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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背——by泪慕血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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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未定/悲剧

多个原创BL小短篇故事的合集。

第一话:雏菊(上)

断掌的男娃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这是张耀磊很小的时候,村口的陈二叔最常对他说的话。那会儿,张耀磊还不叫这名儿,整天穿着个开裆裤在村里跑来跑去,白嫩嫩的屁股蛋子比大白鹅还亮眼。这时候,要是有谁喊一声“小石头!”,他保证跑得比什么都快,一边还屁颠屁颠地喊:“这儿呢!我在这儿呢!”

陈二叔原本也不是张耀磊的二叔,只是村里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这么叫,他也就跟着喊了。后来大一些了,张耀磊才知道陈二叔的本名其实叫陈沐年,是他那个早死的秀才老爹给起的。不过即使有了这么个附庸风雅的大名,也没能改变他陈沐年是个文盲的现实。

许多年前,当张耀磊还是小石头,他觉得自己最喜欢的人就是陈二叔。陈二叔有一副宽阔的肩膀,因为他总是骑在上头,让陈二叔扛着走遍整座后山,也没见人家喊过累。

后山上开着大片大片的野雏菊,俏生生煞是动人。陈二叔摘下一朵别在小石头耳朵上,逗他:“我们小石头生得真是水灵,给二叔当媳妇儿吧。”

小石头不乐意,把花丢了,说:“二叔不害臊,娶男娃做媳妇儿。”

陈二叔倒是不怎么在意,哈哈大笑着用胡茬儿去蹭小石头白胖柔嫩的脸,小石头尖叫着跑远了,也一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段时日,家里人不知道为啥突然就不肯放小石头出去玩了。他很奇怪也很难过,却没人告诉他原由。他还等着和陈二叔一道爬树掏鸟蛋呢。陈二叔以前送给过他一把弹弓,不过被不小心弄丢了,陈二叔答应再给他做一把,也一直没交到他手上。

小石头到了年纪上小学,总不能再“小石头、小石头”地喊,得取个正式点儿的大名。请了村子上最有学问的从城里小学退休回来的老教师帮忙,“张耀磊”这个名字就定下了。意在光耀门楣。

断掌的男娃有出息。

张耀磊始终记得陈沐年这句话。

上一年级的头一天,张耀磊意外地在学校里看见了陈二叔的三轮车。车上堆的是高高一叠大白菜,陈二叔模样瞧上去有些费劲儿。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下面是宽松的大裤衩。大腿肌肉绷紧,汗珠从古铜色的肌肤上缓缓落下,张耀磊走到三轮车后头,用力推了一把。

陈二叔这时候扭过身来,瞧见被白菜挡住大半个身子的张耀磊,憨厚一笑,眼睛都眯缝起来,一排大白牙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这个笑容半点都算不得好看,但张耀磊瞅着却高兴极了。

两个人又玩到一起去,张耀磊无意中透露过家里人不愿意他经常和陈二叔在一块儿的事,陈二叔听后只是笑。张耀磊太小,所以尚且读不懂当时陈沐年笑中的苦涩。

陈二叔每天都拉新鲜的菜去小学,也是为了每天都能看见张耀磊。基本上是在上午第三节课做眼保健操的时候,陈二叔就会出现在教室窗边,轻轻扣一下窗台,然后坐在靠窗位置的张耀磊偷偷睁开眼睛,盯着他开心地笑。

时间久了,张耀磊也在同学们带有嘲笑意味的异样眼神中明白,自己做的是丢脸的事儿,让他丢脸的人是陈二叔。孩子的自尊心往往比成年人更强,也更容易伤人。在他眼里的陈二叔从来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能够包容他所有的任性和坏脾气,所以他也就理所应当地这么任性了一回。某天当着全班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面前,指着窗外陈二叔的鼻子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陈二叔当真也就滚了,只是抓着草帽的手背上青筋尽露。张耀磊那天以后再也没能在校园里见着他的三轮车。可是他每日做眼保健操的时候还是会习惯睁开眼睛看两眼窗外,空荡荡啥都没有。

