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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欢且尽万行 下+外传+番外篇——by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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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除每年佳节之会,从无交接。这次亦是李招请上傅钟桤,傅钟桤大手一挥“你与李扶不是兄弟么?”,才有了今日之事。

“只是晚心侄女确是太小了。”

李扶只能说些不关痛痒的话。李意莲小字晚心,这时只有九岁。

李招笑。

“只怕待到十四五的年纪,已来不及了。”

栖凤帝的手段,有谁比这位戎马一生的元帅更清楚的呢?

初春的天气严寒刺骨。

李扶离开小厅时犹有寒意。

早知如此,何必离开师尊回到这里呢。

李扶看向枝头。

红尘中不过愚蠢的厮杀而已。

那个人却笑他。

“我们本就有缘分,却不能因这缘分害了你。

“回到俗世中,方能学会做一个真正的人啊。”

我不像人么?

李扶想。

我也会为兄长的事苦恼,也为李招的事叹息,师尊还要我通晓什么呢?

也许师尊才是太过执着啊。

“先生。”

李扶回头。

一个比李意莲更小的女孩子站在那里,雪白面孔精灵剔透。

“先生就是侍郎家的表叔叔么?”

小姑娘福了一福。

“我是意蘅。”

确实听说过李家还有个二小姐。

李扶新奇的打量这小小人儿,只见她狡黠双眼灵动如狐。

“哎呀叔叔,你的衣袖脏了!”

一阵香风飘过,小狐狸女拂去李扶袖上的落花。

李府这所别院栽了许多别样的花朵,冬日仍然香气扑鼻。

许是李府二小姐的熏香也以此而制,李扶被这样一拂更觉香气如影蚀骨了。

而小女孩子却再不和这位小叔叔招呼,嬉笑着跑开了

天真无邪的李意蘅,年方9岁却值命运变故的李意莲,与这愁云惨淡的世间截然相反的园中春色,就连李扶也不禁站在园中,陷入幽思。

(中)

“诶,好漂亮的小孩!”

妓院里的女子们围观起来,老鸨生气的赶走她们,又被聚拢来。

“哎呀妈妈,我们什么时候也收男孩子了?待他长成了,我们可要没有生意的!”

女子们知道自家妈妈最恨男女混居惹出事端,因此更加调笑起来。

老鸨恨声。

“赔钱的婊子们!”

又转头对着那玉人儿。

哎,这么漂亮,不收可惜。

可收下了,又要怎么安置?

“妈妈何需如此烦恼?不如让于我如何?”

笑容如和煦春晖的少年斜倚在红楼下,高高的红灯笼罩着他一团喜气,满身富贵。

这就是李扶第一次见到晏琼关的时候。

“莫要皱着眉头~~”

少年总是这样说。可李扶照着河水,皱着眉头的莫不是他?

他随这个少年去西域,去漠北,最奇异是去江南的时候,桃花渡的河水清澈见底,花香终年不散。少年带领他埋伏在那里,咬牙切齿,又是皱眉又是叹气。

“冤家!”

李扶不懂。

远处另有一少年与一男子说话。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且笑笑的模样,李扶总觉他是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却只和那面目沉静的男子调笑,将那男子引的沉醉不已。

那是混沌却明媚的时光。

“二公子?二公子?”

管家看李扶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二公子迷住了?”

李扶还惘然未知。

“老朽见二公子困倒在园中,将二公子送入房中,却不想二公子迟迟未曾醒转呢。”

李扶一楞。

现在不是那样的时光?

还是少年时的晏琼关,和还是少年时的谢玲官,夹缠不清,互相躲避猜忌。他坐在一边吃莲子,二师弟玉笙玩着管萧,天气晴朗。

只要再一会儿,也许会出现三师弟万俟,一脸肃穆,请教师尊礼法,却被师尊骗去戏耍,从此误入偏门,却有了新的悟道之法。

“二公子?”

这都是从家里出去以后的事。

被拐卖,经历几双赃污的手,最后彻底落入不可思议的妙境,即使重入红尘,又该如何回转呢?

“扶弟……”

……

管家忧心道。

“二公子是否中了曼佗罗?”

……

虚幻之境,到底何为真实呢?

“二公子是中了曼佗罗么?”

李招沉吟。

“我已将曼佗罗尽数移去庄外了,是谁人又带进庄内的呢?”

李扶默默。

李招叹,转头道。

“都是你,喜欢那种花,不然老早都要除去的。”

一边的李意蘅荡着双腿做个鬼脸。

“小叔叔太柔弱了,竟会怕了花儿呢。”

李招责怪。

“那种变种曼佗罗奇毒无比,谁经得起呢?本就不该种在居处。侥幸你小叔叔体健,不然岂是昏睡可解得的?”

