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扬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云扬想服下夕颜他不后悔,正像那个男人愿意为了言国而以身为饵,他只要能一直跟着对方就好。
真的,他只要能一直跟着周玉就好。
哪怕前面是黄泉路——
秦天又怎么能没看出云扬的决心?
在看到那个谦卑的影子退下了一贯的面具跪在那片惨白中时,他已经知道他留不住云扬了。
哪里是没注意到对方鬓角的白霜突兀的消失了?哪里是没注意到对方眼里那仿佛燃尽生命的光?哪里没注意到对方原本四十岁中年的样子骤然变得年轻?
——
秦天的手紧紧握着窗棂,外面一片阴沉,闷的人透不过气来。
夕颜,居然还是夕颜。
这短短时间云扬能变化如此之大,除了服下夕颜秦天都给对方找不到别的理由。
而且——
秦天的眸光一暗,这么短的时间毒竟深到这种地步,云扬是完全弃了断肠草啊!
秦天叹了口气,他隐约懂了那晚两人夜谈云扬的一袭话了。在那时,对方该是就就下了追随周玉而去的决心了。
而他的“晚了”——微敛的眸掩住了秦天的思绪,他想他知道了周玉为何必须中夕颜而亡了。
只有这样,他,言氏的归才可能成为言国名副其实的王。
这就是一场豪赌,赌注则是周玉的命和王位。
秦天手上的青筋微微暴起,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天气果然是太闷了。叹息了声,他抬头望向窗外,夜幕低得仿佛随时要压下来,无端让人压抑地难受。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但是至少要等到明日。
无意识地咬着下唇,不出意外的话云扬绝撑不到天明。
他等在这里,也算全了长辈的情谊了。这时秦天好似已经忘了他很早就弃了言氏的名。
“风雨欲来”,秦天语气复杂地望着窗外。
就是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如何了,风他并不是很担心,即使不叫他师傅他也从来没怀疑过他的实力,更何况踏进圈子后,他才知道秦子风这三个字就是传说,杀手中的传说,他们又敬又畏地称其为“剑妖”。
而另一个男人,虽然很强,但是“人味”太重,杀盗飞雨——尉迟雨。明明经历过清玉楼那些堪称非人的训练,他竟还有那样一颗“多情”的心。并不是说多情不好,只是杀手中,情感越丰富的人往往死得越快。实际上很多时候,尉迟雨都不像一个杀手,哪怕落拓得厉害,他一举一动也更偏于侠士,豪爽无拘和“妇人之仁”。
抿起的唇刚刚翘起随即冻结,他永远忘不了那场大雨中怀里僵硬冰冷的身体。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夺走他的“东西”,尉迟雨他的哥哥,更是不能。
而那个人,迟早有一天他会掌握绝对的力量,再无后顾之忧的“拥有”他。
秦子风——
而此时秦天念叨的两个人都在言城,那曾经僵硬冰冷的现今在神殿,而另一个被激得离开的则站在一片废墟之上。
“老爹,可不是我不听话,你都失踪了儿子又怎能安心呆在神殿享受庇护呢?”
义正言辞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尉迟雨。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摸了摸鼻子,他想他果然不适合说这样煽情的话。不过他真的是去找人的,而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眼神略带飘忽地扫了遍周围,尉迟雨咧嘴笑了。
老爹,你别担心,我一路走遍诸国总能找到您失踪的蛛丝马迹的。咳咳,而且您的武力值比我还高,需要担心的应该是我这个儿子,应该是吧。
一身黑衣的尉迟雨几个起落,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而另一边,瀛殿废墟,秦子风也是站了许久。
在那片焦黑的土地上,他一直以为能等到那只小兽的,或者说猛兽。那个孩子如今成长的令人心惊,不愧是他看上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秦子风的眼底暗的吓人。
他是魔障了,堂堂的剑妖要不是别人点醒或许现在还在做着糊涂事——
果然感情什么的,真的能让一个人入了魔。
不在乎时可以谈笑风生,甚至发生关系。其实哪里是不在乎,若真的不在乎他第一次离开秦天时留下的就不是纸条而是对方的一条命了。也是他入局者迷,下意识地逃离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反而陷的更深。
他一直鄙视的就是那些心口不一的人,明明做着龌龊事偏偏满口仁义道德,可是他对秦天何尝不是?
挑拨了,抽身了,打着对方值得更好的想法实际掩藏的不过是自卑罢了。
叹了口气,秦子风怔怔地望着无月的星空,那七年终究给他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
无论走得多远爬得多高,有些东西不是不去想就没存在过的。
何况,那七年吞掉的还有子容的一条命啊!
眸光暗了暗,即使这样他也希望剩下的人能得到幸福。
玉衣出家,流云被言瑛护着一力支起了嫣笑楼——
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他们真正所求,其实心都没有的人又有哪里他们值得求呢?
