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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离落——by陆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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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白衣铁锁入京来

七王爷楚君翊的囚车到达京城的时候,正是雨后初晴的傍晚,晚霞似火。

一身白衣的楚君翊半倚在布置豪华的囚车中,看着远处高高的宫墙,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就要见到那个人了吧,那个身为自己皇兄的人,那个身负天下社稷的君王,那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那个人,自己失去了娘亲,失去了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虽然他们并非自己亲手所害,却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自己……还真是罪孽满身啊。只是,他不后悔。

楚君翊虽然知道很快就能见到楚君慊,却也不曾料想快到这个程度。堂堂帝王,纵马驰出宫城,亲自把一个犯了罪的王爷迎入宫中。

那是离落第一次见到楚君慊口中的七弟,一个非常清秀单薄的年轻人,眉眼细长,斯文得好像教书先生,丝毫看不出传言中骄纵任性的模样。

年轻人纤细苍白的颈子上坠了一条拇指粗细的链子,那链子分出两股垂下来,尽头的铁环将两只细瘦露骨的腕拷在里面。

铁链在他身上,不像刑具,倒像装饰。

楚君慊朝押送的侍卫伸手:“钥匙拿来。”

“皇兄,不必麻烦了,”楚君翊开了口,“链子臣弟自己锁上的,钥匙自然在臣弟身上。”说着灿烂一笑:“臣弟这个样子,可还好看?”

“小翊从来就是好看的。”楚君慊微笑着,熟练地从楚君翊怀里摸出钥匙来,取下锁链,对着离落吩咐道:“阿离,着人替王爷备好洗澡水。”

“是。”离落俯身答应,转身快步离去。

楚君翊看着离落的背影:“皇兄,这就是您专宠的……离公公?”虽然只瞥了一眼,楚君翊已经注意到那是个容色清丽的青衣宦官,一头黑缎子般的长发柔顺地披垂下来,发尾在傍晚的风中轻轻飘扬。

楚君慊轻轻点头。

“果然是个很特别的人呢。”

“你也这么觉得?”楚君慊笑道,“进屋稍歇会儿吧。这一路上,委屈你了,身子还好吧?等会儿洗个热水澡,朕让胡太医来给你看看。腰疼的毛病这两年有没有再犯?”

楚君翊看着皇兄脸上的笑容,听着皇兄关切的问候,仿佛只是感情深笃的两兄弟久别重逢,欣悦之极,丝毫也看不出皇兄为自己即将死去而难过。楚君翊心下不由一片冰寒,那么多年的朝夕共处,仅仅五年不见,一切都变了么?

“怎么了,小翊?”

“没什么,我还好。腰还是老样子,平时注意一点就无妨了。”楚君翊很快回过神来,答道。

楚君慊让一旁候着的宝福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宝福应了一声出去,掩上了门。

“皇兄有什么事要说么?”

楚君慊压低声音:“小翊,朕已经安排好了,行刑那天会有人来接应你。朕会派可靠的人送你去抚宁清凉镇待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朕再慢慢设法……”

楚君翊手一抖,白瓷杯里的茶水洒了一半在身上,一时间连称呼也变了:“皇上这是……知法犯法,万万不可。”心中却不由涌起一丝暖意。

楚君慊一面替他擦着衣上的水渍,一面说道:“朕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若我真的在刑场上被劫走了,皇兄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派兵镇压么?皇兄真要陷无辜百姓于水火?”

楚君慊并不回答,只是微皱双眉:“小翊,授意奸商买进皇粮的事,真是你做的?”

“你说呢?”

“朕不信。”

“如果我说是真的,皇兄打算怎么办?“

楚君慊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我能拿你怎么办?就算你把这天捅破了,也还是我最爱的弟弟,小翊。”他不再称朕,就像当年一样摸摸楚君翊的头,顺手拂开了滑落在细长眼眸上的一缕碎发。

“那么,”楚君翊笑了,细长眼眸眯成窄窄的一线,“臣弟待皇兄的心也是一样的,请皇兄不要阻拦臣弟为您分忧。况且臣弟一言九鼎,既然自缚进京,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小翊……”

“臣弟心意已决,请皇兄毋再多言。现在最重要的是……”楚君翊一边唇角微微一勾,显得说不出的俏皮,“臣弟要去洗个澡,皇兄要不要一起来?”