平时在家中,张耀磊也没什么机会再碰上陈二叔。可这村庄也就丁点儿大,邻里们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出去玩耍时偶尔撞见陈二叔,他也只是拘谨地红着脸笑笑就走远了。张耀磊很想问问他那把弹弓啥时候做好,可始终没能问出口。

随着年龄增长,张耀磊开始明白一些以前对他来说只是懵懵懂懂的事儿。比如爸爸妈妈屋里每到晚上就传出的怪声;再比如邻村那个走路扭屁股的刘玉松为什么经常来找陈二叔。以前他在陈二叔家瞧见过一回,那刘玉松胳膊上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鸡蛋,走路一扭一扭,细皮嫩肉的,说话时候声音也轻轻柔柔好像大闺女。刘玉松说是把鸡蛋送给陈二叔,陈二叔不肯要,俩人推来搡去的,陈二叔的手就让刘玉松给攥住了。

“噗通!”

张耀磊坐在小溪边,捡了块鹅卵石丢进溪水里,溅起老大一片水花儿。

家里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都管陈二叔和刘玉松叫“兔子”,张耀磊原本不懂,但有一回亲眼见着小柱子家那两只公兔子叠在一起干那事儿,就开了窍似的什么都明白了。

升上初中后,张耀磊个头开始拔高,嗓子沙沙哑哑变难听不少。可一张脸依旧白嫩水灵,比大姑娘还俏上几分。皮肤光洁细滑一颗小痘也没冒过头,班里女生们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班花”。每听见有女同学这么喊,张耀磊总是恼羞成怒去揪她们的辫子。为此还闹过许多“绯闻”,乐一乐也就过去了。可有那么一件事,他怎样都乐不起来。

张耀磊做过好些奇怪的梦,梦里有一双粗糙黝黑的大手在他细白的身子上抚摸。那双手中的纹路他都能感觉得到,明明很熟悉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就像被冲到岸边的鱼,只能张大了嘴巴喘气,也还是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那只大手摸过他的脸、他的肩膀、他的胸口、他的大腿,最后一把攥住了他的命根子。那个人叠在他身上,做着像兔子一样的事。

第一话:雏菊(中)

“二叔!”

最后张耀磊还是喊出了声音,早晨起来时,发现裤衩里一片粘腻。偷偷洗裤衩的时候偏生又让父亲给瞧见了,张耀磊如临大敌,觉着自己梦里那些个东西都让人剖出来看了,他恨不得立马去死。父亲却心知肚明,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小石头也长成大小伙儿了啊,没事儿,这是好事情,没啥可害臊的,啊。”

中考时,张耀磊以最高分考进了镇上最好的重点高中。张家摆了好几桌酒水请客,每个客人都说着差不多的恭维话。张耀磊便也有意无意地应承,嘴巴里不知怎么的就蹦出来一句:“我是断掌,断掌的男娃有出息。”

客人们让他认真的模样给逗乐了,张家父母也对儿子适当的骄傲挺满意,却没有人真正考虑到那句话中的意思,其实带着张耀磊深沉的悲哀。

张耀磊所上的高中是寄宿制,平时一般都住校,只有周末和过节放假才回家。学校离村庄距离可不近,要坐好几站公交车,然后再走个几十分钟路才到。这个星期五雨下得特别大,张耀磊在车站等了许久也没见车来,天色倒是很快就暗下去了。

在白茫茫的雨雾里,张耀磊仿佛隐约看见那个卖力蹬着三轮车的身影,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直到瞧清来人那一如既往朴实的脸,才知道真的是他。