李意蘅扑进李招怀中,李招面上的风霜,尽数又转为怜爱。

他膝下无子,这双女儿是他至宝,也因此拼尽最后的仕途,也要将大女儿安顿妥善。

其实以孙家世代镇守江南,又岂不是皇家的心腹之患?孙李联姻,难道不更加速了两家的败落?

是否万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有时明知饮鸩止渴,也不得不为?

李扶注意到,李意蘅身上并没有那天的花香。

******

花香仍然缠绕。

这几日李扶总是见到往日的时光。

晏琼关,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成为一派之尊,为谢玲官所苦,可谢玲官自己又得到什么呢?

虚妄,一切都是虚妄。

“二公子仍没有醒呢,曼佗罗的毒性并未除去。”

“没有办法,只是孙家的人就要走了,若是二公子再不出面遮掩,大小姐的终身大事……”

“哎……”

“小叔叔醒了?”

李意蘅捧着脸蛋,看李扶涣散的双目重新凝聚起来。

李扶环视四周。

“孙家的人都走了?”

李意蘅眨眨眼。

“走了……”

她笑。

“本来管家要强行唤醒小叔叔呢?是爹爹阻止了,爹爹说一切都是命吧。”

李扶沉思。

李意蘅坐了半会儿,说。

“小叔叔为何不揭穿我呢?”

李扶不答。

李意蘅道。

“小叔叔早就知道这件事与我有关,为何不与爹爹说呢?”

李扶答。

“这与我没有关系。”

李意蘅楞了一下。

“是啊……小叔叔是超脱的人呀。”

她笑。

“一岁能文,初声就是‘状元’的人,确实并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入眼中的吧。”

李扶也不为所动。

她道。

“听说小叔叔是天人下凡,明慧过人,我想也只能将小叔叔毒死了事了,没想到小叔叔竟只是昏睡,就将时间消磨过去了。”

她侧着头道。

“连常人不可稍沾的毒都没奈何,莫非小叔叔在外的几年中,真有什么奇遇不成?”

她老气横秋,李扶自顾自起身,慢慢将毒从经脉中排出。

李意蘅问。

“小叔叔真的什么都不问吗?”

李扶疲倦。

“你的原因也只是理由罢了,一切人心所向,在既成的结局面前,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晏琼关和谢玲官的一生,这样蹉跎,与他们的心意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爱意抵消不了愚蠢,一切都未改变,只指向唯一的人生。

(下)

“但见东风起,青园月满身。草草依流水,来来老却人。”

“李夫人。”

李扶打断哼着歌儿的妇人。

李招夫人抬头。

李扶见她曼妙一双美目,幽深灵动。

“……听说李夫人久未出佛堂了,二小姐的花香中却总混着佛香。不是出入频密,不会如此。

“而身为母亲,断不会忽略幼女身上的毒香……”

李招夫人打断他。

“我听悯心说,二表弟不会过问晚心的婚事,原来还是小孩子家家想错了?”

李扶要一楞,才晓得悯心是李意蘅的小字。

李招夫人已蹙了眉倚在几上。

“那么二表弟是为何而来?我是不愿晚心嫁去孙家,差悯心做了点小事。我做也做了,孙家的人走也走了,二表弟当时没有戳穿,现在又何必来跑一趟呢?”

这一顿抢白,仿佛是李扶多此一举似的。她二八年华嫁于李招,如今十年,亦有少女的风韵。

传说她厌弃俗世,整日幽闭于佛堂之中,如今看来却没半点礼佛之人的仪态。

这一来就连李扶也有点困惑了。

“如果是问因由,我小户人家出身,过不惯这种大家族的生活,更不会让女儿重蹈覆辙。”

她道。

“这里本就是我静养之地。如今李招避祸,才迁来这里。如此孙家的人就要在我眼皮底下来迎亲,我怎么能放任不理呢。”

她笑。

“自以为是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心事,将他人的一生就断送了。”

李扶喃喃。

“夫人又何尝不是呢……”

李招夫人回看。

“二表弟,取你性命,是这孩子自己拿的主意。悯心……比我更不愿与她姐姐分离。”

李扶随她一并看向园中芳草上戏耍的一双女儿。

晚心温婉,悯心果决。小小的孩童狠辣犹胜她的双亲,她母亲还很欢喜似的。

她又看了一会儿道。

“我只想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

她道。

“女孩子,一定要出嫁么?嫁给他们父亲那般的粗人,征战一生,替他料理家中庞大的家业,如期待星辰的轮回一般,待他回转,陪他终老?”

