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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 中——by逆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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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谈,他决心要从这场阴谋中拔出脚去。

维克多·梅利弗伦是他寥寥几位真正发自内心尊敬的魔法师,教团官员和长辈。他真心希望那天自己为他站出来的一番

陈词是自己最后一次在蔷薇教团发言。

他并不知道自己离开的具体时日,但很确信那不需要他等待太久。所以他就趁着父亲忙碌的空隙将自己的存款和一些物

品悄悄地收拾好,准备随时抽身。

因此那天他当着整个教团的面走出圣奥兰教堂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就收拾好了离家出走的全部所需,订了船票,在他那

过于严厉的父亲把他拖回去管教前顺利地躲开所有围追堵截,跨出了国境线。

他当然知道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不过现在的情况已不允许他顾及那么多了,凡事总是有轻重缓急的,而且他也不

认为自己将来就没有机会再解释了。

现在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将他包围了,他感到难以名状的轻松,过去二十年的沉重阴霾烟消云散。没错,这才是真正应当

属于他的世界,阳光明媚天朗气清,一抬头就能看穿透明的空气,直击那些浮过天空的云彩。

好极了。如今的他自由,奔放,无拘无束,不需要对那些所谓前辈伪装谦恭,不需要小心掂量自己每句话的后果。这样

才是真正的他,一切似乎都完美得毫无瑕疵。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该去哪儿。

对米诺斯·莱维因来说,事情糟得不能再糟了。

他一生中还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状况。过去自他进入蔷薇教团后,一直克己奉公,游离于所有的帮派角逐之外,安分

做好自己的事。这并不是说他有多么大的本领,能够在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中两袖清风,仅仅是因为他从来立场坚定罢

了。他知道投靠谁是正确的,也愿意全心全意相信那个人。维克多·梅利弗伦与他学生时代起就是好友,和他们各自的

儿子一样。不过他却是在二十七岁之后才看到梅利弗伦钢琴和文学之外的真正才能,他相信这位朋友骨子里高洁而温暖

的鲜血,却也暗自钦佩艾瑞克·丹佛死后他表现出的绝伦手段和深沉心计。

所以在哪怕最艰难,最风雨飘摇的时候他也坚决地站在了梅利弗伦那边,和另外两位学生时代的好友一起,一路磕磕绊

绊,也走过了二十年。用最现实的说法就是,他们都爬上了远远高过自家先人的地位,在教团这个小范围内获得了成功

,维克多·梅利弗伦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

但是现在状况不同了。尽管辅佐了梅利弗伦这么多年,他仍不认为自己能够跟上这位尊贵的先生那神奇的思维。艾瑞克

·丹佛与维克多·梅利弗伦之间的事他知道一点,但始终不能窥其全貌,也许除了他们自己,谁也看不清整个事件的面

目。

维克多·梅利弗伦以蔷薇教团执政官的身份去土耳其与交战双方洽谈之后就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半点消息。他潜意识里

觉得不祥,因此凭借自己和温斯顿,海默尔他们多年来在蔷薇教团积累的人脉来打听真相。一直未果之后,现实却由英

格霍德·温弗莱,这个对他们而言的年轻人送到了他们眼前。

有时候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么个小孩子,出身于当年梅利弗伦激进的反对者家庭,却比他们这些老朋友更懂得梅利弗伦

的心思,站得更近。

其实他有认真考虑过梅利弗伦被教团内部势力囚禁了的可能性,但万万没有想过这群该死的野心家居然用上这样的手段

固有引导结界,它的作用可不体现在名称上。其实它是蔷薇教团用来慢性杀人的刑具之一,被囚于其中的人自身的魔法

会被逐渐分解,能力不断退化,最终消失。而且最要命的是,这种结界同时还对囚徒的精神造成负担,严重者可以引起

永久损伤,简单点说,就是能把人逼疯,丧失活下去的欲望。

起初他和另两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十分震惊,更加为自己贪图一时的安宁而选择了袖手旁观感到无地自容。可以的话他也

想和他儿子一样,为自己珍视的朋友拍案而起,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华丽礼堂。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陷入危险,不能让他们失去自己的保护而暴露在教团不怀好意的目光中。为此

他不得不牺牲友谊与原则,作为一个司法者却对光天化日下的阴谋保持沉默,也难怪加拉哈德对他失望透顶。

但自己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怎么能不明白。米诺斯·莱维因恨恨地想。

“结果你儿子居然跑了,”欧文·海默尔陷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冷笑,这位先生已经有些谢顶,“在你为了保他不惜代价

之后。还真是失败的父亲啊。”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对这位朋友的讥讽很是不满。加拉哈德走后他妻子的风湿病明显加重,他却还得窝在这里商

量对策,“你自己的独生子被莫名其妙地推上那个位置,成天被指挥着签署那些强制一切魔法师加入教团,限制魔法师

选择职业之类的荒唐文件。但愿他能多支撑些日子,不要被他们逼疯。”

