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物冷笑道：“你说得对，我们一直这样也没意思。挺好的，反正没交往多久，好聚好散。”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何欢坐到地板上，头深埋下去。
他想起了在大学里，几个飘雪的冬天，乍暖还寒的春天，生机一片的夏天，还有微苦的秋天。具体的事情记不清了，只有秦沐的笑脸，和煦温暖。人真的会把痛苦放大很多倍，明明在那些岁月里，快乐的时间要比痛苦的时间长很多。现在想起来，一切美好却都蒙上了尘埃。
何欢睡了一觉，醒来了，脑中就开始回放和方物交往三个月的点点滴滴。
在古玩展上，他自信善言，向自己介绍的时候，引经据典，一派风流。跟自己去花田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笑着说：你可比花好看多了。听音乐会的时候，他全神贯注，手却盖在自己手背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起走路的时候，两人总能步调相合，自己经常发愣，他就时常搂着自己的腰，防止撞到人或电线杆。他赖自己家过夜，故意袒露胸膛到处走，笑问自己怕不拍他夜袭。他仗着笑得好看，总是笑，还故意调戏自己，说什么“何欢你好可爱”“何欢你真让人心动”之类的话，看自己脸红，他就笑得更开怀。
跟方物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啊。只是，不能再让他烦恼了。自己这样神经纤细的人，不应该给别人添麻烦。
一个人的公寓里，何欢呜呜地哭起来。
第八章
因为假已经请过了，何欢也实在心情低落，不想去上课，便一直呆在家中。何欣知道他又在自我厌弃了，毫无办法。
半个月过去。这段时间，吴永祥一直担心何欢的状况。几次网上讨论，何欢都跟不上思路。吴永祥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瞪自己的男人——应该和他有关吧。吴永祥大致知道，何欢是喜欢男人的，从概念上来说。
他找了过去。
“永祥？”何欢穿着衬衫长裤站在门口，头发微松，看上去还挺精神。
吴永祥有些吃惊：“你会说话了呀，那干嘛不回去上课？”
何欢浅浅笑着：“反正假都请了。”
“你就在家这么宅着？”吴永祥露出不认同的表情，“这可不成。爷特地来你这儿，带你出去走走。”
何欢想了想，觉得没必要拒绝，便点头道：“我去拿钥匙。”
结果，吴永祥就带着何欢去逛商城。大夏天的，商场里一堆人，虽然有空调，却还是闹哄哄的，让人头痛。
何欢无奈地看着前头兴致勃勃的吴永祥，心里很是纳闷。看外表，也是粗犷类的，怎么就有这女人的爱好呢？何欢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去下面喝杯东西，你看完了直接过去找我就行。”
“哎？”吴永祥拿着一条夏威夷花衬衫，“你不看看吗？”
何欢摆摆手：“我下去了。”
何欢很快就后悔了，自己不该下来的。当服务员引着他就坐时，他看到了方物。方物身边，是一个打扮清新的漂亮女孩，女孩子挽着方物的胳膊，正对着自己走过来。
已经很近了，而且这里避无可避。
方物看了何欢一眼，就像是看街上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随后看向别处。他嘴角带着儒雅笑容，轻言细语地说话。
何欢觉得有点晕。他呆呆地站着，服务生叫了两回，没反应，那服务生便转身做别的事去了。
两人经过何欢，走了出去。
何欢缓缓回头，眼睛没有焦距，看着两人的背影出了玻璃门后，拐弯不见了。没过上十几秒，一个人影气势汹汹地走进店里，来到何欢面前。
何欢看了一下对方的脸，沉默着低下头。
方物抓住他的手腕往外拉：“你给我出来。”把何欢塞进车里，方物也坐进去，转头问他，“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何欢抬起头，精神颓丧。
“回答我的问题。”方物伸手捏住他的脸。
“什么？”何欢呆呆地问。
“看到我和那个女孩，你的表情非常伤心，你知道吗？”
何欢想了好一阵子，慢慢摇头：“我没有。”
“没有？要不要我拉你回去，挨个问问店里的人。”
“不用。”何欢看着方物的眼睛，轻声说，“你有什么事？”
“难道不是你有事吗？”方物压抑着怒气，眼神在说：敢说没事我灭了你丫的！
何欢无法摇头，只眨了下眼。“我没什么事。”
方物放下手，咬牙道：“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个机会。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何欢看着他的眼睛，摇头。
方物笑起来：“好，我明白了。你下车吧。”
