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忙与那少年松绑,取出他口中的布团。那少年却只碰碰碰的向许昌宗磕头,竟是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
许昌宗点点头。
02.
许昌宗后来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就说叫阿水,问姓什么,却期期艾艾。许昌宗失笑,既是袁家的奴才,当然
姓袁。只是如今他被自己买下来,又要姓什么?
“姓名不过是个表记,你既姓了十多年的袁,也不用改了。我也叫你阿水便是。”
阿水如释重负,咧了牙笑。
许昌宗好笑,知他是不愿改了父亲留下的名字。
想到留在京城的一双儿女,也是叹口气。
阿水就这样在这宅子里留下来。
他本就是这里看房子的,其实比数年才来盘桓几天的许昌宗要熟悉的多。
许昌宗本来只当他是看院的门子,等过了两天,阿水连洗衣做饭样样来得,他便发现自己从此省了厨娘和丫
鬟的开销。
“阿水,你很能干啊。”
许昌宗称赞。
阿水眼睛一亮,本就不白的脸红的黑乎乎的。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样难看,奋力压抑,更扭成古怪的模样,狰狞异常。
许昌宗终于忍不住大笑。
他性格严谨,少有笑容。之前为了与他求情,在袁延面前摆了摆长辈架子,笑了一笑,却不如现在真正发乎
于心,大笑出声。
阿水傻了眼,只是见他笑容欢畅,知道他是开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也陪着呵呵笑起来。
许昌宗在京时得罪权贵,先贬通州,又到纪州。
现在到了楚江,虽然仕途仍是无光,不过生活到底比通州那些边陲之地舒适些。
首先气候合宜,白天可开了窗,春风温柔,且不用担心虫蚁。
许昌宗在书房拟文,便看到阿水在院子里洒扫,身手矫健。
他小时似乎多病,如今实在看不出来。
“阿水。”
许昌宗并不须提声,阿水不论在宅子的哪一处,总能快速赶到。依他说是因为这房子原也不大,许昌宗觉得
这很是方便,有时即使是往砚台里添水之类的小事也这样召唤,阿水必及时赶到。
这一天却不是这样作弄他,是同僚中有人孩子满月,许昌宗带了他去赴席。
散时已是明月挂枝。
许昌宗被阿水搀着,歪歪扭扭的走。
他醉的厉害,双眼迷蒙。
阿水跟了他不过几个月,第一次见他失态,倒觉得很是高兴,感觉比平时亲近许多。
“阿水,……”
许昌宗紧靠着他,似乎说了什么话,阿水老老实实的应,许昌宗却突然发起脾气,推开他不肯再走,阿水拉
住他。
“哟,干什么哪!”
几个地痞蹲在墙根嬉笑。阿水瞪他们。里面有来事儿的就不干不净的笑骂起来。
阿水肩上还有个许昌宗,忍了又忍往边上让。
几个人跳出来拦他。
阿水终于拣了根扁担打上去。
这一段后来阿水记不太清,他常常打架,这一架也没什么特别。
只是许昌宗后来回忆起来却说。
“阿水,你好威风啊。”
阿水那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又是嘿嘿的傻笑。
许昌宗强调,阿水当时以一条扁担力战群痞,十分威风凛凛。
也是这样,等他把那帮狗崽子都打跑了,回头就看见许昌宗靠在墙上,盯着他笑。
他酒好像醒了,大概吐过了,站的比刚才直。
“老爷……”
他终于有些踌躇。
许昌宗抬起手。
阿水连忙跑过去又把他扶着。许昌宗靠在他身上,仍旧是歪歪扭扭的走。
03.
后来许昌宗问他,有娶过媳妇没有。阿水诧异,自己光棍一条,谁能嫁给他?
