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上官敬眉峰蹙得更紧,语气也沉重了几分,“怎么会是这么高的官职。我到底忘记了多少事情?”
看着上官敬眉头深锁的模样,祈怜铭靖心中愈发感到抱歉。
虽然他是希望舅舅能够忘却过往重新开始。
但是忘记得如此彻底,想必舅舅心底应该也感到很是不安罢?
思及此,祈怜铭靖下意思喃喃说道,“抱歉。都是我害的你如此——”
“嗯?”
谁知只是一声喃喃低语,原本陷入自己沉思之中的上官敬竟是听了进去,并且抬起头疑惑的看向祈怜铭靖,“为何公子说是你害得我如此?”
“呃——”
冷不防地被上官敬这么一问,祈怜铭靖一时语塞,暗骂自己言行实在是有欠考虑。
“公子?”
见祈怜铭靖目光中带着几分懊恼之色,上官敬不解的唤了一声。
“啊……这——”
祈怜铭靖支吾之间忽然灵光一闪,急中生智说道,“都是先前我被野兽袭击,上官大人为了保护我挺身而出,结果被野兽伤了头部。如今大人失去记忆,怕就是因为头部被创吧?”
说完,祈怜铭靖在心底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下。舅舅变得如此坦率,他却成了谎话连篇的人。
然而,为了不让舅舅想起过往,他只好如此了。只是——他情急之下扯出的理由似是有些牵强,也不知舅舅能否能够接受?
想到这里,祈怜铭靖有些忐忑的看向上官敬,试图看出对方是何想法。
果然不出所料,映入祈怜铭靖双眸的,正是上官敬将信将疑的目光。
“我为了保护公子?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被上官敬如此一问,祈怜铭靖只觉得自己头脑一热,脸颊上燃气两团火。
不过还不等他继续绞尽脑汁圆谎之际,上官敬倒是替他先一步开口说道,“啊也对,祈怜公子乃是我国皇族,我身为臣子,而且还是一国之宰相,保护皇族血脉也是理所应当然。”
“不,不是这样的。”
听了上官敬的话,祈怜铭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否定之言。
“不是?那又是怎样?”
上官敬莫名所以看着祈怜铭靖,心中奇怪,若是不这样,那他为何还会不顾一切出面保护对方。他自问并不是一个冲动无谋之人,自不量力、螳臂当车的人,怎么想不像是他会做得出的。
何况对方既是皇族,出门少说也要带上十几二十名护卫。何况还能与他这个国相一同出游的,想必定不是寻常皇族,护卫应该更多,根本轮不到他来救人——等等?
“护卫?”
这么说来,为何周围一个护卫也不见?
方才所见之人,尽是御寰皇族,他与这位祈怜公子,又为何会与一群御寰皇族聚在一起?
出使?和亲?或是……别的什么?
仔细打量着面前神色虽然有些苍白却器宇不凡的年轻男子,上官敬的心中腾起一份难言的心情。
出使、和亲,还有那所谓的“别的什么”事,因其正解为何,便可大抵推断出这上官公子在皇族之中的身份到底如何。
只是……几种可能性之间看似微妙的差异,却能造成天壤之别的不同推论。
希望……不是后面几种尴尬的可能才好。
上官敬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对面这个自己并不记得的男人,竟是生出了维护之心。
正想着,上官敬听到祈怜铭靖说道,“我的意思是,为了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所谓‘皇族’,上官大人实在不知道如此牺牲。”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无论公子地位如何,身为皇族的事实却是不会改变。而我自幼立志要成为一代贤臣,忠君爱国,清正廉明,如今又怎会容忍自己如此趋炎附势,自私自利?莫若说,便是公子并非我启仙皇族,看到你有危险,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话刚出口,上官敬自己却是愣了一愣。
怎么?
方才他不是还认为自己断不可能为了救人救不顾自己性命、鲁莽冒险了么?为什么此时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疑惑不解的看着祈怜铭靖,年轻男子眼中淡淡的忧郁与寂寞失落仿佛一粒种子随风落入上官敬心间,静静等待着生根发芽的一日。
心中不可自制想要知道男子心中的落寞到底因何而来,甚至……想要抚平对方的心伤,然而——仔细分辨,男子目光之中除了犹豫、寂寞之类负面情感外,却又好像满是温暖的柔情。
那种如同冬日午后的日头一般温暖柔和的目光,愈发刺激了刚刚落入心底的种子,已是渐渐萌生出嫩芽。
“多谢上官大人,大人如此说,实在叫我受宠若惊啊。”
收起心中复杂情绪,祈怜铭靖粲然一笑说道。
“公子言重了。”
被对方的客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官敬不自在的别过头去说了一句。
“……”
然而,预料之中的回答却未响起。心里打了个突,上官敬生怕那“公子”伤情恶化,因为急忙又转回头查看对方情形。
“公子!”
