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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隼戮江湖——by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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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么?”英姿还沉浸在这暧昧氛围中,不可自拔。

六弦儿有些磕巴地问道:“是……我想知道,你那天……为什么要救我?”

“不救你,那是不可能的……”英姿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是说,我们两个明明是敌人,你也并非人人称道的侠士,我,我还曾经下手害你,你为什么要……”

“那我问你,既然我们是敌人,你那天在竹林中,本可以杀了我的。”英姿打断他,反问道:“你又为何要救我?”

六弦儿闻言语塞,再次看向英姿,这时候又听他说道:“我救你的理由,就和你那日一样……”

“六弦儿,你什么都不必去想。”英姿轻声道:“我一定会依照千亿的叮嘱,帮你洗清冤屈,如果我做不到……”

“莫要说了。”六弦儿为他许诺大感安慰,却又畏惧这承诺不能兑现,连忙阻拦。

“听着,”英姿加重语气,捉住他的手,言道:“如果做不到,我便带你回梅山,总之……以后,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再遭受任何委屈。”

六弦儿心中一阵翻滚,多日来压抑着的屈辱感猛然涌出,眼泪即刻倾出。他半生亦没有听过任何承诺,儿时只识阴险毒物,长大之后便如落叶般飘零于江湖,平日里看惯了匹夫之辈伪善的嘴脸,而此时,这恶名满江湖的梅山刺客,竟亲口许诺给他永远的安全。

无疑这就是他一直所追求的,可是,自己又是谁?是毒辣的百枝门主,还是男女不明,专门以色诱人的俏六弦儿?

这样的一个人,值得被人这般护着么?

而正思量着,那人却将他一拥入怀,紧紧搂住,同时,深沉的声音再次传来:“六弦儿,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像你那般难过,而我,希望你永远都不必再难过。”

眼泪阴湿了英姿肩头大片衣襟,不知道过了多久,六弦儿才稍许缓和了些,从那结实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而届时,英姿终于又看到了那张绝色的面庞上,挂起一抹轻笑。

两人对视,便将所有皆抛之世外,仿佛这一刻要凝在静谧三更的小筑之中,一时间,谁都没有看到窗棂之外身着薄衣的千亿。

千亿亦不愿打扰到他们,那番美好的景象,温柔的言辞,都被他看到听到了,他知道,那两个人,一个情深,一个义重,只是,站在这个位置上,他心中微起波澜。

有道是,君子坦荡,一片真心如流水,哪怕气象万千,大浪滔天,皆不可动摇的,是顺流东去之意。

25.灭门之灾

第二日天明,六弦儿便告别了小筑主人和英姿,下得山去。

英姿修书一封,遣了名信使送往梅山,之后几日,小筑安然无事。

却说六弦儿易了容,男装扮作一村夫,于山下猎户马棚中购一匹黄骠,择旱路行进,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于两日后抵达江宁府秦淮河畔,而届时,天色已晚,六弦儿安身客栈中,再次乔装一名年轻官人,深入花街河畔,径自去往船坞码头。

华灯初上,桨声灯影浮于江面,辉映出一片声色喧嚣的艳丽之景,那华丽游船上,水月笼纱随风飘扬拂过,纤柔魅影时隐时现。

莲灯浮花荡于水中,辉映了百里秦淮满河红。花船上沙织幔帐飞扬,柳巷中楼阁酒肆掌灯,鼓乐欢歌时时传出。锦衣华服的官人们漫步河畔,流连一夜,便散尽了腹中愁思与囊中钱财。

江宁花街,好一派“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沉沦景象,谁又知,即是怀揣亡国之恨,也难抵此种嚣艳诱惑。