“上来吧,小石头,二叔送你回家。”陈二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

张耀磊犹豫几秒后上了车,把雨伞朝着陈二叔那里斜了斜。

“我用不着,你自个儿撑着吧。”男人的声音在雨里听不真切。

张耀磊盯着他消瘦许多却依然宽广的脊背,慢慢把脸贴了上去。

陈二叔身子似是僵了一僵,而后便不再说话,继续努力地蹬着简陋的小三轮儿。

“二叔。”张耀磊忽然软糯糯地唤一声。

“嗯?”陈二叔嗓音中带了些轻颤,不过太微弱,张耀磊并未听清。

“别再跟那个刘玉松好了吧。”张耀磊闭上眼睛,鼻端盈满了让他蠢蠢欲动的成熟男人体味。

“……哎,知道。”陈二叔这样答应。

那天两个人第一次接吻了。陈二叔的嘴唇很厚实,咬上去弹性十足,嘴唇相贴的时候陈二叔整个人都在战栗。张耀磊在那么一瞬间就感应到,这个人是这样的喜欢自己。

私底下悄悄来往的行为就像是在偷情,虽然危险却也很刺激。张耀磊满足于自己被无条件宠爱的恋爱关系,陈二叔是个温柔细致的男人。他用他的温暖和细水长流的感情包裹住了张耀磊的心脏。

不过他们所谓的恋爱也仅止于接吻拥抱还有牵手而已,连进一步的互相爱抚都不曾发生。陈二叔对待张耀磊的态度就如同他是捧在心尖尖上的珍宝,揉得稍微用力些就生怕他不小心碎了。张耀磊试探着问过他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他当时涨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说出一句:“小石头你还小呢。”

张耀磊忍不住发笑。

只是不明白,打从哪天开始,张耀磊厌倦了这种永无休止的怜惜,陈沐年给他的爱太过厚重,如影随形到让他感觉恐慌。他是个人,不是什么开在山上的野雏菊,没有那种一折就断的脆弱。

他才十八岁,陈二叔却已经年过四十。不记得是哪一次,张耀磊看着睡着了的陈沐年,心底莫名对他眼角的皱纹和细微鼾声产生了厌恶。

尽管这么想于良心上过不去,可他陈沐年确确实实是配不上自己。

高考填志愿,张耀磊第一志愿写的是X大,一来他有自信可以考得上,二来也是因为X大所在的城市离家乡够远。他已经腻烦了这个闭塞落后的小村庄,就如同他腻烦了陈二叔和后山的雏菊一样。

高考前一周,学校放假让考生们在家中自主复习,陈二叔虽然没文化,可也知晓高考对于张耀磊的重要性,所以很长时间没来找他。张耀磊胸口却像堵着一块什么东西,压得他心绪烦乱,半个字都复习不进去。似乎有件事儿没来得及做,要完成了它才算轻松。

那天半夜,张耀磊从家里溜了出去,拍响陈二叔家的门。门打开了之后陈二叔还是一副睡眼惺忪迷迷!!的表情,一看见是他,立马就傻了眼:“小石头?你怎么来了?”

张耀磊没回答,挤进去之后反手拴上门,安静而快速地脱掉了自己的衣裤。

陈二叔呆愣愣又直勾勾地盯着他在月光下白润如玉的身躯,接着猛地一激灵,把衣服拾起来给他披上:“你怎么了你?小石头,你这是干啥呢?”

张耀磊一横心,干脆整个人贴过去,手掌盖住他已经支起帐篷来的裤裆,那里的热度和硬度把他吓了一跳,说话时声调都变了:

“沐年,你要了我吧。”

他从没这么叫过陈二叔的名字,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喊出来,倒显得尤其煽情,带着刻意引诱的味道。

陈二叔的手抬起来,最后落到张耀磊腰上抚摸,那掌心里的粗茧带起一阵奇妙的激动。张耀磊喘息着抱紧了他的背。

无论是前戏还是真正的进入,陈二叔动作都格外轻缓,温厚得令人想要落泪。

“小石头别哭,很快就不疼了,再忍忍。”陈二叔温声软语地哄着,一边亲吻张耀磊眼角。

他哭了吗?