入夜的风已经有一点点寒意了,楚君慊在廊下站了许久,才转身欲回寝宫。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纤细的青衣人影站在月影斑驳的桂树下,肩上几片碎叶,显然已经站了很久。

“离落,朕……”楚君慊上前几步拥住离落,声音微微沙哑,“朕要劫狱,七弟不答应,朕不知该怎么办了……”说着把头深深埋在离落的颈窝里,“阿离……”一片湿意迅速在离落肩上洇开。

楚君慊突然的动作让离落一时无所适从,片刻后离落迟疑着抬起手臂,缓缓揽住了楚君慊,轻轻地在他背上拍着,仿佛慈爱的母亲哄着怀中爱哭的孩子。

约摸半盏茶时分,楚君慊终于放开了离落,不好意思地笑笑,眼角犹自挂着未干的泪珠,却一把将离落抱起来,一路抱回了寝宫。

离落静静窝在楚君慊怀里,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禁忌的,屈辱的,注定没有结局的感情,也并非不可饶恕。

寝宫里,离落趴在楚君慊膝上,任凭楚君慊取出细玉棒,伸指在内部细细抹着药膏。那药膏抹上去清清凉凉的,舒缓了这两日秘处的不适。

离落幽幽道:“皇上,奴婢有一计可救王爷。”

“哦?”楚君慊手上不停,“是么?”听声音,显是不信。

离落自是听出来了,加重语气:“不错,既可保王爷平安,又不会引起……啊!”话还没说完,离落突觉秘处微微胀痛,楚君慊推入了一支稍粗的玉势。

离落忍着不适站起身来,整理好衣物:“天色已晚。皇上若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下去了。”

“等等,你刚才说的办法是……”

“既然皇上不相信,奴婢也没必要让人当猴耍!”离落自己都觉得,从净身以后,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心眼儿越发小了,脾气却越发大了。

楚君慊一把揽过离落,在他白皙晶莹的颊上亲了一口:“朕错了。阿离,你说。”

离落挣开楚君慊的怀抱,静静吐出两个字来:“易容!”

第十二章:李代桃僵施妙计

其实办法也很简单。找一个与王爷身形相像的死囚,易容成王爷的模样,替他上刑场。那么王爷既可不死,天下亦可免于战乱。

楚君慊听完离落的建议,不禁失笑:“易容?开什么玩笑。”所谓易容,不过乔装改扮而已。世上有哪一种易容术,能真的以假乱真?

“奴婢没有开玩笑,”离落一双眸子澄净似水,“皇上若还有其他办法,奴婢也犯不着多管闲事。”

“你会易容?”

“奴婢虽不会,但奴婢认得一人,幼时曾因机缘巧合,跟魅影学过几个月的易容。”魅影是江湖传说中的易容之王,在俗世红尘中化身千万,游刃有余地玩转寂寞人间。在说书先生口中,魅影的易容术已经到了鬼斧神工,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世上当真有魅影其人?”楚君慊还以为,那不过是说书先生之流为迎合听众伪造的传奇。

离落点头。

楚君慊握住离落纤长冰凉的手:“离落,你究竟是谁?朕怎么觉得,都快抓不住你了。”

离落闻言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皇上何出此言?”

楚君慊自嘲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朕……”停了片刻,转而问道:“那个会易容的人是谁?”

“皇上见过的,治和四年武举第四名,李越。”

离落找到李越的时候,李越正跟他的狐朋狗友在街头草棚子里划拳喝酒。一伙子年轻人喝的热火朝天,李越早已有了七分醉意,一只鞋半挂在脚上,另一只早已不知所踪,李越把那只光脚高高跷在桌沿上,只管把烧刀子往嘴里灌。

离落也不废话,一脚一个把那伙子酒鬼都踹到一边去,拖起李越就走。其中一个酒鬼嘻嘻笑着:“大李,你婆娘可真泼辣。”离落听了,回身塞了只鞋在那人嘴里。

离落把李越一路拖出了城,丢进护城河里。李越喝了几口水总算是清醒过来,湿淋淋地爬上岸,打了几个寒战,抹一把脸上的水,才看清离落的模样:“姑娘,是你啊。”一脸的苦笑就跟喝了一罐子酱油一般无二。

离落一把扯开衣襟:“你哪只眼看到你小爷我是女的?”白生生的胸膛上两点朱红,却是平平坦坦毫无起伏。

李越吃了一惊,心想哪来这么俊俏的爷们,只见离落迅速掩好衣襟,冷冷道:“你爷爷我是宫里的。”

“宫里的公公?”这下子李越残存的酒意也给吓没了。宫里的公公可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姑娘前姑娘后地喊,可说是犯了人家的大忌。人要是在皇上耳边说句什么,他大概马上就要卷铺盖滚蛋了。

“不错。”

“请……请问尊姓大名?”李越说话都不由结巴了。

离落却“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尊姓大名?叫我离落吧。刚刚对不住了,走,去换身衣服,我有事求你。”

一回宫,离落就直奔御膳房,从门口的大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楚君慊从楚君翊处出来,烦闷得很了到处溜达,正巧撞见离落往嘴里灌凉水,紧赶几步上去把水瓢夺了下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是不听,你的身子弱,就是夏天也不能这么灌,何况现在天都凉了。总是不让朕省心……”

虽是责备的语气,离落却听得受用无比,末了干脆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小贝壳似的莹白牙齿。

等楚君慊教训完了,离落开口:“皇上,奴婢搞定了。”

“朕没搞定。”

“哦?”

“七弟不答应。”楚君慊的表情颓丧。所谓关心则乱,若是换了个不相干的人,他未必没有办法搞定。

“那……不如交给奴婢吧。”离落道。

“你能说服七弟?”

