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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隼戮江湖——by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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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师闻他便是百枝门主,点了点头,但看他面貌奇俊,一身狼藉,转向英姿言道:“这位公子千里迢迢来此送信,义气之心足以见得。”

英姿点头,起身去扶起六弦儿,心中颇有担心师傅对阴毒门派存有偏见,便想替他说情,道:“师傅,六弦儿出身奇门……”

话一出口,宗师大袖一挥,言道:“武林中事,我很多年不闻不问,当中草莽所言,本不足为信。”再转向范二,叮嘱道:“孩儿,你去与他些衣服和物品,金枝与水匪行动之前,就让这公子在山中栖身些日子,阁楼二层的客房,你去命人收拾一番。”

范二点头,兄弟三人又同师傅商议了片刻,各自退去,六弦儿独处潘月阁二楼居室,心中忐忑,一方面怕英姿冲动,另一面又担忧百枝门情形,便连夜修书一封,向范二打探了一番,方交与信使,差他将信送至云南版纳总堂。

这封信,内容十分简单,只是六弦儿以门主身份命伏钩来此会和,并且要她将竹笼青蛇一并带来。

37.

再说千亿那日被潘大海带走,出了门那帮匹夫就用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之后一路跌跌撞撞,是被人牵着一直赶路。至江畔上船的时候,千亿周身都被刮破了几处,手被麻绳勒的酸痛不已。

他若隐若现的听到周遭动静,并没有人声,寂静中只闻鸟鸣流水之音,脚下路也十分曲折多坎,想必走的是山路。

一到船上,那几名汉子就将他带入了甲板下面的暗舱,千亿手触之处尽是冰冷铁栏和木条,紧接着眼罩被人揭开,他方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处建于船舱中的牢房,地板朽木破旧,又因年月长了排布着裂痕,一踩上去咯咯作响,整个地牢的顶棚是由生铁铸就的支撑板,此时也早已布满斑斑红锈,随着上面人走路活动,当中木屑和污水便会掉落,久而久之,下方空间变得极为潮湿肮脏,简直如座废弃已久的马厩一般。

下来要经过一条老旧的快要坍塌的狭窄木制楼梯,几名汉子推搡着千亿,将他拖到地牢当中的一个铁笼中,狠狠地摔上栏门,用手腕粗细的链锁套死锈掉的门锁,便叫嚷着离去了,届时小公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成为人质的同时,也成为了水帮的囚犯。

他本不知世上有环境恶略如此的地方,此番到了,心中当即凉了大半,四下打量,千亿发现这里不是关着他一个人,比邻的地方还搁置着几只铁笼,里面那些人没有穿鞋,头发凌乱,衣衫破旧到不能遮体的程度,还有几人裸露出的皮肉伤布满伤疤,想必是被虐待殴打所至。

整座暗舱里没有窗户,所以常年不见阳光,水污无法除却,就泥泞在地板墙壁上,生出许多虫子,只叫千亿一眼看过去,身上直冒冷汗,更令他毛骨悚然的,则是紧里面接近铁壁的地方,摆置的那些刑具,钩锁炼叉横马在竖起的木架上,旁侧还矗立着一根相对高些的铜柱,千亿推测那便是绑人的地方,想着,一时心中恐惧又添了几分。

隔了没有多久,船舱便有些晃动,继而牢中器械猛烈摇动几下,千亿背靠铁栏,感到震动知晓这是开船了,正纳闷儿之际,就闻楼梯咯吱吱作响,然后见几名高壮的汉子自上面走了下来,拉开隔壁铁笼,试图把里面关着的人揪出来,那人像是猜出他们即将所为,以手勾紧牢笼挣扎着,半晌才被制服,而那几人将他绑在铜柱上的时候,他又哇哇大叫起来,声音甚是凄惨。

当中一名汉子绕到柱子后面,出来时手上多了杆烙铁,旁侧几人点火将那烙头烧的通红,叫骂着狠压向那人的肩头,“刺啦啦”一声,那处皮肤即被烫了个皮开肉绽,那人随之大叫一声,开始求饶,而那般匹夫反而像来了兴致,接二连三的又去烙他……