这要还是在袁家,大概也能配上个粗使丫头,如今跟着许昌宗,主母也不在身边,哪里还有着落。
他回想下,不过早年有些身边的姑娘对他有意,他也分不出她们各有什么不同。
许昌宗也在灯下沉吟。
他酒已经醒了,阿水刚刚服侍他擦洗,滚烫的毛巾将当时的一些不可言说的烦闷焐的越发暧昧。特别是阿水
打完架还是清清爽爽的没有一般小厮的油腻味,让他更加伤脑筋。
最后他招了招手。
“来。”
其实这也是一个暧昧的动作。
来什么?
谁来?
干什么?
如果阿水再木讷一点,只管发楞,许昌宗多半好笑,败了兴致,也只能自己去睡了。
可阿水比别的老实孩子还是不同,他真怕给老爷添麻烦,即使不懂,还是努力看着,黑的像某种忠诚而聪敏
的动物的眼睛,闪着不同于粗糙表象的美丽的光。
是使任何不惑之年仍漂泊于官场,前途未卜的文士,最吸引的,光。
许昌宗向他走过去。
脱衣服的时候,阿水只觉得冷。
有点怪异,除了爹亲,没有人帮他脱过衣服,何况这个人是救了自己的人,是养了自己(他坚持认为是养)
的恩公,他的老爷。
不过他忽然就是让他脱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种怪异,是恐惧,还有许昌宗无波又别有意味的眼
神。
许昌宗除了刚开始的犹豫,接下来是那样顺理成章,和平常一样,文雅而从容。
然后他将他摆放在床上,背过身。
阿水听到他脱去自己衣服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知道了。
虽然与大宅的仆从婢女并不常来往,厨娘也会来回走动,与小丫头或上门的柴夫聊天。说起些大户人家诡秘
香艳的趣闻,他走过也会听到。那时似懂非懂的,也知道了,地位高的老爷们,也会养一些姑娘一样的少年
,是另一种姨太太。
阿水更加恐惧,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做老爷的姨太太,恐惧之外,居然还有点受宠若惊。
“阿水……”
许昌宗留了床头一盏小灯,昏暗的光反在刚才阿水拿来给他修面用的铜镜上,竟也照的很亮,照见许昌宗抚
上床上少年的肋骨,紧致的皮肤随呼吸起伏,亮的像一种暗色的绸。
阿水害怕的簌簌发抖。
“阿水……以前万年他们,有没有这样对过你?”
当然没有。
阿水惊恐的回望他的老爷,他只是个打杂的下人,怎么当得起。
许昌宗也只是这样问,见到他的眼神,倒生出别样的怜爱。
“阿水,老爷不会害你,你过会儿就知道。”
他越是这样说,越指向一种未知的意味,阿水更加害怕。
不过他闭了闭眼睛,还是努力接受他的安抚一样,慢慢的,把头安静的垂贴在床褥上。
有种决然的纯洁。
刚才一直吸引许昌宗的,全心全意的信赖,和略显得土气的憨态。
灯火闪烁,后来其实阿水还是有机会睁着眼睛来感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眼睛也迷蒙或失去焦距,在灯下
熠熠生辉。
许昌宗也很迷惑,他有一点点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他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行得太尽,少年露出苦楚,眼角
一点点水痕,干了又湿。
这一天的夜晚很长。
第二天,许昌宗起身的时候,阿水已经在院子里洒扫。
像往常一样,拿着把大扫帚,轻轻的归拢落叶和灰尘。
只是这一天他的腿脚显得不很灵便,走一步,总像牵到什么地方,只能略微往外张着腿,姿势很好笑。
许昌宗在窗前看他,也不说话。
阿水感到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抬头。
他依然低着头,红着脸,用那种有点好笑的姿势,扫院子。
其实比起情事的快意,阿水这一夜受到的更多的是恐惧,羞愧,和疼痛。
不过他以后有很多年可以学习怎样去得到这件事的乐趣。
而许昌宗,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想到,那时连面目也没有看清的少年,是真正在这宅中与他为伴,他们将要度
过许多个相依相伴的寒暑,雨跟雪中,春去春来。
04.
