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御紫炎衣袖中的暗器放出,门外一声冷哼,“炎儿到底打算陪他玩耍到何时?你可是忘记爹爹曾经说过的话了?”
话音未落,只听房门砰地一声顿时成了一片断木残骸,一名玄衣男子面色不善的出现在门口。房内温度顿时降至冰点。
第五十八章:杀意骤起
“炎儿可是要爹爹亲自动手么?”玄衣男子站在门口,紧锁眉心,紧握发青的双拳昭告着主人早已隐忍到极限。
御紫炎心中暗自一惊,手上的暗器迟疑了片刻,床前的壮汉却已直直扑到在地,连哼一声的时间都不曾有,便一息毙命。
御紫炎再也不敢耽搁半分,忙从床上闪身来到屏风之后,只见玄衣男子正扬起手,暴乱的掌风四散飞溢,青筋暴起的手掌正袭向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上的御雪寒。
“父皇!”御紫炎低声惊呼一声,忙展开双臂抱住御天行冰冷僵硬的身子,“父皇冷静些。父皇冷静些——”
——
紧紧抱着御天行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父皇冷静些”,温润如水的声音不住的安抚着御天行暴怒的情绪。此时御紫炎早已顾不得呆坐在一旁的御雪寒了。
不知过了多久,御天行暴乱的掌风才总算平静下来,伸直的手臂才缓缓放下。
御紫炎此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放开手,望着眼前这个还差一分便走火入魔的男人,轻轻唤了一声,“父皇。”
“炎儿是在挑战父皇的极限么?”
声音依旧冰冷到极点,一对凤目中迸射出的杀意使御紫炎意识到这个男人绝非说笑,他绝对有可能在下一瞬间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亲手抹杀,只因他想要给御紫炎服用碧云笑——即便并未得逞。
“父皇,你的气息尚不平稳,此时不可再动怒。”
御紫炎并未去在意御天行眼中的杀意。而是担心御天行当真控制不住暴乱的内力,走火入魔。
“洁!”御紫炎低唤一声。
“少爷。”
“先将他带回去。爹爹需要调息。”
“是。”霜洁领命封了御雪寒的穴道,将人带走。
整间小倌馆早在御天行到来之时被默与霜洁清场了。
此时,本应人声鼎沸的小倌馆,却静得落针可闻。
御天行僵硬着身子任由御紫炎轻轻牵着他的手将他带至床前,却迟迟不肯坐下。
见御天行迟迟不动,御紫炎叹息一声,柔声说道,“父皇将就些,只是坐下调整气息,歇息片刻便好。嗯?”
御紫炎此时的软语轻声,反而再一次刺激了御天行的神经,想到方才破门而入的一霎那,看到这人儿一动不动的躺在眼前的床上,被个匹夫以下流的视线肆无忌惮的扫视。
虽是明知这人儿并未真的中了碧云笑,却还是恨不得将所有碰过他、看过他、对他起过邪念的人杀个干干净净。心中杀意再次萌生,再也不想压抑,御天行猛地将御紫炎扑倒在床上。
“痛!”
猝不及防被御天行扑倒,御紫炎顿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背后虽是柔软的床榻,却还是撞得生疼。
御天行却仿佛并未听到御紫炎呼痛声,眼中流转的金光似是较平日更盛,低沉喑哑的嗓音由齿缝间逼出,“父皇是否该将你囚禁起来才能不让别人瞧了去、骗了去、掳了去?嗯?”
御天行修长强壮的身子压在御紫炎身上纹丝不动,若是放在平日,御紫炎此刻早已不自在的反抗挣扎,只是此时他只是一心记挂着御天行又渐不稳的气息,只是任凭御天行紧紧箍住他的身子。
御紫炎扬起唯一可以动作的右手,一面自上而下轻轻抚着御天行的背,一面缓缓地将一丝一丝的内力注入御天行体内,口中一遍一遍轻声重复念着,“父皇,炎儿好好的。父皇,没事的。没事的父皇。父皇,炎儿好好的。父皇莫要心急,放轻松,放轻松——”
御紫炎轻柔的呢喃仿佛咒语一般,抚平了御天行焦躁动乱的心绪。那仿若天籁的低语,使得御天行渐渐放松了身体、平静了心情,紧绷的身子也卸了力,却是依然自上而下拥着御紫炎。
“——”
御紫炎自是觉出了御天行渐渐平静下来的气息,手中却依然不曾停下,口中轻声问道,“父皇可觉得好些了?”
“——”
御天行半晌不曾言语,只是将头埋进这人儿的肩窝,贪婪的吸吮着独属于这人儿的气息。
“父皇可是在撒娇么?”
御紫炎的话语中隐隐含着一丝笑意,心中竟是一时忘记了曼珠之事。御紫炎甚至在想,或许所谓曼珠契约,不过是梦一场,他与父皇之间,或许——
“若是父皇撒娇,炎儿可会一直对父皇如此亲近温柔?”
