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好的事,怎么没人送我几套房子?」
郑枚颇有深意地笑笑,道:「你听我说下去,事情不止到这里而已,之后还有更有意思的地方。」
周莲英这个人,在国内不是个有名气的实业家,但在慈善圈子里却有着‘乐善好施’的名声。根据一些数据显示,在超过五年的时间里,她以个人名义向全国多家孤儿院、偏僻山区的小学捐赠了超过七百万的金钱与日用品,有些地方的百姓感恩戴德,甚至为她供上了长生牌位,以求其健康长寿。」
「那可真是厉害了,这样的人物,怎么没有新闻节目采访她一把?」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郑枚道,「周莲英这个人处事相当低调,每次捐款虽然会亲自到场,但从不允许媒体进行曝光。在五年的时间里,她一面捐款,一面进行着另一项‘慈善事业’。」
「她以各种名目,在各家孤儿院领养了超过二十名的十岁以下幼童,甚至是婴儿。她声称,媒体的曝光将会对这些孩子产生不良影响,因此拒绝了全部媒体的采访要求,甚至连纸媒采访也一概拒绝。一开始,事情都显得很正常,孤儿院的负责人会定期前去拜访周莲英,了解被领养儿童的生活情况,即确认是否存在虐待、猥亵儿童等犯罪行为的存在,然而,经过一段时间后,负责人却不再能见到那些儿童。周莲英方面给出的回答是,那些孩童已经分批被她送出国念书,接受更好的教育。」
「出于对周莲英的信赖,孤儿院方面并没有对此产生疑心,加之,不定期会有以那些孩童名义邮寄的来自国外的明信片送到孤儿院,渐渐地也不再有人问及此事,而那些孩童是否真地在国外接受着良好的教育,也无人知情。
老张当时对此事颇有些疑心,奈何‘泾园花庭’的案件与周莲英本身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无法对其就此事进行调查取证。本以为再等等,还会有机会,然而也就是在前年,‘泾园花庭’案件结案后不久,周莲英突然变卖了国内的全部资产,移民加拿大,从此杳无音信。而巧合的是,王宓夫妇正是在前年,由外地迁入本市。老张后来因为家庭原因调来我们局的时候,曾经给我讲过这事,也给我看过周莲英的相片,那个女人,与王宓有八成的相似。」
说到这里,郑枚意有所指地看向施久:「你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会说王宓可能比薛晴更危险了吧。」
「也就是说,你怀疑王宓很可能就是周莲英,而那些孩子……」话说到这里,施久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凉,那些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天真烂漫的孩子们,难道在无人所知的岁月里,被谋杀,然后祭炼成了害人的小鬼?
「当然,我最开始也只是怀疑周莲英是一名拐卖孩童的人贩子,但这一点从某种本质上来说就解释不通。人贩子贩卖孩童是为了谋财,周莲英已经很有钱,她甚至可以移民,为什么还需要那么多的孩童呢?这一点让我极其头疼。
在王宓来警局报案的时候,我见到那张脸,便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后来,到你家调查取证的时候,你的小表外甥说的一句话启发了我。」
「师兄,你还记得我们家小文啊,你可把他害得不轻。」施久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响,狰狞的模样吓得郑枚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师弟,那个,你冷静点,先听我说下去。你的小表外甥当时看到我拿着的‘天天’的相片,曾经说过他在街上看到的薛晴带着的孩子并不是那个照片上的孩子,这让我直觉怀疑薛晴并不是个初犯,而是一个职业拐骗幼童的惯犯。然而,我在局里的档案库中却并未调到薛晴的犯罪记录,也许是灵光一现吧,我想到了老张曾经说过的这起事件,忍不住调出了当年周莲英的个人资料来,这才发现,相片上的周莲英与王宓无比相似,区别仅仅在于,王宓看起来比周莲英要更年轻。」
「周莲英,王宓,薛晴……这一些人这一些事情听起来仿佛毫无头绪,但却有一个共通点……」
「失踪的孩子。」
「没错,失踪的孩子。王宓来局里报警是在6月15日,她声称薛晴在6月7日带着自己的孩子失踪,那么,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她为什么没有前来报警?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薛晴在这段时间内本来应该是带着孩子去王宓老家探望亲人。但根据调查,王宓的老家广西省习甸市镇家坪村根本已经没有她的亲人,非但如此……」
「王宓当年还是被村里人赶出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次轮到郑枚惊讶,「这件事如果不是当年村里的老人,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了。」
