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就是这样,表哥却突然说要解除婚约。就因为你……方先生,他说他爱上你了。”
方泽的脸色比之前又要白上几分,他抿抿唇,笔直的对上陈宇的目光,他说:“陈先生,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那我便不绕弯子了。”陈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陪着人慢慢的往前走,说:“他说他爱上你了,你信吗?”
方泽:“……”
“我不信。”陈宇道:“白坚从前那都是扎在女人窝子的,怎么消失六个月,回来就变了取向,成了同性恋。这不能够吧!”
“……”
“而且我也听说了他这几个月离奇的经历,先不论真假,你觉得能讲出那样故事的人他的脑子还正常吗?”
虽然陈宇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方泽的神色越发憔悴,甚至被打击的摇摇欲坠,似要站不住了。
他打断他:“说这么多,你是要我跟他分手……对吗?”
陈宇笑了,神色又渐严肃起来,他说:“我让你跟他分手你就分了么?要真是这样,那么方先生,你对我哥的感情也不见得如何深厚。”
“我可没有说……!”方泽无端生了气,咬牙反驳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方先生。”陈宇微微的扶了他一下,认真道:“我不管他在消失的半年里是怎样的模样,但是现在他的生活又重新走上了轨道。那么,我希望你给他时间,也给你自己时间,重新好好想一想两人间的关系。”
“……”
“同性恋这条路可不好走,方先生应该深知此点。你以前那个男朋友,在一起许多年,最后为什么要分了?我哥白坚跟那人比又如何,都是富二代,都有自己的生活…… 别看现在是热乎。方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错年轻的时候犯了就犯了,可却是要知道教训。”
“你好好考虑一下,也给他一点时间考虑。”
将对方的话嚼来嚼去,方泽难受。这人的嘴可真够直接的,分明是他藏在心窝子里的痛,都要给人一一翻了出来。
“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白家的人丁之单薄,我和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一只手就能数全。”陈宇道:“你也可以往好处想。许多事终究要解决的是不是?这是对你们自己负责,也对……其他人负责。”陈宇语罢,微微垂眼,止了话头。
方泽陷入沉默。
……
……
“我不要!我不同意!白坚,你混蛋!”沈如烟咬牙切齿的吐完这几个字,还觉不过瘾。看着眼前这个垂眸瞧不出表情的男人,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沈如烟抡起手包就砸了过去。
陈宇带着方泽离开后,白坚在心里端量了一下,没有追去,而是拉着沈如烟到大厅的待客沙发上坐下。如果他真心要跟方泽在一起,婚约的事情就不该再拖下去。这个道理,白坚心里明白。
好像今天这样的尴尬,以后应该杜绝了才是。
面对沈如烟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打击,白坚不得不几分狼狈的支起手肘挡住自己,嘴上叫停:“丫头丫头!别——!烟丫头你先别疯!”
“你……可要气死我了!”沈如烟打累了,眼圈也红了,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有些散了,颓败的收回手:“你就是不想跟我好,一声不响消失大半年,摆明了躲我吧!我心里可清楚……”
“你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我知道你不是认真的,都委屈着没计较呢!你还来劲了是不是!”
“这话要怎么说……”白坚叹了口气,摸出纸巾来小心翼翼给人花妆的脸上擦擦:“小烟,咱们别在这里闹腾了行吗?你好歹也是个名门闺秀,多不像话。”
沈如烟可劲儿瞪他:“反正这事不算完!我不同意!”
“是是是,咱先回家好不好。”白坚也知道自己理亏,今天在自家公司来这么一出,也算丢人。
沈如烟又兀自伤心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狠狠踩了白坚一脚,昂着头就走。
另一边,方泽也对陈宇说:“我要走了。”
今天这饭是绝对吃不下去,方泽没了胃口,只想回家窝着去。
陈宇看了他一会儿,也不拦着,只说“你等等。”然后扭头推开一家咖啡厅走了进去,没几分钟出来,二话不说将手里多出来的饮料塞到方泽手里,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今天我这坏人算是做到顶天了,也不假惺惺留你。”陈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你的脸色真的不好,喝点热东西。还有,打车回去吧。”
“谢谢。”方泽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牛奶,在给他选饮料的方面,陈宇倒是和白坚有些像。
方泽真看不懂陈宇这个人。
当白坚走进约定的餐厅时候,不出意外看见陈宇一人独坐在窗边的座位上,喝着热咖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了。”看见白坚,陈宇招呼他,并不问沈如烟哪里去了,脸上表情一直很淡。他说:“帮你点了杯饮料,其他的自己来。”
白坚也不二话,端起桌子上装点精致的水杯就咕噜噜灌了好几口,皱了皱眉道:“怎么是薄荷水?”
