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秦子风叹了口气，阿罗刚觉得身体一松一句话又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觉得我经历了什么？”秦子风唇角上挑，微微笑着，眼底却黑的诡异。
不安地动了动，阿罗垂下眼眸，“您说我经历了什么？”
秦子风闻言骤然笑出声来，眼中却起了雾气。
阿罗咬牙上前，一把抱住了床上笑得身体都颤抖的人，他没有盯着对方看，话说得很慢但斩钉截铁，“过去只是过去，公子，您还年轻……”
您还有很长的路，可以期许的未来，和我们这些把您当作信仰的人……
衣衫湿了，阿罗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第四十章：所谓姐姐
“他醒了吗？”没有回头，说话的女子一袭白衣，眉眼淡淡，不紧不慢地浇着花。
“禀殿下，那个人今早已醒，不过……”一个中年汉子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
“我知道了”，未待对方说完，女子随意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诺！”汉子话落已消失在了女子面前。
女子依旧没有回头，她抬眼看了看此刻高悬的太阳，复低头浇花。
那是一株很单薄的植株，羸弱的颈上零星地张着几片叶子，头的花儿很小，仅仅一朵，白的近乎透明。
女子放下了手中的壶，指尖慢慢伸向花儿却在即将碰到时骤然收手，她嘴角噙着笑，语气温柔，“谁能想到你是碧海呢？”顿了顿，女子眸光一闪，轻语道：“不过，现在主子我可没空照顾你了，让客人等得太久岂不是主家的失职？”
长长的衣摆滑过美妙的弧度，女子如同一只高贵的南迦猫一样，走得优雅，无声。
她的身后，那株被称为碧海的植物轻轻摇摆，在这无风的午后。
秦天醒来是在一间满是脂粉香的屋子，屋子华贵非常，他躺的床顶四角甚至挂着四颗“鲛人泪”。
鲛人泪，顾名思义，鲛人所落的泪滴。传说中，在乾国初立时，东海之滨有岛国，其人鱼尾人身，有着令人失神的美貌，而且其民泪落成珠，珠子温润可照明。
但是这些如今仅仅是传说罢了，毕竟从裂乾之战至三国分立都无人见过鲛人其族。
但是鲛人泪他却见过，在言城那座被付之一炬的王宫。
若是平时他或许会好奇下这所谓的鲛人泪，但是此刻无比疲惫的秦天只想知道是谁把他弄来了这里，又有何目的。
他觉得自己刚刚从长长的一场梦中醒来，离了秦子风，死了尉迟雨……可真是一场噩梦啊！
他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眼底的晦暗却怎么也掩不住。
伤口真的很痛，他想或许这场梦还没作完，毕竟连鲛人泪这传说中的存在都出来了。
“你醒了！”门口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
来人体态轻盈，走起路来婀娜多姿，一袭白衣更衬得女子清丽非凡。
她坐在了秦天床前的矮凳上，倒水的动作也做得赏心悦目。
“喝些水润润喉吧，言归表弟！”女子一边笑着一边把水递给了秦天。
秦天默不作声地接过杯子，啜饮了一口，复抬头怔怔望着床顶的鲛人泪。
他想，这个梦越发诡异了。
“表弟很喜欢这几颗珠子？”女子声音温柔，一副宠溺的口吻。
秦天没有答话，依然盯着鲛人泪看。
如果女子在秦天正面，就会发现秦天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映进去。不过虽然她没看到这些，但是秦天的心不在焉她那颗玲珑心又怎么可能没发现呢？
拍了拍手掌，一个单膝跪地的黑衣人忽然出现在房内。
“把宫里所有的鲛人泪都找来送到这里”，女子看也没看脚下跪着的人，一脸温柔地望着床上的秦天。
“诺！”
片刻功夫，黑衣人重新出现，不过此刻他的手中多了八颗泪滴状的莹润珠子。
“放下吧！”女子眼都没抬，淡淡道。
待黑衣人重又消失，她唇角勾起一个美妙的弧度，捧着这些珠子献宝似的把手伸到秦天面前。
“弟弟，都是你的了！”女子笑得满足而愉快，话里满满的柔情。
秦天终于收回了望向床顶的视线，他的眉微微蹙着，目光在那莹润的珠子上一扫即放在了女子如画的眉目上。
“你是谁？”他抿了抿唇，淡淡道。
“弟弟不乖哦，姐姐都说过了！”女子嗔怪道，手指作势点上秦天的额头。
秦天侧身躲过，沉声重复，“你是谁？”
女子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把颊边的发丝往耳后一拢，叹息般的低语中却是掩不住的怜惜，“看来小姨在言国那些年真的很苦”。
贝齿轻咬下唇，女子眸中水波荡漾，“你可听过迦国的璇公主？”
秦天微微颔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一脸淡然。
“世人皆以为我乃后出，殊不知我的母亲为韩氏”，迦璇笑了笑，眼中泪光点点，“当年小姨被商人卖给言王，舅舅也被卖为奴隶，我的母亲则被迦王收进后宫，宫廷本是个脏地更何况家族的被毁，弟妹的不见，仅仅两年她就去了……”说到最后已是哽咽。
秦天脸上却绽着一抹苍白的微笑，他的眼底黑黑的，淡淡道：“为何救我？”
迦璇睁大了眼，泪一滴滴滑过脸颊，她伸手抱住了秦天，话里满是自责和怜惜，“小归不相信姐姐么？”