六弦儿重见此番如梦景象,心中除了再不能过的熟悉感便是担忧,急行至岸边泊头,买了小舟渡往河道中断的凤头船。

这艘游船,便是百枝门的第二堂口,也称凤凰渡,是秦淮河上出名的花船,接客的姑娘有八名,各个艳冠江宁,明面上,她们的身份是歌舞伎女,暗地里也做些非法的江湖营生。

今日,那船上并未掌开张的红灯,纱帐窗幔之内,一片黑暗,只有船尾甲板上燃了只莲蓬状的香烛——那是百枝门的暗号,烛明既是平安,烛灭既是有变。

六弦儿榻上甲板,小心翼翼的走进舱阁,待了一会儿,眼睛才逐渐适应了黑暗,而室内一番凌乱景象,又令他心惊不已。

——地上,满是被撕扯开的轻纱,碎瓷片和散发着霉味的腐败酒肉七零八落,桌椅也都翻倒着,更加让人无法直视的,是丝丝碎发和斑斑血迹。

江风阵阵袭进衣领,拂过后颈,六弦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定住神再私下搜查,他竟发现,在这两层阁楼之中,没有一个人,非但如此,连门中弟子留下的一丝线索都没有。

他能想到的最坏结果,既是船上八名弟子可能已经全数遇害,但若那样,为什么船上连一具死尸都没有?还是他们活着被水帮贼匪们拿了回去……不敢继续想,六弦儿寻了跟蜡头点着,借着光亮行至甲板下的暗舱之内。

正在此时,他忽然听闻暗室角落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手即刻便覆上袖中暗器,提高了警惕又往木架后方看去。

“门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六弦儿一听,连忙放开步子走了过去,近了才看清,墙角里真的蹲着一个人,而那人头发散乱,浑身衣衫破裂,脸上脖颈均有斑斑红痕。

六弦儿都不敢相信,这落魄的女子就是他百枝门中平日里最爱漂亮的二堂堂主伏钩,只望着她,一时竟愣住了。

还好这伏钩虽外貌落魄,人还是明白的,见到六弦儿连忙下拜行礼。

六弦儿扶她起身,又问为何花船一片败落。

伏钩颤颤巍巍的讲出了事情原委,原来,那日六弦儿于水寨被英姿救走,潘大海便断定他会把当日之事抖搂出去,四处追捕却不见六弦儿踪影,即派遣辖管秦淮一代的贼匪来此搜查百枝门二堂的所在。

本来,水帮人众是不知这凤凰渡真相的,可他们性子粗野,上得花船,见姑娘们各个貌美如花,故意挑逗冒犯。

伏钩性烈,哪容他们撒野,吵了几句双方就动起手来,而那般匹夫毕竟不敌百枝门阴狠毒功,一番斗殴下来,各个都中了毒,狼狈逃窜回寨。

风波平静,相安无事了两日后,渡上来了一位贵客,瞧着样貌打扮是个富贵的年轻公子,他人亦是出手阔气,一口气叫了八名姑娘陪喝花酒,不料,待八人均至席前歌舞取悦他时,客官竟动起手来,而他手上功夫也极为厉害,只在一盏茶时间,就将百枝门另七名弟子全部杀害,只剩伏钩一人,见一堂姐妹死状凄惨,伏钩本不想逃生,结果那人居然丢下句话,叮嘱她传达给六弦儿后,自收了兵器转身离去。

说到这儿,伏钩已泣不成声,而六弦儿心中气愤到了极点,简直恨不得把那人生吞活剥了以慰泉下七人,压抑着不去爆发,六弦儿又问伏钩,那贼人说了什么。

伏钩道:“离开江南,离开鹰隼。”

意思再清楚不过的一句话。六弦儿闻言一怔,似是明白了说话这人的身份,又不解他话中真谛。但转瞬之间,他心中即被仇恨充斥,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报此血仇。

携伏钩走出凤凰渡,六弦儿于岸上吩咐她先暂且离开江宁府,回版纳维护总堂安全,与了些钱物给她,径自一人回往苏州。

一路奔驰,未到城内人马皆疲惫不堪,算起来,他已有五日不眠,又身怀旧伤,如此下去定是不妥。于是,六弦儿决定于附近客栈中暂且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得城去。