这一回头,上官敬果然看到祈怜铭靖脸色苍白,额头也布满豆大的汗珠,缺乏血色的嘴唇正瑟瑟发抖。
连忙上前,上官敬关切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感到不适?”
上官敬紧张的反应使得祈怜铭靖发自心底绽放一个十足灿烂的笑容,使得上官敬险些被晃花了双眼,“我没事,只是刚刚醒来身子还虚着,如今多说了几句话就有些乏了。”
“等等!”
不等上官敬转头离开,一声急切的呼唤声蓦然响起。
那有些惊慌的语气使得上官敬心底又是一跳,脚步也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
看着上官敬,祈怜铭靖不知该如何说出挽留之词,更加害怕对方在此时露出半点淡漠模样——毕竟,与舅舅再也没有任何瓜葛的他,是在没有任何立场挽留舅舅陪在他身边。
谁知,就在祈怜铭靖黯然的垂下头时,却突然听到熟悉的沙哑嗓音说道,“是我疏忽了。公子伤重初醒,定是需要有人陪侍在侧。说了这许久的话,公子一定口渴了吧?我帮你倒杯水喝。”
明明嘶哑无比的声音,听在祈怜铭靖耳中却有如天籁。
定定看着上官敬纡尊降贵亲手为他斟茶倒水,祈怜铭靖的双眸之中,泛起一两点晶亮,如同梦中一般恍惚说了一句,“有劳大人了,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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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祈怜铭靖与上官敬甥舅二人你来我往叙谈着闲话时,御天行与御紫炎却是返回了幻境之中的御华殿。
“天,你可感受到体内龙婴开启了远古记忆?”
停下脚步,御紫炎站定看着爱人双眸关切问道。
“传承记忆倒是没有。但万年前属于将瞑的记忆,倒似乎寻回了些许。”
御天行迎上爱人目光,如实答道。
“将瞑的记忆?”
御紫炎闻言眉梢一挑,却几乎在同时,感受到了浮世轮悸动。
熟悉的悸动,御紫炎知道这是过往幻境开启的预兆。
第一次在浮世轮中尚有他人的情况下经历过往幻境,御紫炎心念流转确认余下四人状态,甚至将傲云与御隽先行送出来浮世轮内的异空间,又再次将祈怜铭靖与上官敬所在之处以重重阵法精心保护起来,这才放心的与御天行等待即将到来的幻境。
“小白,走吧。”
微微一笑,御紫炎牵起爱人的手,对面前光团亲近唤了一声,而后便抬起脚步跟着那一团白光向前走去。
第四六五章:幻境龙城(一)
“将瞑的记忆?”
听到爱人所言,御紫炎眉梢微挑,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不错。”
御天行肯定点头,而后看向自己丹田之内龙婴,眉峰微蹙说道,“是关于——龙之精血的由来。”
“——”
注意到御天行表情变化,御紫炎心中一动,同样看向那面容冷漠的龙婴。
不寻常,此次的事情,处处透露着不寻常。
先是他与天明明未被抹去记忆,因泄露天机而命在垂尾的祈怜铭靖却被救活了过来。
而后又听天说龙婴记起了万年前将瞑龙之精血的由来。原来,你龙血应当是因着幻瑛的关系而得来的不是么?那为何天此刻谈及此事面色却是如此沉重?
不止如此,明明天感受到的事情,且已是引起天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为何他却毫无所感?
种种矛盾不解之事摆在眼前,使得御紫炎的心弦也绷紧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光芒闪过,引起二人一齐侧目。
“小白?”
御紫炎几乎是同时唤出声来。而御天行亦是双目微眯,看向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白色光团。
应着御紫炎的呼唤,白色光团闪烁两下,似是在回答着前者。
而御紫炎此时也发现,眼前的白色光团似是变大了几分,但是先前在冥界大门之前被神将腾蛇以冥火灼烧后现出的那赤紫色纹路却是不见了。
“……”
仔细端详着面前上下跳动显得十分活泼的白色光团,御紫炎若有所思的蹙起眉头。
“炎儿怎么了?”
注意到爱人沉默,御天行开口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小白给我的感觉,似是有些不一样了——”
御紫炎犹疑着说出自己心中想法,引得御天行同样看向那白色光团。
而这一回,白色光团也不再如同过去那般十分畏惧御天行的目光,甚至直接飞到与御天行视线平齐的高度,似是与他在对视。
奇怪,明明只是一个白色光团,却为何会让他生出这般奇异感觉?
御天行同样蹙起眉头,凝视着面前白色光团默不作声。
而注意力全部放在白色光团上的天、炎二人,并未看到此刻御天行丹田内的龙婴正瞧着空中那一天白光,目光深邃、意味深长。
过了半响,御天行率先开口打破了一片沉默气氛,“炎儿既是说感觉有些不同了,可是有可能这团白光已非我们先前几次所见?”
谁知御天行话音刚落,那白色光团竟好似驳斥着御天行的问话一般散发出耀眼光芒。
御天行被突如其来的刺眼白光晃得眯起双眼,心底却是没来由的一动。
为何——这感觉如此的熟悉?