陈宇看了他一眼,“清凉,降火。”
白坚:“……”
冲自己表弟勾勾手,白坚很正经的说:“走,陪哥哥上厕所去。”
“……不要。”陈宇一脸黑线,“你恶不恶心。”
白坚瘪瘪嘴不再多说,直接勾了陈宇的肩膀,半架着给人抬离了座位。
两人还没有走到厕所边上,就先拐进了一旁的包间里。白坚小心翼翼的将门锁上,回过头正见着陈宇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不等其他,白坚已经一拳头招呼过去,干净利落。
只闻“哐啷”一声,陈宇捂着腮帮子倒在地上,疼的直抽抽。
白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做虾米状,捏了捏手道:“哥今天必须揍你小子一顿,不然这气老憋在心里,忍不住从其他途径发泄发泄,对你我都不好。拳头能解决的问题,咱就不往大的发展。陈宇,行不行?”
白创世从前为了锻炼白坚,将白坚送往军队那么几年,手上功夫那是相当硬实。陈宇这一拳头挨得半天爬不起身来,缓了好一会劲儿,才艰难的蹦出一个字:“操!”
陈宇捂着脸包子,咬牙切齿:“你打就打吧,往脸上招呼算怎么回事!你犯规!”
“我乐意!”白坚一副衣冠禽兽相,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抬脚踢了踢陈宇,问他:“你对方泽说了什么?把人都给我弄跑了?”
“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陈宇都懒得看他一眼:“你没跟他解释小烟的事吧。”
“解释什么呀,我回头悄悄的把这事给结了,还用解释什么呀!”
“不厚道。”陈宇中肯的评价道。
“得,你厚道。”白坚点了点头,慢条细理的将西装脱下叠好了搁在一旁,做最后总结:
“还是欠揍。”
“噼里啪啦!”
外面听见响动,已经有人跑了过来。餐厅几个服务员堵在门口狂拍门,“请里面的人出来!”
屋里,陈宇彻底瘫地上了直喘粗气。
白坚看着他这狼狈相好半天,外面的吆喝声敲门声惹得他心烦意乱。将衣服往肩膀上一搭,白大少就准备潇洒走人。
“哥,哥!”陈宇赶紧的叫住他:“……你就把我这样丢着?我还要不要脸啊!”
白坚手搁在门把上,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你哥我今天也没少丢人,不差你这张脸。”顿了顿,又叫他:“陈宇。”
陈宇抬起胳膊将脸捂着,让人看不见表情,他说,“哥,你再好好想想吧,真的。”
“别再来管我的破事!”白坚最后出门前骂他:“陈宇,你要是喜欢谁,自己就追去!瞻前顾后娘们样不是你风格,我看着也糟心!”
语罢,甩手走人。
第四十六章
方泽回到家,手里的牛奶已经冷掉,他一口没喝,全搁在茶几上了。一个人坐进沙发上,发呆。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全像演电影一般,方泽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与他并没有多少关系,宛然不过路人甲的出场。
这段时间,白坚并不是隐瞒的天衣无缝丝毫马脚不露。方泽却是不愿意怀疑他,一次又一次忽略了心底的疑惑和不安。
只是昨天,事有凑巧,再也找不到理由为大狗开解。
方泽蹲在马路牙子上等待的时候,脑子里乱成一团,全想着如何为男人的谎言开解。他有些害怕,竟是觉得自己快要失去这个人了。
可是等到白坚匆匆赶来,对方眼里那显而易见的焦虑与不安,到底让方泽心软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硬脾气的人。
只是白坚的身世让方泽有些惊讶。新旺集团的少东家,未免离方泽这个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圈子太远了些。
方泽知道自己性格中的缺陷,懦弱而不自信。他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爱白坚,白坚爱他,这就足够了。可事实证明,生活总不能一帆风顺。
白坚有未婚妻。
虽然只见过一面,方泽却知道那是个好姑娘。笑靥如花,脾气看起来真不错,听说家世也好。在她面前,方泽找不出自己的半分优势来。其实只要对方是个女人,方泽就注定矮人一头。
沈如烟能给白坚一个合法的完整的家,而这些都是方泽所不能贪求的。
何况白坚原本就是个异性恋,方泽的出现,只是一场意外,是老天爷开的恶劣玩笑。
想不出结果来,头疼欲裂。
方泽一头倒进沙发,初春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折射在人脸上,只觉得眼球都刺得痛了。
门铃响起,方泽去开门,就看见白坚站在外面,手上提着大包小包,正冲他笑得没心没肺。方泽愣在门前,哑了。
“手里提着东西,也不方便摸钥匙。”白坚自说自话的挤进屋子里来,兀自往厨房蹿去。
方泽:“你……”
“没吃饭吧?我就知道!特地打包了餐厅的牛排,咱们一起吃。”白坚手脚麻利的将两份牛排分别倒进盘子里,端了出来:“快来尝尝,还是热的咧!”