却不料,那家坐落于乡镇中的不起眼客栈,客满为患,使了双倍的银钱于掌柜,人家才勉强腾出自家过宿的一间简陋客房让于六弦儿。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六弦儿叫人把酒肉饭菜皆送至房间里,吃了些便匆匆上炕休息,而室外喧闹之声不绝于耳,至二更方清净了些,六弦儿安下神来,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半梦半醒的合眼之际,六弦儿忽闻得隔壁住着的那对掌柜夫妇聊起天来,当中竟提及“水帮”二字,浑身一震,忙打起精神来,悄声移步至墙角探听……隐约的,六弦儿可以捕捉到只言片语,想必那对夫妇也是怕人听到,故意压了音的。

只听那妇人抱怨道:“城门给水滩弟兄们把着,这人啊,是越来越多了。”

“人多可好,但愿他们暂且捉不到那个什么鹰隼,把上几天,我家钱挣够了再痛快放人。”六弦儿闻他称水帮贼人为“弟兄”,就知这家客栈的掌柜和水帮有些关联,又运起内息,以百步探声之技去细细听闻。

“不知那小子是个如何厉害人物,值得二……当家的这般兴师动众,你说,他是不是还藏在苏州城里呢?”那男人犹豫道。

“这不甘咱的事儿,其实,除了吴淞那几个潘大海的亲信,谁也没看见那小子杀了傅大当家的……这当中的事儿,谁知道了呢。”妇人道。

六弦儿暗笑这水帮号称长江第一大帮,弟子过万,其实也不过一盘散沙,果然如千亿所料,蛇头一死,纷乱便起。

“哎!倒霉就倒霉在这个事儿上,那潘大海要为傅大当家的报仇,还要开什么“昭告会”表明决心,无非是想博取人心罢了……结果,还不是要刮取咱这点儿蝇头小利,他堂堂水帮当家,福的能买下半个苏州城,为何非要跟咱家过不去啊!”那男人抱怨道。

“呸!”那妇人一啐,声音高了起来:“还不都怨你这个不长心的,跟寨主吹什么……咱家有十年陈酿,现在可好,那般孙子喝上了瘾,几十坛的向你搜刮,这回,老娘看你怎么做得了这赔本买卖!”

那男人一听当即拜了下风,接下来,两人相互埋怨了几句,便不再出声,想是睡了。

六弦儿栖身墙侧,将他话头仔细琢磨了一遍,心中灵光一现,觉得这当中有缝儿可钻。

悄声行至隔壁门前,六弦儿轻叩了几下门,之后闻听里面妇人抱怨几声,不耐烦的打开了房门。

而门刚一开,六弦儿半张白脸呈现于她眼前,在她看来,那门外人只是诡异的一笑,继而双眼瞳孔褪去了颜色,腮部皮肤渐渐撕裂脱落,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是位惨死的女鬼正向自己诉说冤情。

那妇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借着昏烛,眨眼再看时,才认出了这是今日买了隔壁房间的六弦儿,可那原本色绝人寰的一张脸,已变得狰狞万分。

那妇人吓得面色惨白,正欲大叫,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再想关门,却已为时已晚,六弦儿一手抵于门板,侧身一钻,人就进到了屋中。

妇人失魂落魄的向后踉跄几步,一下子栽倒于地上,她家丈夫方惊醒,骂了句“不中用的”,便起身看出了何等事故,而人还未站稳,即刻就闻得一阵刺鼻辛辣,跟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而他四肢不可动颤,神智却是清醒,拼尽全力扭头去看他妻子,见那女人似得了癔症般大张着嘴,连连向自己措身过来。

六弦儿步步逼近,行至二人身前时,方开口威胁道:“你二人不必惊慌,只答两个问题,我自为你们解了毒去,如有不实,那便等着七天后毒发身亡,而这七天内,你……”六弦儿转眼对上那妇人:“口不能言,看一切事物皆为诡异形象,你家丈夫么,则是手脚由内至外寸寸腐烂,如有蛇虫嗜咬,痒不可抓,痛不欲生……待七日之后……”

“莫说……我定答你……”那男人吓得浑身哆嗦,连忙阻止六弦儿危言耸听。

“如此甚好……”六弦儿一扬嘴角,问道:“潘大海要开昭告会,是所为何事?”

