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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凑活一辈子——byoo又见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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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这样。那你该怪我,眼光不行,总买不来东西。”

“这两件的衬衣你给买的?”

见陈谅点头承认,李青雘放下手中的活,不服侍头发了,心道:怎么回事,我是准备博得他好感的,不是要贬低他品味的。想我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决心,定要攻克这座农民山,结果刚出师,便不利,半颗好果子没吃到。

奇怪的是,明明战事告急,捷报不知何期能至,李青雘纠结老半天的心情却莫名其妙地阳光灿烂起来,悉数被装入棺材的优越感仿佛集体诈尸,纷纷屁颠屁颠地蹦回骨血里。此刻,他的感觉就像一泡尿憋了好久好久,终于一口气全给撒出来,粗俗是粗俗,止不住舒爽啊。

下次,下次我再找机会赞赞陈谅,这次,这次就顺其自然吧。如此盘算的李青雘依然是最真实的李青雘,他非常愉快地对陈谅说:“等有空,我给老哥挑几件好点的衬衫,碰上什么事情,也能抢来穿穿。”如此说完,他又觉不妥,顺着要把陈谅当哥哥一样待的思路,补充道:“对了,要不要我也给你买两件?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我就不用了,我穿T恤多。你给丹砂买就好。”

穿T恤多?李青雘下意识瞥了眼陈谅穿得衣服,确实是件看上去极为廉价的翻领T恤。他不清楚陈谅是否不爱穿衬衫,但可以肯定的是高档T恤到处有,有心买自然能买到。问题是李青雘不乐意替陈谅买。要知道,挑衣服是个费神的事,他不过想和陈谅做兄弟,又不是当夫妻,没必要体贴备至吧。

就如李青雘不想帮陈谅选衣服,陈谅也不想要李青雘给买的衣服。

陈谅挑衣服的水平是不高,但好看难看总归懂。从前他跟李丹砂说过,李青雘的衬衫真够体面,不晓得哪里买的。李丹砂说,高档百货都有卖。陈谅问,那很贵吧。李丹砂答,千把块钱。

上千元的衬衫啊……陈谅不想穿,也没想过穿得上。

考虑到李青雘起得时间尴尬,陈谅给留了早点,也备了午饭,想他爱吃什么都行。

偏偏两者没样合李二少爷的胃口。

一般来说,两顿并一顿,李青雘习惯不吃中饭吃早饭,但他吃的肯定不是桌上摆的这些稀粥、榨菜、腐乳、蛋饼、白馒头。他妈年轻时在海外留学多年,全家在“家总指挥”老娘的带领下,早餐一直吃得西点,顶多休息日闲来无事,上饭店喝个早茶,叫些水晶虾饺、蟹子烧卖这类家里做不出来的中式点心换换口味。

哎!李青雘的苦水是默默往心窝里灌,要说陈谅和李丹砂也过了好多年,他这弟弟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不跟老哥差不多。陈谅愣木头呢,整半桌子粥啊、馒头出来,到底是不是叫他吃的?!可他转念又想,农村穷乡僻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西式早餐是不能指望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青雘只好选吃中饭。中饭色相还行,三菜一汤,有红烧肉、白切鸡、炒青菜加番茄土豆汤。菜色丰富,营养均衡,唯独没有……蛋。

我想吃个煎蛋,只一个,不过分吧?不过分!至少我哥说要吃煎蛋,我肯定给他煎。李青雘咬着筷子自问自答,最终吃煎蛋战胜了不吃煎蛋,便心安理得地提了他再三确认绝不过分的要求:“陈谅,可以给我煎个蛋吗?”

