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没想到白尘竟会追根究底,御紫炎一时竟是词穷,想来自己扯谎的能力实在不济——他在御寰皇宫住了十年,更是在御华殿住了六年有余。莫说是御书房,便是御华殿地下密室之中,都不曾见过只言片语提及过修真之事,“紫炎……紫炎忘记书名为何了。”
见御紫炎言辞闪烁不肯明说,白尘也不再为难,“炎儿若是记不得便罢了。”
见白尘不再继续追问,御紫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除了御天行,御紫炎从未对这世上第二个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而现在,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再没人知晓这个秘密……
“那,前辈,您的爱人——”
想起御天行,御紫炎的心思忽的跳转到那紫金耳钉以及它原先的主人身上。
“三百年前,我二人遭遇强敌突袭,他为护我重伤身亡。虽不致魂飞魄散,却到底伤了魂之根本。无奈之下,只好投胎转世,以求借轮回之先天精气滋养魂魄,以求早日修复伤处。”
白尘提及不知现今身在何处的爱人,眼神愈发飘忽,“而我心中留有牵挂,几百年来修为都未曾精进,倒也方便我一直四处游走,寻找他的灵魂。否则,若是我一人渡劫飞升,再想与他相遇便更是难上加难。”
“既已转世,您又凭何认定哪个是他的灵魂?”
“呵呵,傻孩子,缘分一事,并非说断便能断的。情爱是深刻在灵魂里的感觉,哪怕只是茫茫人海之中,两人擦肩而过,也可立时知晓。”
“……”
御紫炎静默——他不懂,他还是不懂,他不曾有过那种深刻的感觉。
“炎儿,你可愿拜我为师,修真求道?”
御紫炎心中正千回百转之际,白尘突然转了话题。
“难得前辈垂爱,只是紫炎对修真之事并无兴趣。”
御紫炎想起当日白尘出现在贤剑山庄正是为了择人收徒。
“哦?为何?长生不老,修得上天遁地的本事,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白尘依然笑着问道。
御紫炎摇摇头,悠悠说道,“活得太久是种悲哀,尤其生无可恋,形单影只之人。”
他突然想起前世夜禹桥年少时很喜欢的一部漫画——《恶魔圣典》。
画作中所谓“恶魔”更接近于精灵的存在。他们不老不死,一直在各个空间中穿梭以找寻可以与自己定下灵魂契约的“锁”,有了“锁”,他们那长久寂寞的灵魂才会得到一点依托。
若是运气好,他们还可能遇到唯一的、且只能遇到一次的“圣典”,“圣典”的愿望对于恶魔来说便是绝对,恶魔会倾尽所有满足“圣典”的愿望,甚至是为了“圣典”而死。
如若“圣典”对恶魔说出爱之真言,恶魔便可结束无休止的无聊生命,在爱的幸福中得到恍惚之死。
失去爱人对于平凡而一生短暂的人类来说或是种悲哀,可是,能在世上那唯一仅有之人的爱中死去,对于不老不死的“恶魔”来说,却是种极致的幸福与解脱。
“活得太久是种悲哀——”
白尘慢慢重复着御紫炎的话,看着眼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紫炎自问只是凡人一个,怕死,却并不贪生。恕紫炎直言,修真可得长生不老,可得常人所不可得之本领,却毕竟有违自然法则,紫炎虽不甚相信万事皆有报的因果循环,但紫炎猜想所谓‘雷劫’便是种惩罚吧。紫炎并没有什么宁可逆天而行也定要修真的特殊理由。”
“好,说得好。炎儿小小年纪便有此见地,不愧是天行心系之人。”
“晚辈惭愧,不过是闲暇时看的书多了些罢了。”
自动忽略白尘后半句话,御紫炎轻轻摇头说道。
“好,‘虚怀若谷’——炎儿的性情才是真豁达。”
“真豁达”?
御紫炎心底并不认为自己当真看透世事。若是当真看透,他便不会一时心乱之下终以那样的方法……断了御天行对他的情丝,而是会有更妥当的方法去面对那个男人稍显偏执的感情吧?
离开那个男人,让那人重回孤单,并非他心之所愿。
然,那人身边,却已是没了他容身之所,是以,御紫炎选择离开——
“那,萧逸仁也是修真之人么?”记得他刚才唤白尘师傅,若他也是修真之人,他和离莫言之间——
“不,禹乔与仁儿未曾随我修真。正如你所说,修真乃逆天行事,我希望带他们长大成人之后自行决定是否修真。若仁儿和他的爱人愿一道修真,我自是乐于添个徒儿。在此之前,我只是帮他们打通经脉,传授些普通的武功罢了。”
“前辈——”
“我并不强求于你,不如你随我四处游荡十年,我先稍稍改造一下你的经脉,以便你日后改变主意之时可立刻开始修行。即便是习练寻常武功,也可事半功倍。十年之后无论你是去是留,我决不勉强,如此可好?”
