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这是在关心我么?那么你这是在关心‘天’还是在关心‘主子’?”
故意学着昨日御紫炎赌气之下问出的话,御天行有样学样的问道。
御天行没想到这一问却将怀中少年问得僵在当场。
御紫炎心中的回答——既非“月天”,亦非“主子”,而是……
“我只会在‘天’面前如此任性放肆。”
御紫炎淡淡的笑着说道,“不过,若是主子不愿,幽自会谨守本分。”
“月天,抑或御天行,对你,不同么?”
御天行低沉冷润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进御紫炎的心底。
“——”
御紫炎迟疑片刻,终是沉默的点点头。
“这不同,对你很重要么?”
御紫炎听御天行这一问,蓦地抬头,对上一双流金黑眸,眸中神色,似曾相识。
“回答我,是主子,抑或不是,这不同,很重要么?”
御紫炎的思绪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便有人问过他同样的话。
“……”
御紫炎沉默片刻,终是悠悠开口问道,“对你,不重要么?”
“我昨日已说过,你是‘紫幽’也好,是‘幽’也罢,你便是你。”
“但是这对我……却很重要。”
御紫炎浅笑着,摇摇头,“若是主子,幽昨日的冒犯,便该重罚。若是天……”
“若是‘天’,如何?”
“若是天,紫幽便只是有些失态罢——”
御紫炎依旧浅笑着。
“那你是想受罚,抑或是想当做‘有些失态’?”
“……”
被御天行如此一问,御紫炎只得浅笑道,“天,紫幽自然是不愿平白受些皮肉之苦。”
“你倒是会算。”
御天行笑道,流金黑眸中满是宠溺颜色。
“呵。”
御紫炎同样轻笑出声——罢了,就当他是“天”,就唤他作“天”,就认他为“天”。
注意到少年笑着,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黯然,御天行心中又是一阵疑惑——为何这人儿心底还有放不开之事?
意欲转移眼前人儿注意,御天行转口问道,“昨日你曾提过有了月非医的下落。”
提到月非医,御紫炎神情亦严肃起来,“不错,魑裟邪说在尚水大漠中发现一处疑似上古遗迹之处,月非医便是到了那里。”
“我陪你同去。”
“你要去?”御紫炎不禁扬声反问道。
“怎么?不可?”
“这——你不在朝中……”
“自是安排好了的。”
“还有水尛湸之事——”
“麟自会料理。”
御天行有些不耐,从不知少年竟是如此罗嗦,“你不想我同去?”
“——”
眼见少年又低下头去,姣好的眉微微蹙起,声轻如蚊说道,“倒也不是。”
注意到少年的手又拉上自己的衣角,御天行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既是没有不愿,便不要再绞尽脑汁想些借口。月非医到底也算是千月宫之人。我不该去么?”
“……”
心中并非不愿,反而隐隐的有着一丝期待。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已然不记得他这个“三皇子”的男人;只是,害怕自己待在他身边太久,会越来越无法平静处之——
******
又在床上由着御天行拥着躺了片刻,御紫炎才起身。
并未惊动霜洁,御紫炎自行梳洗完毕,又帮御天行梳洗更衣。
看着眼前人儿忙前忙后的身影、驾轻就熟的动作,御天行似乎觉得这一幕早已深深刻印在脑海里。
心中的疑惑愈累积愈多,却迟迟不曾使用异能查探少年的命格——不愿以这种方式掌握少年的过去将来,只愿用心一点一点体会少年的喜怒哀乐。
正如自己所说,无论“紫幽”,抑或“幽”,他便是他,自己便会一直对他好。
御天行心中盘算着,此次事了,带少年回宫,想要留他在自己身边,想要时时刻刻看到少年的身影,听他唤自己一声“天”。
听到房内动静,霜洁在门外敲门问道,“陛下可是起身了?”