“行了,现在我们都不好过。”奥利弗·温斯顿出来打圆场,“当务之急是要救出维克多,他不在我们寸步难行。”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教团在暗地里逐步剔除他们这些维克多·梅利弗伦的核心势力,他们现在受到的限制越来越多

,行动越来越不自由。最近他开始确信教团在执政官,元老院和仲裁会的权力制衡之上还存在着一个更高的权力,像人

偶师把玩人偶一样控制着一切。蔷薇教团的三权分立不是彼此制约,而是在一个大权下的动态平衡。

“我现在也完全不知道我女儿在忙什么,她总是有特别多的事,比我这个外交理事还忙。”奥利弗·温斯顿叹了口气继

续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

“他们有他们的见解。我们现在还是尽量保护好自己,免得万一需要的时候什么忙也帮不上。”米诺斯·莱维因摇了摇

头,下了这次会议的结论,随即又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男子,“温弗莱先生,请你转告维克多,不管怎么说,我们会想

办法帮助他,请他支撑住。”

“我知道了。”年轻男人并不多话,起身简单地行了礼,随即出去。

米诺斯·莱维因自认为还算是世上活着的人中比较了解维克多·梅利弗伦的,所以他知道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那人的作风

,也清楚有时候他自己能办到的事比他们能帮他的加起来还要更多更高明。因此他试图说服自己放心,同时感谢这位朋

友宁静而持久的体谅。

如果不是预先知情,英格霍德·温弗莱会很难相信这是一间囚室。准确点说,这间房间更像是招待重要来宾的套房,如

果不是位于阴森的地下的话。房间内的家具设施都很不错,沙发上的针织垫巾垂到了地上,不明光源散发着柔和而均匀

的光辉,墙角的花纹繁复却毫无必要,蒙着一层沉重的烟云。厚厚的地毯完美地吸收了脚步声,使他可以悄无声息地来

到那人身后。

维克多·梅利弗伦也许真的没有发现他,然而他知道更有可能的是他根本不认为有必要注意到他。

他当了这个男人多年的助手,却依然无法克制被吸引的冲动。金色的刘海垂到眼前,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绝丽的暗青色

影子,像凤凰的尾羽般旖旎。他已过了那种所谓风华绝代的年纪,但在温弗莱心目中,这些年来他的容貌似乎都没有什

么变化,始终美得惊尘绝寰。

温弗莱知道与他有关的许多事情,也知道这个男人在背地里做过什么,用过什么样的手段来缅怀他毕生的念想,保护他

珍爱的人们,甚至他也算是在那一系列斗争中被牺牲的部分之一。但是他竟然如此理解他,知道他以糟践自己灵魂的代

价来换取的东西,知道他多年如一优雅恬淡的举止凝聚了多少风霜。

此刻他正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五官轮廓幽深鲜明,半面宁和的柔光打在侧脸上。

他尊贵而不高傲,自信而不狷狂,聪明而不狡诈,坚定而不愚蠢。他是真正意义上生而为贵族的那类人,如果真的存在

贵族的话。

温弗莱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上前一步。他原本想清清嗓子,随后又觉得不太礼貌,于是决定直接开口。

“先生,”很多年来这是他对他的称呼,没有变过,“莱维因先生他们请我转告您,他们会帮您想办法,请您一定要支

持住。”

“替我谢谢他们,告诉他们小心保护自己,不要轻举妄动。”维克多·梅利弗伦慢慢地转向他,睁开碧眼的瞬间光阴流

转,“也谢谢你,温弗莱。”

梅利弗伦从来都只用姓称呼他。他第一次见到梅利弗伦那天他告诉他,你一生要记住自己的姓氏,任何时候切记不可忘

了自己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

“说实在的,”他忽然忍无可忍,转到了梅利弗伦面前,“您难道真的认为他们会帮您么?”

梅利弗伦只稍许抬起头望着他,眼框短暂地扩张一下,随即恢复原状,没有给他只言片语。

“我真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您为什么还要为他们着想呢?在您落难的时候他们中谁为您站出来了?”一种无名的动

力推着他一步步临近悬崖边缘,“以您的能力,虽然现在情况很糟,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您到底是为什么

不这么做?难道您不知道这种结界会吞噬您的力量,纵然您是高贵的梅利弗伦后裔,长此以往也吃不消么?”

“这些我当然知道啊,”梅利弗伦淡淡地望着他,仍然微笑,“很多事你不明白,这不能怪你。莱维因他们有自己的苦

衷,我不能因为他们一次的选择,就不顾念他们过去二十年的帮助了。在这世上,有些事执政官不能做,却是阶下囚可

以办到的。”

“您为什么不先出去,调理好身体再考虑呢?”他定定地注视他,没有梅利弗伦的允许,他在他面前是从不坐下的。

“你先坐吧,”梅利弗伦却并不为他唐突的提问而有任何反应,“我已经为了如今等待了二十年,请让我等到最后,好

么?”