“师傅如此厚爱,紫炎恭敬不如从命。”
见白尘如此说,御紫炎也不再执意推脱。十年之期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算短。谁又说得准,十年之后他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思及此,御紫炎心中也便释然,浅笑着对白尘施了一礼。
“哈哈,好好,好徒儿。”
“师傅——”御紫炎犹豫片刻,似是定了主意,抬眼对上白尘满是慈爱的目光。
“炎儿还有何事?”
“师傅,徒儿想随您四方游历之前先回宫一趟。”
“嗯,理应如此。为师抢了天行的心爱之人,也该去招呼一声。”
“这,师傅——”
御紫炎觉得不知该从何说起,“徒儿,徒儿抹去了父皇对徒儿的记忆。如今这世上没有三皇子御紫炎,只有皇上的影卫,幽。父皇对徒儿——”
“炎儿,若是觉得为难,便不必向师傅一一交待。”
白尘安抚的拍拍紫炎的肩膀。
“多谢师傅。”
御紫炎松了口气,“只是徒儿到底还需向父皇报备一声。也想去看看母妃他们。”
“嗯。也好。不过天行那里,让为师去说吧。”
“如此甚好,多谢师傅。”
“炎儿在此多休息几日,待你痊愈,我们再动身不迟。”
“嗯。”
御紫炎刚要躺下,又想起一事,“对了,师傅,关于南宫师姐的名字——”
“禹乔?”白尘有些意外,为何御紫炎突然提起南宫禹乔。
“是——”
御紫炎沉吟片刻,终是摇摇头,带着几分歉意的说道,“不,无事。”
“——”
白尘见御紫炎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回忆道,“禹乔的名讳有何特别之处,为师也不甚清楚。
当初是我四处游历之时偶遇禹乔,觉得与这女娃娃甚是投缘,便收她为徒。她当时不过两岁幼童。名讳应是她亲生爹娘所起。并无特别深意。”
“嗯,徒儿只是觉得这名字很是亲切,并无其他。”
御紫炎见白尘认真解释,反倒觉得自己隐瞒身世有些过意不去。只是,此事,他却是由心底不想再与旁人道,只得找个事由说了过去。
“嗯,炎儿如此觉得,也是与禹乔有缘。好了,说了许久,炎儿好生歇息吧,为师先出去了。”
白尘点点头,说罢站起身。
“好。”
“啊,对了!师傅——”
白尘正欲转身离去,御紫炎又突然想起什么,叫住白尘。
“还有何事?”
“昨夜紫炎夜探山庄,见识到师傅设下的‘阵法’。那阵法也是修真之人才懂得的奇术么?”
此事御紫炎倒是认为无须隐瞒,况且御紫炎对此事确是好奇。
“怎么?炎儿之前见过别人摆下迷幻阵?”
听到御紫炎提及阵法,白尘多了一份关切。
“紫炎并不清楚那是否属于迷幻阵。实不相瞒,紫炎曾进入师傅布下之阵法,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那一日紫炎入阵之后的记忆也已模糊,是以紫炎并不清楚所谓‘迷幻阵’到底有何效用。只是听父皇等人所述,进得阵后,眼前曾见过往之事。”
“炎儿并未受到我迷幻阵的影响么?”
白尘听御紫炎此言一出,一双凤眼中闪过一阵精光,恍悟道,“怪不得那夜我的阵法未能困住炎儿。”
“师傅果然察觉到紫炎的存在了。”御紫炎微笑着点头道。
“炎儿是在何处见到那阵法的?”白尘对于这个话题显然极有兴趣。
白尘如此一问,御紫炎的表情转为严肃,“其实此事已困扰紫炎多日。师傅可知道御寰皇宫御花园内一座假山背后有一条秘道通往寰午湖底?”
“炎儿去过寰午湖遗址?”
听到御紫炎提起那秘道,白尘蓦地睁大双眼,讶异的问道。
“师傅果然知道。”
御紫炎点头,“不错,紫炎去过。不仅去过,并且在那秘道最深处,寰午湖底的一间密室之中,紫炎还曾经见过一道幻化为石壁的屏障。不知为何,那屏障只有紫炎与父皇可以穿过。其他人皆无法通过。”
“天行和炎儿能够破解先人留下的守护阵?”白尘又是一惊,声音随之扬高几分。
第七十章:溯源
“守护阵?”御紫炎反问道。
“不错。所谓守护阵,顾名思义,便是为保护某些重要物件所设下的保护屏障。除非设阵者,或设阵者认同之人,抑或修为远高过设阵者之人,否则无法破解。”
“那守护阵内保护的是何重要之物?”