秦天没有挣扎，他抬头接着望着床顶发出蓝色幽光的珠子，声音淡淡，“言国边境到迦国都城至少要半个月吧？”
迦璇手微带颤抖却把怀里的人拥的更紧了，“是啊，不过幸好咱们有天马在”，她笑了笑，衬着脸上的泪光格外惹人怜惜。
秦天依然是淡淡的口吻，“整整十五年，真是劳烦惦记了！”
“再说这些见外的话，姐姐要生气了！”迦璇微微敛住了笑容，认真道。
秦天终于把视线定在了眼前梨花带雨的美人面上，他话里情绪复杂地让人辨不清，“我身边的人呢？”
他没有言明何时，也没有道清究竟何人，只是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
“姐姐对不起你”，迦璇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心里暗暗惋惜着属下的办事不力。
“我想见见他。”
“对不起”，迦璇垂下头，面上的自责和怜惜反而愈加明显。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在屋内蔓延。
良久，秦天淡淡道：“我累了！”
“是姐姐的不是了，都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了。弟弟先休息，姐姐去给你做些清淡的粥。”
迦璇擦了擦眼角，起身离开。
直到门轻轻关上的“吱呀”声响起，秦天方躺回床上。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掌，四个月牙形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仅仅片刻功夫，就好似从未存在过。
第四十一章：吾欲为王
“殿下，还是我来吧”，侍女站在迦璇身后不安地说道。
“毕竟是给弟弟的心意，我自己来吧”，顿了顿，迦璇回头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女。水润的眼睛往上挑着，好似随时准备说话，挺翘的鼻子下红唇薄薄，普通的蓝色宫装穿在女子身上竟如同活了般，有了股淡雅宁静的味道。迦璇唇角上扬，眼神却有点愣愣的，右手无意识地虚描着侍女的眸子。
对方的眼睛微微睁大，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仿佛突然回过神，迦璇骤然收回手，再开口时脸上已是一派温柔之色，“这里不用？儿忙了”，微微侧头，迦璇脸上的笑纹越来越深，“嗯，要不？儿帮我去照顾下碧海吧”。
名唤？儿的侍女身子一震，良久方应了一声“诺”，缓缓退出厨房。
把做好的清粥细心地倒进盅里，迦璇轻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那清淡香软的白粥上，喃喃道：“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啊？”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双眸子，那双她欲抚上却没有抚上的眸子，如同上好的黑水晶剔透诱人，又似一汪秋水直润到人心里去。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那么喜欢盯着？儿出神了，谁又能想到这样的眸子竟还能在其他人身上看到呢？
原来如此，枉费她聪明了半世竟从没想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竟然是陷入了这样的情局……
呵，这样想来她死得也不冤。
迦璇的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眼底却一片阴冷，她想她绝不会像那个懦弱的女人一样躲进了死亡的牢笼，她要的她就一定要得到。
不知道对方要是知道她此刻的心思，会不会后悔走得太早？
迦璇的脸微微扭曲，胸剧烈地起伏起来，她觉得自己都能听到心急于跳出身体的“砰砰”声。
身体沿着灶台缓缓滑倒，迦璇狠狠咬着下唇，头歪靠着台子。
她绝对不能倒下，起码现在不能倒下。要不然……
良久，她扶着台子缓缓站起身来，淡紫的唇上有着暗红的血渍，一袭白衣紧紧贴在身上，竟是完全被冷汗浸透了。
即使如此，她却是笑着的，唇角高高翘起，脸上一片温柔。但微眯的眼底有何情绪就不得而知了。
她想，再不去给小归送粥那孩子真的要饿死了。
“叩叩叩”，门刚刚被敲了三下，就听到一句淡淡的“进来”从房内传来。
拢了下耳际的发丝，抿着的唇略略上扬，迦璇一手端粥，一手推门，长长的衣摆轻蹭过朱红的门，越发显出它的洁白来。
“弟弟要是饿坏了就真的是姐姐的罪过了”，未语先笑，迦璇端着香软的白粥坐到了床边。
此时，秦天已经起身靠着床头半坐在床上。他眼微抬，瞅了迦璇一眼随即收回视线，面上淡淡地望着头上的鲛人泪，“有话直说吧，我有些累了”。
虽然说着累，秦天脸上并无疲惫之色，眸底的黑色却浓的仿佛要溢出来。
迦璇闻言微微蹙眉，神情复杂地看了秦天一眼，随即叹了口气，“也罢，喝完粥姐姐跟你直说吧”。
秦天眉梢略挑，定定地看了对方一会儿接过了其手上的粥。
很清淡的香，有着花果叶的味道。
仅仅喝了一口，秦天就放下了碗，他抬眸斜斜地望着迦璇，却没有欲开口的样子。