“行啊,多容易的事,你等我会,马上就好。”

陈谅二话不说跑进厨房起油锅,几分钟功夫,端出两颗香喷喷的煎蛋回来。

李青雘眨巴着眼望向盘里两颗金灿灿的荷包蛋,望完,就——不想吃了。他早饭吃西点的嘛,煎蛋自然也是西式的。西式煎蛋只煎半熟,就蛋白白嫩嫩,蛋黄滑溜溜的那种。可陈谅煎的蛋是双面煎的全熟荷包蛋。

熟透的蛋黄干巴巴的,李青雘顶不喜欢。但人家都煎好了,一煎还两个,不吃多不礼貌。他是有礼貌的,况且有心与陈谅“建交”,更应该礼貌几分。如此分析,便不甘不愿地对着两煎蛋动起筷子,吃进嘴里的味道却比想象中好上许多,蛋白虽不滑嫩,但外脆内软,伴着没有蛋腥味的蛋黄一起嚼,与西式煎蛋比,别有一番风味。

陈谅煎蛋的手艺,李丹砂喜欢吗?突发奇想到这个问题的李青雘无比好奇,于是直言问了。

“我哥早餐也吃这样的煎蛋?就是把蛋煎成全熟的。嗯……那个……我们小时候都吃半熟的。”

“是吗?没听他提过。早上我们也很少吃煎蛋。你知道,我和你哥上班乘地铁,路上很费时,早饭比较马虎,一般都吃事先准备好的稀粥馒头,图方便。不过休息日,我会给你哥铺个蛋饼,你哥一直说这是我拿手绝活,老了摆个小摊,保证生意兴隆。这不,今天我也给你煎了两个,可惜冷掉了,不好吃,明天我等你起床,给你煎热的。”

蛋饼热的、冷的,好吃、不好吃,李青雘都不关心。他只听到陈谅说,李丹砂平时吃得是稀粥馒头,休息日伙食改善,升级——煎蛋饼。开玩笑吧?记得他念高二的暑假,家里组织农家乐旅游,选得是当地最好的农家别墅,吃住、环境都行,唯独这稀粥馒头的早饭,他们兄弟俩吃不惯。可如今,作为陈谅爱人的李丹砂已经不再吃不惯,而是吃得很习惯。

李青雘起初想,他哥饮食改变了——不可思议!但仔细想,完全不奇怪。老爸结婚前,吃的早点和爷爷奶奶一样,大饼配油条,不但吃得香,还长得高大又强壮。等结婚后,跟了老妈,改吃蛋糕和面包,依旧吃得香,还长得又肥又圆又丰满。同理可证,李丹砂离了爸妈,离了弟弟,一心跟着陈谅,改和爱人一模一样的口味,非常合情合理,对不?

对个屁!稀粥馒头有什么营养?那顶多能吃得饱!口福什么的更别提。

李青雘当然不相信以他哥和陈谅上万的工资会吃不起像样的早点,吃得简单肯定因为工作忙,没心思弄。这原因叫人更恼火。李丹砂是医院精英,早晚要飞黄腾达,一双拿手术刀的手不弄早饭,正常。陈谅呢,只要有李丹砂在,既爬不了多高的位置,吃穿也一辈子不愁。他要忙什么忙,把前途五光十色的情人照顾好点,不什么都来了。

陈谅真拎不清道理!李青雘情不自禁对他谆谆教导起来:“陈谅,我说你就不能早起床一点嘛,热个牛奶,烤个面包,煎个鸡蛋,再拌个蔬菜色拉,顶多半小时,费多大的事?我哥一个手术,少说要站几小时,营养肯定要跟上,人家都说早饭必须吃得好,马马虎虎怎么行,是不?”

连连点头的陈谅貌似非常虚心地接受了意见,可看在李青雘眼里完全不是那回事。他自己就像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毒舌婆婆,指着媳妇给儿子做这做那,就没想到让儿子给媳妇做去。而陈谅呢,就像是个面上无知无觉,实际啥都清楚的糟糠之妻,用那种温柔中带着阴冷,阴冷中带着温柔的笑容对横插一脚的“小三”说,我们老夫老妻的事你不明白也不用明白,我今天给你面子,听过就算。

靠!

李青雘知道以上不过是他的臆想,臆想罢了,陈谅个土包子,老实得跟二百五似得,哪能笑出如此高深的意思。他吐脏话,吐得自己,就他自己产生的臆想,够他害臊到抽搐。

低下脑袋,李青雘选择闷头扒饭。他算想明白了,对着陈谅,要惹恼,是天性使然;要逗乐,是违背本能。

陈谅啊陈谅,就是有这本事,光对着,李青雘就一脑子酸,都酸傻他了。

3.

