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楼换了个手，拿掌心搓搓牛仔裤，撬开可乐的杯盖用吸管戳着冰块。
前面坐过的位置在他买可乐的时候被人霸占了，真是讨厌！这么好的一个观察位置！简直是敌在明我在暗百战百胜的
风水宝地！
他摇摇头，换去了边上那一张。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更过来了！
那人坐在段小楼对面的位置上，把包一放，笑道，“流年，你没有穿红色羽绒衣。”
段小楼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这这这……这人就是李啸？咆哮君？大盘鸡？声音来听是没有错，但是……
“你你你为什么不穿穿穿，红红红色羽绒衣！”
段小楼磕磕巴巴的问，眼前那人翻出羽绒衣的里子，道，“双面的，里面是红色的。我一个小时之前就来了，看着你
进来的……”
话还没说完，一杯冰镇可乐就招呼上了他英俊帅气的脸蛋儿。满脸刺激甜辣的滋味儿下，段小楼抱着自己的脑袋落荒
而逃。
17、后悔！
段小楼抱头跑回家。
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平凡到毫无特的脸，他恨。
他觉得自己完了，真的完了。他的网配生涯到今天就要结束了吧？
掐着时间，李啸也该回到家了，除非他家住余杭或者萧山。
他现在真的不敢打开中抓网的论坛，他几乎可以想象论坛上充满了【不道流年暗偷换真颜被爆，假照骗人为哪般？】
这样子高贵冷静知性的帖子。他完全可以想象帖子下面各种黑用如何如何恶毒的语言攻击他，什么“为了红不择手段
”，什么“不要来脸啊！”，什么“虚荣虚伪”啊“脑残”啊“自炒自黑”啊。
或许有的黑会很高兴，会在电脑前面拍着小胸脯说“哎呀，我早就知道他是这么一个人啦！我真有先见之名。”后面
会有无数的“先见之明+1”。
然后还会有他的粉丝，哦，不，是曾经的粉丝，在哪儿鸡摸鱿鱼的说着“我以前多喜欢他啊，可是现在看来RP有问题
了，以后绕道了！”，然后会有万千伤心内牛的粉丝跟在后面说，“绕道+1，RP有问题不能接受”。
再或者还有很多他的脑残粉在下面不断的顶这贴，努力的为他辩白“肯定不是真的！！我家流年傻妈怎么会骗人！！
！”明知道辩白很无力，但是脑残粉们是会继续的。可能最后会爆出什么“骗人怎么了，你有本事也骗一个！”这种
JP话语，简直称得上越描越黑。
虽然段小楼很想打内心吼一句：你们是来听剧的还是来看照片的，长相什么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但是他知道，所谓一个放假照骗人的人，他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
就连……就连咆哮君，也不可能做朋友了。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有谁会想和一个心机深成，发假照骗人，每天只想着耍小聪明，第一次见面就拿可乐泼你的
人做朋友？
这又不是脑残棒子剧，男主角看到女主角放屁还能觉得很可爱，然后居然还TMD爱上了。
段小楼忽然觉得自己更在乎和咆哮君做朋友这件事。
咆哮君此刻应该在网上舞动十指大骂不道流年暗偷换有RP问题吧？段小楼几乎可以给大家现场模仿一下掐架的盛况：
如果咆哮君见过照片，他可能会说“我怀着一颗激动地心去见美人，结果给我见到了这么一个！！！我那脆弱的心灵
都随满地啊！！！到底是不是坑爹啊！！！原来他的照片是假的！！！太恶心了吧！！！长的丑也不能发假照骗人啊
！！！！”
如果咆哮君有幸没有看过照片，事情估计又会是这样的“我今天满怀激动的心情去见不道流年暗偷换，还故意早去了
一个小时。结果他提早半小时到了，但是不守信用没穿红色的羽绒衣。不过我认出来了，跟他打了招呼，可他拿可乐
泼我！！！！你们说有没有这么JP的人！！！一点诚意都没有！！！如果你不想和我见面，为什么当初要答应呢！！
！”
然后楼下会有人说，“他为什么拿可乐泼你啊，是不是LZ做了什么让他不爽的事啦？”说这话的估计是粉。然后像他
这样的紫红，黑是无处不在的。黑灰立马跳出来说，“肯定是有原因的啦！要么就是咆哮君长得太丑，够不上他中抓
圈第一美人受的眼光，所以恼羞成怒泼你了。要么就是他心里有鬼，所以恼羞成怒泼你了！”
这时候，咆哮君会在下面疑问“中抓圈第一美人受？我怎么没见到？我见到的是一个恶了吧唧的死胖子！哪里美了哪
里美了？？”然后下面会有一长串的质疑：
“死胖子？”
“死胖子？+1”
“哦闹，BLX碎一地，不是美人吗？”
“不是美人吗？不是美人吗？照片显示是美人啊！！！！”
“难道是假照？？！！”
然后咆哮君会无辜的说：我没有看过他照片。然后有会有手脚麻利的人从自己的某个标题为“CV照片收集册”的相册
里翻出当年那张鱿鱼蛋疼吃面照Po上中抓论坛，说道：
“咆哮君快看，这就是不道流年暗偷换。你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咆哮君肯定会很无辜的摇头。
然后结局又如上所述，终究是殊途同归。
段小楼模拟玩论坛上掐架的场景，更觉得抬不起头来了。抱着脑袋倒在床上，觉得世界一片黑暗，现在他什么都不敢
看什么都不敢想，只能蒙着头逃避。
就这样倒着倒着，居然就睡着。
