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颙再怎么奸诈黑心，都无法改变的一点是——他不懂武功。
简而言之：这人恐怕也是来闹场了。
“我是来找你谈一笔生意的。”李颙笑眯眯地说道，这身特制的盔甲穿在他身上，依然有些硌人，但为了自己的颜面问题，就算再难受，也得忍着！
如冰微笑着点点头，随之将锅铲收了回去，温声道：“你是自己下去呢，还是我把你踹下去？”
老板娘的杀气，非比一般。
尤其是拥有毒医之名的如冰，杀人于无形，兵不血刃，乃是出了名的“笑面杀神”。
李颙尴尬地咳了声，一个男人在擂台上被当众踹下台，而是还是被一个女人踹下去的……这就不只是面子的问题！
天枰的两端，很快有一方倾斜。
于是，众人瞩目的第三回合，老板娘不战而胜！
台下一阵闹哄声后，终于有“血性男儿”看不过去了！
就在凌雪开始喝第二壶茶的时候，老板娘的锅铲终于派上了用场！
可惜一连十八场，上台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偏偏都不敌老板娘的锅铲威武！
最坚韧的那一位，坚持了一盏茶的工夫后，最后被如冰的迷药迷倒了……
这一个下午，就在漫长的等待中，落下了帷幕。
佣兵团收获两名“打手”，距离最低目标还缺四人。
众人商议后，决定明日继续。
夜幕降临，凌雪不便久留，随之跟众人告辞，踏着传送阵回到了景和宫。
正式晚饭过后，景和宫万籁俱静，灯火通明。
凌雪甫一落地，刚转身，就被一双强而有力地臂膀拉入怀中，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他尚且来不及挣扎，人已被抵在了身后的廊柱上，男人滚烫的吐息喷在他脸上，心骤然一紧……
“哥，你怎么了？唔……”
萧煌夜神色不明，低头，以吻封缄。
第四十四章：身份
缠绵悱恻的吻，比预料中来的温柔而缱绻。
或许是月色太柔和，凌雪忘记了挣扎，双手无措地抵在萧煌夜胸前，直至呼吸变得困难，苍白如雪的双颊涌起一丝微怒的薄红……
啪地一声脆响，划破了沉寂的夜空。
时间恍如定格。
少年握咬牙握紧右手，指尖依然痛得发抖，这一巴掌下去的后果，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自卫。
萧煌夜面无表情地望着少年，左脸颊上五指分明的红印，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两个人谁也没有吭声，默默地僵持着。
夜风乍起，沁凉入骨。
九月的夜，并不冷，但这一刻，凌雪直觉得遍体生寒。
这样热情如火的萧煌夜，让他莫名地恐慌，而他更加慌乱的是，自己竟然……无法抗拒他。
少年垂着眼眸，双手暗暗握紧，哽声道：“哥，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一段错误的感情，原本就被扼杀在摇篮中。
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更加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萧煌夜，他惹不起。
“……我是你弟弟。”至少，名义上如此。
少年深吸一口气，错身，举步维艰。
平稳的步伐，一步、两步、三步……
逐渐背离。
光影斑斓中，男人坚毅的唇线轻轻一撇，沉声道：“站住。”
少年恍若未，继续朝前走。
直至——
“凌！雪！”
萧煌夜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脚步徒然停滞，风，掠过额发，少年瞳仁微缩，后脊一阵冷汗。
他，知道了？
不，这不可能！
洛非烟没有理由出卖他，她费尽心思，助他一臂之力，让他逃出牢笼，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愿让他影响到萧煌夜。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
只是对方没有说破，他便装作不知道，乖乖地配合一切。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冥冥之中，他变了，萧煌夜也变了，两条平行线忽然相交……
未来，变得更加不可预测。
凌雪很小的时候，曾缠着凌浩然，问他父亲和母亲的事情。
记忆中，他对爹娘的印象，非常的模糊。
凌浩然说，主母是难产而死，临终之际，她将刚出生的凌雪托付给了他。
他迷迷糊糊地点头，后来也不曾多问。
直到六岁那年，凌家家主暴病而亡，凌雪作为凌家唯一的继承人，在凌家诸位长老的辅佐下，慢慢长大，却越来越……废材。
凌浩然常说，凌雪六岁前聪慧过人，那确是事实，但是一夜之间，神童变傻了……
众长老揣测，是因为家主的去世，对凌雪造成了毁灭的打击。
最初，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众人依然同心协力，以振兴凌家为己任，但逐渐地，有人开始心生不满，有人开始暗中谋划，唯有凌浩然，始终如一地站在凌雪身侧。
其后漫长的十年中，一直到凌雪十六岁，萧煌夜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那是一种折磨。
每个人只做自己，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一定要拿来跟别人比较？
人人都成了萧煌夜，这世界未免也太无趣了……
强烈的对比之下，凌雪莫名地反感萧煌夜这个家伙。
