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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凑活一辈子——byoo又见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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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功不受禄,何况来得如此匪夷所思。李青雘打着“不收礼”的旗帜坚决不动摇,但陈谅极为坚持,寸步不让。你来我往,演变成了持久战。

结果李青雘先被逼急了,大手一挥:“这样,先吃饭,边吃边聊。”

“你不收下,我就不吃饭了!”

我又不是李丹砂,你吃不吃饭,我会怕你?李青雘忿忿不平地想:靠,老子还真怕你了!

在“绝食”为名的要挟下,李青雘无奈地收下手表,深表谢意。陈谅看样子挺高兴,可最终也没同意一起吃饭,简单热络几句便转身离开,弄都李青雘莫名加莫名等于无比莫名,特别是拿着手表盒子走进公司大楼那会,他总觉得怪怪的,感觉像背后扎着双眼睛,扭头看,没有人。

鉴于陈谅花了大手笔在自己头上,李青雘真切感到“受不起”三个字,隔日下班,特地买了个上千块的皮夹作为回礼,亲自送到陈谅家里。按响门铃,开门的不是陈谅,而是李丹砂,穿着件轻薄的毛衣、一条蓝黑色牛仔裤,挺拔的鼻梁架了副黑框眼镜。

脱掉西装和隐形眼镜的李丹砂完全看不出三十岁的年纪,倒更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光是这样面对面看着,一股子燥热不声不响地悄悄从脚底冒到头顶心,李青雘飞快地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和犯傻似的明知故问:“哥,你在呢?”

“听这口气原来不是找我的?”

“没没,主要找你。”

“次要呢?”

“没次要,主要次要都你。”

“小滑头,进来坐。”

“那多不好意思啊。”李青雘迟疑地往里张望两下,“会不会打扰你和陈谅休息?”

“他今天值夜班。”李丹砂从柜子里拎出双拖鞋摆到弟弟脚边,后者二话不说,飞快地把两脚丫子伸进里头。

别看李青雘面上挺客气,实际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还不想走,不想这么快就从李丹砂面前走开——很正常。何况,陈谅不在,是不是表示今晚咋哥俩二人世界?越想,他内心越澎湃,但不敢声张,喜滋滋地“蹭蹭”两下爬上沙发,有种鸠占鹊巢的快感。

李丹砂去厨房切了盘苹果,回到客厅,看到老弟进门时拎着的纸袋子被他随意地丢弃在地毯上,自个懒洋洋地陷进沙发里窝着,舒服得像二大爷,不由轻轻皱眉,放下果盘,蹲下身翻了翻袋子:“什么东西?”

“皮夹子,给陈谅的。”被问及的李青雘踡起腿坐起,胳膊越过李丹砂的肩头拿起片苹果,“他不送我块手表嘛,我这算补偿他的大出血。”

“手表?”

李青雘呆了呆,举着的苹果愣是没咬下去:“你不知道?”

李丹砂明显也呆住,但又很快点点头:“嗯嗯,知道,基本知道。”

言不由衷,明显言不由衷,连点头看起来都像在胡诌。李青雘不免心里纳闷,在他脑子里,老哥和陈谅相好许多年,即便没有一纸证书,性质上与老夫老妻大同小异,钱,理应是两个地方进、一个口袋出,这管叫合并同类项后资产重组、资源共享。可想,陈谅买下一块与收入极度不相称的手表,怎么可能不跟李丹砂通个气?

“哥,你和陈谅吵架了?”

“没有。”李丹砂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李青雘送陈谅的皮夹,轻轻说道,“可能是前几天工作上有些分歧,他怕把公事带进私事,所以最近刻意避开一些。”

“怎么闹得?”

“没闹,就一病人拖欠医药费,刘老头交代挂空糖。结果等老头子一台手术做完,陈谅自作主张给人开药用了。我私下说了他几句,他也说了我几句。”

“就这样?”

“第二天病人跑路,合计欠费两千三百六。”

“啊哟,不就两千多嘛,一百个二千我也给你们垫上。嗯……是不是不是钱的问题?难道……刘老给你施压了?”