说实话，今天一天他也确实筋疲力尽了。下午三点见面，他从十二点开始就忙着梳妆打扮了，就恨不得去街上买一瓶
美宝莲给自己搽搽，遮盖一下当年发痘痘留下的痘痕。
巴黎欧莱雅，就是这么自信。
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大清早。第二天醒来，段小楼急急忙满的去上班了。他管理的社区里一对老夫妻在屋里牵着手上
吊自杀了，留了一封遗书在桌上，是给段小楼的。
大致内容是说：儿女不在身边，感觉很孤独，身子又一日不如一日，对以后的日子很绝望，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段小楼攥着遗书忽然就内牛满面了。他问自己，死真的是一条出路吗？或许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真的无忧无虑一干
二净了。
那天他从开封菜一路跑回家，新皮鞋只穿过一次还很硬，跑的脚底底起了一个很大的水泡。可他都没有觉得疼。直到
今天早上穿袜子的时候才觉得，真的很疼，钻心的疼。
或许他在打算去见咆哮君的时候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被揭穿，被发现，网络世界崩塌，现实生活依然很不如意。
段小楼决定让自己冷静一下，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
段小楼决定回老家看父母。
虽然他们曾经把他踢出家门，可这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没回去了，或许父母也会觉得孤独吧。
他们不喜欢我是他们的事，但尽孝与否是子女的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养育之恩无以回报。
段小楼上街，取出卡里为数不多的存款，买了两盒养身堂龟鳖丸，买了回家的汽车票。
18、逃避！
家里的铁皮门剥落了黑漆露出锈红的内里，门上还挂着去年的春联，端阳节枯萎的艾草。
段小楼敲敲那扇铁皮门，里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应答声，“来啦来啦来啦……”
满脸疲惫的中年妇女轰的拉开了铁门，生锈的门缝发出“吱嘎”一声难听的呻吟。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肉香。
“妈，我回来了。”段小楼说。
屋内的女人呆呆的看着门外的人，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作答。
段小楼尴尬的碾着脚，双腿有点微微的颤抖，他又说，“妈，我回来了……”
厨房里传来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仿佛是锅盖受不起蒸汽的推搡“哐啷哐啷”的撞击着砂锅的边缘。不知炖着什么好吃
的，香味从那缝隙中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段小楼吸吸鼻子，道，“妈，好像烧焦了。”
段母尖叫一声冲回了厨房。
再见时，段小楼的两大盒龟鳖丸已经整整齐齐的码在桌上了，段父段母坐在桌前，脸色阴沉。
桌上摆着新出锅的菜，红烧肉，油焖笋，香菇炒青菜。
两盒巨大的龟鳖丸阻挡了段小楼的视线，他畏畏缩缩的躲在龟鳖丸后，时不时挑眼看看父母的表情。
良久，段父拿起筷子道，“吃饭吧。”
段小楼的眼泪忽然就冒了出来，夹起一块青菜放在嘴里吧唧嘴，忽然就觉得咸了。塞一耙饭进嘴里，不知怎么就吃成
了菜泡饭。
段妈建起一块红烧肉放进他碗里，又埋头吃饭不说话。
段父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起身走人了。
段小楼看着老爹离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扒了几口饭之后段小楼也搁下了碗，捏着双手长在客厅里，不知干什么才好。
老妈推推她的胳膊，指指桌上的龟鳖丸，再用嘴努努他老爸的方向，意思是：快点把龟鳖丸拿去给你老爸，讨好讨好
他。
段小楼蹭啊蹭啊蹭啊蹭的回到了桌边提上了龟鳖丸，又蹭回到老爹身侧。
老爹一手紧握着电视遥控器却连电源开关都没有按下，看到段小楼过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头不去看他。
段小楼说：“爸。”
有叫一声：“爸。”
母亲悄然无声的收拾着碗筷，一眼能望到头的家里静默无声。
“为什么十年都不回家？”段老爹突然问了一句。
段小楼拿着龟鳖丸的手僵在身体两侧，咬着嘴唇不知道回答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十年都不回家！！！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个父母！！！”段老爹忽的又拍案而起，手中的遥控器砸
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两节七号电池咕噜噜的滚到了段小楼的脚边，他扑通一下就给老爸跪下了，咬着嘴唇红了眼眶，心里骂道：我是怎么