不肯移开头,御天行的声音显得有些闷沉。
“呵,自是不会。”御紫炎忽然有些坏心眼的想要逗一逗这个正在撒娇的男人。
“嗯。父皇知道。”
御天行低低应了一声,此刻却是毅然决然的起身,“此次是父皇失态了。”
没想到御天行是如此反应,御紫炎的心中莫名的隐隐一痛。这个男人他——
御紫炎亦坐起身,声音不再似方才柔得似能滴出水来,恢复往日的风轻云淡,“父皇既是好些了,不如这便回宫吧。用过午膳,父皇再好生歇息一会儿。”
“嗯。”御天行淡淡应了一声,便由床上下去,站起身,率先一步出了房间。
御紫炎随后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回宫路上,谁都不曾再说一言。
******
“陛下,殿下。”
刚到御华殿门口,便见李祁、霜月霜洁、以及缘枫墨雨,齐齐站成一排迎了出来。
“父皇乏了,洁,命人准备午膳。”
不等御天行开口,御紫炎抢先对霜洁说道,随后又转头对李祁说道,“父皇用过膳需小憩片刻,还请李大人费心应付前来觐见之人。”
“是。”霜洁应声退下。
“殿下放心,微臣自会安排妥当。”李祁也欠身行礼道。
“多谢。”御紫炎淡淡一笑。
御天行此间未发一言,只待御紫炎话毕,他便径直走进御华殿。
站在一旁的几人均是愣了一愣。方才虽只是一闪而过,总觉得陛下的眼中似是一片冰冷——到底陛下在外发生了何事?方才一阵风似的冲出宫去。此时明明有殿下相伴,却依然是冰冷一片。难道是殿下惹得陛下不愉快了?
看出几人的疑惑,御紫炎递给几人一个安抚的浅笑。
这一笑,反而使得几人心中愈发疑惑——为何殿下的笑容,也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般空虚疏远?
到底是李祁沉着冷静,不待性情直爽的霜月和少年心性的缘枫墨雨多说多错,便使了个眼色带着几人退下。
——
无声的用着膳,殿中只留霜洁一人侍候。殿内莫名凝重的气氛饶是一向心境平和的霜洁也觉得有些透不过起来。
就当霜洁已有些站立不安之时,御天行冷冷的说道,“老四的事,炎儿准备如何处置?”
御紫炎手中的汤匙微微一顿,随后看向御天行,浅笑着回问道,“父皇意下如何?”
霜洁觉得周身又是一阵冷意——并非为着陛下冷冷的声音,而是为着殿下那完全未达眼底的空洞笑颜——那笑颜,仿佛是一张面具,一张没有温度、没有一丝变化、没有半点人气的面具。这般的殿下,这般的表情——
“杀!”御天行手中的筷子应声折断。
御紫炎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的说道,“麻烦洁帮父皇换一副筷箸。”
霜洁应了一声忙退出大殿。再在里面呆下去,恐怕便是她也要失去常态了。
“父皇可是认真的?”御紫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双手手肘抵在桌上,十指交叉,侧目望向御天行。
“炎儿以为父皇像在说笑么?”御天行眯起一双凤目。
“方才父皇可是在问紫炎的主意?”并不回答御天行的反问,御紫炎突然掉转话锋。
“不错。”
“那么此事可否让炎儿来处理?”
“你?”
御天行剑眉一挑,突然邪邪一笑,“你想如何处置?”
“抹了他的记忆便是。”
御紫炎也是换了一副松松垮垮的笑容,向后仰身倚着靠背,不经意的说道,“难得紫炎有此方便的异能,乐得拿来一用。”
“为何要留他?”御天行的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父皇明明比紫炎更加清楚,御雪寒,命不当绝。”
“哼,若是朕想杀他,便是阎府不收他又如何?不过是朕再舍去几十年的寿元。”
御天行头一回不在御紫炎面前自称“父皇”,而是,“朕”。
“父皇!”御紫炎声调略微提高,“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朕没有开玩笑!”御天行此时竟是对御紫炎露出疾言厉色。
“陛下,您的筷子——”就在二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之时,出到殿外取筷子的霜洁适时返回。
御天行再也不发一言,闷头用膳。
第五十九章:冷静
“此事,紫炎会去处理。父皇不要再为此事烦心了。”草草用完膳,御紫炎放下碗筷,起身离去前淡淡说道。
“随你。”御天行冷冷的两个字。
“谢父皇。”
御紫炎离去的脚步略微顿了顿,却是不曾回头,只留下三个字,便出了殿外。
“啪——”
又一双碧玉筷箸应声折断。霜洁正要上前收拾,却被御天行喝止,“退下。”
“——是。”
待殿中只剩御天行一人,他仰头向后靠去,“炎儿,朕到底该如何是好——”
这满腔怒意,久久无法平息。今日已是因为御雪寒之事迁怒于御紫炎。
明日呢?再明日呢?御紫炎已愈发生的出色,不仅是容颜,那性情也是愈发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昔日的御颙岚、那日的慕华峰……御雪寒对御紫炎是起了邪念,他尚可借着怒气显出杀意。
可是其他人却只是单纯的被那人儿吸引,若是再留御紫炎在身边,或许他当真有一日会因旁人与他的亲近抑制不住怒气,最终伤害到那人儿。
“炎儿,你的好,才是毒药,会上瘾,会戒不掉啊——”
“殿下——”
跟随御紫炎出到殿外,霜洁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嗯?”