“嗯。”御天行淡淡应了一声。
御紫炎三两下帮御天行整理好衣襟腰佩,才直起身走向房门。
打开门,霜洁刚开口唤道,“殿——”话音便在御紫炎一个眼神之下吞回口中。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二人既已是如过去一般亲近,殿下为何依然迟迟不肯告知陛下自己的身份。
“幽。”霜洁无奈,只得开口唤道。
御紫炎向霜洁一笑,开口说道,“天与我们一同去探一探那上古遗迹。”
“是——”
听殿下口中提及“天”,霜洁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是指陛下。
虽是不明白殿下为何会直呼陛下名讳,但见陛下与殿下皆不曾在意,霜洁自是不会去过问。
******
“就是那座城。”
傍晚时分,御天行一行便在魑裟邪的带领下来到一座古城之外。
说是一座古城,是因五里之外看去,城墙之上痕迹斑驳,透着一股沧桑之感。
“你说此城外围设有守护大阵?”御紫炎问道。
“不错。”
“天,我们进去瞧瞧。”
“凭你们?”魑裟邪面带嘲讽笑问道。
“怎么?不行么?”御紫炎挑眉高傲的反问道。
“连我都没有把握可以破得此阵,凭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肉胎?你可知,你我如今看到的不过是一片幻象。阵中到底是何景象,谁也不知。”
“我问你,你看到的景象是怎样?”御紫炎神秘笑问道。
“多此一问!小美人儿,你不是一样看到,一座破破烂烂的空城。”
“错。”御紫炎摇头说道。
“啊?”
“我看到的,是万人正在朝拜高台之上一衣着古怪之人。”御紫炎笑意盈盈。
“那是尚水一些部落信奉的巫教之中被称为‘天师’之人。”御天行淡淡解释道。
第一百章:祭天妖狐
“那是尚水一些部落信奉的巫教之中被称为‘天师’之人。”御天行说道。
“——”
魑裟邪一顿,过去他是否太过轻视这父子二人了?仔细瞧瞧,确实是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没错。那又为何会看到连他都看不到的景象?
为证实自己并未眼花,魑裟邪转而询问霜洁道,“丫头看到的景象为何?”
“破烂空城。”霜洁如实说道。
“本座与紫幽进城一探。”御天行说道。
魑裟邪不作声,此时他倒是有些相信这二人能破了城外守护大阵。
寻了一处阴凉地,魑裟邪翻身下马,见不远处月白与紫衣停在城门下,魑裟邪斜眼瞧瞧霜洁,“丫头,你家两个主子到底是何人?”
“——”霜洁亦侧眼一瞥魑裟邪,不去理睬他。
见霜洁不语,魑裟邪无谓的耸耸肩,斜倚在树下,阖上了双眼。
另一面御天行与御紫炎二人来到城门外。
翻身下马,御紫炎向前一步,却觉被一道无形障壁拦住去路。
“怎么?”御天行问道。
“过不去。”御紫炎摇头说道。
御天行亦上前一试,同样被拦回。
那一回明明可以通过的——御紫炎心中暗想。
“师傅曾说过,要破守护大阵须得修为高过设阵之人,抑或被设阵之人认可。”
御紫炎一面对御天行解释道,一面在心中盘算着——如此说来,莫非上次可以轻易通过,乃是因为父皇与他皆是御氏血脉?
“嗯?”
御紫炎正说着,只见御天行搭在无形障壁之上的手穿透过去。
似是被一股无形力量牵扯,御紫炎被迫向前一步。
“……”二人无言对视一眼,此时已是站在城门内侧。
“看来有人特意引我们前来。”
御紫炎猜测道,“或许是月非医,又或许是——”
“神秘人。”御天行忽然想起那至今查探不到下落的神秘人。
听到御天行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御紫炎神情凝重了几分。
上次已是领教过自己与对方实力的差距,若果真在此遭遇……御紫炎看向身旁之人——至少要设法保他周全吧。
“走。”御天行牵起少年的手,只说了一字。
宽大的手掌传来的温度,使得御紫炎心中随着一暖。
可是因为如此,才会觉得父皇手掌的温度令他如此眷恋?
若非四年半前探访千月宫时巧遇“月天”,或许,他便不会再有与父皇如此亲近之日了罢?或许冥冥之中,他与父皇之间的牵绊早已订下?
思及此,御紫炎不仅弯了嘴角——转世之后,他倒是信起了“姻缘天注定”了么?
原本转世投胎这般匪夷所思之事都叫他遇上了,既是地下有阎府、孟婆,或许天上当真有月老也未可知?
侧头正巧看到少年满面笑意,御天行亦跟着心情大好,“在想什么?笑得如此开怀?”
“没什么。”
御紫炎语含笑意说着。总觉得若能如此一直走下去也不错。“皇子”的身份总觉得沉重,皇宫中的尔虞我诈总令人心寒,“皇帝”的光环总觉得太过耀眼。
过去曾以为自己并不在意。此时才发觉,或许,正是因为父皇“帝王”的身份,自己才一直刻意与父皇保持着距离。
虽是当初在阎府许愿来世要做杀手,虽是出生抓周之时无意间得了一块影卫玉佩,但到底最后选择作了影卫的是他自己。
他是个无心争夺皇位的“皇子”,所以当父皇问他是否想要做太子时,他却是选择唤父皇一声“主子”,誓言永不背叛。
然而,他到底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皇子,他到底忍受不来那些曲意逢迎。
他亦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影卫,他,到底向往自由徜徉、逍遥江湖。
“对不起。”御紫炎有些闷闷的说道。
“嗯?”