“你怎么……”方泽有些傻眼,“不陪沈小姐么?”
“陪什么?我刚把人气走,这会儿说不定正磨刀子准备削我来着。”白坚抬起头看了方泽一眼,笑了笑,“不说这个。快过来,一定饿慌了吧?咱先吃饭。”
方泽打量了白坚半天,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抿了抿唇,到底乖乖的坐下,任由男人将还冒着热气儿的牛排推到自己面前。
“尝尝,味道不错的。”
“嗯。”
一时间,两个人都埋头狠吃着,小小的空间里全是咀嚼的声音,几分尴尬。
到底是白坚先开了口,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方泽的神色,说道:“今天你看见的那个姑娘,叫沈如烟,是我的未婚妻。”
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方泽认真听着。
“他们沈家跟我们老白家是十几年的邻居,彼此也有些交情。我、她,还有陈宇,三人从小私混在一起,关系是挺不错。”
“……”
“以前没安分下来的时候,身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当时两家长辈催得紧,小烟又有这方面的意思,我心里虽然更愿意将她当妹妹看待,但考虑到各方面因素,也就答应了。”
“……”
“我们是在去年的五月定的亲,原本计划下个月末就结婚,但是……”白坚一顿,深邃的目光看向方泽,“我遇见了你。”
方泽错开对方的视线,埋着头,舀在手里的筷子有些不稳。他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堵塞,一个音节都蹦不出。
“我不会和沈如烟结婚。”白坚一字一顿道,“方泽,我跟你一起,咱俩过日子。”
闻言,方泽只是沉默,眼泪却掉了下来,他慌忙忙的舀手去擦。心里又酸又甜,只觉得能听上这么一句,自己也该满足了。
半天,他才哑着嗓子说:“不好。”
不好……
白坚愣在当场,满腹甜言蜜语被堵在喉口差点没把他噎死。他瞪着方泽,以为是自己耳鸣罢了。
“你没有想明白。”方泽不断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否定谁,“你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你本来就是异性恋,是我横插一脚把你给带偏了。你那时候失忆,什么都不清楚。是我……”
“砰!”白坚猛然一掌拍上饭桌打断他,手里的筷子被震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男人立起身来,是气急了,红着眼瞪着方泽,一字一顿道:“胡说八道!”
如果说整件事里谁最无辜,非方泽莫属。白坚最看不惯男人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他强压着怒气:“什么叫没想明白?什么叫横插一脚把我给带偏了?什么叫我失忆不清楚?方泽,说话要过脑子!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自己脑袋上扣?你傻不傻呀!”
方泽被吼得一愣,本还硬忍着的泪水刷就掉了下来,他连忙垂下头,顿时不吭气儿了。
“……”白坚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他暗自叹气,心想这傻子,可他妈招人疼,自己算是折在这人手里头了。
他缓了缓气,走到方泽面前。男人好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正埋着头兀自委屈着。
白坚蹲下身,将对方的手笼在自己的掌心里握着。仰着头专注地看着男人有些发红的眼,轻声问道:“阿泽,你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方泽看了白坚一眼,瘪了瘪嘴,半天,才哽咽着吐出两个字:“我怕。”
方泽的眼神很认真,他是真的怕了。
已经经历过一段失败感情的他,无法想象同白坚这段脱轨的关系继续下去,会不会重蹈覆辙。他害怕白坚终有一天会醒过神来,然后对他说:“我后悔了。”
方泽知道自己一定受不了。
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他没有什么大出息,是个无趣的人。方泽怕白坚有一天烦了他,怕自己成为对方的累赘,怕他们的感情倒头来被一句“年轻不懂事”终结掉,成为笑柄。
方泽只觉得一颗心被搁在了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煎着。
男人的话就像一把小锤子敲在白坚的耳膜上,直让他头晕目眩。白坚突然就生起气来,他质问道:“你就这么不信我?不信你自己?我连齐宣民都比不上吗?你好歹跟他过了七年,对我,却吝啬的连机会都不给!”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竟有些心灰意冷。
白坚对方泽,一方面怜惜他,爱他,一方面又恨铁不成钢。白坚没见过这么难搞定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有些伤心,还有些不甘,盯着方泽看了好一会儿,直觉得鼻头都泛酸了,才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他想,再多待一会儿,指不定自己会说出什么糟心的话来,还不如给两人一点时间,彼此都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