御紫炎淡淡应了一声,仿佛方才御华殿内的电光火石不过是幻觉。
霜洁心中疑云盘旋,殿下方才对陛下那般冷淡态度,是为了四殿下,亦或是为了陛下方才的暴怒?可是殿下心中明明该知,陛下如此失常,全是为了殿下他啊——
“陛下他——”
“抱歉,吓到洁了么?”御紫炎淡淡的声音辨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不会。”
“嗯,倒也是呢,过去的父皇,怕是冰冷更甚吧?”
“陛下过去虽是待人疏冷,却是不曾如此暴怒。”
“呵,洁若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御紫炎轻声笑着,终于转回头看向霜洁。
“霜洁只是觉得陛下对殿下之心,至真至诚,便是反应有些欠妥,却到底是为了殿下。”
“唉。”
御紫炎叹息一声,“……父皇对我千般好,我放在心里。只是父皇的情意愈深,紫炎愈是觉得心中亏欠于他。”
“殿下因何会觉得亏欠于陛下?”
霜洁有些讶然——她从不知殿下心中竟是如此想法。
“因何?因何——”
御紫炎不知是在问着霜洁,抑或问着自己,“因何——或者只是错了机缘,那般深情切意,太奢侈,太虚幻,要不起,也早已不需要。是以亏欠他。”
“殿下——”御紫炎的一番话说的霜洁愈发疑惑。
“洁啊,温柔是毒物,会让人上瘾,不想戒掉。”
御紫炎也不管霜洁是否能够了解,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只是紫炎忘了,抵不过这毒的,不止紫炎一人。或许他,更容易上瘾。也许若是我早些发现,早早离远些,他便不会如此辛苦了——”
“殿下——”
一时间,霜洁觉得眼前的殿下仿佛是个历尽沧桑的老者,又仿佛是个悲悯众生的神明,傍晚华灯初上,淡淡乳白色的灯光薄薄一层覆于殿下精致的脸上,使得殿下显得愈发不真实。
“洁,带我去见四皇弟吧。早些解决了此事,我还要出宫去看望一下小峰。发生了这许多事,该对他有个交代。”
“这么晚了,殿下还要出宫么?”
霜洁意外的问道,“慕公子那边,霜洁已大略交待过。慕公子也要霜洁转告殿下不必担心他。殿下若是挂心,不如明日一早再去看望慕公子。今日还是——”
“洁不必再言。今夜我会回凌烟宫休息。洁稍后再对父皇说一声吧。”
“陛下他今日心情不佳。霜洁认为殿下还是陪在陛下身边为好。”
“正是因为他心情不佳,我才不可陪在身边。”
“……”
霜洁总觉得今日殿下所说的话有些难懂。
“不必再想了。洁只管照我说的做便是。”
“是。”
******
“四皇弟受委屈了。”
到了偏殿,御紫炎见到御雪寒仍被封着穴道,端坐于座上。
“呵,三皇兄终于想起四弟了么?”
“怎么?紫炎冷落了客人,四皇弟恼了?”
御紫炎挑了挑眉,斜着眼角看向御雪寒。
“三皇兄是父皇的心尖宝贝,四弟怎敢对三皇兄恼火。”
御雪寒的话中暗暗含着讽刺与奚落。
御紫炎妙眉微蹙,此人到了此时尚不知留些口德么?还是说,想要借此激将法套他的话?真是枉他心机深重,如今却在此白费力气。
“紫炎无心权势,更不会与你争抢什么。你又何必自寻烦恼,草木皆兵呢?”
御紫炎摇摇头,似叹息着走至御雪寒面前。
“三皇兄这是要杀人灭口么?”
御雪寒故作轻松的说道,只可惜微微颤抖的声音到底泄露了他此时的胆怯。白日里父皇露出的杀意他并非没有知觉。只是仗着他是皇后所出,御雪寒觉得父皇定不会当真伤他性命,最多是受一顿皮肉之苦。
而他此次,却是知道了一条天大的宫廷秘闻。当时父皇看向他的那眼神,分明是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了一般。
为了一个皇子,父皇值得如此?他认为断无可能。那么便是他原本随便散布的谣言如今竟然成真,父皇对眼前之人,当真抱着别样情怀。
只是他转念一想,此事若是外传,必定有损父皇声誉,更甚者,他若有心借题发挥,到时江山易主也未必是天方夜谭。
如此可能他能想得到,父皇自然也会轻而易举想到。父皇既是能想到这一层,又岂会养虎为患留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