“为了一个死去二十年的人,”他暗暗把指甲嵌入掌心里,“您值得么?”

“我为的不是一个死去二十年的人,”梅利弗伦澈蓝的瞳中依然只有平静而坚决的神采,“而是这世间过去,现在和将

来,我唯一历尽苍山洱海依旧在心中顶礼膜拜的光辉。”

他的身体在思维叫停之前就已采取了行动,他跨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的狭小空间,握住那男子青年般细而线条优

美的手臂,将他向后压在沙发上。现在他们之间没有横着多年的距离,他产生了撕裂这个男人光滑皮肤的冲动。

他这些年追随他,也从未考虑过自己的事,包括结婚等。他仅仅是希望陪伴他罢了。

维克多·梅利弗伦甚至动都不动一下,不作丝毫反抗,只静静地与他对视。那双眼中有维多利亚港外的大片宝石蓝,他

从中掘出了伤痛与岁月赋予他的沉重威严。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正是因为敢于承担破碎,将自己的灵魂曝露在丑恶世界面前,裹起伤走下去的勇气,才让这个男子

如今天一般高贵地无与伦比,连沦为阶下囚时教团都不敢怠慢。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他,有些尴尬地站起来。

“请您保重,希望有一天能再听一次您的钢琴。”

“谢谢你喜欢。”

梅利弗伦始终如一的平静语调无端让他悲伤起来,为了不被这种悲伤腐蚀,他快步离开了那间华丽的牢笼。

32.洛林之变

对安妮来说,这个十二月的清晨原本可以像她在洛丝罗林庄园度过的那几千个一样,被眼睑中若有似无的光亮刺痛,然

后醒来。她似乎与生俱来有某种出色的本领,能够在令寻常人咋舌的短暂时间里迅速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出现在主人

面前,因而几年里还不曾让她家那位任性又有些精明的小姐皱一下眉。

她是十四岁来到洛丝罗林的,距今已四年了。像她这样身上流着几丝天赋之血的低端魔法师,通常是血缘控制失败的产

物,来到世上就注定了成为尴尬的存在。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在精英辈出的魔法师小团体中立足,却能在普通人的社会中

制造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而把这些人交给世家们管理,是蔷薇教团解决这个问题的措施之一。

她不知道自己成为梅利弗伦家四小姐的侍女算不算幸运,不过她向来不喜欢怨天尤人,也并不对自己的命运安排有什么

不满。

她在洛丝罗林的四年总体而言都很平静,尽管她那位可爱的小姐时常会耍小性子,却也只限定在无伤大雅的范围。她始

终很自豪的是,维罗妮卡小姐很信任她。她不敢说男女主人,但小姐总会在与她的姐姐们说什么事前找她商量。

如她这样在庄园里工作的佣人,会在身上被打下魔法烙印,保证她不能以任何形式透露家族的秘密。烙印还能够指明主

人,只有主人才有权解除它。即使烙印被解除,她也将无法对外透露关于洛丝罗林的一个词。

当然安妮并不会愚蠢到以为庇护自己的家族出了什么事,自己还能置身事外,所以一贯小心谨慎,将自己的生活圈子限

制在庄园内。她原本来自苏格兰穷苦的工人家庭,也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凭心而论,梅利弗伦家的人一贯对他们很好,从不颐气指使或让他们为难,待遇也是相当优厚。她因此更加敬重梅利弗

伦族长的为人,早就决定对这个家族忠心不二。

她很少能听到这一年半来各种事情的确切消息,当然她也无心刻意打听。她知道的只是些表象,例如大小姐与领养来的

丹佛少主逃跑了,少爷去找他们后音讯全无,等等。

仅仅是这些就足够对这个声望日隆的世家造成沉重打击。即使是她也能看出一年半来这个家族麻烦不断,不可避免地往

下坡路上走。自从男主人失踪,二小姐被害的噩耗传来后,悲伤而焦躁的气氛就笼罩在整个庄园上空,脚步声与说话声

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暗地里明白,自己对这家人四年的了解与这个家族的庞大秘密相比,不过是冰山一角。比如她就从不知道少爷开始学

钢琴的年纪,不知道大小姐从什么时候担任学生会主席直到毕业。她对他们的印象都停留在一个大致的轮廓。她烙印所

指的主人是四小姐,她也只对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姐上心而已。

她知道维罗妮卡小姐很有主见,有时候有主见地令旁人手足无措。她就经常因为她的奇怪主意而晕头转向。但是这天上

午,当她准时地出现在小姐的卧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阅历尚不足以充分估计命运开玩笑的尺度。

“维罗妮卡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那位金发的美丽少女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继续在一堆书中翻找,“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安妮目瞪口呆地看着卧室被翻成暴风席卷过境的惨烈现场。她相信小姐书房里的情形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因为书被杂乱

无章地倾倒在床上,几乎看不到原本的床单。教科书,小说和长笛谱堆在一起,如同即将被清理的垃圾一般。所有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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