“呵呵,这一点天倒是不必怀疑,虽然感觉略有些不同,但确是小白不假。”
就在御天行晃神之际,御紫炎含笑声音响起,也拉回了御天行飘忽心思。
紫发的少年同样眯起眼对面前散发出夺目白光的“小家伙”说道,“小白莫要这样,我与天都无法视物了呢。”
御紫炎话音刚落,白色光芒再次闪烁了一回,而后那小白竟是好像真的能够听懂人言一般收敛了光芒。
恢复了原本模样的白色光团围绕在御紫炎身侧不停打转,像极了一个爱撒娇的孩子,倒是与雪狐小凝有几分相像。
看到如此情景,御紫炎忍俊不禁,眼前又掠过那跳脱小狐的模样,对小白的喜爱又是加深了几分。先前一闪而过的违和之感也便被忘了个干净,只满脸笑意看着面前光团上串下跳,半刻也不得闲。
然而比起御紫炎的愉悦放松,御天行却仍旧未曾放下心肠。
看着表现得愈来愈人性化的白色光团,御天行心里的奇异感觉却是愈来愈深。
但是,还不等他仔细分辨那奇异的感觉到底由何而来,又是因何而起,御紫炎已是满是慈爱语气的对白色光团说道,“这一回小白出现,可是又要带我们去见证幻瑛和将暝的过往了?莫非——正是幻瑛带将暝前往南海之外、向龙鳞主人索要龙只之精血的一段?”
应着御紫炎的话,白色光团闪烁两下,便向前飘去。
御紫炎与御天行相视一眼,不再犹豫一齐跟上白色光团向前走去。
“……”
一面走着,御紫炎一面打量着四周,眼中再次浮现出一丝不解。
“天。你瞧着周围环境。”
话只说了个开头,御天行已是了解爱人想要表达意思,遂点头说道,“不错,确是与前几次有所不同。”
看着不复黑暗一片的空间,周围交换着如梦似幻的七彩霞光,御紫炎紫瞳之中闪烁着光亮,含笑说道,“先前要看到幻瑛、将暝的过往都要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许久,虽然有天相伴,却也难免视觉疲劳。如今四周变得如此丰富多彩,旅途也显得轻松愉快了许多呢。”
“呵。这场景比之过去我们一起见过的‘钻石尘’,还有月光草,炎儿觉得如何?”
看到爱人绽放灿烂笑颜,御天行亦是心情颇佳的问道。
听到爱人问话,御紫炎收回视线、转头面向御天行,满眼皆是柔情,轻声说道,“与天一起看过的美景,自然无一例外皆是绝美。”
对爱人此言十分受用,御天行微眯起眼,本就形状完美的唇此刻更是勾起一道完美弧线,冷润悦耳的声音全是笑意,“以后我们还有无穷无尽的岁月,足够看尽天下美景。”
听到爱人所言,御紫炎呵呵一笑,挑眉说道,“不过此世的美景我们倒是要抓紧些看了。否则不知哪一日飞升上界,再想回来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御天行闻言点头,也并未觉得爱人此言过于夸张。
他们自入道修真至今今日也不过一载,但修为却已是达到出窍期巅峰。这样匪夷所思的的进度,又岂是“旷世奇才”四字可以解释?
虽然修真之道,愈是到了高阶愈是难以突破,但照他们如今进阶的速度,百年之内达到渡劫、大乘期飞升上界似乎也不是纯然的痴人说梦。
而他们在浮世轮环境之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又不同,加之随着实力增长或者还有机会进入冥界之内进行“特别”修行,那么或许——飞升上界的时间会更早到来也未可知。
注视着爱人满是笑意的灿烂笑容,御天行眸色深沉——虽然他们确实可以选择慢慢提升实力,但外界的天师与水芜派却依然是一大隐患。为了这不知何时会突然发难的敌对势力,他们则不得不抓紧时间。
思及此,御天行又忆起先前在雪狐部落之外擒获的那名水芜派密探,以及霜洁转述的那名密探供出之言,表情愈发严肃了几分。
感受到爱人心中所想,御紫炎侧首微微一笑温声说道,“难得眼前一片美景,天又何必想起那些煞风景的人与事,平白搅扰了心情、浪费了如此美丽风光?”
听到爱人所言,御天行果然放下心中不快情绪,舒展容颜将爱人揽入怀里,俯身在御紫炎额际落下一问,有些促狭的说道,“炎儿总是这般想得开,真不知当初为何偏偏对某人那般执着?”
听到爱人故意提起旧事,御紫炎毫不在意的哼哼两声道,“这正证明了‘情’之一字于我有多重要不是么?所以日后天若是敢负我,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承担后果。”
御天行闻言脸色不禁一黑,顿住脚步将鼓起脸颊的人儿拥在怀里故作不满的说道,“我曾对炎儿说过,莫要将我与那个恶劣之人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