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红煦抬眼看着朱自在,问:“既然前些日子你便知道我在此,为何今日才出现?”
朱自在苦笑着说:“知道又有什么用,你不知道你家皇帝派了多少人守卫这个宫殿。连只鸟都飞不进来,我又怎么能靠近呢?”
“那今天,你怎么进来了?”打朱自在和追鼠出现,司徒红煦就觉蹊跷,平日里守卫的隐龙怎么都不见了……
说到此,朱自在叹息说:“今早龙明烈等着那封八百里加急情报终于送到,与此同时,尾随这封情报而来的是牛宗源身边的密探,原来那情报送出的后一刻,南乐王打着除掉妖后的旗号起兵谋反,那密探带来的正是南乐王谋反的的消息。现在,龙明烈召集朝中大臣商谈此事。而守卫这里的隐龙突然被调走。现在真的火烧眉头了。”
司徒红煦的视线在朱自在和追鼠身上回旋着,许久,他把视线定在朱自在身上,“那监国侯出现在此的目的不单是找我叙旧吧。”
朱自在听了,转即一笑,“红煦,还是你了解我。”
司徒红煦眼中没有多余的情感,“所为何事,监国侯请说。”
突然,朱自在跪在司徒红煦面前,“红煦,请你重返战场,我知道这个有些强求,但宁国和南乐王的那叛军一时间天龙怕出不了那么多兵对付他们。”
司徒红煦连忙上前扶起朱自在,他叹息道:“小朱,你真抬举我。我带兵打仗都是七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我情况每况愈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日子我过得麻木了。而且,我一杀人就会一直杀下去,到时必会敌我不分,造成更大的伤亡。”
朱自在看着司徒红煦,他知道司徒红煦没说错话,他也知道这样太强人所难,但他想再一次看到“小公子”战斗的姿态,这多年来,寻找司徒红煦也是他心中的最大的事。
难割舍的情感,八年前和八年后一样,他依旧难割舍对司徒红煦这种特别的情感。
第65章
司徒红煦最后看了朱自在一眼,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推开拦住他的追鼠,绕过朱自在径直地离开。虽然当年闯荡江湖的志气不再,但司徒红煦依旧没有变,他就算死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死在皇宫与死在战场意义全然不同。
走出沁鋈宫异常容易,平日守卫的隐龙此刻像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
司徒红煦在沁鋈宫大门处驻足回看,走进和走出的感觉全然不同,他轻叹着气,慢慢地走出沁鋈宫,应着春日的阳光,眼前是一片陌生。
他摇头叹息,这里果然还是陌生无比。
他突然停下脚步,之前一直不见的隐龙侍卫突然出现,从背后喝住他,“公子请留步。”
司徒红煦回头看着出现阻拦他的隐龙侍卫,淡然一笑,“在下没有时间跟你们消磨,若不想死,请退下。”
侍卫们看到司徒红煦的笑,倒退一步,不敢再向前,他们不是怕死,而是皇上有令不得阻拦司徒红煦,更不能伤害司徒红煦。只是这司徒红煦太厉害,他们谁都不敢冒然上前。
司徒红煦见他们没有再上前,微笑着转身离开。
隐龙侍卫中有人出声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那位被称大人的看了下众位,叹息道:“派人告知皇上。”
“是。”
高位之上的龙明烈摁着疼痛不已的太阳穴,他看着滔滔不绝的君无珉,再想想今晨收到的那封情报和密探带来的情报,头痛又加深几分。
君无珉见龙明烈开始分神,大声斥道:“……那乱臣贼子必当诛之!”
龙明烈一听,精神为之一震,他稍稍正身,正好对上君无珉严厉的视线,“君爱卿所言极是。”
君无珉瞥了龙明烈一眼,继续他的言论。近日见龙明烈对朝中之事不上心,他很是生气,一国之君不为国事,单为后宫之事烦恼,成何体统。
龙明烈也很苦恼南疆之事,牛宗源的那个密探带回来的情报是他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没想到他那皇兄真的谋反了。
看来,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分已尽。
当龙明烈陷入沉思之际,大堂之外传来吵杂之声,借着混乱,清铭从屏风后静静走来,在龙明烈耳边小声地说:“密报公子来了。”
龙明烈倏然站起,不顾大臣们的阻拦,径直地走出大堂,当他看到处于混乱之中的白衫公子,眼中微带笑意。
侍卫见龙明烈出现,众人散开。龙明烈向人群中的白衣公子走去,“红儿,你怎么来了?”
司徒红煦看到龙明烈出现,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绕过龙明烈向朝堂走去,对着大门处的君无珉作揖道:“司徒红煦见过君大人。”
君无珉对突然出现的司徒红煦很是诧异,司徒家失踪多年的小儿子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为何那双眼眸是血红色的?这一想,君无珉想到司徒家中的禁言……他颤巍巍地握住司徒红煦的手,“红煦,你怎么在这儿?”
