到时候，奴家便要与这玉蝶中的残念化为一体，幻出那负心人之貌，被宗主杀死。如此，宗主方能平息心中暴虐煞气，再次陷入沉睡。”
“咣！”
御紫炎手中茶碗应声而落，若非御天行及时伸手揽住他，怕是他会惊得站起身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御紫炎努力平复心情，却见宇文菲恍若无事人一般注视着指尖晶莹剔透的小小玉蝶。那温柔目光好似看着自己倾心相恋的情人一般。仿佛方才她亲口说出的一番耸人听闻之事只是一场幻觉。
眉头紧锁着，御紫炎沉声问道，“那位宗主可是知道自己所作所为？”
听到御紫炎带着些微不悦的声音，宇文菲如梦方醒一般悠悠抬起头来。美丽的眼眸一瞬间有些空洞，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
轻轻颔首，宇文菲依然从容自若回道，“自然是知道的。几千年来，宗主他——一直都知道的。
“——”
紫瞳中闪过一抹暗色。聪慧如御紫炎，又岂会听不出宇文菲话中深意。
几千年来，那位宇文宗主一直都知道。
为了平息宗主暴戾之气而自我献祭一般的法子，并非宇文菲自己想出。
几千年来，宇文家也绝非宇文菲一人一直担任家主。
那么之前的家主下落如何？飞仙？盘桓世间？
不。宇文宗主一直都知道的，在宇文菲之前，宇文家历代家主，不知几位女子，凭借自己的幻化之能，为了她们所谓的“宗主”而以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失去了生命。
心中蓦地感到一阵沉重，御紫炎缓缓说道，“家主当真以为，如此这般便能解决问题了么？”
宇文菲先是被御紫炎问得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紫炎公子说得不错。其实奴家何尝不知，这种办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宗主杀害自己族人，以克制自身狂暴。然而，随着宗主手上沾染的鲜血愈多，他的心结也便结得愈深。”
“——”
御紫炎看着宇文菲，紫瞳之中深沉颜色稍解。看来，这位家主也知道此法并非上选。
然而，宇文菲接下来又叹一口气说道，“然而，如今奴家寻找那负心之人许久却终究未果。而玉蝶已经出现不安之象。
长此以往，总有一日仅靠普通办法再也无法抑制宗主狂暴，到时候奴家便是明知会继续加深宗主罪孽，也必须选择最后一条路。否则，莫说是我宇文家族，便是周围方圆百里的城镇百姓恐怕都要——”
“……”
宇文菲一言未尽，但御天行与御紫炎也已可以想见对方所虑之事。
一名活了数千年的妖修。若是当真发狂起来，方圆百里夷为平地也并非痴人说梦。
一时之间，房内气氛变得沉重非常。而房外的天空却偏偏与房内三人心情相反，艳阳高照、晴朗一片。大央城中熙来攘往的行人客商，没有一人知道，就在这归云巷中的一座并不起眼的宅院内，正坐着三位身份各异、却各个不凡的人，更加不知，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是多么沉重与离奇。
又沉默了半晌，御紫炎终于从沉重心情中稍稍恢复了一些。
紫衣的少年看向身旁男人，眼瞳之中写着的是询问，却也有决意。
御天行了然对爱人点点头。
御紫炎轻舒一口气，虽然猜到爱人多半会答应自己请求，但是，明确得到首肯，还是令他安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