在他和言瑛达成协议时,何尝没有抱着赌一场的想法?他希望流云能幸福,被一个人捧到手心的护着,毕竟他这些年的等待中已经临近崩溃了。擅自做了决定的自己走了,谁能想到他秦子风遇到自己的劫 却转身逃了——
幸福,有时也是负担,而对他们这些人更是格外恐怖的一个词语。把身心完全交给另一个人,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抛弃了支持他们坚持走到这里的信仰。
自己,伙伴——敌人——
硬生生地在心里划开一个口子,植入另一个陌生的词语。
微微敛眉,秦子风仰头,天空变得稀薄,淡淡的鱼肚白出现了,天欲破晓了。
良久,秦子风转身离开,他的脚步比起来时略带轻快,他想或许他该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真是不乖的“小”兽——
第四十八章:求援
“王,?城已被破”,跪地的传令兵垂着头,声音沙哑。
“嗯”,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秦天窝在王座中懒散地看着下首的人。
全殿的大臣此刻不仅没有一个出声甚至是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秦天略略挑眉,笑道:“不知诸位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他的语调柔和而平顺,可下面不少人却生生打了个冷颤。
“全凭王作主!”
良久的沉默后,右侧的第一个官员出列,硬着头皮道。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辞官,哪怕他是这个帝国的右丞相,可说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想有这种想法的绝不止他一个人——这样想着,他的耳边出现了诸多复议声。
“哦?”仅仅一个字,下面就静到了连针落声都可闻的地步。
秦天歪着头,指节轻叩着椅子的扶手,看着下面跪着的传令兵道:“你对此有何看法?”
对方匍匐在地,咬牙道:“出兵。”
就这样两个字,却仿若在死水一样的廷议中投入了一块巨石,臣子们一反开始的沉默,有窃窃私语的,有互相打眼色的——
秦天的目光缓缓把下面扫视了一遍,大殿瞬间重归安静。
轻笑了声,秦天看向下面跪着的传令兵。
对方衣服褴褛,身上有多处未干涸的血渍,此刻他额头触地恭敬地跪着。
“传令兵下去领赏”,秦天挑了挑眉,“其他人什么时候商量出章程来再退下吧”。
说完,秦天起身离开。
待他的身影一消失,下面立刻如炸了锅一样。
“你说王究竟是什么意思?”一个白面书生样子的臣子蹙眉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旁边长相粗犷的汉子立刻火爆地回了一句。
“王是想战想和啊?”干瘦的官员话一出口立刻收获了周围白眼数枚。
——
“右丞,您说句话吧”,粗犷汉子这一嗓子,让殿内立马安静下来,周围的人都眼巴巴地望下右侧首位的白须老人。
“王是让我们商量出章程,我们谨遵圣意即可。”老人在“商量”和“章程”上咬重了声,接着捻须笑道,“莫不是大家已经忘了上官凌?”
围拢着老人的人们倏然一震,那个开口问右丞的汉子甚至抖了一下。
上官凌,曾经的左丞,在半年前被灭族。
他的位置后来一直空着,王没提,下面他们这些臣子也不约而同的忘了提。
言氏惟一的血脉——言归,在半年前回到了言城,铁血手腕下很快登上了悬空已久的王座,异己者则被其以雷霆手段迅速铲除。
上官凌,不甘心权利旁落,想把貌美的女儿献给年少的王——
他们这些同僚知道的也仅限于此,后面则是王的旨意。
“欲献妖孽于王,不臣之心昭然”,那个曾经翻云覆雨的人被剐了一千刀方死,而其女儿则充作军妓,甚至走到了其父前面。
上官一族五百六十口全部被灭。
而上官凌的处刑,他们所有人都是旁观者。
午时三刻,太阳正烈。
行刑之前,王笑着说了一句话,“求情者,同罪。”
所以他们只能看着,看着那片片薄薄的人肉上最后都没了血色。
有些人干呕,被王体恤地赐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有些人面露愤然,被王贴心的赐刀一把使其上前去表现手艺。
慢慢地,更多的人只是麻木的看着,看着曾经的左丞眼里那求死的光也渐渐熄了。
最后,他们都不知道午后浑身泛起的“冷”是不是出汗太多的缘故。冷汗浸透了衣物,冷大概是自然的吧。
那时起,他们才深刻懂得了何为“逆王”。
不是没有人反抗,那些去找国师的人不仅吃了闭门羹更是在隔天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家族——
国师好像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半年前归来时国师说了一句话,他说“逆王,天命所归者”,自那以后,再没人见过他。
闭关,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月神教,现在的王默认了其存在,或者说无视了其存在。
失去头狼的狼群和羊群又有何异?