李扶见她望向天空,才注意到今日晴空万里,是绝好的天气。

“我只是趁你昏睡时候,与孙家的人说起我的担忧而已。将孙李两家联姻的不利之处叙说了一遍。孙家本就有这些顾虑,我代李招暗示李家并不会为悔婚责怪孙家道义,只是做了这样的事而已。”

“于是做决定的仍是孙家?”

李招夫人仿佛心情很好似的。

“那是当然的,我一介妇人,能做得了什么主呢?”

她笑。

“然而孙家已不会再来了,李招已然败落,也不会再有人来沾染这个前大元帅的家楣了。”

李扶垂下眼帘。

李招夫人与二女儿一样狐狸般的狡黠双眼眨动着。

“你可会将一切告诉李招?”

李扶想,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如此。

李招夫人转身向女儿们走去。

“相思不相见,如同参与商……不如不相见,参商不相知。”

她唱着歌,似乎那不是悲伤的歌。

******

“路盗不再犯案了?”

坐着回京城的马车,李扶问道。

从京城来接李扶的家人甩着马鞭随口答。

“可不是?大家都说是不是与新守备的侄子有干系。听说他结交的都是些来历不明的人。”

“……”

“也有说是联档的买卖,前守备得罪了有来历的人,存心整治他的。”

“……”

“说到底都是夫人们之间先传出来的事。”

夫人们?

“是啊。”

家人烦恼道。

“小的也是听王少爷家的马夫说的,那小子又说是听守备府门子的二姑娘的主子们说的……”

李扶心念转过。

李招夫人一介妇人,怎么会教女儿辨得曼佗罗花之毒?

“但见东风起,青园月满身。草草依流水,来来老却人。……”

李扶回头,只见一个小童蹦跳着唱着一支歌儿。他身边一个男子,面目沉静,眉间舒展平和,防若记忆中某条河水潺潺而过,似曾相识。

“相思不相见,如同参与商……”

李扶望着男子。

人与人的相逢,终究不期而至。

种下了因果,哪有真如心中所愿,与参商一般永不相逢呢。

番外:百花杀

君见臣时,臣没有跪。

******

少年见到男子时莫名的怔忪,男子于是等,等少年看够了,终于行君臣之礼。

“参见陛下。”

“叫什么名字?”

“无名。”

男子眼角飞过一丝笑意。

“就没有个外号什么的?”

“百花杀。”

******

百花杀是一种毒,也是一个人。

传闻它愧煞百花,以一滴可取千人命。

传闻他万夫不敌,于乱军中可取敌酋首级。

少年站起来,眼前犹是刚才眩惑的光。

他困惑了,男人见到少年懵懂的表情,也是困惑。

这就是他的影卫,他在江湖中历练十数年的影之手?

“弹一曲琴给朕听。”

******

帘垂菡萏花开上。

鱼戏栏杆倒影中。

******

宋丞相前来盘翠居时少年琴声正酣。

江湖人弹不来清雅中正的仕士之曲,一首渔樵,隐隐金戈之气,梅花三弄,雪中红花断人肠。

“芙瑶,可听得过这琴声?”

皇帝打着慢扇,洒金的白纸扇雍容不迫。

宋芙瑶行跪礼,迟疑道。

“恐非天子之音。”

琴音断。

皇帝笑。

“要你们好好训诫,诸艺集身,你们还是以细作的用处教授的吧。”

他掩口打了个哈欠。

“留下再好好教导吧。”

细长的眼睛又是笑意。

“七日之后,愿你能奏出天子之音。”

******

养马,劈柴,种花。

园中,皇帝叫住少年。

“你只得这一件黑衣?”

少年迟疑。

皇帝戏弄。

“皇家以黑为丧,你莫不是盼着我早死?明朝换件鲜的来穿。”

少年退去,第二日穿了青衣。

墨一般沈的青色,和黑有什么两样?

皇帝忍笑,招锦绣司与他黑衣上绣上青龙。

又道。

“还是黑的好,衬你的白肤。”

轻佻的很,少年扬眉,皇帝却不理。

“只是绣上这龙与锦绣,你便是我,天子之人。”

少年怔住,低眉。

“臣还未奏得天子之音。”

少年困惑低哑的嗓音,如潜在池底的花。

皇帝斜睨。

“天子之音自然只得天子奏得。”

他起身。

“卿护住朕,自有朕坐握江山,以天子之音泽天下人。”

******

“陛下快走!”

少年浴血而来,黑衣已看不出龙的青纹。

“哦,到哪里去?”

皇帝斜倚在案边,案上一幅菡萏未成,墨迹已干。

少年拧了眉头,皇帝见他负气状只道。

“你是我贴身影卫,最最贴心之人。我还可将命交于谁?”

他看向十里亭的火光。

“该来的总是会来。”

少年上前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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