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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凑活一辈子——byoo又见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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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谅不是李青雘肚里的蛔虫,他那些自我剖析陈谅想不到,但李青雘不求谢不求回报的态度他看得清楚。瞅一眼手中刚被主人抛弃掉的名牌衬衣,他想到这人就是穿着这上千的衣服抱着病人走了老远老远的路,事后,又因为嫌恶心,毫不怜惜地把衣服扔掉,说再也不要穿了。是不是挺奇怪?

也许,陈谅想,也许李青雘不像自己想得那样糟,他就是个挑剔的少爷,对不上眼的事啊人啊总会嫌弃嫌弃,苛责苛责,但都不是什么大毛病,至少骨子里的东西,是纯良的。

陈谅打电话通知好邻居的家里人,这突发事件就算告一段落。但他没闲着,问医院借了块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把李青雘的车后座擦拭干净,直到一点污渍看不出。可始终抱着胳膊站一旁的车主却老说车里还有股酸臭味,像他长着陈谅没有的狗鼻子似得。

好歹是上百万的车,总不至于嫌臭、扔了。陈谅估计李青雘定要上店里整弄,这就是有钱人的心理——不花钱,他们不放心不舒服不自在。既然如此,他也不忙活下去,费时、吃力、不讨好,何必。

车不擦,便改说说话。

“青雘,你饭吃一半,先回去吧,菜凉,叫我爸妈给你热下,早上他们怕吵到你休息,一直带着皎皎躲屋里,你喊一声,他们会出来。”

“你呢?看你媳妇去?”

“是啊,不就是回来陪她的嘛。一清早我来过一次,她情绪太激动,听不进我说话,只好让长星陪着劝劝,估计这会也劝得差不多。”

“什么时候回去?”

“不会太晚,总得照顾你晚饭。”

“不是,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家里。”

家?哪个家?李青雘不明说,陈谅听得懂。

“呃……明天……明天中午过后吧,不好意思再麻烦你开通宵车。”

“行,你决定好了给我哥发短信。”

说罢,李青雘的车子就走了。

陈谅站在原地,望着车屁股化成一小点,猛然发觉和李二少相处下来,他好似都有受虐倾向了,刚才竟巴望着会被赏个“你真麻烦”的眼神,或者得到趾高气昂地一顿牢骚。他摇摇脑袋,摇掉莫名的失望,转身朝瞿秋月的病房走去。

走得这一路,思绪万千,心乱如麻。

瞿秋月比陈谅小一岁,两人是青梅竹马,没上学时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哭。上学时,由于陈谅生了场大病晚了一年入学,因祸得福地变成同届,两人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而且被幸运地安排成同桌。九年制义务教育结束后,几乎形影不离的他们第一次分道扬镳,各奔前程——陈谅考取了省城最好的高中,瞿秋月和两个好姐妹去大都市打工攒钱。至此,他们每年只有寥寥几次的见面机会,但每一次都是陈谅最快乐的时光。

这份快乐在三年后戛然而止,瞿秋月和城里的小老板结了婚,陈谅高考失利,复读一学期。

第二年开春,陈谅一心期待的小妹妹赫然变成四个小弟弟,家里一下多出四张嘴,本就拮据的经济更收紧了。他本打算不考大学,打工养弟弟。可爸妈不同意,死活要供儿子上学做医生,他们认为弟弟们都小,吃不了多少东西,不花大钱。在父母的鼓励和坚持下,陈谅不负所望,成功踏上医学院的求学之路。

陈谅非常珍惜这来之不及的学习机会。他的基础科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唯独英语口语能力比较差。为此,他常去学校的英语角,争取更多英语口语交流的机会。但大多学生谦他是乡下人,有“城乡代沟”,接触一两次,便不再愿意搭理他。后来,去的次数多了,终于被他找到一个肯陪他练口语的小孩子,这个孩子叫做李丹砂,小他6岁,是大学附属中学的一年级生,是和他千差万别的杰出存在。他,读书晚一届,他,小学跳一级;他,长相平凡,他高大帅气;他运动细胞差,他被誉为小球王子;他五音不全,他钢琴10级……陈谅唯一自豪得只有他是医科大一,他不过是一名小小高中生。然而三年过后,陈谅彻底对李丹砂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小子凭借傲人的高考成绩,成为本校国家重点实验室的临八生——八年本硕博连读的超级精英。