“我也并不很清楚。”白尘摇摇头。
“师傅不知?”御紫炎惊讶。那秘道既是入口设在御寰皇宫,密室内保护之物照理该是御寰皇族的什么秘宝。白尘身为御寰开国皇帝,怎会不知内藏何物。
“我确实不知。”
白尘点头再次确认道,“因为我的修为尚不足以破解那阵法。只是从过去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之中推断,守护阵内,极有可能保护的是修真先人流传下来的传送大阵。”
“修真先人?过去在这个世界里修真之人很常见么?”
御紫炎若有所思说着,全然不曾察觉自己“这个世界”的说法有何不妥。
“不错。看来炎儿已是知道我们所在之处,不过是茫茫穹宇之中无数星球之一。”白尘笑道。
“呃——”御紫炎这才发觉自己的用词不当。
“这也是炎儿‘从书中看来的’?”
“呵,师傅取笑了。”御紫炎有些尴尬的笑道。
“无妨。”
白尘摆摆手,“人人心中自有各自的故事。我并未有责怪炎儿之意。”
“多谢师傅。”
“炎儿不必与师傅如此客套。”
白尘笑道,“言归正传。既是炎儿知道修真之事,想必也该知道修真之人若要提升修为,便必须由天地之间吸取灵气并收为己用。”
“是。”御紫炎点头。
“原本,这个星球之上灵气极为充沛,是以修真之人比比皆是。修真之风盛行。可是天长日久,修真之人数量早已超过这星球上的灵气所能负担,于是终有一日,星球上的灵气消耗过快,趋于枯竭。”
“于是,再无灵气可用的修士们,便纷纷离开这个星球,另寻其他灵气充沛之居所,以图继续修仙。而并未修真之人便继续留在此处,繁衍生息——”
御紫炎点点头,灵气也算是一种资源,取之过度,便迟早枯竭。
“正是。那传送大阵,便是将修士送到其他星球的阵法。”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设下那阵法之人,可算是这世上之人的远祖了?”
“可以如此说。”
“那么如今这星球上是否还留有灵气呢?”
御紫炎记得,所谓灵气是可以由宇宙中慢慢积累汇集的。既是这个星球过去曾经灵气充沛,便说明此处具备聚集灵气的条件。既是许久不曾消耗,那么灵气极有可能已经重新聚集积累下来。
“炎儿果然聪慧过人。”
白尘赞许的点点头,“根据那些残缺不全的史料,此世修真历史,应当超过亿年,而居我推测此一变故距今也已有近万年之久。如今此处灵气之密集程度,怕是已超过当初。”
“——”御紫炎一阵沉默。前世夜禹桥所在世界,人类文明也不过五六千年。对于更早的人类文明虽有诸多猜测,却一直未有证据证明确有其事。而转生之后,这世界的人类历史,却已是超过亿年。
若是他今生不曾带着记忆转世,恐怕便无缘拜白尘为师,更加不可能知晓大千世界,包罗万象,玄妙之事,比比皆是。
跳脱三界外,不在轮回中,或许那般非凡的生活,正是过去夜禹桥所向往的。只是不知夜禹桥当初是否想到,当他有此奇遇之时,却是对“猎奇”本身失了兴趣。
所谓“世事无常”,所谓“造化弄人”,不过皆因一个“擦肩而过”——缺少一个契机,现实,便永远与初衷相去甚远。
不过,比起感古悲今,御紫炎此时更加关心另一件事,“师傅,不知这世上除了师傅以外,可还有其他修真之人留下?”
“炎儿是说——”
“不瞒师傅,一年前父皇与紫炎在那秘道之中遭遇一神秘人。此人谓之神秘,皆因他并未亲自露面,而是以某种方法将自己的意识加注于他人,并透过那人闯入秘道。——”
御紫炎将当时之事一一道来,白尘听后神情也随之变得严峻。
“照炎儿所述,此人恐怕正是当时被留下驻守此处之人。或者至少是当时驻守之人留下的传人。”
“驻守?”
“不错。修真界中,并无国界之分,而是以门派界定从属。当然,门派亦有大小之分,也有些散修并不归属任何门派。
当时灵气耗尽,修真之人虽是几乎全数离开,但各门派还是会留下一些修为尚浅的门人。也有一些散修没有传送大阵相助,亦是别无选择,只得留下。
大门派留下的门人久而久之便发展成如今的五大国。而一些小门派则演变为如今的一些边陲小国。至于那些不够幸运、迟迟无法顺利渡劫飞升的散修,恐怕至今依旧徘徊隐匿于茫茫人海之中。”
“如此说来,寰午湖底密室之中的传送大阵正是当年先祖遗留下来,可助人穿梭往来于不同星球之间的媒介?”
“根据我所看过的断章残片,应是如此。”
“看来那神秘人极有可能便是冲这传送大阵而来。当时听他言谈很似是某一国皇族中人。莫非,正是其他门派留下的传人?不过若是如此,他们也该有自己的传送大阵,何苦还要觊觎他人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