反感，甚至于……厌恶。
可是——
听兰苑第一次相遇，事情便开始偏离原先的轨道。
他怎么镇定，都无法欺骗自己，他其实很在意那个人。
一个被他当了十年假想敌的男人。
他内心矛盾又挣扎，一面小心翼翼地不露破绽，一面又隐约不甘。
萧煌夜果然不是普通人，最初的两天，他不动声色，第三天，果断地提出了质疑。
从质问到眼下明确地唤出他的名字，不过三天。
萧煌夜，果然不容小觑。
可惜这层纱尚未被捅破之前，他们还能假装相安无事，如今——
真相大白了……么？
凌雪深吸一口气，转身，静静地看向对方，面色坦然。
即便身份被揭穿了，那又如何？
“你，要杀了我吗？”
少年淡淡一笑，轻声问道。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他不想再死第二次。
有人鬼门关走一趟，大概会豁然开朗，看淡一切。
可是，他只是个俗人。
活着多么不容易啊，干嘛那么想不通要寻死呢？
“萧煌夜，你要杀了我吗，嗯？”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萧煌夜疾步上前，神情冷厉，从洛非烟无意中说漏了嘴开始，他便在想，这个占据了萧垨身体的家伙到底是谁，而今，答案终于浮出水面。
白帝国举国九十一城，到底有多少人的名字里面带了一个“雪”字？
这个问题，即便是萧煌夜也答不上来。
只是看着少年逐渐远去的瞬间，鬼使神差地，他唤出了那个名字。
凌雪，被江湖一支笔列为天下第七高手的神秘少年，据传为凌家千年一出的天才。
这一切，都是虚名。
萧煌夜最不看重，便是这些虚华的名声，但又偏偏是因为这些夸大其词的传说，让他记住了凌雪这个名字。
“萧煌夜……”突然之间，凌雪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煌夜已然停在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少年紧张地抿着嘴，脑海中奇异地浮现出一些零星模糊的画面……
“……”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萧家主宅听兰苑。
萧煌夜眼底闪过一丝寂然，随之是顿悟，怪不得他这几天会变得那么不正常。
察觉到对方神色有异，凌雪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忽然，萧煌夜俯身，将他拦腰抱起……
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变态的思维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得了的？
凌雪气得差点抓狂！
“喂！”
“明日，我与你一同前往自由之城。”男人神色淡然地宣布道。
“萧煌夜！？”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死变态！
“这件事，到此为止。”又过了片刻后，萧煌夜如是道。
凌雪默然，这一回，他不得不承认，以自己的聪明才智，竟然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维了！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居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
他怎么可以这样平静？！
他……
凌雪纠结地霍霍磨牙，直觉告诉他，萧煌夜一定是揣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可是，在此之前，他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对方啊！
凌浩然将他保护得太好了，就连贴身伺候他的侍女都是精挑细选，绝对谨慎不会泄密的死士。
而他从小，至少是从有记忆开始，就不曾出过凌家大门……
理论上，他跟萧煌夜应该不曾有过什么“交情”才对。
除非是——
一见钟情！？
四个字划过脑海的刹那，凌雪依稀闻到头发被烧焦的味道了。
这个猜测，果然够雷。
吱嘎——
房门被推开后，一室通明。
“咳咳，萧煌夜，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凌雪神情尴尬地咕哝道。
他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动不动就来个弱柳扶风让人占便宜……
“嗯。”萧煌夜面色沉着地应道，不过说归说，做归做，完全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
凌雪微怒，事情的发展，依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局面，他摸不准对方的心思，所以更加不安。
倘若萧煌夜从方才气势汹汹地拆穿他的身份后，便干脆利索地冲上来给他一刀，他大概会更加心安一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地……莫名其妙。
男人抱着他一路走到了床前，将人放下后，便转身要走。
“哥——”
“……”萧煌夜止步。
凌雪靠在床头，眉头微皱，抽搐了片刻，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倏然回头，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分外耀眼。