一转眼许昌宗来楚江已有三月,楚江的夏多雨,趁还有太阳,阿水特意将许昌宗的书籍拿出院中晒。许昌宗
见了只是着他避开日光,略微去去湿气而已。阿水不知他的书是时常翻看的,与袁万年那些不同,也不知书
常晒易变黄变脆的道理,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然不明就里,好在认真照办,许昌宗在一旁见他努力在院中整理出一方天地,想到这三个月全靠他上下打
理,将一座小院打扫的窗明几净,心中生出触动。
午后,许昌宗照例午睡,这一天也许是气息不顺,才睡着就醒来,醒时胸口烦闷,叫了声“阿水”,却不见
阿水像平日里送茶进来,皱眉踱出去。
前院里没有人,许昌宗又到后院,听到水声。
少年矫健的身姿曝露在日光下,闪耀的不可直视。
阿水的身体其实他已经看过许多次,自那一次两人有了肌肤之亲,许昌宗又有过几次与他共寝。阿水总是局
促的去到他房中,在月下或灯下僵硬的任他脱去衣衫,与他行鱼水之欢。
也许于他未必是欢。
许昌宗见他利落的将井水泼在自己身上,清透的水泽从发中流下来,他甩甩头发,身上的肌肤在日头下跳跃
着欢快的光泽。而在他面前的阿水常常是不安的,常常直到在他身下呻吟,依然一脸惶恐,仿佛做了什么错
事。
“阿水。”
许昌宗忽然不愿看到他这样放松欢乐的姿态,他叫他,如愿看到他又是一脸惶恐,踢翻了脚边的木盆。
七手八脚的将褂子穿起来,来不及穿裤子,只好背过去,面红耳赤的叫老爷。
对着墙叫?
许昌宗皱眉。
墙那边是另一家的园子,女主人种了些家常的菜蔬怡情,他的老爷在哪里?
踱过去,普通的布褂洗出本色,被身上的水浸湿了,贴着肉体,显出精瘦结实的身形。
耳根都红了,烧到脖子,清凉的井水也变成温的,触到手上汗湿一般。
“老爷怎么起来了,阿水去给您端茶!”
阿水慌忙逃出去,被许昌宗叫住。
他皱眉。
“见到我,那么不欢喜?”
许昌宗是沽州人,那里的欢喜大致于高兴、乐意的意思,但楚江人听来总要和喜欢混起来,以致于阿水更迈
不动步,扭捏的头也抬不起来。
许昌宗走近一步,他比阿水高一头,虽年已不惑,因修养得法,体态还保持得很好。
握上少年腰的时候,少年抖的更厉害,叫他更不欢喜。
阿水跌跌撞撞的进到菜园的墙上,低着头,茫然的扶去墙面上。背后他的老爷搂着他的腰,抚进他的褂子里
。
“老、老爷!”
阿水结巴的猛一叫。
许昌宗道。
“想将欧夫人也引来?”
隔壁是欧府,阿水曾随许昌宗拜访过,欧夫人是个面团子一样的人,送过他许多自种的菜蔬,很好脾气。
阿水噤声。
他的老爷寻到他胯下之物,爱抚套弄起来。
阿水已经站不住,他正当年少,本就经不起这些人事,每每许昌宗在夜晚于他略微的引导,已能令他起反应
,羞愧难当。这样青天白日在园中就起了兴,即使是他的老爷挑的头,阿水也觉得自己太龌龊了,他越克制
,越抖的厉害,喉间忍得生痛,眼角又湿起来。看在许昌宗眼里,却是柔顺了许多,手势更有变化,终于听
到少年失声,皱着眉闷哼一声。
这一声听在少年自己耳里几乎炸了雷,许昌宗一手伸入他口中防他又咬着自己嘴唇,晶亮的唾液湿了他的手
指,阿水眼前已蒙胧,无意识的吮吸着,许昌宗心神一荡,险些就要将他推倒在地上。
“阿水……”
沙哑的嗓音,阿水听得真切,但身上的软弱叫他羞惭的不知道怎么好,他只觉得自己一定丑陋的很,因他竟
渴望他的老爷真正搂抱上来,像在夜里一样使他失去知觉,气息汹涌,只能随波逐流。
“啊哈……”
他终于叫出来,再也忍受不住,闭上眼睛。
“老爷……别……啊哈……”
英气的眉脆弱的纠结着,棱角分明的面孔两颊浮起异样的酡红,这是灯下月下都看不清的光景。
许昌宗爱怜的亲吻他的脖颈,阿水已经趴伏在墙上,完全被情欲左右。
最后就是在墙边,阿水被他的老爷要了一次。
平日硬挺憨直的少年,羞耻的张开双腿,被男子从后面进入的时候,紧实的臀叫男子险些招架不住。
坚韧的腰身,压抑的喘息,连同似乎传达了少年内心的矛盾与痛苦的红潮,都叫男子又像回到两人第一次的夜,止不住的愈深,愈尽。将这个坚强的少年逼迫到不能的境地,两人相接的所在被湿润得流出体液,顺着
腿内流下,少年已经晕眩,紧闭的眼睛偶尔因一次激烈的撞击而张开,是散漫的幽光。
05.
