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挨了几下后，赵当家的脸已经不是红，而是发青了。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令人敬佩的小男孩这次是死定了。
罗小山根本不能呼吸，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在恍惚中，他竟象看见了什么美妙的东西，用无神的眼睛望向赵成运扭
曲的英俊脸庞，笑了笑，头一歪，昏了过去。
我没有死？！
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屋顶，熟悉的大床，将视线转向一边，竟看见平常服侍赵当家的丫鬟小红小绿垂手立在床旁。
“小红小绿。我怎么……”正考虑着要不要说出”死”这个词。两个丫鬟竟然尖叫着冲出了房间。
难不成我现在是借尸还魂？小红小绿居然吓成这样。想拿面镜子，才发现四肢瘫软，一点力气也没有，脖子轻轻一动，
便觉要和脑袋分家。
被赵当家掐晕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可以询问的对象，恰逢时机地出现在罗小山的面前。
“醒了？”造成自己半死不活躺在这里的元凶，正坐在床边，闪烁不定地望向自己，眼睛在自己的脖子上扫来扫去。
“恩。”轻轻微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的健康，一瞬间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当初是自己痛骂了眼前阎王般的男人，差点
被他掐死，现在他却又用似乎很关切的眼神望向自己，到底发发生了什么？
“小绿，叫厨子把准备好的补药炖上。小红，你就一直在这里服侍二管家，直到他完全痊愈为止。”顿了一下，赵成运
伸出手，探向罗小山的领口，罗小山恐惧地蜷起了身子。
手指顿了顿了，赵成运仍然扒开他的领口，看见自己留下的伤痕不再如当初那么触目惊心了。
抽出手指，赵成运只简单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快速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了一脸不解的罗小山。
第3章
手指顿了顿了，赵成运仍然扒开他的领口，看见自己留下的伤痕不再如当初那么触目惊心了。
抽出手指，赵成运只简单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快速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了一脸不解的罗小山。
原来那天赵成运把罗小山掐晕后，并没有再下杀手，只是象破布一样将没有知觉的身体扔到了地上。众人被赵当家的怒
气烧得胆色全失，无人敢挪动一步，更别说开口为罗小山求饶了。
快要走出正厅，赵当家又折了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只盯着落在地上的罗小山。
本来苍白的脸因为被掐住的关系，又紫又青，那双明亮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没有生气地掩盖着，红润的嘴唇失了血色，
带着当初的微笑，微微张开着，告诉凶手当初它的主人曾经强烈地渴求过新鲜空气，细瘦的身体蜷起来，露出婴儿一样
的无助。
时间在那短短的一会儿就象静止，无声的情绪在失去知觉的二管家和面无表情的赵当家之间流动着。
半晌，赵当家骂了声“该死”，猛地抱起罗小山，向众人喝道：“都死了？快叫大夫来！”
赵当家的火气，从那时起就没有降过，医生被骂走了四个，倒不是医术的问题，似乎是罗小山昏了之后便不愿意再醒过
来，连医生也没有办法。整个赵家庄笼罩在赵当家地狱式的怒火中，以至于小红和小绿看见罗小山醒来，知道不用再受
赵当家的怒气折磨，竟然高兴到尖叫。
赵大没有被赶走，还加了月钱，院里的厨子还时不时给陈氏炖点肉汤，赵大自然是感激零涕，更加忠心。
养了几天的病，罗小山闲得骨头都快要散了，赵当家又严令他不准离开房门半步，大鱼大肉几乎每个时辰都在往他房间
送，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被养成一只小肥猪。
傍晚，一只漂亮的白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进罗小山屋子的时候，他正闲得发慌，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想要逮住了它。
鸽子竟象是认识他，也不挣扎，乖乖任他抱住自己，然后罗小山看见了鸽子腿上的小竹筒。
他的脸沉了下来。
这天夜里，罗小山在床上翻来覆去，犹如一只在粘在蛛网上的小虫，烦躁不安，就在这时，房门在“吱呀”一声被打开
了。
是谁？
脑子刹那转了无数的念头，却一个答案也没有，罗小山只好装睡，静观其变。
来人轻轻坐在了床边，一只大手摸索着到了他的颌下。这本来应该是给人温暖的大手即使被碰过一次，罗小山也不会忘
记，是赵当家的手！想起那天就是赵成运这双手残忍地让自己怎么也无法呼吸，罗小山几乎又要忍不住要将身体一缩。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细软的颈上游走，寻找着当初由他们留下的伤痕，摩挲几遍后，手指的主人终于确定了治疗的效
果，将手指撤走。
然后是一片寂静无声。就在罗小山以为赵成运已经走了时，他却淡淡开口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我，小山，连经常把我打地口吐鲜血的父亲也没有这样骂过我。”
