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对将暝显露好感的几名龙女反应各异,有几个脸上满是焦虑颜色,显然是在担心将暝因得罪了敖瀚而受罚。
但另外几个则是沉下脸色,似乎也对将暝的冷漠感到不满。
水域中化出原身的龙女敖碧此时也停止了歌声,只是与那几名龙女的表情全都不同,敖碧的一双龙目看向将暝,闪烁着的光芒不是担忧、也不是不悦,而是透着几分征服欲与势在必得。
御紫炎将在场几名龙女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对于当年将暝龙血的来历有了几分猜测。
玄舞显是听出了爱人语气中的认真怒气,收起了手中宝剑,向幻瑛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不动声色回到了敖瀚身边。
“龙王息怒,将暝不是有意冒犯你,更加没有瞧不起龙族的意思。”
即使不看玄舞眼神示意幻瑛也已觉察出敖瀚的怒气。
于是方才还在对着将暝大呼小叫的幻瑛此时却是上前一步挡在敖瀚面前,向着敖瀚拱手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
“哼。”
敖瀚由鼻中哼出一声,凉凉说道,“幻瑛你认了个好主子,自己不懂规矩犯了众怒,却要你站出来收拾残局啊。”
“瀚——”
玄舞低低唤了一声。
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一边是自己的义弟,玄舞显然也不希望两人因为一个“外人”而闹僵。
敖瀚闻声侧首,向着玄舞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成功使得玄舞收了声。
只可惜,微垂着头的幻瑛并未注意到敖瀚目光中的微妙含义,何况此时幻瑛正因为敖瀚先前的一句话而脸色阴晴不定,愈发不可能想到敖瀚此时恼怒模样是作假的。
然而,即便心中同样对将暝充满怨气与怒意,幻瑛却依旧语气恭敬对敖瀚说道,“将暝平时就不爱说话,才会惹龙王生气,幻瑛代他向龙王道歉。但幻瑛敢指天为誓,将暝他对龙王、对龙族,绝无冒犯之心。”
“嗯?”
听到幻瑛说道“指天为誓”四个字,敖瀚眉梢一挑,收回落在玄舞身上的视线,重新看向幻瑛。
话音之中冷意褪去几分,玩味之意却多了些许,敖瀚悠悠说道,“幻瑛,你何时变得如此沉得住气,还懂得对本王示弱认错了?这些改变——也是为了这个人类?”
“啊?”
幻瑛闻言猛的抬起头,满脸疑感说道,“改变?什么改变?”
敖瀚见状眼中戏谑之意愈深,却并未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将暝由幻瑛身后站出,直面敖瀚,缓缓说道,“若是晚辈言行惹得龙王不快,龙王大可以责罚晚辈。”
将暝话音刚落,幻瑛险些惊得跳起来,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将暝。
而敖瀚则是饶有兴致打量着将暝,扬起音调说道,“怎么?不认错、不解择,只是任本王责罚?”
“——”
回答敖瀚的,仍旧是将暝的沉默。
这时敖碧也由水域中化回人身重返水晶宫。婀娜多姿的女子步履轻盈来到敖瀚面前。
盈盈拜下,敖碧柔美声音响起,“将暝公子路远迢迢来到龙域,想必也已乏累。何况我们龙族的秘制佳酿后劲十足,先前将暝公子已是喝了不少,此时酒劲大概也上来了,这才怠慢了王兄与其他族人。
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如今幻瑛难得回来一次,将暝公子又是初次来到我们龙域,这本是件值得庆贺之事,所以王兄与王嫂才会举办这次酒宴不是么?王兄就不要因为一些误会而计较了罢?”
听了敖碧一席话,敖瀚的目光中又添了几分玩味。
沉默片刻,龙王终于再次开口,却是一声豪迈大笑,“哈哈!你们以为本王当真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么?好了好了!王妹也不必如此紧张,本王不会把你的‘将暝公子’怎么样的!”
“王兄!”
没想到敖瀚竟如此直白点出自己心思,饶是大方如龙女敖碧,也撑不住微红了脸。
“呵呵。本王可是难得见到王妹害羞呢。哈哈!将暝,敢在本王怒气之下镇定自若,不卑不亢,不错!有胆识、有担当!”
敖瀚笑声愈盛,而后对将暝赞道。
“龙王谬赞了。”
对敖瀚的赞赏,将暝只一欠身,依旧面无表情。
敖瀚却并未在意将暝冷淡反应,而是视线扫过幻瑛身上,悠悠说道,“只不过——还希望你的胆识与担当,莫要让身边的人太过辛苦才是啊——”
“……”
回答敖瀚的,又是将暝的沉默。
敖瀚勾起唇角,身子向后一倚,大手一挥豪迈说道,“好了!既是有人乏了,就各自散了罢。想留下继续喝酒玩乐的自便,本王与舞儿也先回去了。”
说罢,敖瀚竟真的站起身,将一众人抛在身后,径自揽着玄舞离去。
幻瑛目送敖瀚与玄舞走远,方才转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将暝,而后一声不吭也自离去。
“将暝公子莫要在意,王兄方才只是对你开个玩笑而已,并未认真动怒。”
这时敖碧来到将暝面前,对着独自站立的将暝嫣然一笑说道。
“——”
将暝看了一眼敖碧,而后便一言不发擦过敖碧身旁,无声离开。
御紫炎见状微笑着说道,“看来这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了。”
御天行闻言看向爱人,眉梢轻扬。
注意到爱人表情细微变化,御紫炎也翘起唇角说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么?”