“没,和刘老没关系,是陈谅自己的问题。”李丹砂的表情都是落寂,“他收病人不管交不交钱,什么时候交钱,永远先给签字开绿色通道。医者父母心,无私奉献不求回报,我是能理解,可未必所有医生都能做到。毕竟生活在现实里,不是理想中的社会。”

李青雘了然,点头继续听李丹砂无奈的叹息。

“他做好人好事,他当众拆刘老的台,他承担一片骂声,他说他甘愿负责,你说他能负责吗?周围多少条线牵着?一动全动。老头子这两年可能有希望升任院长,现在是关键期,最怕这节骨眼上出现些不利的流言,稍微一点任性妄为可能牵连下头一系的人全给降职、调离,人家有儿有女有父有母要养,十几年、几十年不要命地打拼,终指望出人头地吧,你为了病人,能够什么都无所谓,可也该为同僚想想,活命不容易,生活也不容易。”

“你这么跟陈谅说的?”

“不是。”

“那你怎么说?”

“我说他不适合临床,建议他转病理。”

“啊?”李青雘忍不住把一直拿手里没吃的苹果塞进李丹砂的嘴里,看着他的样子又想到他不加修辞的说话方式实在好笑,“你建议他转病理?我亲爱的李丹砂同学,你明知道他典型一爱岗敬业现代活雷锋。”

“可是他一直这样呆在临床也发挥不了才能,工作没有归属感,他不会真正开心。”李丹砂咬了口苹果,表情像在咀嚼苦瓜,“你说他要真什么都不在乎,光一门心思想救人,为什么就不肯变通下,找我给他签字呢?我担总好过他担,是不是?”

李青雘略微诧异地看了老哥一眼,随即笑着“是是是”。

他不适合临床,建议他转病理,原来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你要不让我给你堵枪眼,不如上其他地方好好活。

李丹砂的爱,他爱人未必全能理解,但自己这个做弟弟的都能懂,因为李青雘知道怎么去撬开哥哥蚌壳般的硬嘴巴。

很得意,李青雘非常非常得意,他得意地想,我才是全世界最懂李丹砂的人,做了二十多年的跟班弟弟,可不是白做的。这么想,好像什么都值了,可心里又有一点点的不甘,比方守着位睡了二十多年的植物人,很自豪,很满足,也做好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百八十年继续静静地守下去的准备,但总希望,总也希望,有一天,流星划过天空,奇迹绽放。

任何令李丹砂头痛的麻烦,自然也使李青雘躺床上辗转反侧。几番斟酌,他联系了高山和盛雷,没有在电话里开门见山托事情,而是邀他们一起共进晚餐,等二位大爷吃饱喝足,心情愉悦到极点,这才询问你们在医疗界有没有路子,能不能暗地里帮衬陈谅一把,别给我哥和陈谅晓得。

刚还笑呵呵地打着饱嗝的高十三瞬间对李小绿翻了脸,勃然大怒骂你小子当和尚不够还准备做圣母玛利亚?另一边的雷神同样神情严肃,咬牙道你要发狠出手,刀山火海我也帮你上,你要作践自己,就别来找我。

李青雘不晓得高十三对雷神多嘴了些什么,但他认为如果他想得到友人的援手,必须先跟他们表明心迹,不然他们不可能在明知你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情况下再送你块大石头,好使你往下沉得更快更深,这不是朋友的行径。所以他不得不斩钉截铁地对他的好朋友们说,也是对他自己说:“最后一次,帮完这次我就戒掉。”

“戒什么?”

“把人戒了。”

“念想呢?”

“也戒了。”

“戒得掉吗?”

“戒不掉也要戒。”

“保证?”

“不发毒誓。”

“敢出息点吗你?”