千亿听着那残酷声音,嗅到人肉被烧焦的味道,吓得缩紧身子,别过头不敢看那场面……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和上刑的声音消失了,待那人再回牢笼,已是完全晕厥,不知死活的状态……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样的事情,在这暗无天日的船舱中每每发生,经常是虐待过头那犯人便死了,再给人拖出去扔进江中。而人在这里不知岁月,千亿只记得每隔很久会有人下来送饭,他以每顿饭记时,每逢陶碗入笼,他便用玉簪在地上划下一道,至停船之时,地上已被刻了十道有余。

他能想到,六弦儿一定已经到了梅山,可一想到这儿,他心中不安反而更甚。

他十分害怕这个地牢,恨不得下一刻就离开这肮脏恐怖的地方,但想到英姿知晓自己被抓,一定会气急无比,他便自心底为他担忧。

比起那人立即出现在眼前,救他于水火,他甚至更希望,英姿永远不要来……而每这样一想,他心中会生起一种绝望之后的平静,仿佛已知晓了最坏的结果会是如何。

时间一长,对那些上刑的场面也不那么惧怕了,只是因这里环境过分恶略,他又连续几日水米不进,身上伤口一直不能愈合,时常会晕过去一阵儿,醒来便觉浑身冰冷无力。

千亿一开始很怕,不与周围犯人说话,有时他吃不下那些酸腐的牢饭,就将碗递出去给其他囚犯,这些人也不知是怎得,常是一接过完就大口吃食,似乎对里面的味道毫无感知一般。

最后的几天中,千亿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有时候,他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会在恍惚中看见英姿熟悉的身影,看见他站在牢笼之外,隔着铁栏伸过手来拉自己……有几次这样的梦境是被旁人打断的,那打断他的就是比邻笼中的几人,如果千亿久睡不醒,他们就会大声叫喊,有时还会去摇千亿的牢笼。

在下面的人都知道,一旦进入这个暗舱,就别想再安然无恙的出去,而活着就是出去的唯一希望,时日久了,彼此间也相互同情,他们亦不愿看小公子死在这里,所以每当见他沉睡多时,就想方设法将人弄醒。

偶尔听上面安静了,笼中人也会彼此说话,千亿通过这种类似絮叨的言语交流,得知身处此处的都是江南一带的商客,他们皆是在乘船沿水路上下运载货物的时候,被水帮打劫,货物自是被缴了去,船也不知翻到何处去了,而留他们再此的唯一原因,就是水帮贼人要借人命向他们家人勒索钱财,当中有些家中无财或家人狠心的,无可依靠,暂时留命在船上,说不好什么时候贼匪们发起淫威,就要把人扔到江中喂鱼。

千亿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很久,却不料自己的身体如此不济,只待刻下十日标记之后,便再没有一丝动的气力,只能倚着围栏躺在泥泞草垫上,脑中昏沉一片,恍惚看着周遭情形,依旧是时而有影子晃动,时而依稀可闻人声叫骂,却完全不能识别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此维持了一段时日,他就连这仅有的残存意识也失去了,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届时,他仿佛又看见了英姿,只是那人非记忆中的模样,脸上稍许带着稚嫩,想了想才明白,这是他十六七岁的时候,朦胧中,千亿觉得自己周围很软,是被他抱在怀中的,那双看着他的眼睛中,带着无限急切,似乎还有……一抹泪光。

千亿想叫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出声,而随着意识再度衰弱,他也无法再看到任何事物,只放松下来,靠着英姿臂弯睡去……

无数次的陷入黑暗,无数次依稀看着各种样貌的英姿,记忆像潮水在意识中循环,只是千亿始终无法醒来。

直到他听见有人以极高的音量在耳边叫骂,伴随着身上几处传来酸痛,继而身体被人拖了起来,背摩擦过地上硬物,生疼的感觉再次传来,而他依旧无法清醒,只微微挣了挣眼睛,也恢复了一丝听觉。