司徒红煦头微颌,回答道:“君大人别来无恙。”
见司徒红煦回避自己的话,君无珉不再多言,转即向身后的大臣们介绍司徒红煦,八年前赢得满堂喝彩的武状元司徒红煦,八年前战守边城的司徒红煦……
听到这样的介绍,司徒红煦笑了,“司徒红煦见过各位大人。”
龙明烈转身见状,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后,司徒红煦在众人地簇拥下,尾随龙明烈进了朝堂。
先前听过司徒红煦名号的大臣对这个司徒红煦都很好奇,八年前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公子小公子赢了一众豪杰,一时成佳话。只是后来北疆战事起,那位小公子带兵打仗,再后来,那位小公子没再回来。传说,也只是传说那位公子战死沙场。
可惜了那么厉害的人物,如果眼前这位就是那位公子,那这位有着血红色鬼魅眼眸的白衣公子定是很强。
君无珉问候完司徒红煦,上前作揖,对龙明烈说:“臣恳请皇上同意一件事。”
龙明烈瞧出君无珉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他立即回绝,“朕不答应。”
“皇上。”君无珉抬头看着龙明烈。
这时,司徒红煦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明城司徒红煦请战,望皇上成全。”
“你……”龙明烈看到司徒红煦手中的令牌时,眼睛都瞪大了,那是先皇的令牌,此间大约就剩司徒红煦手中的这块了,其他的当年都被陪葬了。
“红煦请战。”司徒红煦清冽的声音在大堂之内回荡。
大臣们见司徒红煦愿意到南疆之地助牛宗源除掉南乐王龙明鑫那乱臣贼子。
“不行,朕决不答应。”龙明烈喝言道。
“红煦请战。”除了这句话,司徒红煦没再说其他话。
龙明烈与司徒红煦对视着,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红煦请战。”
……
朱自在不顾清铭的阻拦,推开御书房的门,站在门口处瞥见坐于太师椅上的龙明烈,他嗤笑着步入御书房。
龙明烈静静地抬头,与朱自在对视。
朱自在笑笑地踱步到书桌旁,“怎么生气了?”
龙明烈怒视着朱自在,“这是你的主意吧。”
朱自在冷哼一声,道:“你太天真了,你自己比我还清楚。”
“红煦是关不住的。”说着,朱自在转身背对龙明烈。
龙明烈低垂着头,苦笑着,“是,朕比谁都清楚红儿的性格,但这件事若非你挑起,他会想离开这里吗?他能离开这里吗?”
“别自己骗自己了。”对龙明烈的逃避,朱自在更为不然。
龙明烈看着朱自在,心中有说不出的苦痛,就这样,他的红儿又离开了……只是这次的离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更何况他的红儿现在随时都会失去人性化成只知杀戮的鬼……
“你还想关住红煦是不可能的。”对此,朱自在只能这样说。他也不愿见红煦到混乱不堪的北疆之地。
“朕也不想关红儿一辈子,但朕不能放红儿出去杀人。”说着,龙明烈的眼眶红了。
第66章
“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南下……我不想死在你的宫中,更不能看着你为我变成戒明住持说的那样,我要你做你的明君。血链之事,我已经托追鼠回明城青崖山向戒明住持询问了,望我到南疆之地时,追鼠能带回解开契约的方法。
“我知道我剩的时间不多了,这段时日血魔已将我的精力磨得差不多,不想让你看到我悲惨的模样,所以我离开了。不想让你为了我继续做逆天之事,所以我离开了……
“哥哥为你守天龙的金库,我替你守天龙的边疆。明城司徒府二公子司徒红煦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不是懦弱之人,司徒红煦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天龙国君龙明烈做一世的明君,造福天龙百姓……”
龙明烈紧捏着司徒红煦留给他的信函,这是司徒红煦离开之后,青儿暗中送来的。
看到这封信,龙明烈更加确定司徒红煦寻死之心。
当初在明城司徒府见到的司徒红煦现在已经不在了,不在了……想来心中无限悲凉,他找寻了七年,换了的却是一年的折磨。
而他被折磨只一年光景,却换了一封诀别信。
难道他穷尽精力得到的就是这些?他不信,他的红儿不会就此抛下他,一心想死在南疆。
青儿看着神色严肃的龙明烈不知说什么好,她只记得离开前,龙明烈要她恢复史红袖的身份,到德宁宫做皇后。龙明烈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她去待在德宁宫做挂名皇后?
青儿不敢多问,也不想多问。
待青儿离开,龙明烈下了道旨,并让清铭带着他的旨意到德宁宫,既然司徒红煦已离开,那坐于皇后之位上的“史红袖”也将以其真面目展现在众人面前,以堵天下人之口。
皇后史红袖是位聪明贤惠的女子,而不是人人口中的妖后……
等朱自在到龙明烈的寝宫质问龙明烈之时,燕青,不,史红袖已经在一众后妃面前露面。
朱自在想不通,为何龙明烈突然改了主意,让“史红袖”真的成为皇后?