又是一番情感教育的狂轰乱砸,李青雘全盘接受,没有屡教不改,至少思想层面他是想改正的。

看在态度良好的份上,高山和盛雷最后答应会给想折,可没说怎么帮。这令李青雘感到不放心,于是时不时问他们,事情办得妥不妥?顺不顺利?没让我哥和陈谅知道是我托的你们吧?等等等等,一串问题跟放机关枪似的,没完没了不死不休,惹得高大爷特嫌弃:“李小绿,你是爷们吗?再敢多问赏你个鸡 巴堵你嘴!”

两位朋友铁了心不许李青雘再插手。无奈之下,他只好经常跟老哥通通电话,本意是打探陈谅的工作近况,他想只要陈谅开心了顺心了,他哥也就开心了顺心了,他安心地看着他们好,还有什么不满足?!可每当拿着听筒,另一头是叫他爱得死心塌地、百折不饶、坚强不屈的李丹砂,哪还记得“本意”是何物,一开口,满嘴跑火车,屏不住要再唠叨些琐碎、再啰嗦些废话,永远舍不得先把电话挂断,哪怕多讲一分钟,不,多说个十几秒钟也是乐的。他终究……终究是个不知足的贪心人。

日历一天一天翻过,如泉水潺潺流淌,人、心、情、爱、春梦什么的,李青雘一样没有戒掉。

二个半月过后,李青雘岌岌可危的事业终于度过危险期进入发展期。为感谢团队的辛劳付出,他特地叫上底下的大小伙计吃饭庆祝,说巧不巧,临走前正好接到老妈的电话召集令。

李二少爷起先以为林菱是折腾儿子的小老婆不成,妄图用口水对他展开第二波摧残,连忙拿同事当挡箭牌,不想却被家中老母告知:“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就算赶着去投胎也给我推掉。今你要不回来,以后都不用回这个家。我说得出做得到。”

“什么事这么急呢?”

“别装了,你哥出国申请都交到刘老头手里了,你以为还能瞒得住我和你爸。”

出国?李丹砂要出国?

李青雘的一张俊脸瞬间就给绷住了。他连忙跟手下打了招呼,接着抬腿往车库里跑。车开出去飞快,在出口处差点和前面的车追尾,幸好给他及时踩住刹车,惊出一身虚汗。他想他要在这节骨眼出车祸,就那么两眼一闭,两腿一蹬,都弄不明白老哥为什么突然计划要出国,那得有多不值,死都不瞑目啊。

不能死,我还不想死呢。

拍拍两颊,李青雘又用脑门狠狠撞了两下方向盘,收拾好所有慌张的情绪,重新发动车子,总算是安全守法地开回到家门口。

给开门的佣人似乎也被主人家凝结的气氛感染,脸色全是不安和焦虑。李青雘冲老佣人点点头,随后和林菱面对面坐好,咬了咬牙,叫了声“妈”。

“说吧,怎么回事,我听着。”

“不知道。”李青雘从未摆出过如此真诚的表情,“我真不知道。”

林菱急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干嘛安排你哥出国?”

“不是我。”

“不是你?你当你妈傻子?光凭你哥没半个朋友的样,能请到国内专家给他联名推荐,再得到国外医院的直接邀请,这一路漂洋过海,每步棋都走得分毫不差?呵!刘老头可都跟我说了,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就算请他们老院长亲自出面,国外恐怕也摆不出这种排场伺候人。李青雘!你厉害啊,只手遮天了,是不是?”

李青雘越听越犯糊,愣愣地把下巴缩在衣领里直摇头。可他不把话说清楚,更加令林菱大发雷霆:“你不说?好,那我再问你,这次出国就一个推荐名额,你哥怎么舍得丢下他的陈小心肝一个人走?你老实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要闹分手?”

“不知道。”李青雘喃喃地答。

林菱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是心虚不敢回话,气得一把拎住儿子耳朵:“都到这份上了,你还玩老母鸡护小鸡呢?你知不知道轻重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害你哥害你爸妈害安安呢?一走了之?一走了之能解决什么问题?李青雘,我真不知道你,你都在想什么啊你!想什么呢你!”