轻笑了声，迦璇话里满是宠溺，“熬粥的水用花果叶浸泡过哦！”
看秦天还是定定地盯着自己，迦璇眼里染上了淡淡的笑意，“韩氏的先祖据说是花果树的树灵，看来遇到花果无力抵制其诱惑的说法真的是夸大其词了呢！”
“你呢？”秦天微微勾唇，心里却毫无面上的轻松。他是喜欢花果的味道，但被风发现了后，他让自己一日三餐皆以此为食，直到自己再没了对其享受的那种心情。
杀手不能有任何喜欢，如果有了却无法抹杀的话就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来。
拿花果来试探，他该感谢以前风的教导吗？不过，他可不是由人逗弄的玩物啊！
“姐姐很喜欢呢，但说无法抵御倒是不至于。”迦璇笑了笑，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是秦天拿自己所说的出身而作的小反击，她温柔地端起了被秦天放到一旁的白粥，“再喝点吧，小归真的该好好补补”。
眼眸微敛，秦天沉默地接过白粥，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一时，两人之间沉默下来，却生出了一股淡淡的温馨。
白衣的女子温柔笑看着，虚弱的少年慢慢喝着对方亲手熬的粥……
粥很快见底，秦天看向旁边的人。迦璇脸上是浅浅的笑容，她的语气很温柔，却让秦天一震。
她说：“我要成为迦国的王。”
秦天低头轻笑，抬首时眼睛雪亮如剑，他没有问什么她为何有此想法或者劝什么迦国建国来从未有过女主抑或其上有五个哥哥而王又正当壮年的话，只是挑眉倾身，朝对方耳语了六个字，“凭什么我帮你？”
迦璇笑容加深，微微颔首，眼底均是满意之色。一个好的合作者，才能不扯后腿，双方方能最大地获利。
“你不想成为言国的王吗？”她很温柔地说着这句话，甚至脸上都是圣洁之色。
眼细细眯了起来，“我自己……就可以……”，秦天说得很轻很慢。
“如果是作为姐姐对你的请求呢？”
秦天挑高了眉，静待对方下言。
“你也有想守护的人吧”，迦璇径直看进对方的眼底，脸上却渐现恍惚。
再相似终是不同的啊！
秦天眸光一闪，嗤笑一声，“表姐不愧是表姐。”
“呵呵，毕竟是亲人哪”，迦璇叹息般言道。
秦天目光锐利似剑，他凑近对方一字一顿，“不要让我失望啊，姐姐”，最后的“姐姐”被他格外咬重了音。
“当然！”
两人脸上都是浅浅的笑容，不过心里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第四十二章：成神如何
少顷，迦璇端起空掉的食具，面上清冷和温柔之色奇异地交织在一起，眼底如同漩涡引人下陷可情绪却藏地深不可见，她的语气甚是温和：“小归既累了，姐姐就不扰你休息了，明日姐姐再来看你。”
“明日就不劳烦姐姐了，归该回了”，秦天眸光一闪，唇角略翘，手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际。
迦璇骤然转身，眉峰紧皱，“你的伤？”
秦天舔了舔下唇，笑得张扬，“既然能把我弄到这里，别告诉我亲爱的姐姐你竟不知我是干什么的”，他眼角上挑，水润的眸子竟带出了一丝媚意。
迦璇微微瞠目，随即掩唇轻笑，“小归这是怨了姐姐了吗？”
秦天眸光流转间嘴角略扬，向外侧倾了倾身子，他的声音轻地好似耳语，“你说呢？”
“呵，是姐姐考虑不周了，明日姐姐派人用天马送你回去。”
“天马就够了，至于派人……”尾调奇怪地上挑，秦天故意地停住了下面的话。
垂下眸子，迦璇脸上略带黯然。良久她叹了口气，手指轻点着额角，“你既不信我，姐姐也不强求。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迦璇说完垂头解下了颈上的一个锦囊，纯白色的锦囊上无任何绣纹。它看起来有些干瘪，里面好似没什么东西。迦璇把它在手中握了好一会儿方递向秦天。
秦天神色莫名地看着迦璇动作，却没有伸手接过锦囊的意思。
微垂的睫毛在迦璇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她盯着手中那个被对方拒绝的白色锦囊，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线。骤然抬头盯着对方，迦璇话里头次带上了迟疑，“此为韩氏的信物”。
话落，像是怕自己犹豫似的，她把锦囊放在秦天床上，转身离去的背影看起来略带仓促。
直到室内重归安静，秦天才放任自己躺回床上，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头顶，眼里却空荡荡地让人着慌。
过了会儿，秦天骤然咧嘴，略带暗哑的笑声忽然响起。
信任？
眼角上扬，想到对方离去前那句“伤心”的抱怨，秦天笑声越来越大，眼底也越来越冷。
要知道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啊，我心爱的“姐姐”……
半晌，笑声渐歇。
秦天拿起床边带着体温的纯白锦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却没有打开的意思。
即使是真的又怎样？要知道韩氏早已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