张耀磊闭着眼,两腿夹紧陈沐年结实的臀。

体内被一股子热流冲进来的瞬间,张耀磊听见了陈二叔埋在自己颈窝里的哭泣声,他哭得那么悲恸,恍若失掉了什么珍爱之物。

张耀磊一夜未眠,就躺在陈二叔身边发呆。到凌晨时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否则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起身穿衣,臀间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也不是特别难受。

“走了?”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本就没睡熟的陈二叔迷糊地问了一句。

“嗯。”张耀磊穿上鞋子,说,“以后,就甭再见面了吧。”

说完,也没等陈二叔给出回应,他就逃离般地离开了。虽然他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可逃的。

第一话:雏菊(下)

张耀磊的高考分数毫无悬念和他计算出的没有多大出入,X大的录取通知书也在预料中收到了。期待里的喜悦真正到来后却并非有那么兴奋,坐在火车上时他好像在人群里瞥到了陈沐年,可短短一眨眼,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新环境对于张耀磊来说是和从前完全不同的,那些花花世界里的新奇玩意儿彻底迷住了他的眼。大一上学期的前半段时间他找过几个男人上床,那种肩背宽阔、手掌粗糙、古铜色皮肤的,总是特别吸引他。后半学期系里有个女生跟他表白,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过暗地里还是忍不住会去找男人,他离不开被男人拥抱的快感。

每次在那些人身下发出淫荡叫喊的时候,张耀磊心里就会翻腾出对陈沐年没来由的恨意。

只怪陈沐年爱他爱得太深,但以后,这样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不过,就在放寒假的前一个月,这个男人却意外地再度出现在张耀磊面前。当时他和女朋友刚吃过晚饭从食堂出来,遇见室友一脸怪笑地跟他说有个民工蹲在宿舍楼楼底下等他。张耀磊开始以为对方在开玩笑所以没在意,拉着女朋友的手继续走,直到真的看见陈二叔的脸。

“小石头。”陈沐年视线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飞快掠过,而后垂下眼睑,不好意思地挠头讪笑。

见到他这幅德行就来气,张耀磊面色不善地让女友先走,随即咄咄逼人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就是想见见你。”陈二叔又瘦了很多,连嘴唇都带上了病态的苍白,张耀磊心里很乱,不管什么事只要一搭上陈沐年,他就没辙。

“刚才那个,是你现在处的对象吧?”陈二叔还是低着头。

张耀磊烦躁不已:“是不是都不关你事儿。不是告诉你以后别再见面了吗?你现在到底是要干什么?”

陈二叔往后踉跄两步,不知道是被张耀磊的态度凶的还是因为本身就不舒服,嘴唇皮翕动几下嗫嚅着说:“二叔怕你零花钱不够用,所以就给你攒了些送过来,你放心,我一会儿就走了。”

说罢,急着从肥大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弹弓。

“这个,总是忘记给你。”陈二叔的眼睛从刚才就看着地面没抬起来过,“现在你长大了,估摸着也用不着,不过这既然是二叔答应过你的事儿,总该办到。”

张耀磊把东西接过去:“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么?”

陈二叔终于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悲怆凄楚,张耀磊心惊地别过头去,那是一种多么深刻的绝望。就像一把巨大的钉子刺透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戳了个对穿。

等他反应过来,陈二叔早已离开许久了。

那信封里头竟然都是大红色的票子,张耀磊奇怪陈沐年这么个小农民是怎么弄到这些个钱的,想了许久都没有个头绪。于是只好先把钱放着,等寒假回去过年再还给他。

弄不懂是什么原因,高考都没失眠过的张耀磊居然在期末患上了失眠的毛病。医院给他开安眠药他也懒得吃,积攒下来都有小半瓶儿了。

期末考之后自然是准备回家,揣着那个信封,张耀磊多出了一份不愿承认的期待。

之后的之后,期待就变成了鲜血淋漓的伤。

陈沐年死了。

艾滋病。

卖血。

这还是通过零碎的拼凑才得来的真相,村里大多数人都自然而然认为,陈二叔是因为爱跟男人搞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才得上了这样的病,是活该,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陈二叔家里人也不承认有这么个亲戚,人火化后连块墓碑也没留,骨灰就草草洒在后山了。

张耀磊去看过,那些雏菊开得正艳,今年好像特别多,也特别漂亮。

除夕夜,张耀磊躺在雏菊花田里,手里握着空空的安眠药药瓶,胸口放着那把弹弓。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孩子和一个男人的笑闹声,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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