李青雘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陈谅邻居家的女娃娃顶着哭绿的小脸跑来喊救命。

一听孩子手忙脚乱地比划、描述,陈谅这脑外科医生立刻心知是癫痫病的大发作,处理不好要人命。情急之下哪顾得上招呼李青雘,在医药柜子里翻出些纱布,直接心急如焚地冲出屋外。

隔壁家年轻力壮的大人都在大城市打工,整一屋里就住五口人,老头、老太加三个孙女。最小的孙女刚在襁褓里喂奶,奔来喊人的是老二,最大的姐姐和奶奶用尽全力压住癫痫发作的爷爷。整个村都知道陈谅是大医院的医生,了不得。看着人奔来,她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里的泪花分不清楚是担心害得还是惊喜闹得。

陈谅赶过来的这会儿,病人已过阵挛期,此时不再抽动,只是脸色青紫,口吐白沫,闻他身上的味道,显然大小便失禁了。作为一个医生,陈谅是不会嫌脏的。他帮老人家松开衣领,解开裤带,然后微微扶起他脑袋,偏向一侧,把手指扣进他嘴里,帮助排出呼吸道的分泌物,确保呕吐物全部吐出来,再用带来的纱布包裹住棉花,放在上下牙齿间的位置,防止他再发生抽搐,咬到舌头。基础急救处理完毕,剩下的就是送医院,带一会呼吸面罩。

陈谅思量,邻居妹妹和老太太帮不上大忙,索性他一个人骑三轮车载病人,不要她们陪去,人少份量轻,骑得快些顶多一小时能到医院,唯独怕路上没人照看,万一……

“你算处理好了没?”

后面冷不丁冒出一声音打断了陈谅的左右权衡。循声望去,竟是李青雘,他仍是大模大样的少爷架势,手里拎着两件衬衫,不知站了多久。

既然人来了,那就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人命关天的大事,再精贵的官二代又如何?站起身的陈谅用不容置疑的表情对他说:“我这边弄好了,但肯定要送医院,青雘,你力气大,先替我压着病人别让他乱动,我去取三轮车过来。”

“我的车有停很远吗?还用得着三轮车?别去拿了。我来抱,直接走吧。”李青雘向前一步,很自然地将手里的衬衣挂在陈谅没弄脏的那只胳膊上,随后弯腰蹲下,打横着一把抱起昏迷的老头儿,一边喃喃地说,“哎?我车停哪得?晚上抹黑的天七拐八弯,都不记得路了。”

听李青雘话里的意思……他要开车送?

陈谅被搞得目瞪口呆。那是犯过癫痫的病人啊,他呕吐过、失禁过,全身又酸又臭又脏,就算是农村里的年轻人都未必能两眼一睁、毫不迟疑地把人抱起来。更何况还是老爱嫌东嫌西、横竖都看不惯、总自恃高人一等的李二少爷!不可能,对不对?

对与不对,暂时没时间去分辨,既然高贵的李家公子肯用他百多万的车子载病人去医院,何乐不为。问题是……他走错方向了!陈谅忙大喊起来:“李青雘,不是那边。”

“那哪边啊?你动作快点行不行?”

“行行。你等等。”

陈谅扭头叮嘱邻居家的娘子军留守在家等消息、别惊慌,接着摸一摸口袋里的皮夹子是否在——有钱,那才可以去医院。

确保无误,后面的人小跑着追上前边的人,两人大步流星走了将近十分钟,总算看见了李青雘的车子。

“钥匙在我裤子口袋里。”

“摸到了。呃……怎么开?”

“按个钮啊。”

“哦哦。挺简单。”

一打开车门,李青雘很快把手里的病人连同陈谅一道塞进后座,自己一骨碌钻进驾驶座,启动车子引擎。这一连串动作可谓一气呵成,叫陈谅不由羡慕起年轻力大的好处——刚才一路抱着病人走路的人丝毫不喘,嘴里还有闲功夫叨念“幸好开得越野车来”,而两手空空晃悠晃悠的自己,早就汗流浃背了。

一瞬间,陈谅感动了感激了感慨了,他突然分不清楚前方的人是李青雘还是李丹砂。他们兄弟俩相像的是不是……不仅是……背影?!