了，最近越来越娘泡了！！！
老妈从厨房里跑出来，湿漉漉的双手捏着围裙擦拭。一脸的焦急却不敢走近一步。段老爹依旧是坐在沙发上，双手颤
抖着仿佛能听见牙关在咯咯作响。
在段小楼的印象中，老爸一直是个很刚毅的男人，身材高大浑身是劲。当年打他的时候每一下都是那么重，每一下都
能叫他皮开肉绽，打了整整半个小时才觉得累。
可是现在。只摔了遥控器就仿佛筋疲力尽了。
“爸，对不起。我不该惹你们生气……”
老妈哭了，抽抽噎噎的摸着眼泪儿。老爸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好像一张绷紧的弓，过了好久双肩才跨下来，道，“你还
知道回来。”摇摇头，摔碎在地上的遥控器。弯腰起身的动作很不流畅，低头的时候能看见他的头顶心秃了一块儿，
虽然极力掩盖但依然遮挡不住岁月的痕迹。
这是老了。
老爸老妈还是喜欢他的，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老爸老妈永远会站在他这边。
这是这一个星期的老家生活中他了解到的唯一真理。
老爸还在生他的气，看到他总是阴着一张脸不说话。老妈总给他做好吃的，尴尬且生疏的一次次替他夹菜。
十年的光阴终究是产生了隔阂的，但是段小楼已经很高兴了，高兴地几乎要语无伦次了。家里只有一间房，是小时候
他和弟弟一起住过的。弟弟在杭州读大学，这间房就一直空着，但都是窗明几净被褥喷香的。
老妈拿出一张存折给他，上面是三十万块钱。老妈说：这些钱都是你这几年汇回来的，还有我们的一部分积蓄。不能
给你太多，你弟弟将来结婚还要买房子的。想了想，又道……这钱我给你也不知道让你干什么才好，小楼啊，你会结
婚吧？
母亲比他矮些，微微仰着头，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段小楼抿着嘴，苦笑着摇头又点点头。
老妈说：房子你也有了，车也有了……不如换辆新车吧？
段小楼又点点头。
老妈说：这次回来要住几天？
他说：一周。
老妈开开心心的换上衣服出门了，挽着隔壁老太的手上菜场买菜去了。两颗银白色的脑袋凑在一起，段小楼听见他老
妈说：“我大儿子回来啦……在杭州工作，工作可好啦，有房有车的……”
家里的日子很幸福，幸福的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跑到这里来的了。
家里没有网，他不会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假照片世间究竟在网上引起了多大的腥风血雨，现在他管
不了也不想管。他看或者不看，黑和粉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最不济以后就从网上消失呗。虽然会觉得很难受，但是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现实生活充实了不少。
网络上的，不过是一个ID而已，换个ID不用18年也是一条好汉！或许他还可以顶着别人不认识的ID，掐掐自己以前所
谓的朋友，然后和以前那些拼命掐过自己的黑们做生死之交。这就是网络的奇妙之处，换个MJ别人就认不出你了，谁
知道你MJ下的是人还是条狗？
只是忽然有点想念咆哮君。
“咆哮君被我泼了一脸可乐一定觉得很难堪吧。”段小楼心想。“哪怕以后不能再混网配圈了，也还是要向他道个歉
吧。”
19、回家！
一周之后段小楼回到了杭州，提着一袋馒头，十五对，够他吃一个星期的。
他还记得临走时老妈抱着他的头哭道，“以后要常家来，哪怕不会来也要打个电话给我们。”顿了顿有道，“你爸他
不生你气了，只是抹不开面子。”
又是一场热泪盈眶，段小楼心里有点小小的厌恶。
但是没办法，看来他娘C的地位已经奠定了，没办法改了。
整整十年，他就在离老家一个半小时车程的地方住着，给家里汇钱却从不回家。刚离开家那会儿他是赌气的，心里想
着：我非要你们来求我回去不可。
结果父亲没来找他，老妈没来找他，弟弟来找他了但也不是求他回去的。
一开始还憋着，想家想的狠了就咬着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不去想；时间一久也就冷淡了。
一个人觉得孤独无助的时候自暴自弃的想：是不是他们不需要我了，或者他们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但是他没有想过：那是父母啊，难道要父母低声下气的来求你吗？
母亲衣服上那种家的香味至今还萦绕在笔尖，但是他已经来到了腥风血雨的大城市。
段小楼在电脑前面坐定，不敢上“流年”的扣扣。只能逛一会儿自己那个“段小楼”的扣扣，发现顶着段小楼名字的
扣扣一共就那么十一二个好友，头像还都是黑的。上了一下扣扣农场，几年没进去收菜了，那两颗大白菜是那么萎蔫
蔫的瘫在地上。偷都没人偷，看了就让人倒胃口。
换个网站逛逛吧，比如新浪什么的。
点开地址栏，横在下面的第一条网址就是中抓网。段小楼犹豫了，很想进去看看到底闹得怎么样了，但是又没有勇气
。
还是不要去了。鼠标一路下滑来到人人网。
人人网他只有一个，是段小楼的。上面的新文还停留在艳照门时期，照片已被管理员删除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