“是为了……召集众人。”男人瞄了一眼六弦儿,又连忙解释:“二当……不,潘大海要邀请各路武林豪杰,于本月十五在大仓浦口水寨集会,以证他为大哥的报仇之决心……”

六弦儿一听便知这又是事中有事,那潘大海要捉英姿便自行捉了,难道水帮万人之力还敌不过一个梅山鹰隼么?他此番劳师动众,定是为了借江湖外人力量,来安抚帮众,消灭帮中那些傅烨幕僚余党对自己的违和声音,什么狗屁“昭告会”,只是那匹夫妄想依仗自己在武林中的名号来压制众人的手段罢了,真要为傅烨报仇,除了他于大寨当众自裁,一无他法。

冷哼一声,六弦儿又看向那男人,问道:“你家十年陈酿是怎么回事?”

男人正欲回答,六弦儿猛地一抬手臂,扼上那妇人喉咙,送了一粒黑色药丸于她服下,又喝令道:“这个,你来回答。”

妇人咳嗽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这小哥儿……你不知,我娘家原本是在苏州城开酒坊的,家中窖藏了许多十年陈酿的池阳春,这不争气的男人……前年送了几坛给寨中几位当家,不料那帮人喝上了瘾,自此每逢开会设宴,皆来管我要酒,如今这昭告会又要以我家窖藏来款待众人……哎……早知如此,我便不嫁这败家的汉子了……”

“哦?”六弦儿眉梢一挑,笑问:“那我即刻便帮你宰了这厮,大嫂看如何?”说着,手一抬,抓向男人脖颈。

那妇人脸色大变,连忙阻止,六弦儿收了笑容厉声道:“你要他活命也容易,只需修书一封于你家寨主,告知他今年生意颇多,本月十五,自派遣小厮代送佳酿至昭告会上。”

说罢,那妇人与他丈夫顿时失声求道:“爷爷……你若以我家名义搅合了那大会,我二人便是死定了……”

“呵呵……”六弦儿笑道:“你等放心,我只去凑个热闹,回来便与你二人解毒,若你俩不照做……”

话音未落,那妇人连连磕头喊道:“谢爷爷开恩……我这叫人去送信……”

26.昭告会

由于苏州城进出不易,六弦儿只身于城外客栈中逗留了数日,便到了五月十五,水帮宴请武林各路豪杰,举办昭告大会的日子。

一切都很顺利,这日黎明,六弦儿就早早起了身洗漱,后座于铜镜前,将头发全数用白布头包扎束起,又找来棕黑色胭脂涂抹了皮肤,遮掉唇色,一番整理后,再去端瞧镜中人,已没了一分俏色,活脱脱一个乡下干活的小哥儿。

六弦儿满意的笑笑,换上问掌柜要来的粗麻短衣,出得门去。

那掌柜夫妇早已准备好了一辆骡子车,陶酒坛子绑上麻绳,一坛坛的搬到车上栓紧,累积了足足三尺高。临别,两人告知六弦儿一些见当家的必要礼数和进寨后门暗号,又千叮万嘱他一定不要露出马脚,才提心吊胆的目送着他离开客栈。

六弦儿撵着车低头赶路,晌午时分就到了大寨门外,起首远望,只见前方一片水雾之中,桁架河道延展十里的木桥,将附近的大片沼泽潮地串联想通,视野尽头,依稀可见四角盘龙楼的一方红瓦……他心中涌出一种极为异样的隔世感,仿佛那日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已然完结,后患依旧无穷。

六弦儿可以看得出来,水帮这次开会,相较往日有些铺张,方圆十里皆金装红裹,牌场颇显华丽,定是下了些本钱的,他长江第一大帮虽富得流油,帮众却皆为草莽,平日里无甚享乐,而今天,光是红毯就铺出了十里路桥,哨岗和围墙的瓦垣上均以金漆刷就,自盘龙阁角顶,至牌楼高角拉起数十丈的红绸,就连门口守卫,都套上了铁铸的铠甲,各个意气风发的站在门前,提着一丈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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