以李丹砂的外型、家世、学习成绩、运动能力、音乐细胞……理所当然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八卦闲话的谈资,其中最大的话题就是这个看上去完美得好似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其实是个冷漠的面瘫,一寝室的室友都对他望而却步,他只有一个朋友——来自农村的大四学长。

道听途说的同学一传十十传百,李丹砂的这些名声使陈谅也有名起来,但他一点没觉得困扰,反而异常自豪,感觉自己就像个吃到天鹅肉的癞蛤蟆,无比幸运。

大四暑假,兴高采烈的癞蛤蟆陈谅带领着美丽白天鹅李丹砂去他乡下老家玩。他们在稻田里打闹,在床上捉蚊子,在被窝里看临床脑电图学讲义。他们本可以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如果没有那个酒醉的晚上……

那个晚上,身体除了痛还是痛,床上满是红色的血、白的精液。即使过程不记得,谁都知道结果是什么。

李丹砂向陈谅诚恳地道歉,诚恳地请求补偿,诚恳地坚持负责,面对如此诚恳的李丹砂,陈谅如何生不起气,权当是梦一场,梦醒了,癞蛤蟆还是癞蛤蟆,白天鹅依然是白天鹅,癞蛤蟆乖乖回到井底,白天鹅飞到蓝天之上,再不该有交集。

同年,陈谅获得保送研究生的资格,全家欢欣雀跃的第五个星期,陈家最小的弟弟病逝。

红了眼眶的陈谅跪下来向父母和弟弟们道歉,因为家里的积蓄都填在他的学费上,才会一时半会拿不出医药费,耽搁了弟弟的病情,所以他决定放弃直研,修完大五即刻找工作。下一秒,父母拉着三个弟弟竟也跪下了,他爹说你是村里出得第一个研究生,即便家里的孩子全死光,也要把你培养出来。一家人拉拉扯扯,迟迟拿不下最终方案。

陈家没有想到,人要倒霉起来喝口水都能塞牙缝。当天晚上,早晨还活蹦乱跳的三个弟弟突然出现了同样的病状。村里的老邻居纷纷叹息,说胞胎是心连心,命连命的,陈家最小的一个病死了,剩下的三个恐怕也活不过明天,老陈这么多孩子一下都没了,可怜哟。

这时候,曾经放出“即便孩子全死光也要培养研究生”豪言的陈爸爸终于后悔了,话说出来是一回事,真遇上孩子一个接一个病危,又是另一回事。

“儿啊,你爹我错了啊。”陈父抱着陈谅痛哭起来,“我供你读书,一门心思供你读书,可现在就算把你个大学生卖了,也卖不掉,也拿不到现钱,也救不了你弟弟,怎么办,你四个弟弟都要死光了,陈谅,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没怎么办,只要愿意,总有办法。

在老家的公用电话亭,陈谅一个电话打给正在宿舍看书的李丹砂,他说:“给我汇钱,立刻马上,我现在就要。”

至此,陈谅再没愁过钱,没死过弟弟,也顺利读上研究生。只要陈谅回老家,李丹砂都会作陪,给陈家送来一笔不小的生活费。加上他学识好,品相好,对陈谅家人好,陈谅爸妈和弟弟都视李丹砂犹如天神般的存在,是只要他们需要,就能不断撒钱的大财神。

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账般地飞逝,国家太平,人民安乐,平淡无奇,又似遥遥无期。

五一长假,陈谅和李丹砂一起回乡吃饭,等待着他们的却不仅是陈谅的父母,还有好久没见的瞿秋月。她丈夫生意失败,自杀死了,欠下四十万巨债必须在两星期内还清。她的意思是如果陈家可以帮她渡过难关,愿意和陈谅结婚,为他生子,其他事情一概不管。陈谅的父母的意思是,陈谅有幸获得直博机会,非常不容易,希望他能继续深造,一举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但念博士前必须先把婚结了,日后不会落人话柄,其他事情他们暂且不管。

