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间,御紫炎听到外室有人说话。缓缓睁开眼,意识逐渐回笼,御紫炎只觉心中划过一抹异样感觉。
手不自觉覆上胸口——这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缓缓坐起身,总觉得自己仿佛睡了一个世纪一般长久。之前由漠然的性格之中蓦然多了些肆意张扬的个性,虽说是与过去的夜禹桥有几分相像,但又总觉得那个性好似凭空生出来的一般有些陌生。
心中不解明明是自己的身子、自己的意志,却又好像藏着更深刻的迷——
“前辈,还有——”听到父皇喊着前辈,又听风白阳竟然现身此处,莫非——
“师傅?”
门帘后,内室之中御紫炎有些虚弱的声音略带迟疑的问道。
话音刚落,御天行已是站到了御紫炎身前。
看到御天行安然无恙,御紫炎半悬着的一颗心才算完全的落下。虽然梦中依稀听到御天行的声音,但是醒来不见他在身边,依旧不免有些担心,只恨自己当时实在没用,尚未脱离对方的势力范围便失去了知觉。若是御天行有了半点闪失,他便是在心里骂上自己千遍万遍也无法挽救。
“醒了?”
心里正百转千回的御紫炎自然没有觉察出御天行短短两字间蕴含的深深柔情。屋内的风白阳和白尘二人却是听得真切。
风白阳有些疑惑的看了白尘一眼,白尘则是高深莫测的笑着看向门口的二人。
御紫炎听到御天行的问话,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回道,“紫炎没用,非但不能保得父皇周全,反而拖累了父皇。紫炎——”
见御紫炎紧张得涨红了小脸说个不停,御天行挑挑眉,一抹狡猾奸诈的光芒闪过流金的黑眸。
“哦?那炎儿打算怎样‘将功折罪’呢?”
“这……”御紫炎没想到御天行会有此一问,当下有些犯难。
“嗯?”御天行好整以暇的坐下斜倚在床栏边,眯起一双凤目盯着御紫炎。
“父皇回宫之前,紫炎决不再离开父皇半步。”
“还有呢?”
“还有?”
御紫炎疑惑,还有什么?“父皇还有何吩咐?紫炎定当从命。”
“当真?”御天行的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当真。”总觉得今日的御天行似与之前有些不同。
“那,父皇回宫之后你也不可离开父皇半步。同食同寝——”
“!——”
御紫炎有些讶异的猛地抬起头看向御天行,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论父皇说什么,做什么,不准拒绝父皇。”不容御紫炎反驳,御天行抢先说道。
御紫炎嘴一张一合,一时难以消化御天行突如其来的要求,有些疑惑的看看御天行,再看看屋内的白尘。
“炎儿,为师眼下已没有什么可传授于你的了。除非你想要随为师修真,否则你不必再追随为师左右。”
白尘此时悠悠说道。
“——”听到白尘的话,御紫炎转过头去,才注意到白尘此刻不似上次相见时形容憔悴。
再看看与白尘脉脉含情相视而笑的风白阳,御紫炎心下已是明白了几分——看来风白阳真正脱开了身上重重枷锁,终是与白尘心意相通了。
如此一来,也不枉师傅这几年来对风白阳尽心尽力的默默支持与无声守候。
御紫炎心想他确是该将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二人。何况御天行的劫数不知何时才会来临。虽说御天行身边的影卫定会誓死保护御天行,但是经历了遇刺事件,御紫炎觉得还是跟在御天行身边才得放心些。
“紫炎全听父皇吩咐。”
“呵,天行,炎儿,我与阳一路颠簸也有些乏了,就先去休息了。我们稍后再叙。”
白尘和风白阳起身,将空间留给御天行父子。
“……”
望着白尘二人相携离去的身影,御紫炎久久不曾收回视线。
“在想什么?”御天行冷润的声音没有起伏。
“在为师傅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
御紫炎转回头来,望着御天行,那双流金的黑眸,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这样冷冰冰的御天行,似乎是个很遥远的记忆,曾几何时,在御紫炎的心目中,御天行早已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了呢?
“羡慕?”
“羡慕?”御紫炎想了想,又摇摇头,“……不清楚。”
御天行闻言挑了挑眉。
“情爱——我不懂,从来没懂过。”
御紫炎此刻自然而然的吐出了心里的话,不自觉地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迷惑,或许——还有一丝无措。
“是不懂?还是怕受伤?”
御天行微微探起身,似有意若无意的问着,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御紫炎胸前一缕发丝。
第一一五章:紫金铃兰
御紫炎的身子微微一颤,移开望着御天行的视线,也因此错过了御天行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含义复杂的光芒。
“怕,受伤——?”
