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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乱+番外篇——by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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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云扬。

周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他只说了一个字,但话里的自豪却让人能明显感觉到。

他说:“是”。

而他身后的人仿佛不知道两人讨论的是他的归属似的,依然木木地垂头站着。

“好,当真是好的很!”秦天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眼前的主仆,抚掌而笑。

周玉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微带颤抖,他说,“王,请入内一叙”。

秦天敛容,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举步向前。

是夜,月明星稀。

秦天坐在石凳上,喝酒。

他用得是大碗,喝得是最烈的酒。

这里除了小小的茶杯,有的只余吃饭的碗,可是这里的酒却是他生平仅见的烈。

很有趣,不是吗?

脚步声很轻,这应该还是对方刻意加重后的结果。

在酒楼时,他就注意到这个叫云扬的侍从不简单,确切地说是强得出人意料。

不过,如果两人比试,被杀的一定是云扬,哪怕他的剑术比起秦子风来都不遑多让。

更加有趣了不是吗,缺乏生机的……绝顶高手……

云扬已经坐下了,他没有坐在秦天旁边而是坐在了秦天对面的石凳上。

秦天忙着喝酒哪怕一眼都没有给对方,他的脚边已经倒了几个坛子。

云扬端起了坛子,这里只有一个碗而秦天正用着,而他此刻想饮酒。云扬坐的很直,他对着坛子直接开饮,头昂得高高的,一些酒水顺着他的唇边流了下来,“咕咚”声却一直没有停止。

明月好似宿进了他的眸,完全睁开的眼此刻高高吊起,自有一股潇洒风流。

白天那个谦卑的影子竟像是错觉,看到此刻的云扬,秦天才完全相信了那句“才可比管尚”。

他们在考验他时,他又何尝不是在考验对方呢?想到此,秦天唇角微翘,仅仅是放下碗这个动作他做的却当得起对方给他的称呼,“王”。

此刻的秦天不单单是秦天,更是言氏的惟一继承者言归。

为了达成最终目的,他不介意捡起那个丢掉的姓氏所给予的东西。何况,有些本是刻入骨血无从剥离。

眯了眯眼,秦天悦耳清爽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不知云先生深夜来此,有何见教?”

对秦天以主人自居的行为云扬仅仅是笑了笑,眉间的刻痕微微舒展,片刻后却更深了。常年抑郁的心情不是一个笑就能消弭的,哪怕此刻从“先生”两个字可知秦天的拉拢之意。

“王,请恕云扬无法追随您”,他直视着秦天的眼睛。

“哦?”秦天一手撑起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道:“莫不是周玉说的不过诳爷呢?”

云扬扯了扯嘴角,低声说,“主子说得自然都是他的真心话,不过是云扬有私心罢了”。

他是王,而周玉却是主子吗?微敛的眼,掩住了秦天此刻的心思。他口气淡淡的,“若是周玉的主子我,需要你呢?”

云扬的脸色有些黯淡,他说的很慢,“恕难从命”。

秦天轻笑了声,没有说话。

“主子给您的皆是治国良策,这些足够您作个明君了。”

“哦?”秦天眉梢微翘,轻声道,“周玉有此大才为何隐于此地?”

云扬笑了,眼底却无笑意,“他欠缺的只有一点,这也是云扬此行的主要目的,王,欲成霸业需心狠”。

良久,秦天方道:“真的不愿跟我走么?”

“我意已决……他现在身边也只有我了”,云扬没说他是谁,但是他和秦天皆知道,那个人是时日无多的云扬。

秦天沉默了很久,才道,“是毒么?”

云扬没有说话,微微颔首。

“我观周先生不过三十,但一番畅谈方知他已四十又四,而其身上并无武艺……”

“是夕颜”,仅仅三个字好似费劲了云扬的力气。

秦天的瞳孔骤然放大,他不自觉地挺直身,桌下的手更是微微颤抖。

第三十一章:夕颜

夕颜,言珞,清玉楼……这几个词在秦天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他狠狠咬着下唇,提醒自己不要失态。

此毒出于前朝后宫一位宠妃之手,病重的她担心容颜憔悴被帝王所厌,固制此毒,取自“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意。在中毒后的一个月,患者的身体会恢复成自己最完美的样子,包括相貌,当然这是从外面来看。实际上中毒者的五脏六腑在同时迅速地走上衰亡,而咳嗽可以说是惟一的提醒。一个月后,毒才会要了人的命。除了暗色的唇,乌黑的指甲,死者的容颜绝对是自己最美时。

但随着乾朝的覆灭,这种毒也消失在了历史中。

他第一次听闻此毒,还是尉迟雨告诉他言珞的死因时。那个帝国的王者,中的居然是如此离奇而诡异的毒,一种本该消失的毒。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只抬起又落下的手,秦天抿了抿唇,表情隐忍。

“周先生和清玉楼可有旧怨?”他记得尉迟雨说过,这种毒出自清玉楼。

云扬愣了愣,喃喃地重复了遍,“清玉楼?”