默默垂下脸,陈谅一门心思看护着浑身散发着臭味的老邻居,直到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医院门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开车可以有非常野蛮的开法,和“飞”似的开法。

村里的小医院没有脑科部门,遇上癫痫病人无法确定病因,就好比一只不起眼的麻雀,飞不了太高,干不了大事,但胜在五脏俱全,只要交钱,能给病人接上氧气。所以来医院前,陈谅要先摸过皮夹子,里面备着十多张红色毛爷爷,足够垫付医药费。

说起来,陈谅这喜欢在身边多备些现金的习惯被许多年轻同事嘲笑过落伍,现在外头都用刷卡机,身边带百来块绰绰有余,真遇到要紧事,比方生病上医院,撑足皮夹子的人民币也顶不了大场面。对此,他没与同事争辩,同事没有错,他们口中的医院是大都市里的医院,几万块钱刷刷两下眨眼就用没了。而乡下地方的小医院只看小毛病,小病用小钱,小钱就必须摸出现金才给治。若看不到现金,惨了,可能会像他最小的弟弟一样,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家人没点心理准备,说走就走了。

对于陈谅来讲,没有小钱的日子已是非常非常久远的事情,他不想老拿这个原因哀悼过世的弟弟,活着人应该向前看,他从来不相信投胎转世,死了就死了,与其终日哭丧着脸,不如对活着的家人好一点。

等到邻居老人情况稳定,确定暂时没有可帮忙的,陈谅和李青雘躲到医院男厕所,脱掉弄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换上李丹砂那两件干净衬衫。这时,陈谅不得不承认,李青雘很有心,他不会抢救病人,不过会乘着别人救人的时候回屋带两件干净衣服出来,他的洞察力和预见力可见一斑。

陈谅一边卷起稍长的袖子管走出厕所,一边客观地评价了李青雘两句,另一边看见他刚评价好的人正要把换下的衬衫往垃圾桶里扔——不,那不是衬衫,那是几千块钱啊!

“你扔掉干什么?”被吓急的陈谅粗鲁地把李青雘的脏衣服抢到怀里,“洗洗不就能穿了。”

“算了吧,被吐得这一身,洗好我也不要穿。”

果然啊果然,李二少爷果然啊是李二少爷。这多好的衬衫,他不要了?!陈谅摸摸料子,手感多舒服,看看钉着的纽扣,多别致,洗干净烫平整,不和新的一样?他不要,人家还抢着要呢。

“你不要穿给别人穿,别糟蹋。”

李青雘满不在乎地耸肩,猛然想到陈谅不会洗完了让李丹砂穿吧?这不行!绝对不行!

“陈谅,随你送谁,但我不要穿得,不许给我哥穿。还有,你也不要穿,不然我哥会骂我,给你穿我穿过的旧衣服。”

“我倒想穿啊,这不是大了嘛,那给长星穿吧,这么气派的衬衫,他穿得肯定帅气。”

李青雘没再响,一副“反正垃圾货,随你家捡”的样子。

陈谅简直哭笑不得了,想李青雘送癫痫病人狂飙到医院的时候,那是再脏再臭都不计较,可刚把人救好了,立马恢复公子哥居高临下的臭德行。要不是亲眼目睹,都以为造假的。然而,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不折服也不行。

协调好“脏衣服”出路,陈谅开始代老邻居向李青雘道谢,要没他,这会儿,兴许还在三轮车上蹬着呢。

李青雘对此没怎么在意,摇手说:“这不用谢我,关系人命,能帮得上肯定要帮。”说这话,不是李二爷客气,是他确实没做什么,就出点力气、开个车,顶多是嫌脏,扔掉件衬衫。衬衫能和人命比?当然不能比,再大的计较,救人总归要放到第一位的。除非救个人要一命换一命,那他决计……做不到。小时候,他爸妈一直教育两儿子,力所能及的见义勇为,不去做,会折寿,但碰上力所未必能及的见义勇为,眼睛一闭,装傻充愣,折寿总比寿命全没了好。所以说,按他的思想觉悟,够不上英雄好汉的级别,运气好,撞上举手之劳就能帮的忙,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运气差,遇见要拿身家性命在阎王爷手下抢人命的事,抱歉,他绝对能视若无睹。说他怂?没错,丫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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