虽然疑点重重,朱自在还是默默地退下离开皇宫,回他的王爷府,等待南疆的消息。司徒红煦临走之际要他看好龙明烈,但他更担心远在南疆的司徒红煦和他身上的血魔。
几日后,一直潜伏在京城的燕墨年带着叶皓到王爷府拜访朱自在,并把司徒红煦想死之心告知朱自在。
得知这个消息的朱自在先是一阵怀疑,后是勃然大怒,他气自己为何看不出司徒红煦的异样。
燕墨年又把他所知的一些事跟朱自在说,他到京城并非无收获,虽然没能跟他的师父司徒红煦说上一句话,但他从司徒红煦种种行径上瞧出端倪——世间的一切自有天注定,凡人妄想逆天,只会遭到天罚,当五道玄雷劈在南疆时,那就是司徒红煦逆天受罚之时。
这些他没跟任何人说起,连身边最亲最爱的叶皓都没说过,燕墨年自知他的事也瞒不过上苍,现在他只能珍惜跟叶皓在一起的每一天,而不是去奢求更多。
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不是最真实的吗!这也是龙明烈的妄想和奢求。只是他能得到,龙明烈得不到,罢了。
爱上司徒红煦就是龙明烈这一生最大的悲哀,一个天生注定是帝君,另一个只是逆天而来的小仙,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是悲剧……
龙明烈只记得,司徒红煦离开不久,迟来的司徒紫寒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何要让司徒红煦到南疆,到镇南打仗。
龙明烈只是笑笑说,这是司徒红煦决定的,他无能为力。
司徒紫寒清楚龙明烈说的无能为力是谎话,猜想大概是司徒红煦拿出什么逼得龙明烈只能答应,不能摇头。想到此,司徒紫寒只能摇头,他的弟弟从小就是这样,老是一意孤行。
司徒紫寒告诉龙明烈解开血链的方法,龙明烈听了,只笑不语。这样的龙明烈让司徒紫寒有些害怕,司徒紫寒担心龙明烈会出事,他让清铭多派些人跟在龙明烈身边,服侍龙明烈。
对于龙明烈,司徒紫寒只能做这么多。而后,他带着妻子君竹烟往南疆赶,他希望能在两军交战之前,拦住濒临魔化的司徒红煦。
沾染更多的血气,司徒红煦就真的没救了。
戒明住持说,当年国师无松子的那一卦“妖人现世,国或昌盛、或破败,其关键在于君之位者”,他通过多年的探究,对这一卦知道个大概。所谓妖人不是说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指逆天之人,国昌国败逆天而生,那逆天而来的人眼中只有坐于君位之上那人。这真是人间悲剧,逆天必遭天惩,即使帝君又如何,一样不能改变命运。
司徒紫寒没把戒明住持的这番话告诉龙明烈,他只想在那个所谓的、该死的天罚来之前,拦住司徒红煦。
逆天之人就是他亲弟弟司徒红煦,二十几年前原应死于恶徒之手的司徒红煦却活下来,这不是逆天,这是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司徒红煦依旧是司徒府上上下下的一块心病,囚之心疼,任之心更疼。
半夜,龙明烈从龙床上惊醒,他心神不宁地披着外衣到外面散步。
虽然临近夏季,天还是有些凉意,他摩挲着手臂,望着墨黑的天际。突然一人窜到他面前,跪在地上,头低低着,但龙明烈一下子便认出眼前的是谁。
“薛庄主,别来无恙。”龙明烈轻笑着问道。
薛玉龙听到龙明烈的话,他咬着下唇,久久不语,不一会儿,江妙空走到薛玉龙身边,向面前的龙明烈行了个礼,道:“皇上,属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说。”龙明烈知道这两人突然出现绝没好事。
江妙空直视着龙明烈,问道:“皇上要先听哪一个?”
闻罢,龙明烈哈哈大笑,“好坏不都一样是消息,何来先后之分?”
江妙空看着龙明烈,嘴角微微上扬,他用脚踢了薛玉龙下,“夫君,你来说。”
薛玉龙瞪了江妙空一眼,乖乖地遵循夫人指示,说:“皇上,好消息是乱臣南乐王人头落地、死无全尸,牛将军所带领的天龙军生擒了宁国国君。”
“那坏消息是?”龙明烈挑眉问道。
薛玉龙跟江妙空对视一眼,才继续说:“坏消息是司徒将军不见了。”
龙明烈听后,没有生气没有悲伤,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镇定地问道:“此话怎讲?”
对龙明烈的镇定,薛玉龙有些吃惊,“司徒将军斩下南乐王的人头之后,青天白日之时天上突然落下五道惊雷,而后,司徒将军消失在众人面前,生死未知。”
龙明烈看着薛玉龙和江妙空,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当他刚迈开脚步,脚无力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在地面。
薛玉龙和江妙空面对这样的变化,赶紧上前拉住摇摇欲坠的龙明烈,并唤了巡逻的侍卫,把龙明烈送回寝宫。
身体强壮的龙明烈莫名地一病不起,宫中御医都瞧不出端倪。
龙明烈知道这是血链反噬所致,契约解开之际,订立契约双方必两败俱伤。
他此时的身体反应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司徒红煦已经出事,他所知道的解开血链其中一条便是立约双方一人身亡。
“红儿,你说你不想死在我的宫中,那你就甘心客死他乡?”龙明烈呢喃自问,嘴角扯出一丝无力的笑,眼静静地闭上。
他已经累了,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