似乎是有人在吵嚷着下船,有人在求饶,还有细碎纷乱的脚步声……一张有些熟悉的粗糙面孔在眼前闪过,使他本能的躲避了一下。

在他的感受中,一切都很短暂,而且断断续续无法连上,时而的知觉唯一能让他知道的,就是自己还未死,剩下的就是等待再次昏睡。

完全的沉寂似乎只有一瞬间,又或者是很久,这千亿无法得知,他亦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直到,依稀感到有风拂过脸颊。隐约之间,从远处传来一些车轮碾压路面的动静,那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但只待片刻,逐渐清晰起来。

恍恍惚惚的,千亿看见一张稍有些发黄的脸在眼前闪过,只是觉得熟悉,一时间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浑身酸痛再次传来,他发觉自己还在呼吸,感到手摸着柔滑的东西,最终随着身下猛地几次震动,意识又回到了脑中。

睁眼率先看到的是一个狭小的空间,自己躺在席褥上,有光从两边雕花小窗内射入,有些晃眼。

再眨着眼仔细打量,千亿看到这里的布置,竟相当豪华,对面长椅上铺着靛蓝色的蚕丝绣垫儿,四处墙面皆是被绒布帘栊罩住,一侧拉开,露出里面红木嵌板来,而置于自己床畔的是一张小桌,桌角固定在地板上,桌上摆放着点心和茶盏。

通过这种格局千亿知道自己身在一辆马车里,只是他思维还有些迟钝,想不起之前发生之事,只记得自己明明置身暗牢里,不知何时被人带了出来。

混乱的想着,稍微缓和的时候,他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听着声音,千亿心头又是一惊,那正是挟持自己的潘大海。

不过现下,这人声音中却没有那日的霸道,所说言辞也有些勉强……似乎,是在向人诉难。

“……当真不知,那般下人莽撞到了何种程度,带去的时候我并没有跟着……”隔了一会儿,没有任何人回话,潘大海声音又起:“回去我肯定会罚的,公子放心。”

依旧无人回应,许久之后,千亿才闻有人轻叹一声,言道:“你先回去罢。”

38.相逢

紧接着,帘栊被人拉起,一人稍作矮身钻了进来,坐于千亿对面的绣垫之上。

整个过程中那人并没有抬头,却在坐稳之时,突然轻声说了句:“你醒了。”

千亿一愣,动了动想坐起来,可随即发现不可能,他此刻依旧十分虚弱,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只好道了声是,便稍微侧过头,去仔细看那人样貌。

不料这一眼看过去,千亿再度吃了一惊……那人,身着黑绸长衣,领口微松着,长发顺滑垂下,面容有些特别。

这正是上月自己小舟所遇的公子,而现下,他也已知晓了这人身份,乃是那名冠江湖的红缨金枝。

那人觉察出千亿的错愕,转头看向窗外,又道:“你,昏了两日有余。”

千亿闻言稍作思量,依旧不答话,他心中清楚,自己所遭之罪皆是这人所为,颇为怨恨,但见他态度平淡的坐于对面,并无任何敌意,又有些好奇。想了一会儿,千亿问道:“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黑衣公子再度转头看向他,答道:“梅山。”

两字毫无语调的自他口中说出,千亿听后浑身一颤,然而也是这一颤牵动了全身疼痛,思维被激的灵活起来。

果不其然,这金枝就是如他所料,要帅水帮众人攻打梅山。他为何要这样做千亿尚不能想到,又不知如何探得缘由,只好沉默下去。

一路无话,千亿不敢再睡,借眼角余光看向旁座,发现那公子整整一下午都维持着屈膝架臂的姿势,不再开口说话,只偶尔端起桌上茶碗来喝,而几个时辰过去,那一小杯茶也终于见底。

天黑的时候,马车便停了下来,黑衣公子出去和人交涉了片刻,又挑帘栊进车,自座椅下方拎出一只足有一丈长的黑檀木盒,立于身侧,又坐回了方才的姿势。

外面渐渐吵闹起来,听声音千亿知道那是有人在安营扎寨,人数很多,当中口音不一,又过了阵子就有人进来送上食盒,是个身子清瘦的老年奴仆,他招呼公子先食,又扶将千亿半坐,拿起碗筷喂食于他。