「我?或许是巧合吧,我怎么知道的无关紧要,我只知道,王宓当年会被赶出来是因为她犯了村里的大忌,在半夜挖了别人孩子的坟想要偷尸体。」
「没错,你知道广西壮族自治区是我国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地区,在那一带杂居着包括壮、汉、瑶、苗、侗、么佬、毛南、回、彝等多个民族,中国的少数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其独成一派的传统文化习俗,这其中也包括一种神秘的术,一支神秘的族群——巫族。王宓在被赶出村前,曾经师从村里的大巫师学习医术,但似乎,很可惜,她没有能够学到治病救人的本事,却反而走上了歪路。关于这一点,村里的老人并不肯详说,但因为我一早将周莲英和王宓两个人划上了联系,便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
「
你是指周莲英过去是从事进口泰国商品的生意这件事?」施久想了想,问,「小孩的尸体,巫术,泰国,当这些词连接起来,降头术?」
「没错,降头术。」郑枚回答,「虽然这一结论很违背唯物主义原理,但我只能做如是猜想。但我不明白这一切事情跟薛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薛晴那部分或许还好解释,她是王宓雇佣的人,却不知为了什么,也许是为财背叛了王宓……」
门口传来「哐当」碗盘砸地的声音,施久和郑枚不约而同地都转过去看。不知何时,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口的地上,本该盛着丰盛菜肴的餐盘碎了一地,伍卫东站在门口,两眼冒着凶光,嘴唇哆嗦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不许说薛晴坏话,你们没资格!」他说着,抡起拳头,就要冲进来。
「伍卫东!」王宓从阴影处走出来,身旁跟着一个矮矮的黑影,那是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看不清样貌的「人」,他默默地站在门口,便有一股森寒的气息源源不绝地涌入到施久他们所在的房间内。
「阿嚏——」施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回头一看郑枚,不大会工夫,已经找了一床棉被裹起来,很得意地望着施久。
「真没义气!」施久暗骂。
王宓看看门口,冷冷地道:「伍卫东,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退下了。」
伍卫东依然站在门内,不高却结实的身体绷得笔直,拳头握得死紧。
「伍卫东!」王宓拔高点声音再喊一次,「你再不退下,我就让你儿子送你回去。」
这句话令施久不解的话却仿若一道惊雷劈过伍卫东的身体一般,只见他的身体猛然颤了一下,瞬间软了下来,连带外露凶光的眼神也在刹那萎顿。他放下拳头,了无生气地望了施久他们一眼,掉转身,迈着不符合年纪的老迈步伐,慢慢地走出去了。
经过王宓身边的时候,王宓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了声「没出息」。伍卫东只是略停了停步子,并不做任何表示,默默地离开了那个房间。
王宓看看地上的饭菜,对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打扫一下,你也下去吧,一会还有得你忙呢!」
那看不清样貌的小个子,发出含混不清的应声,也不见动手,突然之间,地上泼了一地的饭菜便整个不见了。他打扫完毕,行个礼,转身正要走,施久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天天!」施久大声喊,「你是天天是不是,你妈妈薛晴一直在找你!」
那小小的黑影听得薛晴的名字,猛然颤了一下,仿佛犹疑了一阵,终于没有回头,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第三十二章
施久从沙发上窜下来,想要追上去,奔到门口,才想到王宓还在。王宓随意举起手来,扬一扬,指甲就PIKAPIKA的直放光,吓得施久很孬种地一把捂住脸就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还很谄媚地奉承:「哎呀呀,美女,你的指甲真是越看越漂亮啊!」
郑枚见状,「呼啦」一声一把甩掉刚才还牢牢裹在身上的被子,跟「神舟五号」样蹦起来,做不屑状:「施久同志我看错你了,想不到你在犯罪分子面前居然如此孬种。俗话说得好,砍头不过碗大疤,怕死不当人民警察,哎哟喂……」往地上打滚去了。
施久在旁边冷眼旁观,心想,这回你知道厉害了吧,女人不能得罪,像王宓这样的女人那更是万万万万不可招惹的!