“我从未尽到影卫之职。”
“我说过,白尘收你为徒,你不必执行任何任务。何况三年来,你为尚水内乱之事四处奔走,已做得很够。”
“为何对我总是如此宽容?”御紫炎的手微微收紧。
“嗯?”
御天行语调平淡无奇,“我对你好,何需理由?”
他的记忆里并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个影卫。从第一天见面,少年便是那个在他面前昏倒口中喃喃自语着的“紫幽”,是个会让他莫名觉得心疼的人儿。
“不需理由?”御紫炎仿佛中了什么咒语一般,喃喃的重复着。
“是,不需理由。”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半点犹豫。
“我……”
御紫炎话到嘴边,却突然听得不远处一片哗然。
顺着声音望去,御紫炎发现高台周围众人正齐刷刷望向他,而高台上的“天师”正指着他扬声说道,“此人正是妖狐转世,迷惑人间。将这孽畜绑上刑台,杀了祭天!”
众人刚刚朝拜之时听天师讲起近日夜观天象,发现万年之前祸乱人间的妖狐转世为人,尚水三年来内祸外乱不断,正是因为妖狐转世从中作祟。
此时顺着天师所指方向看去,正是有一紫发紫瞳少年,与天师口中紫瞳妖狐甚是吻合,众人皆是一呼百应,叫嚣着要将紫瞳少年擒住祭天。
方才御紫炎陷入沉思不曾听得天师所讲,御天行却是听得清楚,此时见天师竟说身旁少年是什么祸乱人间的妖狐转世,御天行冷笑一声。
“无稽之谈!”
御紫炎虽是不明所以,但见万人之中潮水一般朝自己涌来,亦知不妙,便是他与御天行武功再高,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况且眼见这些人,个个武功皆不在自己之下。
御紫炎不禁一阵头痛——为何总是让他遭遇到隐世高手?况且这回的人数也实在有点……太多了些。
心中默叹一声,御紫炎对御天行说道,“寡不敌众,还是先行退去为好。”
“——嗯。”
御天行亦是看出一众之人并非平凡乡野村夫,鲁莽行事,并非明智之选。
待二人转身刚要退去,却见眼前突然闪出一大红身影。
熟悉的声音却是平添几分妖媚,“怎么,二位来到我家门口,为何又急着要走呢?”
“月,非,医!”见来人正是当初害得少年命悬一线的罪魁祸首,御天行眼中闪出杀意。
“主上一直记挂着医,教医好生感动。”
月非医深情款款、千娇百媚地说着,却只是令御紫炎一阵恶寒。同性相恋他从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如此厚颜、自作多情,实在有些——
“你找死!”
不待御紫炎有所动作,御天行却已运起内功一掌朝月非医劈来。
却不想月非医竟是轻松躲过。御天行一掌劈空。
“天,冷静一点,月非医乃是魔修之人,凭你我之力,难以取胜。”
御紫炎见御天行杀意正胜,出声提醒,“此地不宜久留,退出城外与魑裟邪汇合再作打算。”
“小美人儿唤我?”懒散的声音蓦的响起。
“还有时间磨牙?!”
见魑裟邪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御紫炎瞪眼嗔道,“既是进了来,为何不早现身?”
“我若早些现身,哪里等得到这小子露出狐狸尾巴?”
“哈哈,前辈此言差矣。”
月非医见了魑裟邪不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指着御紫炎说道,“真正的狐狸精可是他。晚辈与前辈同为魔修,前辈为何为了这小妖孽反要与我不利?”
“胡说八道!”魑裟邪啐道,“看我今天不把你大卸八块丢到河里去喂鱼,我魑裟邪随你姓王!”
“王?”御紫炎此时倒有了闲情逸致,他知道,魑裟邪的修为远在月非医之上,此一战,魑裟邪断吃不了亏。
“当然是‘王八蛋’的‘王’了,小美人儿~”
魑裟邪口中说着粗话,还不忘向御紫炎抛去一个媚眼,惹得御紫炎又是一阵寒颤,御天行却是恨不得将那一双勾魂眼挖出来丢去喂鱼。
谁知月非医并无心应战,虚晃一招闪身来到御紫炎身旁,一把拽过御紫炎,不待御天行反应,已带着御紫炎飞上远处高台。
“前辈的对手是这一班教众,就让这帮小辈陪前辈慢慢玩耍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