何欢转脸去开车门，一下车眼泪就从下巴滑了下去。
方物透过车窗，看到何欢站在车门边没有走开，便从车上下来，绕到何欢身边。何欢身上一颤，撇过脸不让方物看见。方物拉开车门，又把何欢塞了回去。
老远的，吴永祥看到何欢被一个男人按进了车里，不等自己追上前，车便绝尘而去。
方物直接载着何欢来到自己住的高级公寓，这也是何欢第一次来这儿。不是之前方物不愿意，而是何欢从来没表现对方物的生活的好奇。
何欢的手一路被拉着，直到进了房子里。两人在客厅停下，方物转身搂住何欢的腰。“喜欢我吗？”
何欢心中酸楚，点头：“喜欢。”
“我也喜欢你。”方物把何欢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说，“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不闹了、不折腾了，好吗？”
“好……”何欢把脸埋进方物的颈窝。
方物拉开距离，刮了下何欢的鼻尖。“好了，我们先去洗个脸好吗？瞧你哭的，我看着真不是滋味。”
洗完脸，何欢慢吞吞走到沙发边，方物抬头看他，拍拍身边让他坐过来。何欢一坐下去，方物便摸了摸他的眼睛。“瞧瞧，都哭肿了。”
何欢偏过头。
“何欢，给我一个吻吧，要深吻哦。”方物眼角溢出笑意，好像自己提出的要求再自然不过了一样。
何欢眯着眼睛看他：“我不会！”
“你会的，来吧。”方物扯了扯他的衣服。
“那，你能把眼睛闭上吗？”何欢有些犹豫。
“好！”方物仰起脸，笑眯眯地闭上眼睛。
何欢也闭上眼睛，回想自己唯一的、激烈的一次接吻，那一次对自己的冲击，还真是花了好几天才缓和下来。希望方物忘记了，就算记得也别再提，太……那什么了。
何欢的唇刚碰到方物的，方物便张开嘴巴，何欢一鼓作气，伸出舌头舔了进去。舔了舔牙齿和口腔，碰了碰方物的舌头。觉得差不多了，便要收回来。方物头一歪，用了力气一吻，何欢身体后仰，方物一舔一吸，便把何欢口中的唾液都吸了到自己口中。
何欢轻轻一推，不乐意地说：“方先生。”
方物像是品尝好酒一样，做出陶醉回味的表情，轻笑道：“真甜。”
何欢把目光集中在电视墙遥控器上。“以后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去做的，因为我决定要和你在一起了。”
“真的决定了吗？”
“嗯。之前，因为秦沐，我心里一直有梗，觉得自己很狡猾，利用了你。和我在一起，一定会给你添很多麻烦的。”
“那你是怎么想通的？”
“突然就想通了。我不应该这么为难自己，既然我喜欢你，就应该努力去争取。”
方物张开双臂，抱住何欢。“你看，不需要争取，我就送上门了。”
何欢微笑着说：“现在在你家，应该是我送上门才对。”
“嗯，有道理。”
翌日，方物主动去了宣传部门，找到何欣。
总裁大人拉着主管大人进了开水间，年轻职员们都好奇得很，却又不敢凑过去看。
何欣搅了搅杯子里的奶茶，随意问道：“什么事？”
“我和你弟弟和好了。或者说，我们感情稳定了。”
何欣睁大眼，从方物的眼睛里确认这句话。她喝了一口奶茶，说：“嗯，我知道了。还有吗？”
“我听有人说，何欢是哑巴，这是怎么回事？”
何欣脸色一变，招呼方物到小会客室。“这件事，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你不要拿它去问何欢，除非他主动提起这件事。”
“行。”
“何欢五岁的时候，曾经被人贩子子拐卖到山区，半年后才得救。听我爸妈说，他是自己跑出来的。反正，接回家以后，他就不会说话了。爸妈带他看过很多医生，都说是精神创伤，没有好的办法医治。我们本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口了，他大二寒假回家，却突然肯说话了。在山区的半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情，除了何欢，谁都不知道。”
方物心里有些难受。何欢之前给自己的感觉是晶莹剔透的，真的没想过，他经历过那种痛苦和恐惧。“我知道了。总有一天，他会对我说的。”
何欣笑笑：“拭目以待哦。”
晚上，何欣打电话给何欢。“欢欢，听说你决定和方物在一起了？”
“啊，方先生跟你说了啊。”
“嗯，今天特地来我办公室打的报告。”何欣笑笑，“我是提醒你一下，知道这周五是你家方先生的生日吗？”
“我不知道……这周五？！明天都周三了，他怎么没跟我说？”
“哪有寿星通知别人自己过寿的道理？你好好准备一下吧。”何欣对弟弟偶尔犯傻成这样很无力。
第二天晚上，何欢带着笔记本电脑和两本书，来到姐姐何欣家。自然少不了哄一番瑶瑶，然后找何欣周灿征求意见。
何欣瞅了一眼何欢的电脑，指着打开的窗口问：“这一堆数字是什么啊？”
“是方先生喜好的模型，我正在进行概率分析，现在还不确定他更喜欢哪种礼物，所以来问问你，以便收集更多可靠信息。”
