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替马儿念诵阿弥陀如来佛号的经文祝祷。
「找个地方替他挖个墓葬了吧。」
听到鬼十这么说,诸兄大人也自告奋勇地帮忙动工。
沿着芦苇中的小道前进,前方的坡道上方有块高地,上面有些房舍。千寿并不清楚究竟哪一栋小屋是自己待过一夜的房子。
穿过好几间简陋的房舍后,眼前出现一栋被围墙包围住的大房子。
「这是鬼八大夫住的地方。」
诸兄大人这么告诉千寿。
看见门外好象站着一个认识的人,千寿拉了拉诸兄大人的袖子说「您看」。
「那不是赖直大人吗?」
「嗯,好象是呢。」
诸兄大人似乎不怎么惊讶地点了点头。
「赖直到中途都这跟我在一起,可是他的马儿脚受了伤。」
「那么赖直大人是走过来的?」
千寿开口问诸兄大人。
「这么说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是摄津,是在难波江的住吉港。」
诸兄大人答得顺口,但千寿仍旧一点概念都没有,只好说声「是」地点点头。
赖直也注意到千寿他们走了过来,便朝他们走去。以手中的树枝当作拐杖支撑着,拖着不太灵活的右脚走了过来。
等走到说话声能听得见的距离时,诸兄大人大声地问道。
「你的脚是怎么了?」
「您也受伤了吗!」
「我们会过去,你别再勉强走过来啦!」
总算碰到面后,诸兄大人想把肩膀让赖直靠着走,但赖直表示「怎么能这样」坚持拒绝,而且诸兄也负着伤,最后便由千寿搀扶着赖直行走。
可是赖直也有所顾虑,并没有把身体的重量全都靠在千寿肩上,让千寿好象只是陪在他身边走着。
走进门内来到有马厩的前院中,马厩里有十头气派的马匹,看样子这鬼八大夫是个颇有身分地位的人。
房舍的大小约像诸兄大人家中的主屋般宽广,千寿一行人被带着穿过大厅。
等千寿他们坐定后,从围着帐幕的后方慢慢踱步出来的壮汉,容貌与鬼十颇为相似,一眼就能辨认出(这人就是鬼八了)。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吧,比「大夫」这称号看来年轻许多。
「这可吹的是什么风啊?」
在主位豪爽地坐了下来的鬼八开口说着,鬼十咚咚地捶着颈子后方回答道。
「这个说来话长哪。我们原本打算顺着南风走,但好象跟到了东风。」
「喔?」
「这位大人是侍奉皇上的藏人,他说抓千寿丸将他卖到远方这所谓「皇上的密令」,是背着皇上的密谋。」
「喔,但这可是拿了钱来请托的工作,我们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关于这件事。」
这时诸兄大人插嘴进来,朝着大夫有礼貌地说。
「我是正六位上藏人藤原诸兄。来这里与您见面的主要目的,是想与您交涉将千寿买回来。价钱就由您来开。还请您务必把千寿还给我。」
接着便深深低下头来。
「嗯,既然有人开口要买也没理由不卖……」
大夫喀喀地敲着下巴喃喃地说。
「拜托您了!」
诸兄大人诚心地请求着。
千寿知道是时候把话说出来了。
在船中听诸兄大人叙述这许多经过时,他脑中便有了这打算,心中盘算着……该要把它说出来才行。就是现在,在这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口气后,开口说。
「小的有件事想禀告。」
凛然地说出口,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涌了上来。
「嗯?什么事?」
对着看向自己的诸兄大人点点头,千寿继续说。
「诸兄大人如此替小的着想让小的非常感激,打从心底觉得很开心。可是小的认为自己不应该再回京城了。」
「你说这什么话!」
朝着惊讶地大声喊着的诸兄大人,千寿拼命做出开朗的神情微笑着。
「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分不能曝光,而且如果我身处京城,会有人无法放心,皇上及东宫殿下也会替我担心,这样子会让千寿心里承受很大的压力。渐渐地,会认为我实在不应该来到这世上。」
「没有这回事!你千万不能这么想!」
「是的。我很明白诸兄大人的心意,但我打从心底认为我的考量是正确的,那么您应该能够理解。
可惜千寿还不够成熟,没有办法如您所说地这么聪敏懂事。」
「不,当然,这当然是需要时间的,可是。」
「所以给我一些时间,我想要出外修行。」
「这、这个。」
千寿将眼神从一下不知该说什么的诸兄大人转而看向鬼八大夫,静静地在膝前握着手。
「我想拜托大夫大人,请您带我一起去唐土。」
「唐?唐土!」
「待在京城只会妨碍别人的我,若能到唐土累积学问,成为像慈圆阿阎梨大人那样的学问僧回朝的话,就能够待在京城中,不再成为他人的累赘。」
「到唐土成为僧人?」
听到这话,诸兄更是惊讶地睁大眼睛,「呜……喔……」自言自语地思虑了好一会儿,便开口说。
「我决定了,我也一起去。」
这下换千寿吓了一大跳。
「这可不行!诸兄大人您可是皇上十分信任的「极葛藏人」啊!这职位,是非当重要的职位,千万不能丢着不管!」