不知想到了什么,云扬的脸因愤怒和压抑而微微扭曲,“清玉么?”

听到对方的自语,秦天的脑中骤然滑过什么,定了定神,他想起云扬刚刚说得是清玉而不是清玉楼,而能激起云扬如此激烈的反应的除了周玉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人。那么……

“清指的是谁?”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因太过离奇而让秦天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云扬抬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良久叹了口气,声音疲惫无力,“王确定以后不管经历什么都会坚定地走完这条路吗?”

秦天微微颔首,迎视着云扬。

嘴角微扯,云扬抚了抚额角,“罢了,既然早晚要对上……那个人被世人称为神的使者”。

即使早有预料,秦天心里还是惊了惊。

“他本名晏子清”,顿了顿,云扬语气很复杂,“是我的师弟”。

秦天眼抬了抬,没有接话。

云扬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和他师从苏月——月神教的创立者,当年敬王薨,师傅也跟着去了。临行前,嘱托我接手月神教并把它逐渐隐于暗处……”

秦天皱了皱眉,低声重复着,“隐于暗处?”

“看来他已经做到了”,云扬的脸上说不出地复杂,声音却淡淡的,“我当时一心想做游侠,自然不愿接手此事,何况我一直怀疑那所谓的月神是否存在……为了师傅走得安心,我佯装答应。可叹自己当时自负聪颖,对师傅的嘱托仅仅耳边过了却没当回事……‘晏子清有大才但为人极端,云扬你这个做师兄的要好好看管他’,师傅当年说的是看管而不是照顾,可我根本没注意到”,露出了一个苦笑,云扬接着道,“把月神教全权教给了晏子清,我自认潇洒地走了……”

他低着头,良久没再开口。后面那些事哪里说得清谁对谁错,不过是一道接一道的伤,反反复复罢了。

秦天也没有催促,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喝着。

“王,成为大陆的王者吧!”不知想通了什么,云扬骤然抬头,他的声音不高但铿锵有力,雪亮如剑的目光紧紧盯在秦天身上。

秦天咽下口中的酒,把碗随手一放,勾起唇角,眼里却无波的古井一片平静。

大陆,而非言国吗?他觉得自己此趟真的是没有白来,不说周玉为尉迟雨所卜的卦是真是假,单是今天得来的消息就不是凭借自己的手段能查来的,而那些据说记载着治国良策的卷子他还没看,不过和周玉的一番长谈让他毫不怀疑这些东西的价值。

他们对他有所求,他又何尝不是呢?

眼眸半垂,秦天话里满是惋惜之意,“周先生中毒应有一段时日了吧,难道一点抑制之法也找不到么?”

云扬久久地盯着秦天,似乎想看穿他说这话时在想些什么,不过对方笑纹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何况其他呢?

云扬笑了笑,眼底却无笑意,没有反应不也是一种反应吗。

“主子中毒已有数年,全赖以毒攻毒方拖到了现在”,垂下睫毛,云扬声音越来越低,“断肠草现今已压制不住夕颜的毒性了……”

秦天没有接话,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半晌,云扬起身,他甚至没有秦天告别,只有一句“生相随死相依”在他转身时淡淡传来。

咬了咬唇,秦天喊了声,“若我能救他呢?”

云扬顿了顿,叹息般地低语了句,“晚了……他已勘透……死生有命……”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消失在秦天的视野。

“晚了……确实晚了……”

秦天喃喃自语,端起碗一口饮尽了剩下的酒。

眼前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尉迟雨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如此狼狈。

“醒了,公子他醒了!”

耳边传来夸张的大呼小叫,尉迟雨想他一定听过这个声音。眨了眨眼,视野一点点变的清晰。尉迟雨把头侧向床外,仅仅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尉迟雨觉得用尽了身体所有的力气。

看着“咚咚咚”跑远的背影,尉迟雨唇微微动了动,他想他认出声音的主人来了,他第一次明知茶里有料却不得不喝不就是拜这个小童所赐吗?

真是个毛躁的小孩,跑出去都不知道随手关门。心里暗暗诽谤着,觉得侧头回去太过艰难的尉迟雨无聊地盯着那扇打开的门。

“雨看起来很有精神嘛!”秦子风刚刚出现在门外就注意到了床上人那道堪称有神的视线。

轻佻地笑了笑,秦子风的声音骤然低柔下来,“可是风的不是了,让雨望穿秋水这许久”。

如果可以,尉迟雨此刻会毫不犹豫地送对方一个白眼,但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

不过煞风景的不仅仅是尉迟雨的无反应,还有假得厉害的咳嗽声。

秦子风扶了扶额,笑瞅了眼身后咳得厉害的小童,轻声道,“还不去给尉迟公子倒杯水?”