何欣大囧，手刀敲中何欢的脑门：“这世界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书呆子。爱好哪是建模算出来的？”
何欢不以为然：“数学是基础科学，解决世界上存在的大多数问题的钥匙。你不了解，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听我了。”何欣一下把屏幕按下，“只要是你送的，方物肯定都喜欢。倒是有一点，我想提一下，你们交往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叫他方先生？”
何欢脸一红：“这你别管。还有别的建议吗？”
周灿道：“可以想些烂漫的点子啊，很多电影里都有的，你可以参照一下。”
在周灿的建议下，何欢又租来了十几部爱情电影，花了两天时间，死了无数脑细胞，终于拟定了一个方案。
晚上，何欢打电话让方物过去，说是要给他过生日。
方物心想，本来我还准备装装傻，等你给个惊喜呢？结果你却这么明白地把我叫了过去。算了，对何欢，要求不能太高。
第九章
何欢正往烤的蛋糕上放切块水果，门铃便响了，他放下手中的猕猴桃片，冲了下手，跑去开门。
方物看何欢穿着天蓝围裙，当即笑了。“何欢，这打扮一点都不适合你啊。”他走进去，扶着何欢的双肩上下打量一番。“你就应该捧着一本书，在花园里喝茶看书。”
何欢温和地笑着：“我从来没在花园里看过书，方先生怎么有这种感觉？”
方物说：“我有栋房子里有个花园，什么时候带你过去住些时间，你就知道我的感觉没错。”
不是上次那个别墅吧，何欢心里有些打鼓。“西装脱了吧，我给你挂上。”
“嗯。”方物拉松领带，“刚才跟几个熟人喝了点酒，等很久了吗？”
何欢放好衣服，笑着说：“没关系，我刚好把蛋糕烤好，你先坐吧。”
方物点点头，到沙发上坐下，很快何欢就端着蛋糕出来，放到方物面前。他转身从壁橱里拿出一瓶红酒，转头问道：“要不要喝点红酒？……啊，你开车过来的，之前喝过酒？”
方物对他招手，让他过来。“你看我有一点醉的样子吗？只是喝个意思。”
何欢坐下来，皱眉想了一会。“像你们这样的总裁先生，不是都有私人司机吗？”
方物笑笑说：“那是大老爷的作派，我喜欢自己开车。”
“还是请个司机吧，方先生。你肯定少不了应酬，自己开车太危险了。”
方物见何欢一脸忧虑，便拍拍他的手。“我是个单纯的商人，不搞慈善不搞社交，几乎没有应酬，不需要担心。”
何欢抬头看他，说实在的，自己对商业圈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相信我，何欢。要不然，我有应酬的时候就打电话告诉你，你定时查岗，好不好？”
何欢叹了口气，现在就不说这些了吧。他往蛋糕上插了一支蜡烛，跑去把灯都关了，又小心走回来。周围都黑漆漆，只有方物面前有一点浅黄的烛光。何欢紧挨着方物坐下，方物偏头看他。“许个愿吧。”
方物就着面对何欢的方向，闭上眼说：“32岁了，希望何欢先生能让方先生脱单。”
何欢一呆，推了一下他。“不是对着我，是对着蜡烛，愿望也不能说出来。”
“可是我已经说出来了。”
何欢说：“嗯，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方物心里微热：“烛光下的你，真是漂亮极了。”
何欢自动忽略，笑容温暖。“吹蜡烛吧。”
蜡烛一灭，整个客厅沉浸在黑暗中，只剩远处街道的灯光映在窗上。何欢开了灯，跑回来，托着碟子，切了一块蛋糕，递给方物。
方物接过去，尝了几口，何欢问：“味道怎么样？”
方物沉吟半晌：“嗯……清甜爽口。要尝尝吗？”
何欢笑了，端起小碟子，往方物身边坐过去，正要分一块蛋糕到碟子里，方物侧头贴上他的唇。何欢只觉得丝丝麻意顺着嘴唇蔓延到耳后，不自觉地嘴巴微张。方物吮了一下他的舌尖，退出来，笑着问：“好吃吗？”
何欢的舌头上留着一点点蛋糕和草莓的味道，点点头：“好吃。”
方物盯着他的唇笑得暧昧，何欢反应过来，脸唰的红了。“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蛋糕……”解释也没用，何欢连忙转移话题，“我准备了礼物！”说着站起来跑进房间，拿个纸袋出来。
方物接过去，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长形的盒子。“是什么？可以拆开看看吗？”
何欢笑得有一丝羞赧。“选了一条领带，不知道合不合适。”
“哦？”方物拆开包装，是蓝白条的式样，还是挺高档的一个品牌。“很好看啊。能帮我打上吗？”说着把领带拿出来，递给何欢，自己站了起来。
何欢接过去，跟着站起来。方物一米八的个子，何欢大约比他矮了三四公分，两个人对面站着，相差不大。
何欢低着头取下方物衬衫外松开的领带，套上自己手中的领带，认真系好。方物低着眼，微笑地看着他，嘴唇隐隐约约碰到何欢的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