歪着头回想一下方才整个酒宴之间的前前后后,难得长王女主动献艺,在场众人除了那位眼中只有爱人的龙王之外,怕也仅剩下幻瑛与将暝两个对长王女的“碧龙吟”以及玄舞的剑舞熟视无睹、无动于衷了。
而幻瑛是因为一心关注着将暝,那将暝呢?自然是对敖碧无动于衷了。
“神女有意,襄王无情”,这句话用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吧?
洞悉了爱人心思,御天行摇摇头低声说道,“‘神女有意’,却不尽然。”
“哦?天知道了些什么?”
御紫炎心中一动,看向御天行,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御天行点点头,“敖瀚与玄舞虽然对幻瑛声称是为将暝寻一名龙女配对,但是毕竟他们并不相信幻瑛对将暝只是单纯的主从之谊。”
“因而那个所谓的‘声称’,只是一个假象?”
御紫炎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是的。敖瀚思量再三,考虑到他与玄舞渡劫期将至,龙王之位需要有人接替,因而私下与龙女敖碧达成协议,以敖碧一滴龙血,换取龙族王位。”
御天行点头肯定御紫炎的猜测,同时将情况进一步说明。
“原来如此。”
御紫炎了然,却又突然生出旁的疑惑,“但是说到底敖瀚与将暝也不过是初次见面。即便他顾念着与幻瑛的师徒之谊,也不必要为了将暝便以自己的王位作为交换条件吧?”
“敖瀚若是飞升,论资历论辈分论声望,本就属敖碧接替王位的可能最大。”
御天行微微一笑,仿佛是在肯定爱人才思敏捷。
而御紫炎也不辜贞爱人的肯定,再次寻出疑点,“那既是如此,敖碧又何须以心头精血为代价换取这个王位?”
“毕竟这样她可以比较容易得到王位。何况还有幻瑛允诺以混元珠助她恢复真元,因而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这倒是。”
听爱人如此说,御紫炎终于完全接受了这一番因果,只是最后微微一笑道,“不过看来其中似乎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原本只想着以龙血交换王位的敖碧,大概真的一眼相中了将暝——”
迎着爱人戏谑目光,御天行眸中却是闪过一抹异色,但又没有再说什么。
捕捉到爱人反应,御紫炎并未点破,只是轻笑着牵起爱人的手说道,“想必幻瑛返回卧房后又会是一番暴风骤雨,我们且去瞧瞧将暝要怎样安抚脾气火爆的幻瑛。”
第四七六章:人妖殊途(一)
当御天行与御紫炎赶到幻瑛、将瞑下榻之处时,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
御紫炎转头看向爱人,从御天行毫无意外的眼眸中,御紫炎猜到了些什么,“天早知他们的去向?”
“——”
御天行深深望了一眼爱人,终是开口说道,“我宁可自己并不知晓。”
御紫炎闻言轻叹一声,伸手抚上爱人脸庞,还不等说些什么,先前消失的白色光团突然现身。
二人目光一齐投向那白色光团,御天行面色深沉,御紫炎却是微微一笑,牵起爱人的手说道,“天,走吧。”
御紫炎紫眸之中的俩然笑意令得御天行再说不出半句阻拦的话。只是一瞬的犹疑,眼前景致已是变换。
“看来这一回小白领的路倒是条捷径。”
御紫炎笑说着仰首看向头顶上方,硕大的“大央派”三字赫然其上。
而御天行则是瞧着那白色光团光芒一闪、消失了踪影,黑眸之中闪烁着点点金光,一双薄唇紧抿着不发一言。
“喂,你听说了吗?小师叔带回来的那个——”
不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引起了御紫炎的注意。
收回落在头顶牌匾上的视线,御紫炎循声望去,只见敞开的朱红大门内两个藏青布衣衫的年轻男子正站立在院子当中交头接耳说着些什么。
看来是大央派的两名弟子,而且看那穿衣打扮以及修为,应该只是门中低位较低的小攀。
瞧着眼前场景,御紫炎脑中似是掠过一抹残影,然而为等他捕捉到那一抹残影到底是什么,那一抹残影已消失无踪。
御紫炎挑起眉梢,拉着爱人的手走进大央派大门。
他们来到这里是寻找幻瑛与将瞑的,两个小攀在悄悄说些什么并不在御紫炎兴趣范围之内。
打定了主意,御紫炎并没有打算在门口多做停留,便要与御天行一齐朝里面走去。
“嘘——你想被掌门师尊关禁闭么?小师叔的事情也是你能够说三道四的?!”