「这的确是个困难的决择。可是,若要比起倾慕主上的心情和失去心爱的你的痛苦,那轻重就像羽毛跟铁块。而且我也跟主上表明过,我曾在神佛面前发誓一辈子都要守护你。如果你的决心不变的话,我也应该跟你一起去。
这是我自己想要跟你一起去的。就算是陆奥或唐土,甚至要我去天竺,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可是这样一来桂子夫人会很寂寞的,母亲大人一定会难过地哭出来的啊。」
「她若知道你一个人独自去唐土,担心加上寂寞更会让她加倍难过,肯定会责骂我为什么让你自己一个人去哪。」
「所以我说,您的心意真的让我非常开心,可是……」
「啊啊——你们两个在那里卿卿我我地够了吧。」
鬼八插嘴打断他们的对话,鬼十也接着说。
「在船上也是这样子,抱在一起讲了好久好久。在旁边听的人耳朵都痒了起来,肚子里也跟着点了一把火,热情地不得了呢。」
鬼十形容得实在太过火,让千寿有点不开心,可是鬼八却满脸认真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再一次点点头说。
「对我来说,宫中那些繁琐的事情跟我没啥关系,可是我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相爱的情侣被拆散。如果想去唐土的话,我倒是愿意出一臂之力。你觉得如何,鬼十?」
「我赞成,大哥。船长就让我来当吧。」
「好,把他们平安送到唐土吧。」
「那、那个。」
千寿本想要把话题拉回来,可是鬼八兄弟两已经在策划着「开哪条船,什么时候出发」,诸兄大人也满脸坚决的表情。
唉……千寿只好放弃抗议,心中不禁觉得一阵开心。
跟诸兄大人两人一起去唐土……阿阎梨大人告诉过自己那片土地广阔的唐土都城。和诸兄大人一同游走欣赏着美丽的大庙和许多殿堂……啊啊,那是多么快活的事啊。
诸兄大人看着自己微笑着,千寿也笑着答话。
「唐土中也有市集吗?」
「应该有吧。想去看看吗?」
「是的。」
接着诸兄大人便用没受伤的左手「喔」地拍拍膝盖说。
「那么就需要钱了。」
「手边没那么多钱,得要回家里取才可以。离船出发之际还来得及吗?」
「我只想四处走走看看就好了。」
千寿虽然这么说,可是站在后面的赖直大人拍了拍他的背,开口说。
「到别的国家,要找住的地方、吃的东西跟穿的衣物,样样都需要钱。没有钱的日子过不下去喔。
「这样子啊」
「再提醒你们一件事情」
鬼十插嘴说出的忠告是。
「在别的国家中,金子比钱值钱,或是好的布料或器具。」
千寿跟诸兄大们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看样子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学习呢。」
「的确是哪」
诸兄大人点点头。
在船只准备好之前,两人就在馆内逗留。待在跟业平大人家中的月见殿下差不多大小的边间内。
赖直大人也一起,但他这两、三天内就要回京城,所以诸兄跟千寿正在写道别信要交给他。
诸兄大人暂时还无法拿笔,只好说的请千寿代笔。
诸兄大人写了信给母亲和父亲大人、皇上以及藏人头还有来平大人,千寿则写给慈圆阿音梨大人和桂子夫人及业平大人,还本来打算要去拜访的养父母。
「那个」
「嗯?怎么啦?
「如果想写信给东宫殿下,这样是否很僭越?」
「这主意不错啊。」
「希望殿下不要觉得很寂寞,我想写给殿下」小的将带回有关唐土市集的有趣话题,请殿下您期待小的回来。「」
「这么写应该是可以的。嗯,殿下应该会觉得满安慰的。」
有好多写书信要写,一天根本就写不完。隔天也花了一天时候写信。
千寿跟诸兄大人两人出门到海边,乍着边下沉的夕阳之美,从馆的方向有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靠近。
「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概是拜托的钱送来了吧。」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从海滩后方的松原有匹马急速地喀哒喀哒跑了过来,骑在马上的人大声地吼着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笨蛋!什么叫两个人要去唐土,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业平大人吗?」
「喔。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哪!」
「莫非业平大人也想去唐土吗?是因为我们没有邀请他吗?」
「说不定正是如此。」
一路飞踢着沙子奔驰而来,离两人越来越近的业平大人,大大喘着气从马上大声吼出来的话,跟两人想像中的话完全不一样。
「皇上有旨,你们两个不准渡海!此外东宫殿下有旨,千寿丸要赶快回京,向殿下报告市场上的见闻!皇上还有旨!京城并没小到容不下你们两个,不许闹别扭马上回来,就是这样!诏令立即生效,不得违令!」
千寿跟诸兄大人对看着,有点惊讶,也有些开心,但也有着疑惑。