御紫炎口中喃喃的重复着御天行的话,眼中划过一丝黯然,转而又悠悠说道,“紫炎只是薄情罢了。”
“你若是个薄情之人,就不会在梦里一直喊着禹溪、林健的名字。你若是个薄情之人,就不会在梦里念念不忘陵王和那小厮的安全。你若是个薄情之人,就不会受伤昏迷之际因为伤了人而自责。你若是个薄情之人,就不会失去意识的时候还惦记着父皇的安危。”
御天行冷润的声音深深印入御紫炎的心底。
“父皇,你——”御紫炎一惊,猛抬头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炎儿确实也残忍得紧,你擅自否定父皇的爱,擅自剥夺父皇去爱的权利。你可知,少了你的陪伴,少了心之所爱,父皇生有何恋?!”
御天行的声音依旧冷润如初,眼中,却闪过一抹受伤的颜色。
“父皇——”
御紫炎眼神闪了一闪,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终只是有些无奈的笑道,“父皇你想起来了?看来紫炎的功力实在不到家。”
“非也。”
瞬间收敛眼中的失落,御天行宠溺的笑着,趁御紫炎不注意,一把将他捞在怀里,凑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是炎儿低估了父皇对你的爱。”
御紫炎还欲挣脱,却被御天行治住。
“炎儿方才才答应不会拒绝父皇的。这会儿就食言了。父皇要罚你。”
说罢,御天行就在御紫炎小巧的耳垂上轻咬一口。惹得御紫炎浑身一僵,小巧的脸像熟透了的苹果,直烧到耳根。
见御紫炎如此反应,御天行低笑道,“炎儿最敏感处依旧是这里。”
耳边低沉略带些沙哑的声音惹得御紫炎心底翻腾着些异样感觉,身上的气力似去了大半,一时间气息也有些凌乱,“你,你何时——记起的。”
“从陵王府回来之后,你噩梦缠身之时,我,作了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
御天行故意拖长音,挑起御紫炎的下颚,吻住御紫炎的唇。
“唔——”
被御天行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御紫炎一双紫瞳睁得溜圆,一时间竟忘记了挣扎。任御天行对他的一对嫩唇不住的轻咬摩挲。
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却不想一发不可收拾,贪恋了多年的味道,遗忘了多年的味道,含在口中似要融化,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令御天行沉醉。
御天行的柔情令御紫炎一时有些迷失,紫瞳渐渐迷离,有着一丝不解,又有着一丝心安。
只是,任御天行如何挑逗,御紫炎都不肯张开紧闭的双唇——执拗的坚持终于令御天行停下动作。
御天行苦笑,到了现在,他的炎儿还是不肯放任自己跨过那道心墙。不过御紫炎不再急于逃离也算是一个进步。其他的,来日方长——
想至此,御天行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那份高傲与自信,令御紫炎再次看愣了神。
捕捉到御紫炎的目光,御天行笑的愈发魅惑,低头在御紫炎嘴角又是轻啄一下,“怎么?炎儿可是有一点爱上父皇了?”
被御天行带着笑意的话惊醒,御紫炎有些不自在的别过眼神,低声嘟囔着,“该死!我怎么也学会犯花痴了。”
“嗯?”
“没事。”
御紫炎有些赌气地说道,“被你那般挑逗,任谁都招架不住。”
“呵。”
难得见到御紫炎吃瘪又孩子气的模样,御天行大悦,“若是父皇没记错,过去炎儿可是对父皇的‘挑逗’无动于衷呢。这一回炎儿被父皇‘挑逗’了去,父皇是否该理解为炎儿总算是开了窍呢?”
“我——”
御紫炎想要争辩,却又似乎想到些什么,眼神又是一黯,“父皇,你何苦执着于一个无爱之人。”
“炎儿,你可知,便是你抹去了朕的记忆,每次见你的时候这里还是会跳得很快?”
御天行握住御紫炎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可知每次见到你,父皇都会不自觉地抚摸这颗紫金耳钉?你可知那夜在御华殿外见到你时父皇心里满满涨着激动之情?你可知每回见你皱眉失神父皇心里紧紧揪着的钝痛?你可知你受伤昏迷梦中呓语之时这里滚滚翻涌的疼惜?