王宓对着自己的指甲吁口气,转过头来对施久笑逐颜开:「施大帅哥,我这次可是帮你报仇了哦,你不对我说声谢谢吗?」
施久赶紧两脚后跟一靠,「啪叽」一个立正:「感谢您。」说完了,才想起来纳闷,我感谢她什么?
王宓捂着嘴呵呵呵地笑:「大帅哥,你真是有意思得很,难怪那么多女人抢着吵着要追你。」
施久赶紧陪笑脸:「好说好说,能得到像您这样的美女夸奖,实在是在下的荣幸啊。」
王宓笑得更开心了,捂着肚子问:「大帅哥,你不问问我替你报了什么仇吗?」
施久点头哈腰:「要的,要问的,还请您赐教了。」
王宓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着地上打滚的人民警察:「你被你这位师兄害了一把,你可知道?」
施久听言,看向地上,那打滚的人民警察,也是听到了王宓的话,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师弟,你别听她的,哎哟喂……」又滚地上去了。
王宓说:「你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我抓到?」
施久摇摇头:「我刚问了他半天,他绕了一堆,就是还没绕到这个点上。不过也难怪他,这个人过去语文成绩一向很差,写作文由始至终都辞不达意,我也已经习惯了。」
王宓摇头道:「不然。这次,他可不是辞不达意,他是不敢跟你说。」
郑枚打滚打到这里,想说些什么,从地上仰角看看王宓,大概觉得那指甲分外锋利,嘴巴张了张,终于没敢开口。于是,小心翼翼爬到一旁,拿被子裹了头脸,一副小媳妇样。
王宓笑眯眯地看着施久:「这位人民的好警察昨天给过你一张纸条是不是?」
施久愣了一愣,想这件事王宓怎么也知道了?回头一想,自己昨天下午去薛晴家的时候与伍卫东曾经打过照面,这样看来,王宓的确是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了。想着,施久点点头。
「那张纸条上面写着薛晴的住址,所以你昨天下午跑去下城区调查,还偷进了薛晴的屋子,你以为薛晴想要借着这张纸条对你说些什么。」
施久皱起眉头:「美女,你为什么要用个‘以为’?难道这张纸条不是薛晴写的?」
王宓点点头。
「不可能!如果不是这张纸条,我不会知道一开始想要袭击我的是‘天天’,也不会知道你想要……呃……」
施久看看王宓的「爪子」,很自觉地住嘴。
王宓这次倒是不以为意,双手抱臂,倚着门框道:「那张纸条不是薛晴写的,写那张纸条的人……」
「难道是你?」
王宓摇头:「是你师兄。」
「他?!」施久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要写个条子给我,让我去私闯民宅?」说着,看看裹着被子蹲在一旁的郑枚,后者正上下左右做观望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做头部广播体操。
「你师兄盯我已经很久了。」王宓慢条斯理说道,「说真的,我还从没碰到过那么难缠的对手。从周莲英的一张相片开始,他能够将两个完全不同年纪、身份的女人联系到一起,甚至找到我的老家挖出我过去的事情,这一点,作为对手来说,我实在很佩服。」
「也就是说,你承认,周莲英就是你了?」郑枚从被子里探出脸来,炯炯的眼神盯视着王宓。
「没错,就是我。」王宓很干脆利落地回答,「周莲英和王宓都是我。」
「果然是这样啊。可是周莲英是1953年出生的,王宓是1975年出生的,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越活越年轻。」
「哎呀,是保养啦。」王宓笑笑,「女人的保养很重要的你知道不知道,何况我用的保养方式可不同普通人。」
「是降头术!」施久脱口而出,说出来了才想到去捂嘴。
王宓翘起一边唇角冷哼一声:「你们师兄弟确实都挺聪明,不过可惜,运气都不怎么样。一个就偷鸡不成蚀把米,另一个,却是被人利用了还傻呵呵地不知道。」
「利用?」
「你以为你这位师兄假造张条子给你,是为了什么?明着是让你了解事实真相,暗着可是想要诱我对你出手啊。」
「对我出手?」