“我……”李青雘在纷乱的思绪里苦苦挣扎苦苦挣扎,终于,终于被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我不想他出国。”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他出国。”李青雘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他说得很大声,大到整个人都在不可遏止地轻微颤抖,甚至感觉全身发软,空余疲惫。

林菱揪着儿子耳朵的手慢慢放松了,挑起的眉头渐渐垂下,半天彻底回味过来:“原来他连你也没告诉。”

李青雘点点头,发红的两眼跟着一跳一跳。他不是装的,换谁也装不出这么像。

看明白的林母完全失望了,眼泪几乎都快下来:“你哥心里还有家里人吗?感情一个不顺心就不声不响要出国,什么都不管了。你说他……你说他……”

“妈,也许当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对着老娘的泪眼,李青雘不能再雪上加霜给添堵,手忙脚乱地递上纸巾,安慰道,“我看今晚你让哥叫陈谅一起到家里来吃顿便饭吧,当面问问清楚好过我们在这瞎猜。啊?”

“陈谅要不来呢?”

不来,就说明他们也许……

李青雘不敢往下猜,或者说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相信李丹砂会和陈谅走到要分隔两地、隔洋相望的地步。想他和李丹砂上次见面也不过是一个多星期的事情。那天,陈谅加班,他们兄弟俩窝一起看大片。

李丹砂用弟弟的小腿当垫子坐地毯上,笑容温柔,还说:“李青雘,我现在觉得吧,你可能是比我好一点点。”

“哈哈哈。”被夸奖的李青雘乐地都快没人样了,开玩笑问,“不会吧。我就比你好那么一点点?”

“嗯……好吧,也许是好很多。”

李青雘正想再说,正巧,片子里的女主对男配道,你真的很好。男配问,如果我真的好,你为什么不要?女主答,抱歉,因为我不爱你。

也许是李青雘想多了,也许是李青雘一直压抑的心太过敏感了,总之,就是这么一段简短的对白瞬间把李二少直接刺激到歇菜,他甚至恨不得钻进地毯里,然后化作一只小小的蚂蚁悄无声息地爬啊爬,一直爬到地心去。

当时的李青雘那个叫——脸色苍白,可当时的他还一点没想过李丹砂打算离开陈谅,独自出国。此刻的他,脸色比当时更苍白。他想,李丹砂啊李丹砂,就算你不爱我,可我爱你呀,就算你想要出国,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

他如怨妇般惆怅地坐在沙发上,软软的垫子像插着钢针,仿佛能刺得人经脉逆流。

单恋便是如此,是我不能没有你,并不是你离不开我。

到了晚饭的点,李丹砂和李光耀陆续回家,之后家门口再没有到来第三个人,很多事情无需点穿,即使不讲出来也足够心知肚明。可事关自己宝贝儿子,做母亲的如何能够忍住什么都不讲。

饭桌上,林菱捧着饭碗问大儿子,是不是打算出国。李丹砂夹了口菜喂进嘴里,然后答是,手续办得差不多了。林菱又问,陈谅呢。李丹砂说已经分手了。怎么回事?林菱穷追不舍地继续问。儿子神情自若地说性格不合。林菱气道,性格不合你们怎么处上的。李丹砂讲那是年轻不懂事,犯了错误,犯了糊涂。

李丹砂显得如此平静,一切都似轻描淡写,好像他和陈谅原原本本便是一个错误,彻头彻尾的大错误。

好,好,你错了,你当年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在家里闹出柜,恬不知耻地要对一个男人的下半辈子负责,逼着家里人对他不顾一切的行为去妥协,这会儿你又认错了,一句错了,就够了行了结束了。不能这样,林菱觉得不能这样,她不接受李丹砂用这种方式做这样一个了断,她无法接受如此草率的一个结果,可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却词穷了。她下意识去看自己的丈夫,老头子始终一言不发,不是隐忍不发,是气得嘴巴都在哆嗦,他是老干部老党员,骂不来脏,打不来人,火气冒头,结果竟一下挺起身板,三步并成两步,直接把自个关进书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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