千亿边吃边侧头看黑衣公子,那人却始终不动碗筷,像座雕像般坐着,望着窗外的一片黑暗,安静的像不存在。千亿想起那日于小舟上,他也是这幅模样,心头颇有些异样,觉得这人性格未免太过冷漠。

吃过晚饭千亿便有些乏累,虽然他依旧顾虑身处险境,却无法抵挡倦意来袭,不用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车马不停,他一直是在这种状态下度过,那公子始终不发一言,只偶尔出去同人交涉,回来便又蜷膝撑臂坐于对面,目光空洞的看向外面,他亦很少去看千亿,昼夜交替,千亿每日先于他睡,晚于他醒,几日下来,身体伤口愈合,也不像之前那么周身乏力了。却在心底开始生疑,想这黑衣公子是不是辟了谷,得了道。毕竟,他已有几日不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在千亿面前入睡过。

稍微可以下床活动的时候,千亿就试图在傍晚停顿时出外散步,届时之前的老年奴仆会来搀扶于他,活动也只限于马车周围几十丈范围内,再远了,那老奴便要阻拦。

一日清晨,天气朗晴,千亿醒来见周遭无人,便独自下了车来,这时,一眼就望到了在不远处的平地上那座连营,由几十座帷幔撑起的帐篷组成,周遭被人挖了许多一尺深的大坑,扎着篝火堆,有些已完全灭了,只剩下烧黑的木炭还在煦煦冒着灰烟,几名早起的汉子赤裸半身,肩上打叠着白巾端着木盆走来走去,把水送进帐篷,想是里面人的随从。

整座大营占地足有几亩,千亿稍作估量就知这里至少驻扎了千人有余,他没有过去也无法得知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径自打量一番,向相反方向的河道走去。

走得远些,四下便安静起来,一时只闻流水潺潺之音和悦耳鸟鸣,地上矮草,树上枝叶皆沾着些许露水,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千亿稍稍放松,深吸了一口气,在向远处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以及站在河畔的黑衣公子。

那人站在一片光亮的地方,头发湿透,水顺着屡屡青丝滑落,亦阴湿了他肩头的大片衣衫,使那原本有些松垮的绸缎长衫溻于身上,显露出主人肩头明显的骨骼。

千亿驻步在离他不远的树旁,黑衣公子也早已发觉了他近身,微微侧头望过来,届时,那一张有些消瘦的独特面容映入千亿眼帘,那人,身如玉立,腰板笔直的站在那里,一脸淡漠神情,细眉清目,高高挑起的眉梢颇具傲气……却又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地,千亿一眼望去,竟觉他不似世俗之人,心头微起涟漪……

然而这丝异样感觉转眼即逝,千亿马上清醒的意识到,这是那绑架自己欲征服梅山的红缨金枝。

这时,那人缓步走了过来,看着千亿稍有些错愕的表情,言道:“你可好些了?”

千亿点头,径自走向河边,望流水蹿急,河中奇石耸立,水花层层溅起,俯身下去以指尖轻点波光,积压多日的忧虑也缓和了些,扭头向那公子问道:“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才出了豫州地届。”公子淡淡说道。

千亿盘算一下,知用不了几日便能到达梅山,而从黑衣公子脸上,他瞧不出任何大战将即的危机感和担忧,这反而使他有些紧张起来。

千亿素来明白这种表现既是不畏,坦荡面对一切的态度,也是胸有成竹的表现,想想梅山各个骁勇,十八峰弟子更是以一敌百的高手,这金枝毫无忧心的话,他又会是何等高人?

想着,就听身后传来他淡漠的声音:“孙公子……你瞧这条溪流,当中纵有奇石林立,依旧难抵流水东去。”

千亿闻言心中当即生异,以为他是以流水自喻,以奇石比喻梅山,直起身子向后淡淡一笑:“只是,待到他年河道干涸,这奇石依旧林立在此,到了那时,不免也有些无趣。”

黑衣公子微微皱眉,继而说道:“孙公子误会了。”说罢,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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