王宓叹气:「你真是笨啊。也就是说,他想用你做饵,逼我出手,将我抓住。因为养小鬼也好,降头术也好,这些东西在立案侦查,法庭审讯的时候,都是无法作为犯罪证据的,但是,如果能抓到我对你进行切实人身伤害的犯罪事实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
「可是他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对我出手呢?你养了那么多的小鬼,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的话,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吧。」
「因为他知道我没办法不亲自动手。」王宓回答,「你们小区那个流氓的死,还有那几次电话,7月1日晚上的‘鬼打墙’,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不亲自动手,就把你除掉的方法吗,可惜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罢了。」
「最开始是薛晴那个丫头的一时心软,让第一次的攻击还没开始就失败了,接着她居然带了天天逃走,我不得不让其他的小鬼去收拾你,结果,那些没用的家伙却错弄死了那个流氓。不得已,我只能亲自到你的学校去,你当时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攻击你吧。小鬼是不认路的,为了防止再发生之前的乌龙,我必须收集到你的血,作为让它们辨识你的标志,可惜,我又一次失败了……」
王宓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微妙的神情。那是混杂着一点不甘的愤恨,更多的却是兴奋的表情。
「你的小鬼实在太强了!」王宓赞叹道,「从薛晴在街上偶然遇到你们开始,我就知道我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几十年来,我用尽了各种方法,希望能够造出一个强大到完美的小鬼,我甚至试验了活死人的方法,我让薛晴怀上了那个死胎,从小鬼在她肚子里开始调教,结果呢,它的确是比其他小鬼强不少,可是在面对你的小鬼的时候,却根本不堪一击!」
「等等!」施久打断一脸向往表情的王宓的话,「你说什么?你是说,你之所以会盯上我,其实是因为盯上了我的小文?」
「没错……」王宓的话说到这里不得不中断,由远及近,四面忽然传来一片凄厉的孩童哭喊声。王宓诡异得弯起唇角,兴奋得青筋暴出,「来了,他来了!」
她高喊着,蹬着高跟鞋,一路奔出房去。
施久心头浮起不详的预感,紧跟着王宓冲了出去。郑枚左右看看,终于丢掉被子,高喊着等等我,也跟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一路冲回客厅,广阔的开放空间内,王宓正蹲在茶几前,往茶几上的水晶碗里装什么东西,其中还有些血红血红的粘滞物品。施久心头突地一跳,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一看,居然是瓜子、牛肉干、蜜饯、薯条和……番茄酱……
「女人嘛,看电视都喜欢吃点零食的。」王宓不好意思地笑笑,冲施久招招手,「快过来坐,好戏马上就开演了。」
说完,自己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按了一下遥控器。
正对着组合沙发的大型液晶电视应声而亮,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画面被分割成左右两块,左侧的区域范围内被由左至右分割成两列,每列各有4个画面显示,施久认得其中包括了大楼外的中远景以及大楼内包括楼厅、电梯等部分的监控画面,画面的右侧部分则是一整个图像,在那幅图像上,马小文正仰着头,很专注地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