“你说呢？”
“……我不记得了。”
“那就等你记起来了再说。”
“……”所以答案是……有？
第四十五章：缘由
“你早就知道了？”
“……是。”于舒黎微笑以对，低垂的眼睑下，赫然闪过一丝狡黠。
正是夜深人静时，他睡了一天，刚醒，便见萧煌夜直闯而入，对方的来意，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
反应比他想象中更加激烈。
“为什么？”萧煌夜沉声问道。
男人冷峻的面容，在白水晶石的光影中，衬托得异常柔和。
于舒黎满意地笑了。
萧煌夜并非生来便是如此冷酷无情，只不过一颗心交付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
凌雪没有猜错，他确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萧煌夜，早在这三个字变成他的假想敌之前……
只是当时年幼。
十年前，凌家前任家主凌云天暴病而亡，凌雪一夜巨变。
但在那之前，却发生了一件事情。
凌家唯一的继承人，尚且不足六岁的凌雪在自家主宅失踪了……
凌家是大家族，树敌众多。
凌雪失踪之后，凌家立刻展开了全城搜捕，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
凌雪竟是一个人偷偷地溜出了凌家大门。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萧煌夜，正被萧王义派遣外出历练，恰巧途径无双城，意外地救下了因为吃霸王餐差点被人围殴的凌雪……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过门。”
“……”萧煌夜莫名地羞红了脸。
十三岁的少年，从小被寄予厚望，萧家给他安排了学问最好的夫子，武功最高的师傅，却唯独没有教会他什么叫做……亲情。
那一天，萧煌夜陪着这个可爱又顽皮的小霸王逛遍了无双城，最后甚至萌生了将人劫走的冲动……
然而，凌云天很快便找上了门。
凌雪被带了回去，临走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特伤心。
萧煌夜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离开了无双城。
在羽翼未丰满之前，他没有能力给出任何承诺。
一年之后，萧煌夜之名，正式在江湖上大放异彩，然而当他再次回到无双城去寻找当初遇到的小家伙时……
凌云天已经去世了。
凌雪因此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就变“傻”了。
而凌家主宅，固若金汤，凌浩然更是将凌雪遮得严严实实……
萧煌夜寻找无果，最后在萧家的紧急催促下，匆忙地返回了至水城。
这一段过往，随之时间的流逝，已然尘封在了萧煌夜心底最深处。
他隐约觉得，当年的小家伙，或许是凌家的后人，但终究忍住了冲动，没有追根究底。
因为当时的凌雪实在是太小了，孩童的无心之言，岂能当真？
萧煌夜愈发地内敛，沉稳，也逐渐封闭了自己的心。
萧家需要的，只是一个完美的工具，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荣耀和权势的工具，仅此而已。
于舒黎的存在，对萧煌夜来说，是个异类。
因为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对方是妖，狐狸精一只。
于舒黎也从未有意隐瞒，两个人仿若“竹马”，又似对手，一直到萧煌夜当选白帝王，“狐狸精”一路陪同。
“你有什么目的？”
“如果我说，我只是来报恩，你，信吗？”
萧煌夜没有回答，却也接受了自己身边有那么一只到处乱晃悠的“狐狸精”。
他只是需要一个……朋友。
只是狐狸的本性狡猾奸诈无比，萧煌夜再聪明，也难免会着了道。
正如这一次。
夜风萧萧，两人并肩而立，遥望星空。
“那日你回宫，我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变了，我原先还在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让你春心萌动了呢……”直到他看到凌雪的那一刻，终于顿悟。
萧家幺子的身上，居然隐藏着凌家人的气息。
于舒黎的道行不若洛非烟那般高深，他虽然没有一眼看穿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胜在拥有一颗较之常人更加敏锐的脑袋。
而洛非烟的性格，着实好骗。
一来二去，他便诈到了真相。
“萧垨呢？”萧煌夜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唠叨，半晌，沉声问道。
于舒黎故作惊讶地掩嘴笑了。
“我以为你不会问了呢。”
“……”萧煌夜默然，在此之前，萧垨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现在，尤其是从洛非烟口中得知，凌雪稍有不慎，便会重新变成孤魂野鬼，这件事，他就不得不在意了。
仿佛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于舒黎故作谴责地摇摇头，道：“亏得你还是人家的兄长呢，当真是冷血无情啊……”
萧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