现今他们这些朝中为官的也不过是平时偶尔会说话的墙罢了。
而他们心中的逆王,此刻正在饮酒。
周围美人环绕,但是这些国色生香没有一个敢真的上前去碰这个王者。
秦天喝得不是烈酒,而是被誉为女儿家的酒——梨香。
剔透的酒液,纯纯的梨香,开始的洁白随着酒的减少色会越来越浅,直至和水一样。
他用的不是这座新建的宫殿中的梨花,而是亲自从雪林崖底的家里采来的。
他记得风是很喜欢梨花的,就是不知道这酒能不能招他爱,毕竟那个人比较好茶。
秦天的眉紧紧皱了起来,他骤然抬头,一个红纱少女正轻舞着走过来。
薄薄的面纱难掩绝代的风华,一双美目含愁带怨,端的是活了一汪秋水。轻灵的歌声好似从遥远的海边响起,闻者眼前更是不由得出现海天一色的景。
唇角微微上挑,秦天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笑着道:“此曲何名?”
“碧海”,她的声音轻的好似她身上的薄纱美的如同她那秋天的眸。
挑了挑眉,秦天把玩着杯子没有说话。
女子盈盈一拜,“请王派兵支援南国。”
“哦?”
贝齿轻咬着下唇,女子的嗓音有些发颤,“那些人,不,那些禽兽——他们——”
“嗯?”秦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离宫两万三千人全部被杀,那些禽兽把那里搜刮完后,放火毁灭罪行,躲在祠堂的几个幸存者活活被烧死,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一夜——”
“你们的王不是不战而逃了吗?”
女子轻扯嘴角,声音有些尖锐,“不战而逃?国家的精锐在卧龙口全部战死,三万人对五千人,只杀了对方五个人,可是南国的士兵没有一个逃的,自杀式的冲击后是全部阵亡!”
“弓箭腰刀对枪支炮弹,王必须走,只要他活着,南国就在。都城破了没关系,王在的地方就是都城!”女子的声音越发尖锐,眼睁得大大的,眸中有泪水却因其高昂的头没有落下。
第四十九章:神隐(一)
“老爹,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个门打破了!”
“老爹你听到了没有?”
“死老头,活着就吱一声!”
当——脚踢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门晃了晃然后没了动静。
在尉迟雨手扶上剑柄欲破门而入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雨儿,晏子清已死——不要再来这里了”,话里带着长久不开口导致的嘶哑,轻的好似叹息。
尉迟雨却瞬间暴跳如雷,“死老头,你死了难不成我跟鬼说话呢?”
这次回应尉迟雨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尉迟雨的眉高高挑了起来,握剑的手一用力,一道利芒霎时指向那全黑的门。
“老头,我可不能纵着你了”,伴随着这句话是门轰然倒地的声音。
尉迟雨的眼睛有一瞬间看不见任何东西。
黑,全然的黑。
门外的光线好像被阻隔了,竟是一点也透不进来。
眨了眨眼,尉迟雨抿着唇举步走进了暗室。
“雨儿翅膀也硬了!”寂静的屋内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呲了呲牙,尉迟雨觉得他的牙因为老爹这句话而隐隐作痛,“比不得老爹,这还没老都提前享受起地下生活了。”
他的面前不远处有点非常黯淡的光,绿色的细小的。
而光的后面跪着一个人影。
人影在听完尉迟雨的混账话后没再开口,只是叹了口气。
尉迟雨的眉紧紧皱了起来,他几步上前,刚要把老头拉起来却猛地一怔。
老头的前面是碧水冰棺,而棺里躺着一个俊美而温雅的人,但这些还不是让他最为惊奇的,真正让他怔住的是那个死掉的男人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的珠子——碧海珠,沧之一族的圣物。幽幽绿光正是这颗珠子的发出来的。
尉迟雨的眉眼满是戾气,那个男人的头发现在已经是浅碧色。
“老头,你就这么想死?”
“雨儿,我没有求死,只是想他好过些。”
“死人他娘的还讲究好过?”尉迟雨把剑狠狠一掷,雪芒一闪随即消失,竟是除了剑柄其余部分都没进了地里。
“我姓晏,你姓尉迟,别告诉我你从没怀疑过——”晏子清没把话说完,但他相信对方一定了解他未竟的意思。他的眉略略皱着,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挑明了。
尉迟雨先是一愣,然后咧着嘴颇有些狰狞的笑着说,“爷不在乎,谁叫救了爷的是你这个糟老头?”
那时醒过来,谁也不认识,是这个自称为自己老爹的人细心地照顾伤重的自己并手把手的教导那些常识。
不是没想过找到过去,但是每次想起来总是头痛欲裂,而且心里涩涩的。
而他不想否认的是这个不良的老头确实带给了他一些熟悉感。
既然如此,就这样过下去有什么不好?
反正尉迟雨总也是尉迟雨。
想到这里,尉迟雨笑出了他白花花的大牙,“那时坚持说我是他儿子的人总不会是我自己吧?”
晏子清长长的舒了口气,一手按了按额角,“雨儿,你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