原来是个苦命的娃，定是幼年教育不够，才养成这样暴虐的性格。
“我在那时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和我父亲一样的人，多可笑，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发现。我曾经发誓绝不成为那样的
人！”
现在改还来得及啦。
又是良久的沉默。
“我不该留你的，小山，不该留的。那天杀掉你该有多好，你让我全乱了！”不敢睁开眼睛，痛苦挣扎的语气却让罗小
山的心也楸紧了。似乎对自己如此软弱的语气感到吃惊，赵成运急急忙忙站了起来，退了出去。留下罗小山继续这无眠
的一夜。
第二日，罗小山被叫到赵成运的书房。
英俊挺拔的男人盯着罗小山良久，才缓缓开口：“罗小山，你既然敢骂我为人处世之法不能服人，你可有妙方？”
我等的正是这个！
“子曰：‘仁’，以仁治天下，无所不服，无所不克。赵当家之弱于武、燥。武不能服人，燥无所大成。”
“好！”深邃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敢问何以进？”
“用仁！外武内文，双管齐下，则家事兴，外业盛，纵横天下，长治久安。”
“可有适当人选？”
“赵当家主外，小人可主内！”
“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赵家第一主管，让我看看‘小人可主内’能做到什么程度？”
“谢谢赵当家。”口里称谢，脚却生根似地动也不动。
“想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第一次真正的直面交锋，谁也没有发现，默契就象天生，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知道彼
此的下一步行动。
“为何留下我？”为何不杀我，为何留下我，为何让你自己后悔，为何又半夜到我床边说那些话？
“还是不知道的好。”第一次被人正中死穴地痛骂，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看透我，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和我并驾齐驱，
第一次为一个人苦涩的笑容心痛，罗小山，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第4章
“为何留下我？”为何不杀我，为何留下我，为何让你自己后悔，为何又半夜到我床边说那些话？
“还是不知道的好。”第一次被人正中死穴地痛骂，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看透我，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和我并驾齐驱，
第一次为一个人苦涩的笑容心痛，罗小山，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自罗小山开始当家之后，赵家庄几乎是翻天覆地。奴仆们全部分了等级，从上到下，杂工六等，丫鬟五等，每等内又有
详细分类分工，每一分类又有各自的主管，层次清晰，环环相扣。银两分发也有明细帐目，做得好，每月会赏钱，从几
个钱到几两银子，都有详细说明。赵成运宣布罗小山升为大管家的第二天，所有的说明便详详细细贴到了赵家庄后院，
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放在心上的人却少，没有人相信它会被严格执行。
一月后，一张月钱表又工工整整贴到了后院。加了钱的，欢欢喜喜；不多不少的，也没什么废话；扣了的，自是愤愤不
平找上了罗小山。罗小山也不争辩，等来人红着脸，粗着脖子，骂完天，再骂完地，再骂完姓罗名小山的人，再回溯到
此人祖宗十八代后，扔给他一张书简。何日做过何事，造成赵家何种损失，应扣多少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来人的
脸立刻红了一半，青了一半。此时罗小山再加上一句“按道理，本不该扣这么少，念你在赵家这么多年，这规矩又是刚
兴，只扣你半两银子，免得下次又开始撒泼偷懒，以为赵家门大面大，该你玩耍没个节制。”后，此人多半会痛改前非
，重新做人，再不敢小看了着年仅16岁，一天似乎只喜欢晃悠的人物。罗小山在人情方面，却不似公事那么苛严，生孩
子的，回乡省亲的，有困苦的，一旦他查证属实后，常常多加照顾，众人对他更是心服口服。赵家庄自此家风大振，人
心聚齐。
罗小山也逐渐摸清了周围的情况，他特别注意到赵家庄西南面有一片巨大的湖，从小山坡上远望湖面，可以看出那是美
丽的新月形状，而它的名字正好叫月湖。周围有大片的树林，湖光美景，竟似仙境，于是在很多个无法成眠的夜晚，罗
小山喜欢一个人慢慢走到月湖旁的的小山坡上望月亮。
这天他回到赵家庄已经是清晨了，天还未亮，下人们也还未开始一天的忙碌，整个赵家庄似乎就只有罗小山一个人在游
荡着，他却很享受这孤独的一刻，不紧不慢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罗小山并没有占据原来老管家的屋子，而是在大院的西北角找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子，周围有许多湘竹，微风拂过时，会
有音乐般的沙沙声，他极爱这里的风景，所以即使每天要走很多的路才能到达主屋，他也不在乎。