离落这才省得自己过于锋芒毕露了:“奴婢也是死马权当活马医……”说到一半才省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赶忙跪下:“奴婢僭越了,皇上恕罪。”看来这一阵子习惯了皇上的纵容,不免放肆起来,忘了自己的本分。

楚君慊拉起离落:“无妨,朕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人。朕不喜欢你总是小心翼翼的,这样挺好。”楚君慊看他一张脸莹白如玉,肤若凝脂,只左颊上浅浅几丝疤痕,不由想起梨花月夜里的初见。转而思及这半年来,他表面上虽然顺从,真实心意却半点儿不露,楚君慊伸指在他颊上抚摸着,轻轻叹息:“离落,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皇上?”

楚君慊微微一笑,收了手:“喝点儿热水再去,朕等你的好消息。”

离落从七王爷处回来的时候,连素来粗心的宝福都看出来他脸色发青。

楚君慊坐在窗前批改奏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心里“咯噔”一下子,直直沉到了底。

离落见他抬起头来,却是粲然一笑:“皇上,王爷答应了。”回头对宝福说:“你去干别的吧,皇上这里我来伺候。”

“真的?”

“奴婢哪敢骗皇上啊。”

楚君慊一颗心被离落整得起伏不定,这时总算落回腔子里,松了口气:“给朕说说,你是怎么说动王爷的?”

“就不告诉你。”离落露出少见的娇憨表情,撒娇的模样让楚君慊的心几乎漏跳了一记,恨不得马上把他抱到怀里狠狠疼爱。

离落趁着楚君慊发愣的工夫,搂着楚君慊的脖子就窝进了他的怀里,伸手翻开了一旁的奏折,唰唰两下子就分成了两摞,把其中稍薄的一摞推到楚君慊面前:“剩下的奴婢替皇上批。”奏折虽多,一半以上却都是些常规汇报和请安的折子。

楚君慊从没见离落如此主动过,心中欣喜自不待言,鼻端萦绕着离落身上清淡的气息,一时间哪里静得下心来。一份奏折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愣是没明白上面说了点儿啥,楚君慊抬头只见离落下笔如飞,厚厚一叠奏折已经移了一小半出去。

不过盏茶时分,离落搁笔揉了揉手腕,从楚君慊怀里站起来:“皇上您可快点儿啊,别让奴婢等得着急。”

楚君慊看着离落的背影愣了好久,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第十三章:芙蓉帐暖度春宵

很多年以后,楚君慊想起那一刻的离落,还是不由心动魂销。

艳红的床单衬得离落纤细的身子愈发莹白温润,仿佛上好的和田玉雕成的美人。离落纤细修长的双腿紧紧环着他的腰,在他的身下忘情呻吟,一身莹白的肌肤渐渐泛出迷人的淡粉。那一双眸子泛出盈盈的水光,水光潋滟中倒影着浅浅淡淡的月色和楚君慊年轻英俊的面容。那一瞬的幸福滋味,仿若寒冬腊月倏忽回暖,漫山遍野百花盛开。

只是情动中楚君慊不曾看到,离落曾有一瞬看向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染了满地寒霜,映在窗纸上的人影悄然转身离去,只有窗前的几竿细竹在秋风中兀自摇曳……

云歇雨过,楚君慊环着离落,在他唇上轻轻吻着,喃喃低唤:“阿离……”

离落额上浅浅一层薄汗,双颊晕红,略显疲惫,却在楚君慊怀里展颜一笑:“皇上。”

那一笑让楚君慊瞬间失了神。不止一次见过离落的笑,感激的,敷衍的,浅淡的,浓酽的,愉快的,苦涩的……却从没有一刻如眼前这般灿烂夺目,仿佛要把一生的美好都在这一刻绽放,如同暗夜里乍开即谢的昙花。

不祥的预感,浅浅浮上楚君慊的心头。

“叫朕的名字。”楚君慊在离落耳边循循善诱。

离落伸手环住楚君慊的脖子,在他唇上轻啄一记,轻细的嗓音仿若泉流石上,风动檐铃:“君慊——”

楚君慊忍不住在他颊上拧了一记:“怎么,这次有感觉啦?”

离落回复清冷的目光在楚君慊面上一扫:“奴婢事先服了醉颜红。”

楚君慊突然说不出话来了。醉颜红是顶级的催情药物,楚君慊一时好奇曾着人买过一瓶,倒出来瞟了几眼就随手搁在窗台上,不想离落竟……

其实离落也不过抱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心思,把一瓶醉颜红全就着烈酒吞下了肚。果然是顶级的催情药,效果出奇的好,便是连他这样净过两次身的阉人也尝到了顶级的销魂滋味。初时还觉到后面微微胀痛,不一会儿就只剩下灼烧全身血液的难言滋味,如水波一样一阵阵从两人相连之处蔓延到全身。离落十四岁入宫时还是人事不知的少年,等他渐渐懂得男女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却早已失了男儿身。以为必是一生寂寞的结局,却不想有生之年居然尝到了爱的滋味。便是这样的爱充满屈辱禁忌又如何?便是这样的爱如烟花只开一瞬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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