细雨缠绵后一定是无际的朗日,这一日孙家公子定觖来访,许昌宗步出窄小的朱门相迎,清雅的面容一贯的
从容端方。
孙定觖是总督府孙栝长子,举止沉静,诗乐皆通,颇有名士风度。
他在城中花会与许昌宗相识,两人于工笔花鸟都有心得,又都爱兰花,因而兴味相投。
他此次来也是得了一幅前朝的画卷,邀许昌宗一同评鉴。阿水替他们放下竹帘挡住西照的日光,两位文士一
青一白,青袍者温厚敦儒,白衣者清俊闲静,隔了竹帘望去,也可入了画中,赏心悦目。
阿水不懂书画,甚而不识得几个字,他将孙大公子的两个仆从带到后房休息,自己就站在廊下听候使唤,只
是这一天直到雨又下来,内室中也没有什么召唤,两人似另辟了一个所在,偶尔听到几声喟叹,也是灵犀相
通,与他人再无关系。
其实平日没有客人时远比这时静默,阿水却突然有种有别于往日的烦闷,心中泛起一点点涩味,直到雨又打
在他头上,还纠缠的不肯消退。
这一夜孙公子在许府留宿,两名仆从被打发回孙家,另换了一名小厮来服侍。
第二日清晨孙公子起来,小厮已在院中侍奉,孙定觖梳洗完毕向阿水道。
“许师尚未起来。”
他比许昌宗小十多岁,尊一声师长其实并无师生名分。
这时天光微亮,犹有星子于远处闪烁。孙定觖看了看天色,着小厮将轿子停去门外等候。
“定觖先告退了。许师若起来,请他恕定觖不告而别之罪。”
阿水也不知怎么答,只见他白衣于晨露中绽开,就此离去了。
天还是蒙蒙亮,往日许昌宗差事清闲,并不需去官厅中应卯,因而起身的时辰常常随兴而致。阿水这天却犹
豫了一下,轻声进入屋中,只见白纱帐子绘着水墨兰花犹自垂着,为孙公子加的一张长榻也仍在床边。床头
红烛燃尽,想必两人话了一夜,却不知是因烛尽而睡去了,还是在烛尽后仍不能尽兴,在黑夜中对谈而眠。
“阿水?”
阿水吓了一跳,忙上前应声。
帐子里许昌宗向外侧卧着,清醒的神态难得露出疲倦,看来憔悴不堪。
阿水去打了水,许昌宗似乎皱眉,按住额头。
“老爷头痛?”
阿水犹疑着略微掀开些纱帐,只见许昌宗一反常态,郁郁寡欢。
“老爷……”
许昌宗见他担忧,略微起身靠在床头。
阿水昨夜已备了醒酒汤,这时拿出来,又用热手巾与他擦脸,许昌宗先是由得他做,忽而厌烦的格开。
阿水静静的站在床边,许昌宗长久只是坐着,直到掉在身上的毛巾渐凉了,许昌宗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