嘟着嘴,小小心里抱怨着公子的交友不慎。一向讨厌麻烦的尉迟雨绝想不到他在某人心里在被标上了“无礼”之后又狠狠注了个“麻烦”。

“给你”,小小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尉迟雨递了杯水。

尉迟雨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人手里的水。

秦子风轻笑了声,意有所指,“尉迟公子在精神也还伤着呢,小小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小小笑得颇有些咬牙切齿,“小小知错了……还望尉迟公子勿怪”。

尉迟雨心里苦笑,秦子风这是想玩他了是吧?也不知道哪里又招惹了这个大爷。这么想着的尉迟雨脸上却很平静,他眨了眨眼,意思没怪小小什么。

可是小小却没能领会对方的意思,冲我炫耀,凭你?

第三十二章:我怎样?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遍昏迷多日的人,苍白的脸色,冒着冷汗的额头,血色极少的唇……小小撇了撇嘴,弯下腰一只手穿过对方的颈,一手把杯子递到对方嘴边。

直到喝完杯中的水,尉迟雨才松了一口气。

他早喝够了,但是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着,如果他扭头虽然能不再喝眼前的水但是那些水势必会洒到他脸上。心里咬了咬眼,尉迟雨对自己说,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更不要让秦子风看他的笑话。

虽然此时受伤颇重的自己大概已经够让其笑很久了。

“子风救了我?”

“不是公子还能是谁?”小小皱着眉不满地道,杯子被他大力地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子风瞥了小小一眼,方把目光放到尉迟雨身上,他的指节一下下敲打着桌面,沉声道:“你惹了什么麻烦?”

手微微抬起,尉迟雨发现摸鼻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对他现在来说不太现实。扬起唇角,尉迟雨没有笑出声,“能有风不知道的事?”

舔了舔唇,秦子风侧头道,“我记得我说过风已经死了”,顿了顿,他扫了眼身后的小童,“小小,你下去吧”。

撅着嘴,小小心里不情愿却没有说什么,离开时狠狠瞪了眼尉迟雨,手上却动作轻缓地带上了门。

“你总不会想离开楼里吧?”敲打桌面发出的“叩叩”声越发急促。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尉迟雨的话说不清是赞是贬,他眼睑下垂掩住了此刻的目光。

笑了一声,秦子风眼里闪过莫名的光,他的话说得很慢很慢,“像我不好么?”

尉迟雨没有说话,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

秦子风垂眸端起了一杯茶,茶盖一下下划过杯子,半晌他抿了一口,放下杯子,边起身边道:“你好好休息吧。”

在秦子风即将走到门口时,尉迟雨忍不住出声,“我那些日子和秦天在一起”。

秦子风脚下不停,推门离开的身影却带上了仓促的味道。

尉迟雨笑了,他慢慢闭上眼睛,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原来他比想象中更在乎秦子风的反应……秦天,秦子风……

秦子风斜靠在床前,手里拿着酒壶。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在和秦天比试后剑妖风就已经死了,而死人自然不用每个朔月外出更不用饮酒了。

笑了笑,他仰起头大口喝酒,眼中水波潋滟。壶中很快空了,秦子风狠狠攥着手中的东西,银制的壶在他手中一点点变形、扭曲。

“?”,已经看不出原形的壶掉在地上,滚了几滚。

秦子风抬高头,华丽的幔布在一片昏暗中层层叠叠,似花还是那龌龊的东西?

他勾起唇角,手猛地扯住幔布的下摆,一片暗红瞬间滑过眼前。

秦子风低低笑出声来,手却慢慢地覆上了眉骨。

值不值……值不值呢……

苟活在那个龌龊的地方,比起肮脏的身子更脏的是他的心吧。

子容,你若了解真正的我,还会不会替我走向那条不归路呢?

你看,我现在还是自私的活着,哪怕心里有了那个少年的影子,还能随手把他抛弃……风,早该是个死人了……

那血色的幔布在秦子风手里逐渐纠成一团,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眼里的水雾却越来越浓。

那些无法摆脱的噩梦纠缠了他何止整整十年,这一辈子或许还是做个工具毕竟适合他。

那具银色的面具摘下时,他就知道自己前面不过是悬崖罢了。世人皆知的神的代表,竟是黑暗的主人。

多么可笑,秦子风觉得自己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然后呢?他跌下悬崖整整三年才用那双伤痕累累的手给自己铺了一条路。

破天弑神,不过是个梦罢了……一个梦罢了……

秦子风微微失神,他的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眸子,对方说他会打败他。

真是一个孩子啊,和当年的他多么像哪。

秦子风眼里似嘲似笑,手微微张开,红色的幔布迫不及待地滑落于地。

他想自己真的是醉了,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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