“陈谅,你的意思呢?”李丹砂小声问他。

他说:“我没意思,随你。”

之后的谈话很快被分成两拨。

男方和女方的对话如同一场职业面试,先自荐上岗再讲妥酬劳,最后承诺诚心诚意为老板服务。长辈对小辈的话语就像洽商生意,冷静诚恳地摊开来讲,理直气壮地要求若干保障,以达到心里预期。

游走两者之间的李丹砂可谓厉害,能进能退,运筹帷幄,收放自如。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毒品,有危害,可一旦吸上,尝过了做神仙的感觉,就离不了。陈谅心想,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对大家都好,面子好看、风光,底下怎么一回事,谁瞧得见?

夜里,陈谅同李丹砂躺在一张床上,他主动脱掉自己的衣服,对李丹砂提出邀请——这是一场意识清醒下的欢爱,也是他们第二次欢爱。

不说出来,大概所有人都误会了,连陈谅父母都误会了,这么多年过去,陈谅和李丹砂的关系从来没有跨出过那不该跨出的最后一步。如今,陈谅却不得不不要脸了,李丹砂对他的亏欠早已经还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落,剩下的只有他对李丹砂日日夜夜的愧疚,折磨身心,叫他实在坚持不了,承受不住。

“李丹砂,我们交往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使陈谅和李丹砂成为爱人,做了爱人该做的事,爱人可以名正言顺地接受另一方对自己的好,而不用背负他给他加的罪。

隔日上午,李丹砂划了三万块到瞿秋月的户头应急,余下的三十七万不是笔小数目,至少不经过李家家长同意,李丹砂拿不出这么多钱。李丹砂私下告诉陈谅,暂且不能把两人的关系向李父李母公开,至少毕业前不能,不然陈谅要吃大亏。而钱的问题,他会另外想办法。

陈谅不晓得李丹砂想得办法,只是任由着被带到一所二流大学门前。隔老远,他就注意到立着的一个男生,眉眼跟李丹砂十分相象,打扮洋气,高大英俊,很引人注目。

李丹砂走上前,对那小帅哥说:“你不吵着要看我对象嘛,就他。”

帅哥把陈谅上下左右打量好几次,显然不信:“哥,你糊弄我吧。”

“爱信不信。我需要四十万,但不能让爸妈知道,原因带给你看了,帮我想个法子。”

“四十万?我的天,我当我印钞机呢。四万还能凑凑,四十万……要么这样,一个肾能卖二十万,我统共有两,正好全卖了给你,放心,为兄弟,两肋插刀,心甘情愿。”

“跟你说正事,你给我开玩笑,欠揍是不是?”

“揍揍揍,你揍我吧,揍死我都行,我把你的对象错看成男人了,罪该万死。”

“神经,他就是一男的。”

“那我更想死……”

……

原来,小帅哥是李丹砂的弟弟啊,怪不得一个磨子刻出来的好看!陈谅猜,李丹砂一定很疼爱他弟弟,因为他讲话时总是一直温柔地笑着,像有一道和煦的阳光照耀在身上,温暖,美好。

李丹砂的弟弟不负哥哥所望,他果真想出一个凑出四十万的办法。他们爷爷有套老房子两年前动迁,除了拿到房子等价的动迁费,每个户口能额外得到二十万的补贴,李丹砂和弟弟李青雘各有一份。二十万乘以二的数目,对李家来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日常生活肯定不缺这点。因此,当时李父领着两儿子去银行,以他们的名义开了两张五年期的存单,讲好以后等儿子结婚,给他们当老婆本。当然,存单摆在家里的保险箱,想偷出来——没可能,不过若本人拿着身份证去银行挂失补单,却很容易。两兄弟想到就干,直接上最近的银行网点申请挂失。

陈谅问李丹砂:“这样做要紧吗?”

李丹砂不在意地摇头:“我没关系。”转而问李青雘,“你要紧吗?”