经过主屋时，周围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惟有屋子里传出一声一声痛苦的呻吟。
识相的人会很快离开，因为主子到底在干什么，谁也无权干涉，罗小山却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很快他就确定了，那不是什么美艳妖姬的欢爱声，而是赵成运的呻吟声，其间还夹杂着他不太清楚的呼喊声。
有人偷袭赵成运？
不会！赵成运的功夫和他的家产一样天下无双，到底是什么让那个冷酷的大当家如此痛苦？
罗小山用管家钥匙打开门，进了主屋。
隔着窗子，罗小山终于确定，赵成运在睡觉，不过在做噩梦罢了。
罗小山准备离开，却听见一声更清楚的痛呼。
“老爷，饶了孩儿，孩儿不敢了，孩儿一定听您的话，再不出去玩了！”
“老爷，求您不要打了，孩儿的腿要断了，老爷求求您了，孩儿再不敢了！”
悲凄的求饶让罗小山都不忍听下去，他急忙退了出去。
“水凤，你从小就在赵家庄长大，你知道赵当家小时候曾经发生过什么吗？”满腹孤疑的罗小山终于找到能说话的朋友
，急忙问了起来。
“你一个堂堂大管家，白天不干正事，跑到厨房来干吗啊？”
“水凤，求你了，我无聊嘛。”
“得了吧，谁叫你太聪明了，把赵家庄管这么好，结果一天无聊地发慌，找我小厨娘来混时间，说可以，有条件的哦。
”
“什么？你说吧。”
“我要你亲我一口！”
“这有何难，你告诉我，我就亲你一口，就当亲小猫啦。”
“小山，你是不是想气我啊。”
“哈哈，快说吧。”
“赵当家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哦，过世的老爷特别讨厌他，动不动就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的。”
“啊？这么说赵当家不是原来老爷的孩子。”
“不，是老爷的孩子，不过老夫人生他时难产，结果生下他就丢开老爷走了，老爷爱夫人爱得不得了，根本不能承受这
样的打击，所以一直认为，是他害死了夫人，从此根本不把他当自己的亲骨肉看待，总是毒打他，要不是赵家向来都是
单传，只怕他早被老爷打死了。”
“难怪他现在是这种性格啊。”
“其实以前赵当家是个很好的人，我娘有一次掉进附近的湖水里，还是才十几岁的赵当家跳进去救了她呢。”
“哦？那他怎么会成这样啊。”
“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水凤突然停下来，朝罗小山笑笑，就没有下文了。
“啊？什么原因，不要卖关子，告诉我呀！”
“先亲一口才说的啦。”
“水凤，你好狡猾！”不甘心归不甘心，为了能早点听到下文，小小瘦瘦的罗小山只好踮起脚，在水凤红扑扑的脸上亲
了一口。
水凤诡计得逞，高兴地笑起来，罗小山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
聊得正高兴的两人，根本没注意到已经在旁边的角落里站了一会儿的高大人影，猛然转身离开了。
“大概是赵当家十五岁生日那年，为了逃避老爷对他的折磨，偷偷从赵家庄逃走了。”
“被抓回来了？”
“恩，老爷气得七窍生烟，亲自把他抓了回来，带回来就打。可惨了。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十岁左右呢，主屋里整整三天
都是赵当家的惨叫声和求饶声，可是老爷还是打。”
“好残忍啊，还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呢。”
“是呀，我们下人听着接连好一段日子都做噩梦。结果那一次，老爷生生把赵当家的腿打断了。”
“天啊。”
“从此之后赵当家性情大变，再也没有违抗过老爷的命令，直到他十八岁那年老爷去世，赵当家掌管赵家所有的生意，
脾气就一直是这样的了。”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那个残暴的人还有这样的过去。
第5章
“从此之后赵当家性情大变，再也没有违抗过老爷的命令，直到他十八岁那年老爷去世，赵当家掌管赵家所有的生意，
脾气就一直是这样的了。”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那个残暴的人还有这样的过去。
我到底在干什么？这样的愤怒到底是为什么？
看见罗小山跟水凤之间一吻的赵成运，此时正疾奔在赵家庄的大路上。
“滚开！”毫不客气地踢飞挡住自己道的仆人，赵成运狠狠甩上书房的门，一瞬间便将屋内的陈设破坏得粉碎。
暴虐的因子在体内发酵，让赵成运无法冷静，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连自己的自制都已失去，就已经开始了破坏的行
为。
书架被自己一掌劈坏，书淅沥哗啦全掉了下来，撒得一地都是，八仙桌被一脚踢到墙上，上好的骨瓷茶具碰到墙壁，碎
成粉末，太师椅被打到窗户外，断掉的窗框象一个空洞的眼睛，正阴森森地嘲笑着自己。可是破坏完一切，胸口中的闷
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舒解。
罗小山羞涩的脸，红色的唇印在一个青春健康的女孩脸上，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回想刚才的一幕，赵成运痛苦更难克制，一脚踹到墙壁上，整个主屋都在他的撞击下晃动，眼看祖祖辈辈留下的主屋就
要被赵当家破坏掉了。仆人们开始慌了神。
罗小山被大家叫去的原因是“赵当家发狂了”。
其实老一点的下人们都知道，赵成运发起狂来，谁也无法阻挡，许多人却相信，这个小小的十六岁少年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