被你抹了记忆,与你在宫外相见,‘月天’,仍旧一眼便被‘紫幽’摄住了心神;不曾探查你的命格,‘月天’依旧千方百计想要了解你;知晓你是父皇影卫,也从未将你当做下属看待;得知你皇子身份、试探你,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有意皇位,而并非怀疑;牵挂你,并非为了好奇;吻你,是在恢复记忆前……
难道一切的一切还不足以证明父皇对你的爱?父皇对你的爱,无关父子,无关好奇,是爱,是爱。”
御天行一字一句誓言般的话语重重落在御紫炎的心底,狠狠敲击着御紫炎的灵魂,“爱?——”
“炎儿,可否不要对父皇太残忍?不要总是拒父皇于千里。紫金奇石,盟定吾爱;铃兰契约,相知相守。炎儿,试着相信父皇的爱,试着接受父皇的爱。”
“——”
一时间,御紫炎无言以对,他不得不承认,几年来的种种,无论是月天,抑或是父皇,这份宠爱令他愈来愈眷恋,此时此刻这冷香的怀抱令他不愿放手,然而——
“父皇,我只是怕——”
御紫炎欲言又止。
御天行却也不急,上次逼得御紫炎离开,这一次,他决心必定要令御紫炎慢慢的陷进他散不开的浓情之中,“怕什么?”
御天行耐心的引导着御紫炎的话,他希望了解怀里的这个人儿,希望他可以对自己打开心扉,希望他可以对自己说出心声。
“我怕我无法回报你相同的爱,我怕我错将感动当作爱,我怕辜负了你的心意,我怕我的薄情会伤到你,我怕——”
最后的话梗在喉咙,说不出口。
“还怕什么?”
御天行凝望着眼前的人儿,眼中除了柔情,只有柔情,“炎儿,说出来,告诉父皇。”
“我怕——”
御紫炎声音愈来愈低,头快要埋到胸前,“我怕你的爱太短暂,我怕爱上你便要和你整个后宫分享你,我怕我把一颗心丢失在三尺皇墙内。”
“呵呵。”
见到御紫炎如此可爱模样,御天行不禁笑出了声,“炎儿如此说,父皇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爱上了父皇,并且已经爱到了想要独占父皇的地步?”
“你!”
被御天行的笑声激怒了,御紫炎一反方才令人生怜的模样,立时化身成一头愤怒的小豹,“御天行!不要把我当成你后宫里那些独守空闺苦苦等着你临幸的妃嫔!也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只能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弱质女流!夜禹桥不是,我御紫炎更不是!你——唔”
高傲的御紫炎宣告着自己的骄傲、申明着自己的尊严,这样的御紫炎深深地攫住御天行的心,心底一阵麻痒,御天行低头又用唇封住了御紫炎“大不敬”的言语,趁御紫炎不防,灵巧的舌终于趁虚而入,追逐着方才口出狂言的小舌,令它无处可躲。
“唔——放——唔,你——唔……”
渐渐的,御紫炎停止了反抗。房间里只剩下细碎的低吟和零乱的喘息声。
半晌,终于安静下来的两人。御紫炎瘫软在御天行的怀里,御天行一手托着御紫炎的腰,另一手把玩着御紫炎的右耳。
“……你耍赖。”
终于顺过气来的御紫炎有些恨恨的低声说道,“这没用的身子青涩的要死,竟经不起半点挑逗!真真没用!”
“炎儿前世平白活了七十几年,却是连接吻都很不熟练呢。”
御天行话中带着些揶揄意味,使得御紫炎愈发恨得牙痒痒。
“紫炎不曾对父皇说起过吗?前世的记忆,紫炎如今尚能记得清的,也不过只有十四岁之前的?!”
“呵,比起如水般柔顺,还是这如火般的性情才不负炎儿的名。”
御天行低声笑道。
御紫炎闻言挑眉,“前世的朋友,有人说我善变,有人说我自苦,有人说我是带刺的玫瑰,有人说我是冰山包着的烈火,还有人说我只是一个需要被爱的人。”
“嗯?那炎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我大概只是讨厌被人遗忘罢——”
御紫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似又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御天行环着御紫炎的手一紧,“如今便是你要抹我的记忆,我也不会再忘了你。”
“嗯?你可想再试上一——唔——你——唔”
……
第一一六章:宿命之说
“炎儿,你可相信宿命?”
许久,放开御紫炎柔软的唇瓣,御天行依旧拥着御紫炎问道。
“宿命么——”
这一回,御紫炎安然待在御天行的怀中,沉吟片刻,才又说道,“以前,半信半疑。如今……父皇不是可以参透人的命格么?不容紫炎不信。只是,宿命之说,到底太过虚无缥缈,对这无形之物,紫炎实在无法尽信。”
“……”
听着御紫炎的话,御天行修长的手指轻触御紫炎右耳的耳洞,“炎儿的耳洞还在呢。只是,父皇送你的紫金耳钉……你已不愿带着了么?”
御天行显得有些失落的声音使得御紫炎心中无端一痛。其实那耳钉他这些年来一直带着,否则那耳洞早该愈合了。只是后来得知“月天”正是父皇,不想被他看到才取了下来。之后又随御天行出宫,便一直不曾带上。
“——”
或许该买只耳钉戴上,不然时日久了,怕耳洞当真愈合,“那紫金耳钉……师傅说过是他与泫夜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