“要紧!怎么不要紧?你老婆本没了,我老婆本也没了,你哪天真要结婚,让我上哪再找钱贴给你。”李青雘哇哇大叫,“哎哎哎哎,不能再玩了,一定要想法子攒钱,没钱这日子没法过。哥,你老实说,你有良心吗?我要没钱,你会不会就不找我了,你……。”

李青雘一个劲说话说话,李丹砂一个劲无语无语。陈谅旁观他们兄弟间有趣的相处方式,最后居然也跟着入戏。他扮演的是李丹砂的爱人,享受着李丹砂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给他凑足四十万,他陪他拍结婚照,他帮他装修婚房,他给他筹办婚宴,他对他很好很好,好得他几乎以为他爱上他了。

然而,“几乎”终究是“几乎”。

新婚之夜,进入媳妇体内的陈谅兴奋激动,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比被李丹砂贯穿身体愉悦舒服百倍。高潮的一刻,陈谅射出了爱液,瞿秋月一身媚叫,眼角落下泪珠——那不是情动的泪,是悲伤地哭泣。

“媳妇,为什么哭,告诉我,为什么哭?”

在陈谅追问之下,瞿秋月一点一滴道出她吃过的苦。打工时,她被人拍了裸

照勒索,无奈之下,和前夫结婚才得以拿回照片,本欲安稳度日,丈夫却爱上赌博,一输钱就对她拳打脚踢,她第一个孩子是被踢没得。赌徒一心恋赌,没心思经营生意,很快,公司倒闭,欠下巨债,丈夫不堪重负,一走了之,留下她一个妇道人家,为了还钱,只能把下半辈子卖给死同性恋,而这个死同性恋是她曾经最爱的男人,这个曾经最爱的男人如今喜欢和男人在床上颠鸾倒凤,真恶心,真变态。

那一刻,陈谅好像被一道雷狠狠劈中,把他彻底劈醒,他一点不嫌弃瞿秋月被人拍过裸

照,一点不嫌弃瞿秋月结过婚,他默默祈祷有朝一日,能与她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全是因为他爱她,无比地爱她,不顾一切地爱她。但此刻之后,他不能再爱了,他已经是瞿秋月口中的死同性恋了,他喜欢和男人搞,他恶心,他变态。

我不愿变成死同性恋,我不喜欢和男人搞,我不想恶心,我不是变态!要不是李丹砂,要不是他……要不是他,我……我去哪里给媳妇变出四十万还债?

“要不是”就如同一场永远争不胜的博弈,陈谅投子认输。他没有资格去爱瞿秋月,也绝没可能去爱李丹砂,他的爱和“死同性恋”四个字一起跌入了悬崖,万劫不复,他再不会爱上任何人。

走进瞿秋月的病房,陈谅的回忆落幕,没有太过快乐,也没有太过悲伤,他形同行尸走肉,庸碌无能、无所作为。

刚掉了孩子,瞿秋月看上去面容憔悴,但心情已慢慢平复。经过弟弟的劝解,再见陈谅,没有哭喊,只是一味地道歉,责怪自己不小心。

“没关系,总还有机会。”陈谅搂着媳妇胳膊宽慰。

“哎,下一次能怀孕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听见瞿秋月的喃喃自语,陈谅不敢有所回应——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晓得,媳妇一直想给陈家添个男丁,她文化程度低,兴趣爱好少,把生儿育女、教养孩子当成她作媳妇的责任以及剩余的人生价值。她,于他,性

爱已沦为生产孩子必经的流水作业;而他,于她,爱的感觉渐行渐远,最终只能在不甘中,退为相敬如宾的家人,爱情化成亲情,换一种角度想,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也许是夫妻关系的最佳境界。

避开流产的话题,避免增添媳妇的感伤,陈谅尽力和瞿秋月话些别的。话什么?无非是父母、女儿、弟弟们。其他……聊不到一起。试想,初中生和博士生的学历差距有多大,陈谅与瞿秋月平日的生活圈子差别就有多大,两人的共同语言来来回回,只有那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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