就在他们与那两名大央派门人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个弟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另外一名弟子低呼出声。
御紫炎的脚步并未因为这一声低呼而停顿,他的目光只是下意识向后扫过,而后便头也不回与御天行向大央派深处走去。
“天,小白不见了,领路的任务似乎是该落在你身上的——”
走了些时候,御紫炎停下脚步有些无奈的转身看向爱人。
他怎会没有注意到,自从来到了大央派只后,他的天就很是不积极,若非他一路上连拖带拽迫着爱人前进,怕是到了这会儿他们还在大门口不远处磨蹭着。
但是大央派何其之大,虽然御紫炎此前也从爱人记忆中得到过一些关于大央派的信息,但是,比起曾经在梦境之中亲身游历过大央派的御天行来说,他对大央派的了解实在不足以指引着他们顺利找到将瞑与幻瑛的所在。
于是,御紫炎终于不再浪费力气,而是决定将领路的任务交给爱人——尽管他的天此刻看起来对于这个任务很是不甘愿。
御天行看着爱人眼角微挑的模样,迟疑了片刻终是轻叹一声,反过来牵着爱人的手朝着前方走去。
见爱人终于有所行动,御紫炎唇边晕开一个灿烂笑意,不再耽搁,举步跟上爱人。
有了御天行的指引,接下来的路是走的顺利了许多。而当他们来到一片湖泊面前时,御紫炎紫眸闪烁,侧首对爱人说道,“天,这——”
御天行立时明了爱人想要表达之言,点头说道,“不错,这湖应该就是寰芜湖。”
得到肯定回答,御紫炎了然,环顾四周说道,“先前我便已觉得此处地形与大央城郊外山谷极其相似,再加上如今的大央城与万年钱大央派之间的渊源,大央派所在理应据大央城不远。
只是经历万年,我还以为此处地形地貌该有些改变才对。但如今看来,竟是我想多了。”
御天行侧首看向爱人,点头道,“也无怪炎儿会如此想,毕竟炎儿前世所学与今世我们所见许多种种,似乎有些出入。”
御紫炎闻言笑道,“是啊。以前世夜禹桥所学,一个星球经历万年地表形态却没有一丝改变确是难以置信。至少在夜禹桥生活的地球上,山丘湖泊、海洋峡谷,每一日都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发生着改变。
或许那些改变以人类的感知很难察觉,但是经历万年的积累,那种改变便是巨大的。
甚至有时,那些细微的变化积累到一定程度,超过了地球所能承受范围,于是在一夜之间,所有积存的能量突然爆发,高山可能夷为平地,平原可能成为深谷。”
“天灾人祸,在此世一样存在。只是似乎比炎儿前世所知道的那些轻了许多。”
由御紫炎的印象之中,御天行轻易了解到了地球上曾经发生过的各种自然灾害,也明白爱人为什么会认为经历了万年,此处早该已经不复原样。
而御紫炎听了御天行的话,也是了然点头,“是啊。自从在此世降生之后,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十几年来,各处也曾有过一些天灾,但是最严重的,似乎也止于水患与干旱。其他的灾害我从未听说过。比起夜禹桥曾经生活过的地球,这里的自然环境似乎太过安全了些。”
看到御天行眉梢扬起,御紫炎笑着说道,“天听到这里可是觉得我无情得很,甚至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御天行闻言摇头,“不,炎儿的想法我能了解。炎儿前世所学的自然法则,亦即‘物竞天择’。
若是周遭生存的环境过于安逸,无论是人类抑或其他动物、植物都会过度繁衍。于是当这种情况发生之时,便会有某种事物随之出现以克制该生物的过度发展。对于动植物而言,抑制这种过度发展的便是它们的‘天敌’,而对于人类而言,便是各种天灾人祸。
炎儿并非对这些天灾人祸无动于衷,只是明白这是自然保持循环平衡的一种必然结果。而这些,也正与我修习的‘乾坤决’经义相通。是以,我又怎会认为炎儿无情或者‘唯恐天下不乱’呢?”
“不错。”
御紫炎微笑颔首,“天若是生在夜禹桥生活的时代,一定仍是个万众瞩目的人。”
并非御紫炎“情人眼里出西施”。实在是因为,“进化论”乃是经过多少年的观察总结、多少人得科学论证才得出的一套理论。夜禹桥前世经过系统完善的科学教育才掌握到的知识,御天行只是经过御紫炎脑中几个念头便已了解领悟到如此地步,甚至已经与乾坤决要义联系在一起。
如此敏捷的思维、融会贯通的能力,则能让御紫炎不感叹?
爱人的赞赏,御天行毫不客气的接受,眼眸之中闪烁着自信与骄傲的光彩使得御紫炎愈发沉迷——他从不怀疑,他的天,无论站在哪里、处于何处,都会是令人无法忽略、情不自禁为之折服的存在。
御天行原本只是自信与骄傲的目光渐渐因为御紫炎心中的想法而变得有些灼热。而御紫炎则很快察觉到这种变化。
轻咳两声,御紫炎翘着唇角回到原先的话题,“咳咳。所以我想说得是,此世明明自然环境如此安逸,经历了万年之后,不,其实应该是更加悠远的时间,此世的社会形态却依然称得上原始。至少——地球上的那些自动化与工业化的痕迹在此世找不到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