就在吹着秋风被夜幕覆盖着的海边,两个恣意想像的逃避之旅画下了句点。
慢慢地越过山中的狭道旁,红叶尚未转红的景色,路旁的草丛中,秋草之花正盛开着。
突然看到一丛桔梗花,千寿指着花,对从后面跟上来的诸兄大人说「那是桔梗花呢」千寿对往前进的来平大人拜托说「请您稍等一会。」
「怎么啦?」
业平回头问道。
「小的正在寻找那种花」
千寿说着,便拉了拉马疆。
「这里距离京城还很遥远呢。」
诸兄大人说着边骑马跟上来。
「摘下带回去之前,不知道是否还能保持新鲜哪?」
「可是,后面的路上不知是否还有这种花开着啊?」
「啊这我就不知道了。虽然我走过这条路,但因为在赶路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花。」
「那是以防万一还是摘下来吧。」
「嗯,这样应该可以吧。」
千寿下马时,业平大人也转回头靠了过来,
「这是什么?」业平问。
「嗯,桔梗啊。」
诸兄大人回着话,千寿解释着。
「这是要献给东宫殿下的。」
「给殿下的?」
「是。小的告诉殿下说要出门玩,殿下便吩咐想要一枝桔梗花当礼物。」
「好像要拿来替换西雅院庭中的女郎花。」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着,让业平大人「哎呀」一声用手压着乌帽帽缘,开口说。
「就是这样……」
「啊?」
「什么啊?」
「你们在说这话的时候,岳见也在旁边吧?」
「是」
「是啊,他在旁边侍奉着。」
「就因为这样岳见下了决心。」
「啊?」
「什么啊?」
「你们两个,不要再给我异口同声啦!」
业平大人涌上了一股火气般说着,让千寿又看向诸兄大人。
「够了够了,不要说什么话都这样含情脉脉地对看着!」
「干嘛这么不耐烦啊!」
诸兄大人不疾不徐地说着,千寿也不禁心想(就是嘛,干嘛这样)。
「啊——我真是受够了!」
业平大人用力把乌帽给摘下来,拼命地搔着两的头发,对着千寿和诸兄大吼。
「你们两人感情好是很好啦,但也别给我谈恋爱谈昏头了!」
接着又继续吼道。
「千寿!桔梗花是什么颜色!」
「紫、紫色的。」
「女郎花呢!」
「黄色的。」
「诸兄!讲到黄色的位袍指的是什么?」
「黄染或是黄丹色,女郎花的花色跟黄丹很接近。」
说完,诸兄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啊,黄色是东宫的代表颜色,紫色则是亲王的代表颜色。」
「就因为东宫殿下说」想要替换「才这样哪。」
「就算只要开玩笑,也得小心回答这问题呢。」
「这样啊……哎呀,我还想说这是什么迷题呢。」
「这不是什么迷题,只是拿花来做比喻而已!东宫殿下说这话的时候,如果回答说」桔梗是长在山野的花,庭院的女郎花才适合生长在殿下的庭院中啊「那么岳见也不会起如此不智的想法了」
业平大人叹了一口气说着,千寿才有机会插嘴说。
「那么意思就是说我是桔梗的」紫色「想要取代」黄色「的东宫殿下身分的意思?」
「正确地说,不是」想要取代「,而是殿下抱着」如果能够被取代的话就好了「的想法,这只是东宫的玩笑话。
「而且是因为殿下知道千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这么说的。」
业平解释着。
「可是,原本应该做出正确回答的诸兄却只想说」这是什么谜题吧「」而没有做出适当的回应,岳见那个个脑袋僵硬的家伙就自愿自地解释为」东宫想把位子让给千寿,没有拒绝的千寿和监护人诸兄,也有意接受「。
「因为愚钝的笨蛋和脑袋转不过来的白痴之间的误会,就是这件事情的真相。」
「那么……岳见大人误会可深了哪。」
诸兄大人松了一口气继续说。
「真是的。」
业平又毒舌地继续说。
「原本岳见就是因为自己疑神疑鬼所以才会这样。笨蛋跟白痴的失败大作战中,两个人根本是」平分秋色「」。
「可是岳见的企图如果成功的话,你们两个可是得伤心难过地永生无法见面。这样你还同情他?」
「……说的也是,这也算是政治纷争吧。」
「你现在才发现!」
对着咬着牙气愤地说着话的业平,千寿仔细思考后开口问。
「那我是不是不要带桔梗花回去比较好啊?」
「带回去倒没什么问题。只要献给殿下,不要接受女郎花即可。」
「啊……原来如此。宫中的这些进退应对,对千寿来说真是太困难了。」
「慢慢学就发子,我随时都可以教你的。」
听到业平大人这么说,千寿心想(一定要请大人教我),边向业平说「谢谢你」,让诸兄露出难过的样子。
「除了骑马和射箭之外,就连与人相处应对这方面也要别人教,那我不就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
「不管哪一项,我都比你来得精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业平大人哈哈笑着,接着说。
「最有乐趣的磨练床上技巧,这是属于你的领域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论起技巧,我肯定比你好上不知多少倍。」
「谁问你这种事情啊!」
诸兄回嘴着,让千寿一张脸都红了。